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泽被女人推倒在酒柜的墙角。女人添着嘴角，慢慢地俯下身体，她柔软的唇含住男孩的唇，一点点地把自己的香舌送入男孩的口中。他被某种滑溜的东西抵住呼吸，他讨厌这样被动的需求，他用力地按住女人的头，学着她的动作，把舌头伸进女人的口腔，享受女人甜美的甘泉。女人媚笑开来，用力移开被男孩吸吮的唇，慢慢地向下移走，她的唇路过他的胸，他的腹，她的唇所到之处，都会掀起男孩惊天骇浪的情欲，这是他自己也不了解的欲望。终于女人解放了她和他身上所有的束缚，他们光滑而圣洁的身体，赤裸裸地暴露在微凉的空气里，他们周身有强烈的气流回旋。男孩把手探向女人的花蕊，这里早就是汪洋一片。他的昂然抵着抽畜的花瓣，它一个紧缩，火枪被吸进潮湿的洞穴。女人推倒了男孩，在他的身上飞腾犹如一只蝴蝶，飞往灿烂的星空。
　　 高泽回到家觉得疲惫却无法入睡。喝很多的水，还是觉得口渴。洗很久的冷水澡，脑袋才清醒许多。母亲似乎放弃对他的劝说。生命的繁华与落寞终究会是一个人的表演。她宣告自己无能为力的同时宣告精神的崩溃。她什么也不记得，不说话。只是每天重复地做着相同的事情，眼神空白，精神恍忽。
　　 莹林睡在阁楼上。他会叫醒她，然后送她回到自己的卧室。可是现在他却没有办法。当他明白一切情欲之后，不由地害怕起来。他的手，甚至不能伸向莹林。她美好的小脸在月光下闪着晶莹的光。纯净如水。他想起她刚进中学后的那天，他们笑得多好。可是接蹱而来的是同学的戏弄和嘲笑。她泪眼欲滴的脸，她迷茫无助的脸。她说，高泽。我像阿不。他被震开很远。
　　 像阿不也没有关系。她每天都是那么开心的笑。别人说什么有什么关系？说我什么都不要紧。我要和高泽，和婆婆在一起生活。好好的生活。她说的时候眼睛里分明有着泪水，又怎么会没有关系。
　　 当你有力量，可以操纵生活的时候，别人才能真正成为无关紧要的人。他们会向你低头，会奉承你。就算你的过去再怎么不堪，别人也会一笑而过。这就是世俗。陈平说。
　　 他渴望力量。渴望一切能够战胜黑暗的力量。他成为自由而强悍的神，可以带着莹林奔向幸福的生活。
　　 莹林醒来，她见到高泽坐在床边望着星空出神。她躺在床上，注视着月光下高泽的脸。他眉眼间有温润的光，却有着遗世的落寞。他回过头，见到莹林醒来。露出淡而模糊的笑容。莹林坐起身来。
　　 高泽，今天的星光真灿烂。每次见到星空的时候都是那么的美好。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来点燃。
　　 莹林，我给你表演吹烟圈吧。他猛吸一口烟，然后手拍着O起的嘴巴，出来一个又一个圆的烟圈。莹林拍着手数着，想知道一次可以吐出多少个的烟圈吗？
　　 高泽，以后你只表演给我一个人看好吗？
　　 他望着她美丽的小脸不能自已地点头。莹林爬到他的怀里，找到最舒服的位置。她清新的气息，渐渐填满所有的空虚。
　　 高泽在高二的时候退学。那年莹林十五岁。他在夜总会驻唱两年，赚钱买他想买的东西。CD唱片机、索尼照相机、电吉它、各种各样的打版CD、书。阁楼被堆得满满。这些东西买回后，他基本上没有动，就那样的堆在上面。偶尔莹林会去上面找些流行歌曲放在CD唱片机上听听，拨弄几声吉它，抽本书出来读读，拿着照相机回忆父亲。婆婆默然，高泽选择他想过的生活，她似乎已经释然。她精神恢复得很好。有时候上阁楼来翻晒被子，跟莹林在一起听CD里放出的歌声。她问莹林，高泽，唱的歌是不是很好听？莹林点头。他和他姐姐都是很有才华的人，一点都不像我。像他们的父亲。莹林，你知道吗？他们的父亲是优秀的摄影师。你的父亲曾经是他的徒弟。
　　 莹林终于明白一些事情。明白父亲当年为什么会那样做。也知道为什么这里有那么多关于影像的回忆。太复杂太冗长，重叠着一幅又一幅的景象，分不清真实与梦幻。她想抓住头绪，抓住一根线轻轻一抽，什么都清晰开来。这个地方的记忆太深刻。似乎都不可以轻装上路。
　　 父亲说，命运会交错。重新拨正后，才发现生活本身就有缺陷。推开那闭封已久的暗房，才知道那个饱受迫害的艺术家选择最平凡淡定的生活。那个善良得几乎没有自己思维的女性是如此可敬可爱，关于妻子与爱情无关，是生活的本身。父亲仍然选择爱情，在梦幻与现实中寻找平衡。原来他没有达到无爱的境界，也没有升华到大爱的空旷。留下来的只是人性中淡淡贪婪的悲哀。
　　 莹林第一次见到陈平是在国中的毕业典礼上。高泽那个时候正式休学。他骑着红色的雅玛哈重行机车出现在毕业典礼上。他的后面坐着陈平。他们俩都穿着同色的衣服。高泽是黑色的衬衣，白色的裤子。陈平是黑色的裙子，裙上有白色的腰带。七月的天气热得有些炫晕。站在草坪上暴晒了几个小时，学生和老师都晕沉沉的，只有校长还兴致勃勃地念着祝词。他们出现打破持久的沉闷。迷恋香港古惑仔的少男少女露出花痴般的表情。安静的队伍出现少许的骚动。各种议论纷至沓来。
　　 高泽在草坪那边招手。站在最前面的莹林清楚地看见高泽的笑。她觉得很刺眼。第一次觉得高泽的笑适合在舞台上。
　　 或许是时间关系。学校里聚集许多观礼的家长们。校长也意识到该是结束的时候。他慢里斯条地说出谢谢大家。得到一阵七零八落的掌声。接着是掀开锅的沸腾。
　　 高泽走到莹林面前站定。莹林，这次能成功升学吗？
　　 她没有注意他的问话。她知道那天，他为什么会如此镇定地处理她的问题。心里不由地一阵发酸。陈平友好地对着她笑说，你可以叫我小舅妈。也可以叫我姐姐。我和高泽是酒吧驻唱的歌手。
　　 高泽拍了她的脑门一下。别吓坏小孩子。莹林发现自己几乎要落下泪来。
　　 少年的爱情是幼稚的，最初的恋情就像孩子突然寻获一件惊奇的宝物，想要炫耀一下，又害怕自己无法把握。眉眼间的得意和语言上的轻挑让人觉得好笑之余，又是那么的纯静，不惹世俗。
　　 他发现莹林的时候，她已经痛得无法说话。床上有触目惊心的鲜血。一团一团的。那是女孩成长的必然过程。莹林无助地望着，那从身体里汩汩流出来的液体。
　　 他皱起眉头，莹林。你长大了。没有对婆婆说吗？
　　 莹林轻轻摇头。虽然在同一个屋檐下。莹林知道有东西隔在她和婆婆之间，她们没有办法亲密无间。
　　 高泽走出去，不久他回来，手上多了一包像纸一样的东西。他找来莹林的贴身小裤子，笨拙地把纸棉贴在裤子上。示意莹林去换。这时候或许应该尴尬。可是在莹林眼里他做得如此自然舒服。似乎事情本身应该就是这样。她从澡堂回来的时候，高泽已经把粘有血迹的被褥撤下来，换上干净的被单。他还找出小时候用过的厚尿布放在床的中央。
　　 把它垫在这里，免得弄脏床单。
　　 那天晚上高泽搂着莹林入睡，这是莹林十二岁后，高泽第一次抱着莹林睡到天亮。在莹林心里，这天他们的关系似乎有微妙的变化。
　　 毕业典礼那天。婆婆来了。她裹着包巾，穿着过时的碎花棉布衬衣和粘满泥土的布鞋站在校门口。高泽骑着机车呼啸而过，她睁大眼睛望着，想叫又来不及出声。莹林和陈平在后坐见到婆婆，莹林扯了扯高泽的衣裳，大叫停车。
　　 婆婆走近他们，见到陈平。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对他们的关系没有多加揣测。或许她希望儿子早点结婚，能够安定下来。她从来都不是一个有贪念的人。对儿子没有太大的期望，只要他能够安安稳稳地过一生，就算没有成就也不要紧。只要平安地过一生就行。
　　 陈平见到婆婆有丝紧张。她没有多说话。高泽也没有什么话与母亲说。母亲是一位善良的人，从他有记忆起就是不擅言谈之人，行为处事都很安静。他没有介绍陈平给母亲认识。淡淡地问，有什么事？
　　 婆婆很高兴。莹林国中毕业。我们一起去照张相吧！你姐姐来信，说想看我们的相片。
　　 照相馆里面变化真大。记忆里手工做的道具通通不见。虽然也有秋千，形状可爱的凳子，假山，可是都比记忆里的精致许多。墙上也没有整幅的人工画。取代的是一幅幅可以滚动的刷在帆布上的画。
　　 莹林拒绝站在背景图案前面照相。她仍然觉得与生活有本质区别。照相师傅只好取来一张白布挂在他们后面。婆婆坐着，她和高泽站在婆婆身后，她把头靠在高泽的肩膀上。
　　 婆婆不停地对师傅说，只照上半身。她的鞋子太脏。照相的时候还把脚伸进凳子里藏着。陈平看着，不由地笑。原来看人照相是这么的有意思。高泽皱起眉头，有丝不情愿。莹林却高兴地笑着。在定格的瞬间，她叫高泽的名字。一个很好的笑脸。
　　 从那以后，高泽开始夜不归宿。关于儿时的记忆，莹林深觉遥远。似乎一切只是影像。织灯笼的他，捉沙虫的他，吹口琴的他。一切只是看着老电影。她的右眼一直跳动着，似乎有什么事情发生。在她心里一直有个愿望。高泽努力地读书考上大学。学一门能够养家糊口的专业，带着她和婆婆离开这个重叠太多记忆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曾经也祈祷过，他能够离开这里，去南方的城市展开他的梦想。她不管变成怎么样子，都没有关系。
　　 莹林去夜总会找他。他在后台抽闷烟。见到莹林有一丝不悦。他跟在她的后面走出来。他很久没有见到外面的阳光，呼吸过新鲜的空气。他的眼睛在炙热的阳光下微眯着，出来的瞬间深深吸了一口气。
　　 莹林往回家的路上走去。高泽扯住她。晚上，我还有演出，不能回家。
　　 她回过头望着他，今天我收到升学的通知书。这样也不能回家给我庆祝。
　　 他听到这里，很高兴。他兴奋地抱起莹林。我家的莹林，虽然没有一点的艺术细胞，但脑子还是很管用的。
　　 陈平从远处走向他们，站定的时候。莹林从高泽怀里出来。气氛有点尴尬。
　　 她清了清喉咙，什么事情那么值得高兴，可以分享吗？
　　 高泽捏着莹林的脸，说，我外甥女考上重点高中。是值得庆贺的事情。
　　 莹林用力甩开他的手，高泽。你老这样，我不是小孩子。她很讨厌他对她的动作，还像小时候那样。
　　 陈平的眼神暗下来。有些事情她似乎无力控制。如果可以只有带走高泽。
　　 婆婆在家里做丰盛的晚餐。庆贺莹林考上重点中学。高泽答应她晚点回家。他记得莹林脖子上一直挂着她母亲送给她的玉链。玉链的绳子太旧。他走进一家银店。里面有许多精致的项链，他从中挑出一根圆的没有任何花纹的链子。他一直知道她不喜欢太繁锁的东西。
　　 转身的时候他瞧见一枚戒指，光滑没有任何的花纹，却有诡意的光泽。乍看是闪着白色的光，仔细看又有金色的光，再仔细看又有些别的色彩。老板见他喜欢，对他说，这是一款新的合成金属做的戒指，主要原料还是银。卖得很好。这一款式，只有一枚。别人都嫌太简单、普通。如果你想要，可以便宜点。高泽把戒指套进白银链子里，搭配起来果然别致。他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他想象着莹林戴上它的时候的模样，还有她露出像灵秀的笑容。他从透亮的玻璃窗上看见身穿白色婚纱的女孩向他缓缓地走来，他笑得嘴角都合不拢。这时腰间的BP机响了起来。
　　 陈平一脸惊慌地找到高泽。
　　 高泽，你一定要帮帮我。她投进他的怀抱。高泽迟疑一下，手抚上她的头。什么事？
　　 男人出现的时候，她着实吓呆。她以为到另一个城市，他就不会找来。男人的身体瘦得让人寒毛竖起。脸上有很恐怖的表情。陈平远远就见到那个化成灰也认得的男人。她如惊弓之鸟。男人是由凯。陈平曾经很爱的男人。刚认识的时候，由凯是一个有点闲钱又很慷慨的街头浪子。她被他的落拓与豪爽所吸引。男人就应该那样，对生活游刃有余。很快，她就投入他的怀抱，为他离开学校，离开家人。浪迹天涯。以为这样就可以找到幸福。起初的日子很甜蜜。可是好景不长。由凯有很好的脑子，做着投机倒把的事情，交的朋友也是良莠不齐。结果染上毒隐。她当初很天真，以为她只要真心真意地对他，他就会戒掉毒隐，跟她重新开始。她一次次期待，一次次失望。他的毒隐还是越来越重，生意也不再做。陈平去歌厅唱歌，喝酒，甚至出台也不能满足他对毒品的需求。终于有一天，陈平在他毒隐发作的时候离开他。逃到这个边陲小城，以为他会找不到，想不到他还是找来。
　　 他拧着眉头听着她的哭诉。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做？
　　 陈平摇头。还能怎么办，只好又逃到另一个城市。高泽轻轻拍她的肩，你先回你住的地方等一下，我回家有点事，两个小时后，我去找你。如果你怕他找到你家，就去我母校附近的水井边等我，那附近有家录相厅，他大概找不到那里。
　　 高泽进家门的时候有点迟疑。莹林见到高泽，开心地迎上去。他第一次仔细地看母亲的脸，母亲老了。脸上的皱纹深刻。皮肤没有光泽。他的心里有些闷。打从他懂事的那天起，就从心底厌恶她的母亲。他讨厌她的安静，讨厌她善良得对这个世界百依百顺。他亦已知道，他是家里唯一的男人，应该对这个家负起责任。他叫母亲，像小时候那样叫着母亲。母亲露出惊喜的表情，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儿子叫她。
　　 他们这餐饭吃得很开心。他见到莹林与母亲毫无芥蒂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