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遗落的村庄(中篇小说) ————梧桐砦
“晓得的,回去吧!”
“咦,你怎么会使弄这玩意?”山壮子突然奇怪了。
“俺省城读书见过,问那么清楚干甚?回去吧!”
“哦!”山壮子边走边摸脑袋,自言自语道:“学堂里有这个……”
文山送走山壮子,在院门外四周瞅瞅,便闩好门,急急进去了。
【八】
从东堡子回来,杨婆子就没好脸色,骂了杨老鬼一通,又撵着青苗骂。青苗按例没有吱声,收拾好碗筷又去喂猪。倒是杨老鬼小声叨咕了一句“也不知道跑哪儿蹭一顿火”,立马招得杨婆子火性暴起,一烟锅子扔过去骂道:“你个老不死的,咋不让日本人弄去整死,在这挺着气人?”
“你遇上日本人了?”杨老鬼驴打挺似的坐起来,“不是在省城那边闹腾么,怎么跑山角角来了?”
“你是想老娘被日本鬼吃了,好过快活日子么?”杨婆子手里没东西可扔,低头乱寻着。
“俺不说了好啵?别打了!”杨老鬼忙向床里缩。
杨婆子回到娘屋,哥哥不在家,嫂子说是收账去了。杨婆子嫂子也是个厉害人,以为妹子是来讨要红利,见面就诉了一通苦,还说榨屋怕是要关张,外头打将起来了,必须要躲躲的。为了证实自己没瞎说,她还把杨婆子领到榨屋里。
“你看,不哄你吧,停了好几日了,这些个料子,怕是来不及上槽的。”
嫂子虽然满嘴瞎话,但这回不像说着玩咧,而且榨屋里干净得不像是榨屋——往常可是乌烟瘴气、闹腾腾、满满当当的。
“该俺得着的,嫂子您也不会赖着不是?这日子闲了,就来看看你们,想岔了,呵呵。”杨婆子干笑着。她本不是为红利来的,今嫂子也这么说,看来崔婆子没打混话。情绪有点低落,杨婆子略坐了会便说堡子里转转。嫂子也是不自在,忙说好好,饭得了便着人唤去。
东堡子南临汉水,算是个小小的水陆码头,各路消息最是通灵。杨婆子走在街上,果然不似往日热闹。她经历过打仗——护国军、革命党、马胡子…….这才消停几日,日本人又跑来闹腾,活不活人了?她心里恨恨地骂着。可是不错了,家里的该藏得藏了,可青苗这大个活人……打起仗来谁还买女子,揣起银钱该多停当?怕是要便宜别个了,杨婆子越想越不甘心,只恨自己晚打主意了。
晌午饭时,哥哥还不见回来,便是要讨个主意,也没个掏心人,杨婆子很是心焦。嫂子是个搬弄的人,如果说把青苗弄堡子来,怕是死狗子要笑出尿来了。这一趟不该来罢?杨婆子闷闷地吃罢晚饭,略坐一坐,便推累了,想困觉。嫂子也忒是不自在,巴不得她不在跟前晃悠,主动说老头子回来,再喊她起来相见。杨婆子哼哈一声,便摇着步子走往里屋。
杨婆子这几天为着青苗的事情,东颠西跑,到便宜了青苗。有几天婆婆没来查看豆子,青苗便任豌豆黄豆两个箩箕各是各,熄灯就睡困觉,很是舒坦。这瞌睡也是惯嗜不得,越睡越多,张开眼,西窗都透着光亮,吓得青苗哧溜爬起来往外跑。还好,婆婆这几天夜尿增多了罢?还没动静。青苗心安了,麻溜地捂早饭、喂猪喂鸡,等杨婆子提着大裤腰上茅房,所有的活计都停当了。
快倒阳了,乘天还有些日头,村里人纷纷忙起做豆米斋。讲究人家,会用掖好的绿豆蚕豆豌豆碴子,和上浸好的稻米,磨成糊糊,再火灶上一摊,切成丝儿,晒干,便是冬春的好便食。省柴禾、省功夫,最主要的还省粮食。掺和点树叶菜叶子一煮,哄骗肚子是一点问题都没得。
杨婆子吃完早饭,记起这几天的耽搁,便对青苗说:“你,待会去把米洗洗浸上,再去磨坊把豆子掖好。仔细着,石子土坷什么的,都摘干净了,咯了老娘的牙,小心你的皮肉!”
“哦!”青苗服服帖帖地应着,瞄了瞄猫舔似的饭碗,很失望。晌午再看罢,她头都不敢抬的开始去忙活了。
磨坊那个大石碾子,青苗想起来就害怕。别人家都是男人,还得搭伴去,女人只管扫扫拣拣的,哪像自己,去一次就要像死了一回似的。青苗不敢吱声,只盼望磨坊还有人,换工求人家帮自己推推。
洗米摘石子,好半天才将就过眼。青苗记起婆婆的狠话,又重过一遍,这才倒上水,然后挑拣豆子中的杂物。等她差不多的光景,天阴下来了。青苗想着问问婆婆,还掖不掖豆子。这一问又招来一烟锅子。要不是躲得快,脑瓜起个大包是肯定的。
“你个死人呐?米都浸了,吹得干啵?发你娘的懒筋,紧赶着去,下刀子你也给老娘弄好!”
青苗唯唯诺诺,收拾好用具,肩着灰布袋,端着大小箩箕就慌忙出门。
要是文山哥在,估摸能请得动,也不怕闲话,可惜,老不见他在。文山哥可是个正经人,婆婆也不敢呲牙。
磨坊就在村南头靠西的坡下,正好经过文山哥家院前。路过时青苗瞄了瞄,院门倒是敞开的,却没人在。文山嫂是不能动的,大着个肚子!青苗摇摇头,怏怏往西南走去。
磨坊离开村子有一袋烟的路,中间还隔着一个大沟子——村西大塘放水沟,南冲的稻子全靠着这,大塘北头就是祠堂。天阴阴的,幸好没飘雨丝儿,不然,这窄石桥青苗还真是有点担心。
看来今天没别家来掖豆子,不然,磨坊外会有小娃热闹,青苗最后的希望落空了。
磨坊里空荡荡的,只有挂满绒灰的蜘蛛网,随一阵风吹过而摇摆。风大点,会有一挂挂的灰团,煮糟面条似的,软乎乎落在地上、头上。青苗系起头巾,扎好围裙,准备先扫扫碾槽。碾槽里倒是很干净,像是刚用过,没什么耗子屎什么的。
蚕豆个儿大,又久了些回潮,最是难弄。先乘着有力气吧,青苗只舀了半瓢蚕豆,稀稀拉拉撒在碾槽里。慢些就慢些,这样力气就要得不那么大,好歹还吃得消。
团箕般大的碾盘,碾子有半糙牛犊那么大,还不大圆乎,推一个圈青苗就得歇一回。蚕豆还没掖好,她头发已经湿透了,里面的衣服腻腻的。今天怎么都没来?青苗趴在推拐上喘息着。肚子像被揪住似的,一阵阵抽搐。青苗知道这是饿极了的反应,有点东西垫吧就好!她看了看碾槽中的豆碴子,忍不住抓起一把塞嘴里。刚嚼嚼,有点苦味带点青气,慢慢的嚼细了,香味也出来了,青苗忍不住又抓了一把。
肚子里有些依仗,再加着拼了死力,蚕豆算是将将过得了眼,青苗打算多歇上一回,再去簸壳子。其它的豆子么,细小,还好弄些。
瘫坐没多会,外面就有声音,青苗心里一紧,莫是婆婆盯来了?她极快地爬起来,端起小簸箕就簸。没簸几下,有人进来了。青苗一看,停下说:“是你呀,吓死个人咧!”青苗端着簸箕又坐下。
来人是山壮子。他一愣,马上就高兴了:“青天白日头,谁还吃了你?怕得巧咧!呵呵。”说这话,山壮子还真有吃了青苗的想法。红艳艳的小嘴儿,好像还冒着热气儿,头发湿哒哒地贴在脸巴子上,领口也没像平日扣得那么紧,露出一丝雪痕,刺得脑壳发懵。
估摸是累傻了,青苗没注意山壮子眼睛里冒出火来,靠在木桩上大口喘着气,胸前一鼓一鼓的。
山壮子担着挑子都忘记放下,直不楞登地盯着,感觉越来越口渴。半会儿没动静,青苗微微睁开眼说:“壮子哥,你也来掖豆子,往年没见你弄豆米斋的。”
“哦!”山壮子这才回过神来,“俺一个人,懒得弄,这不,文山哥出远门了,文山嫂让俺帮她做,说好给俺一半。”说到这里,山壮子放下担子。
“还是文山哥家大方,你也得些便宜,蛮好!”青苗挣扎着站起来,“俺家可没这么手洒,尽落俺头上死挨!”
“可不是咧!杨老鬼两个,不晓得几抠!”山壮子从框里拿出袋子等物,“还不是你太老实,紧着往死里使唤!”
“不恁地咋办?等俺男人回来就好咧!”青苗勾勾贴在脸上的头发,望着外面,很神往的样子。
“你别……俺来帮你吧!”山壮子有些不忍,临嘴边换了话头。
“不好吧!”青苗伸头望望村头,“人闲话咧!”
“鬼都没一个,这天的!”山壮子看出青苗心里是愿意的,“俺可不想老等着,乘天早,快点地回去摊好交差玩儿!”
“那好罢!”青苗装得很勉强,“你来推,俺来扫,行不?”
“好得很!”山壮子雀跃了,马上蹦到推拐前,“你把豆子倒上,全倒了,俺可不耐烦磨磨唧唧耽搁功夫!”
“好咧!”青苗也被山壮子感染得兴奋了,“看你多大劲,能让俺扫不过来?”
在自己手里死沉死沉的碾子,山壮子却推得溜溜转,青苗还真有些弄不赢。先前是在山壮子后面跟着,后来是山壮子撵着自己跑,青苗搞得手忙脚乱的。
一是显摆,二是想挨着近些,山壮子上赶着,恨不得把鼻子伸进青苗头发里。一开始,山壮子还顾着青苗,怕撞着她。后来,闻着青苗身上的女儿味道,他忘神了,只听得青苗嗳哟一声滚在地上。还好,山壮子腿脚灵便,借着推拐朝边上一蹦,不然大脚踩上去就不得了。
他慌忙去扶青苗,说:“顶哪儿了,没撞坏吧?”
青苗挡开山壮子的手,反手摸摸脊背。还行,没刮破,要不,婆婆又有说道了。她呲呲牙道:“你也慢点啊,鬼撵来了?撞死个人咧!”
“是,”山壮子呐呐道,“俺可不是成心的,你不怨俺吧?”
青苗笑了。
“你可真有味,这下子算甚?那么长的锥子!”青苗比划道,“俺也不吭声的!”
青苗说得轻松,却让山壮子心里一疼。
“俺看看!”他不顾青苗扭捏,扳过青苗的背。袄子没破,虽不厚实,但应该没多大伤。
“俺不骗你吧?”青苗别着身子回头说,“一点疼,待会就好的。”
“哦!”山壮子随口应了声,也没松开手。他闻着青苗身上的味道,感觉头涨得发麻,晕乎乎的。
“好了啵?”青苗有点不自在,扭了扭肩膀,“活计呢!”
山壮子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说:“青苗……”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青苗感觉出异样,挣扎着想起身。但这一动,反倒刺激了山壮子。他一把抱住青苗,嘴里胡乱念叨着“青苗,我的亲亲肉肉…….”手开始乱摸着,嘴也不管不顾的满头乱啃起来。
青苗脑子一下懵了,不知道山壮子在干些什么,等一支糙糙、像茅草团的手摸进了自己胸前,使劲地搓着,生疼,她才悟过来,低头就咬。
山壮子皮实,又穿着破夹袄,只是嘴里哼了一声,手臂更紧了。铁扣子一样,青苗动也动不了,喊也不敢喊。她苦着脸央求道:“壮子哥,俺是有男人的,你可不能黑良心,放过俺吧!”
山壮子头脑发胀,哪里听得进去,一门心思想把青苗扒个精光。但他鼓捣了半天,牙齿都用上了,硬是解不开。山壮子只恨自己没把柴刀带来。
一般时候,因为防着公公,青苗睡觉都不脱衣服。老棉布裤腰带,那都是死疙瘩,别说心急火燎的山壮子,青苗自己也得弄上个小一会儿。青苗已经挣扎得没一点力气,只能嘤嘤的抽泣。
裤腰带解不开,慢慢的,山壮子颓了,放弃了,羞愧了。他将青苗扶起来,自己跪在地上,耷拉着脑袋,声也不出。
山壮子松开了,不知道怎么回事,青苗竟然有些失落。她整整自己的衣服,确信没什么扎眼,才说:“壮子哥,俺不怪你,俺有男人了!”说这话的时候,青苗很有些可惜的感觉。
“你男人死了,别信杨婆子日哄人!”山壮子一下抬起头,“村里都知道,就你迷糊着,不信,问文山嫂子去!”
“你瞎说!”青苗一巴掌抡在山壮子脸上。啪的一声,青苗呆住了。倒不是因为说男人死掉了,而是她没想到自己还能打人。
挨了一下,山壮子依旧伸着脸:“俺没瞎说,记得不,那天杨老鬼趴你窗上,是俺打掉的,杨狗子要是活着,他敢么?要是杨狗子活着,他这么久不回么?”
恁大的动静,青苗当然记得。她没问山壮子怎么跑自己院前去干什么,而是发起呆来。她不是没想过自家的事情,也知道不大对劲,可总也不甘心往坏处想。今天,山壮子说出来,青苗泄气了,像吹胀了的猪尿泡,噗乞一下子被扎穿。她不是悲伤,而是茫然了——对今后的日子。
山壮子爬起来,探头外面看看。外面下起了雨须子,没人走动。他回到青苗身边,说:“他们拿你当牛使呢,不定么时候,还不把你卖了,信不?”
最后一句,山壮子只是吓唬青苗,但青苗却突然想起那天的崔婆子,还有这些天婆婆的反常。想到这些,青苗突然慌了,也不看对象,抓起山壮子的手就问:“那该咋办?”
“该咋办……”山壮子也说不下去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也根本没想过这问题,或许根本是怕着什么。
见山壮子蔫蔫的没吱声,青苗松开手,走到磨盘边开始赶扫豆皮。或许怎么都改变不了眼前,她很是丧气。
山壮子也丧气,刚才的热乎劲被青苗一句话都打消了。杨老鬼再厉害也就是个半拉老头,问题是他有一大帮子侄子,站一排也够吓人,而且几个都没娶上婆姨,好事怎么也落不到自己头上。
山壮子怏怏地推着碾子,再也没有刚才的劲头。
【九】
青苗回家又挨了一顿骂。磨坊里的事情,让人有点心不在焉,所以,豆碴子不是那么齐整。青苗依旧不吱声,只是不再瑟瑟抖抖低着头,而是望着别处。见青苗这个样子,杨婆子更来气,伸手就掐。青苗好像变性了,不躲不闪,直视着杨婆子,目光里有往日没见到的东西。杨婆子怔住了,心想,莫非这死女子中邪了?
紫墨老师,(必须喊老师啊)能否在论坛发个帖子,谈谈您写这篇文章的由来及感受,以及附带一些写小说的人物勾勒、语言、动作、场景等要领事项。嘿嘿,叨扰了。
这样的小说,喜欢,相当喜欢,附议和尚的话,建议申请绝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