犹如一把刀，刺到徐明的腰上。徐明马上站住了，他回头看着魏丽莎，“你有办法？你不就会用手术刀割割我的眼睛皮吗？你还会什么？割了眼睛皮还是没能帮助我。我还是在困境里无法自拔。”
　　 “我有办法，就看你愿不愿意听。”
　　 徐明和魏丽莎来到一个咖啡厅。两人在迷蒙的光线中，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来。过了一会，服务员送来两杯咖啡。
　　 魏丽莎慢慢搅动着咖啡，“你认识许琳吗？”
　　 沈一平的妻子许琳。如果说的是她，肯定认识。徐明没有说话，他的头几乎顶住咖啡杯上，咖啡中的烟气缓慢地迷蒙到他的脸上。徐明的脸上似乎就成了一个快要下雨的天，沉甸甸的麋集着雨滴。
　　 “为什么不说话？你心中有鬼？”
　　 “心中有鬼？我又没做什么坏事！”徐明抬起头，很不自信地小声回应。
　　 “是。你没有做坏事，但是因为你的胆小而促成了坏事的发展和猖狂。我们生活在一个社会的群体里，如果人人都像你那样胆小怕事，那些恶势力就会愈来愈猖狂，愈来愈无法无天，对那些勇敢的人是一种伤害，你明白吗？”
　　 魏丽莎越说越激动，声音也渐渐提高，还站了起来。她的动作和声音引来四周喁喁低声的情侣们侧目而视。魏丽莎可能也意识到这一点了，她赶紧朝四周笑笑，坐了下来。
　　 “你在批判我？你没有资格这样。你看见李国梅的腿了嘛？那就是代价，我后来一直想，如果我们当时把身上的钱都给对方，不就没有事了嘛？不就是钱嘛？钱还可以再挣，人没有了怎么办？这些年，我是在矛盾和痛苦中过来的。特别是师傅沈一平因此而失去生命，我更加痛苦不堪。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是逃，还是战斗？”
　　 徐明一边说一边低着头，手慌乱地抠搔着头发。头发被揪扯得很乱，声音中带着痛苦的哽咽，话语听起来模模糊糊的。
　　 “你就不能坐直了身体吗？”
　　 魏丽莎猛地推了徐明一下，“振作一点，你看你这样子像什么。你说你为什么得不到周围那些人的理解和同情，你不仅心中的鬼，外表更像一个鬼，一个彻彻底底的胆小鬼。”
　　 徐明被推得差点摔倒，他慌忙稳住自己的身体。魏丽莎一点也不觉得抱歉，反而更加严厉，“你要做出一件让大家看得起你的事，改变在大家心中的形象。那不是割眼睛皮的事，而是要拿出你自己内心的勇敢和坚定来。”
　　 “我……我……我不知道……知道怎么办？”
　　 “现在有个机会！”魏丽莎挑战性地看着他。徐明依然软得像一根煮熟的面条，他不敢看魏丽莎的眼睛。
　　 “是这样的，”魏丽莎也把头俯下来，轻声的说，“你听说个淤泥帮的吧，就是从淤泥镇来的一帮人，已经形成了一个黑社会帮派。他们在城区好几个娱乐场所里充当打手，他们组织严密，不仅充当这些场所的保护伞，受雇打人，杀人，还贩卖毒品，组织卖淫等。”
　　 “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公安都不敢去抓，难道我为了证明自己，让我去抓他们，当英雄？我看算了吧，这个比自杀好不了多少。”
　　 “许琳你知道吗？沈一平死了以后，她要养孩子，就在金碧会所打工。后来就被那帮人胁迫着卖淫。”徐明心里一跳，他惊恐地抬头看了魏丽莎一眼，赶紧又低下了头，“你有责任，你知道吗？她在那个群体里逐渐掌握了他们的一些犯罪材料，想告发他们。不想被他们的老大明军知道了，就把许琳抓起来，逼着许琳拿出那些材料。”
　　 “我能干什么？我还能救人？”
　　 “对。就是要你来帮助我们。”
　　 徐明一惊，侧头一看，什么时候旁边站了一个人。
　　 “许轩，许琳的弟弟。”魏丽莎介绍。
　　 “你们俩什么关系？”徐明眨巴着眼睛，疑惑地问，“你们不会下个套子，让我往里钻吧？”
　　 “看你说的，好歹我们俩还是老同学嘛！我会害你？”魏丽莎很不高兴地擂了徐明一下。
　　 “她是我女朋友。我们俩需要一个帮手。莎莎说你可以，说你以前很有侠义精神，而且在练过一段时间武术。”
　　 “你们为什么不直接去找公安帮忙？他们更有力量，而且还有武器。”
　　 “我们不知道公安队伍里有没有那帮人的同伙。如果去找他们，很可能泄漏我们。我们这次的目的很简单，把我姐救出来，然后带着那些证据和材料，到省城公安去找我的一个朋友，有了材料就不怕他们了。”
　　
　　 八
　　
　　 选择了一个中午的时间。
　　 太阳很烈，照在地上。地面上几乎要冒起烟来。徐明穿着一件有破洞的褂子，肩膀晒得都要脱皮了。还好，魏丽莎的易容术不错，在身上涂抹的药水也可以起到防晒的作用。徐明就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农村老头了。
　　 头上戴了一顶破草帽，脚上穿的是黄胶鞋。徐明的任务很简单，就是推着一个卖土豆的小车，在明军关押许琳那栋小楼前制造一点混乱。目的就是，给魏丽莎和许轩进去营救许琳创造条件。
　　 从危险性上将，徐明的任务应该没有什么危险性。魏丽莎鼓动了徐明很久，徐明终于鼓起勇气，准备帮一次魏丽莎，同时也证明一下自己。
　　 徐明把草帽压得很低，眼神有些慌乱。他推着小车，缓慢地往前走。毒辣的阳光正对着头顶，小车上有个小灶，灶上是一锅炸得金黄的土豆块。灶上开着小小的火，下面有个小小的液化气罐，罐里的气不多。还放了一些菜油、酱油、辣椒面，以及一些易燃易爆的东西。混乱的程度越大越好。
　　 锅里的油发出滋滋的声音。徐明的眼睛不敢往四处看，他谨慎而小心地移动着脚步。路上来往的行人，顺着树荫在走。有人喊他，要买他的土豆。徐明装着听不见，他仿佛一个聋哑人，绷着一张脸只顾走自己的路。
　　 尽管事先设计好了一切，魏丽莎也反复交待了一些要点，徐明心中还是忐忑。手脚不由自主的颤抖。心跳动得毫无规律，脚步发软，身上的汗不住地流。
　　 流下来的汗迷糊住了眼睛，徐明用手去擦，越擦眼睛越难受。灶上的火，将热量辐射过来，烤着徐明。徐明很难受，他心里一次一次打着退堂的鼓。
　　 前进。或者后退。内心里煎熬得很厉害。
　　 心里交织的矛盾，像两个疯狂的人，在心里不停地打架。徐明的样子，哪里像一个做生意的人，他像一个木偶，在戏台上生硬地表演。
　　 发白的阳光，反而成了徐明最好的掩护。大家对赤辣的阳光投入了过多的注意力，谁也没在意徐明的异常。
　　 徐明站到那栋小楼门前。小楼在一条并不起眼的巷子里。巷子里的两边，大多改造成一些小店子了，买点粉、面、或者是个水果摊，瓜子摊，还有卖报纸的小摊。当然也有卖徐明这样的土豆的。徐明走进去，感觉到确实有些尴尬。
　　 换成谁也不会进那里面去卖土豆。这样的摊子，应该找一个繁华街道的拐角处，既有巨大的人流，又可以躲避随时可能出现的城管。
　　 徐明不能想那么多了。他的脚立下来，反而多了一些力量。走动中脚总是要悬起来，在悬起来时就有一种虚浮的颤抖。
　　 脚牢牢地抓着地面。地面被太阳晒得很烫。地面上的水泥都要烧化了，脚抓在地上，似乎在不停地往后滑动，让他有些要逃跑的冲动。
　　 小巷里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影。那些小店的主人也因为太阳的毒辣而放松了精力。坐在椅子上打瞌睡，或者趴在桌子上梦着周公。
　　 小巷里的房子，大多是比较陈旧的两层或者三层的旧式楼房。在房屋与房屋之间，有一些粗大的梧桐树。树叶宽大，落下来的黑影在亮黄色的地面上，画出一圈一圈的水墨画。
　　 现在该干什么？楼下的门锁着的。门内掩藏着秘密。周围的人都不知道。魏丽莎和许轩等待他去撬开大门，吸引屋里人的注意力。
　　 “土豆——炸土豆——又香又脆的土豆——”
　　 许原不敢喊，他准备了一个电喇叭，一按按钮，喇叭里就放送出早就录制好的声音。声音是徐明的，只是有些儿变样，怎么听来都不像。
　　 用电喇叭是徐明的主意。这个电喇叭其实带有更多的破绽。在楼里某个房间里的明军，稍一动脑筋就会觉得奇怪，会带着一种警惕心的。
　　 这不是电影，他也不会想到有人敢进到这个楼里去。而且这时候正是中午，人的注意力不够集中，有些该有的警惕性会放低。太阳稍稍偏移天空正中心的中午。
　　 徐明的电喇叭很吵人，楼里没有人出来。四周小店的人被吵醒了，睁开睡眼迷蒙的眼睛，带着一种恶毒，大声骂徐明。
　　 这些大多是没有文化的粗人。他们骂人的话很难听，而且也粗野。电喇叭是用电的，徐明并不出力。他内心里还在斗争着，在坚持和逃跑之间摇晃。
　　 徐明脸色很黑。他不像做生意的，像跟谁有仇。草帽很好地掩饰了他的内心。他的牙紧紧咬合在一起，还忍不住嘎嘎地挫磨着。
　　 电喇叭的声音，挑战着那些做生意人的忍耐极限。有人已经走到徐明的小摊前面来了。他们开始围堵徐明，指责他，赶着他。
　　 只能后退。没有往小巷外面退，而是被挤到小楼的门下。身体贴到门上了。电喇叭顽强地发着声音。只要还有电池，电喇叭就还会维持那样的喊声。那些要赶走徐明的人，用的是肉嗓子。即使是声嘶力竭，也无法与电喇叭较劲。徐明什么话也不说。给那些人一种感觉，徐明是一个聋哑人。
　　 身后的门可能终于忍不住，打开了。在身后的人也是凶神恶煞的，发狠的声音，粗野暴躁的动作。在前面来的人想抢走徐明面前的电喇叭，身后的人在推搡徐明离开。徐明处于两面夹击的状态。
　　 按照事先的设计，这个时候该他表现出勇敢的时候了。他的手无端地慌乱起来。勇敢在内心里鼓动了几次，也没有什么效果。
　　 该出手了。该出手了。一个声音在催促着他。手抖得很厉害。他无法用发抖的手去完成那个操作。突然就有一只强大的手，牵着他的手。一下子就弄开了塑料管子上的那个小口。塑料管连接着液化气罐和灶。灶上有火，火“嘭”的一声炸开了。
　　 在灶的边上，还准备得有油，一些易燃的东西。猛然的爆炸，以及腾空而起的火，一下子把徐明推开好远。他应该在将身体往后仰，早早做好躲避的准备。他没有来得及，辣椒面像红色的雨，从天而降。人群也被这声爆炸和熊熊而起的火给吓住了。身子纷纷往后退，有人被油烫了，发出尖利的喊声。
　　 现场乱成了一锅粥。有人喊救火，有人喊救人，有人喊打“120”，有人喊打“119”，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这是设计好的效果，人们在慌乱中忘记了应有的警惕。“快，拔下管子，液化气罐会爆炸！”有人在跑，迅速离开那辆小车。徐明趁着这股乱劲，悄悄挤过人群。他受伤了，身上某处流着血，样子很痛苦。他跌跌撞撞往前走，从人缝里挤出去，然后离开。
　　 徐明虽然很痛，胳膊和胸口处都受伤了，他离开人群以后，还是咬着牙，猛跑几步，从小巷转过去，转过去再跑一段，就到那栋小楼的后门了。那里有几棵树，魏丽莎他们就是利用了这几棵树的掩护，进到楼里去得。他靠在树上，大口地喘着气，心里害怕得要死。他在那里等待魏丽莎和许轩救人出来。
　　 伤口处火辣辣的痛。小巷里的声音依然喧嚣，从他的位置上都能听到那些夸张的声音。路人纷纷往那里跑过去，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跑过去看热闹。里面的人想挤出来，外面的人想挤进去。路口那里很快就挤满了黑压压的人头。
　　 爆炸的时候他有些不小心，油烫到他身上了。一些碗和别的一些东西炸开来的碎片，让他受了几处伤。上不算重，流了一些血。反而是辣椒面，让他更觉得难受。
　　 他选的位置，不易引人注意，他们选择的车，就停在近旁的路上。只要魏丽莎和许轩一得手，他们就可以开着车跑了。
　　 渐渐的眼前有些迷糊起来。身上的疼痛，让意识变得不清晰起来。他的头靠到粗糙的树皮上，树皮带给他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眼前又出现一个人，穿着白衣服，朝他跑过来。身后几个人紧紧地追着他。到了面前，突然就摔倒了。摔到要爬起来时，后面的人追拢了。后面的人一身黑衣，除了刀片是亮晃晃的白色以外，全都是黑色。脸就是一个圆圆的形状，连眼睛都没有，像几个放在夜里的大西瓜。刀挥着就往白衣人身上砍。
　　 刀光闪过，似乎在徐明的心上划过一条深深的大口。剧烈的疼痛，让徐明站起来。突然而生的勇气，一下子抓住了徐明的手。徐明猛冲上去，用身体和拳脚，抵挡住那些砍来的刀。身体动起来，这时反而没有疼痛的感觉了。
　　 刀确实就砍在他的身上。像在剁着肉馅，刀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这些声音也没有让他产生一丝一毫的退缩与胆怯。没有疼痛。刀砍到身上也没有什么影响。“我打。我打。我打。”徐明似乎在面对着一组木人，他在操练自己的功夫。
　　 “快走啦！”一只手一拉，徐明到了汽车上，身体猛地坐到软软的垫子上。那种软软的感觉让他一惊，意识突然回来啦！
　　 魏丽莎在开车，前排坐着许琳。许轩坐在他的身边。
　　 “你刚才太勇敢了！”
　　 “嗯！”徐明不明白魏丽莎为什么这样说，“我……我身上……”
　　 徐明赶紧看自己的身上，身上确实有几处伤口，都不算严重。他悬着的心放下来，“我还以为我被砍成肉末了！”
　　 “是你把人家砍成肉末了！”许轩说。另两个人一起大声笑起来，“你刚才太威猛了。我们从里面出来，被明军发现了，紧追过来。到这身边，眼见我们就要被抓住了，你猛地扑上去，一把抱住明军。把明军压在地上，你一通疯狂的拳头，把那个平时很凶恶的人打得没有任何还手之力。要不是许轩拉你上车，你可能会把明军打死！”
　　 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徐明在笑声里抬起头来，看到许琳回过头来，冲他露出一种感激的笑。徐明感觉胆气突然就灌满了他身体的每一处。
　　 汽车奔跑得很欢快。徐明挺了挺腰，看着外面那些飞速从他们身边开过去的汽车。
　　
　　 九
　　
　　 “队长，让我跟徐明搭班！”
　　 “我跟徐明搭班，你们不能跟我争！”
　　 在翟宇的办公室里，大家争抢着要跟徐明搭班。“好啦，好啦，”曾克海推门进来，“吵什么，我回来跑车，谁也不能跟我争。”争抢的声音一下就寂静了。曾克海突然就一笑，翻开手中的报纸，“好啦，好啦，听我念一段新闻。”
　　 “今日公审淤泥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