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派谎言！”司马男打断了他的话，“即使是一个超人也没那速度！”
　　 吕林拉下脸问：“那你认为我是蠢才了？”
　　 黄记者插言道：“我这有一张照片不知吕兄作何解释？”说着，就把一张四寸照片递给吕林。吕林一看立刻就软了一截——那是他正在翻拍司主任资料时的镜头。真是螳螂捕蝉，黄鹊在后呀！他吕林在偷拍司马男的考古资料，黄记者却在背后拍他。
　　 这时，丫丫的房间又飘出了张明敏的歌，吕林听得心烦，就吩咐解丽说：“去弄两瓶西凤酒来，我们哥仨喝一回。”
　　 解丽刚出门，吕林又追出去悄声说：“再弄两箱放在门口，走时一人送一箱。”
　　 解丽伸一只手说：“钱呢？拿钱来呀？没打到狐狸惹身骚，你整这烂事张扬出去不毁了你，想当名人，当个鸟！”
　　 吕林就求她：“姑奶奶，你先垫上，就算我借你的行了吧，等我有钱了还你。”解丽脸一黑转身走了。
　　 酒买回来后，解丽就急忙做菜做饭，并趁吕林不注意时，向司马男飞去两个媚眼，司马男明知这是在给他暗送秋波，却没一点反应。喝酒时，解丽又给司马男抛媚眼，他依旧装迷糊。在司马男眼里，解丽的皮肤很细，很白，淡红的鸭蛋脸也很有韵味，可谁知她那迷人的媚眼背后藏着什么？
　　 酒至半酣，司马男看着吕林说：“这件事若上级知道了肯定会罚我的款，甚至革我的官。”吕林明白这是司马男在向他委婉地要钱。吕林抠抠索索从裤兜摸出刚领的400元稿费，从桌子底下塞进司马男的手里，然后看着黄记者说：“我给二位各备了一箱西凤酒，这酒虽不如茅台，但也是名酒。”黄记者则阴着脸说：“这不是只从老兄身上拔了一根汗毛？你是《时代报》一位堂堂的大主编呀！”吕林觉得黄记者的话像刀子一样击中他的要害，却又无从反击，只好再软下一截说：“我现在已经离开《时代报》了。”
　　 二人走时，吕林给他俩送酒，他俩没有推辞。丫丫出来对司名人喊了声“叔叔，再见”，却仍没理黄记者，黄记者就冲丫丫说：“丫丫，最近北京有一场音乐会，据说张明敏要参加，我兜里有一张票，但不想给你——谁让你眼里只有名人没有我这无名之辈？”
　　 丫丫换了一副嘴脸，诚心对黄记者说：“黄叔叔，你要给我一张票，我就叫你干爹。”
　　 黄记者得意地说：“那你叫呀！”
　　 丫丫真就甜甜地叫了一声：“干爹。”
　　 黄记者果然给了丫丫一张票，并说：“明晚8点开演，今日凌晨就得坐火车去。”
　　 丫丫说：“干爹，我跟你一块走行么？”
　　 黄记者点了头，说了个坐车时间，扛了酒就走。走了一截，转身把手伸向司马男，司马男就将400元数了200元给他。
　　 回屋，吕林坐在桌前一如继往地在方格纸上“耕耘”他的作家梦，解丽翘了二郎腿读报纸，丫丫则双手托了下颌看电视。少顷，解丽凑过来指了一篇文章给吕林说：“看看看，同样一篇报道佛骨的文章，人家司马男出现了几十次，你那篇《法门寺千年佛骨之谜》才在标题下见你一次。”
　　 吕林说：“这没有可比性，比如《红楼梦》多伟大，曹雪芹不也才在封面出现了一次吗？”
　　 解丽嘴一撇：“说穿了，人家是名人，你无名。”
　　 吕林被解丽说得烦燥，无法创作，也去看电视，但电视一个接一个花哨的广告，让人眼花缭乱。吕林说：“换个台呗！”
　　 丫丫说：“不！现在做广告大都是名人，我在瞅有没有张明敏！”
　　 可是瞅了半天也没有。
　　 吕林就说：“我对广告总结了四大类。”
　　 丫丫问：“哪四大？”
　　 吕林说：“一是名人，二是古人，三是美人，四是洋人。”
　　 丫丫又问：“名人为什么排在第一？”
　　 吕林说：“因为公众熟悉他们，他们比常人有更广泛的影响力。这种影响力具有潜在的号召力，会产生意想不到的收益。比如法国影星姬蓓尔，曾给交好运牌戒指做广告，说她戴上那只价值189法郎的戒指，不仅在一次车祸中幸免于难还发了财，成了红影星。不到一年，这种成本不到30法郎的戒指竟售出去50万只。”
　　 丫丫再问：“这是不是叫名人效应？”
　　 吕林说：“那当然。不过我们有的名人重利忘义，很不负责，自己对所宣传的产品一知半解，甚至一无所知，就答应做广告替商家宣传，以致产品质量低劣，伤了消费者。”
　　 吕林绕来绕去，本来是想委婉地告诉丫丫，现在她才是个学生，要好好学习，不要盲目崇拜明星，但这时解丽却插了一句话：“你说的是个屁！只要钱挣到手，谁管那么多？有本事你也当一回名人上一回电视做一回广告！”
　　 吕林还击道：“我现在没本事，不等于将来也没本事。今天不是名人，不等于明天不是名人。”
　　 解丽阴阳怪气地说：“最好不要等到我白了头发。”
　　 丫丫打断父母的话说：“爸，凌晨我去北京呀！刚才我已经跟干爹约好了！”
　　 吕林说：“你怎么说风就是雨？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丫丫说：“不是还有黄叔叔吗？”
　　 吕林说：“黄叔叔仅仅是你叔叔，他不是你爸也不是你妈！”
　　 丫丫说：“那又怎么样，我这么大了，他能把我吃了？”
　　 吕林说：“不是不怎么样，而是我怎么样也不放心。”
　　 丫丫说：“简单得跟‘一’一样，不放心你就跟我去呗！”
　　 吕林说：“前些天我见他，他给我票我没要。那一次他没说有张明敏，这一次却说有，我怕他骗你。”
　　 丫丫说：“不去看怎么知道他是骗我？我看你是骗我不想让我去吧？”
　　 吕林一下子被噎住了……
　　 凌晨一点多，丫丫、吕林和黄记者就坐上了北去的火车……
　　 音乐会是在首都体育馆举行的，观众爆满，场面空前，掌声雷动，追星狂潮达到巅峰……
　　 但令丫丫失望的是，李谷一、朱明瑛、苏小明、蒋大为、李双江、殷秀梅、关牧村等红歌星一个一个露了脸，港台也来了邓丽君、费翔、谭咏麟、张国荣、齐秦、童安格、陈百强、小虎队，直至最后也没见张明敏的影子。
　　 在返回的路上，丫丫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吕林开导了她几句，她竟落下了两行滚烫的热泪。
　　
　　 四
　　 吕林因办《时代报》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所以一进华林报就干得很顺。他能采能写，又能编，还能插科打诨画画题图尾花，很得方总编重用，一有重大采访线索就派他出马，他也每每能出色地完成任务。
　　 然而吕林脸上很少得意，他的心思不仅仅是得到重用，而是要出名，出大名。充当一个名记不行，圈子太小，得当一个名作家，家喻户晓。
　　 因此他紧紧瞅着出名机会，又总是没有，最多只是和电视台记者联合采访市里领导时闪上几个镜头。尽管电视是最容易出名的窗口，但地方台几分钟都敌不上央视几秒钟，吕林感到很不过瘾。而且，即使天天在电视里闪几个镜头，也不可能在全国闻名。你是一个品牌吗？不是！不是电视也不可能天天播你。
　　 时逢中国对越自卫还击战，有小道消息说市委要组织一个“慰问团”去老山前线慰问，给了报社两个名额，一个文字记者，一个摄影记者，元旦即要出发。吕林欣喜若狂，这是又一次绝好的成名机会。这个机会应该比法门寺那次分量重得多。
　　 可吕林一算时间，心里有点发毛。离元旦已不足十天，那么这几天之内是不是就要定人？
　　 正在吕林坐卧不宁时，小道消息得到了证实和公开，报社在第二天早晨八点召开了动员大会，号召记者们踊跃报名。其实这种机会人人都会削尖脑袋往里钻，哪用得着号召和动员？果然，报社60多名编辑、记者，除一个生病的老记者外，全都报了名。方总编犯难了，这么多人只有两个名额，怎能将一碗水端平？
　　 吕林心里像猫抓一样。他烟灰缸里的烟头已冒了尖，而指间还袅袅地燃着对接在一起的两根“金丝猴”。他苦思冥想了两个小时，总算有了一个小小的主意。
　　 下午一上班，吕林坐了出租车直奔市委大院。就这么巧，在主管文化的童副书记门口，他碰着了黄记者。吕林问，这次去老山给电台名额没？黄记者神秘地笑了笑说，我才不关心这事呢，童副书记要一份“双拥”资料，我刚给他送来。说完，闪身走了。
　　 吕林冲黄记者的背影撇了一下嘴：你尻子一撅我就知道拉什么屎，还给我打埋伏。黄记者肯定也是活动来了。
　　 吕林敲门而进。童副书记正在看通信员早上送来的《半月谈》的最后一页，那上面登有对越自卫还击战战况。童副书记明知有人进来，却仍举着《半月谈》不合。
　　 吕林自个儿在沙发上坐下来。但坐下来有一小会儿他没说话。话有三说，巧说为妙，他在想应该从哪里说起。人家是政府官员，说好了，一句话可以说笑，说不好，一句话可以说跳。政府官员想的是从政，想的是升官。那么对他升官有直接影响的是谁？是他的上级。省委陈副书记是他的上级，上次陈副书记来到华林市，吕林虽然没有采访到，但他看到了，而且看到陈副书记就在童副书记的办公室。这一点很重要，很关键，说不定童副书记也想知道陈副书记对他的反应。吕林就说：“童书记，我是《华林报》吕记者，上次采访省委陈书记时，陈书记把你好好表扬了一番。”
　　 一听这话，童副书记把《半月谈》一合，眼皮动了动问：“陈书记都说什么了？”
　　 吕林说：“陈书记说你勤政廉政。方总编派我来采访你，说是特意给你发一个专稿——据我分析，书记换届，下一届就极有可能是你。”
　　 童副书记愣了片刻，随后哈哈大笑，笑得吕林不知所措。但吕林发现童副书记眉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那是一种势在必得的自信。
　　 接下来就是采访，一问一答。吕林还翻看了童副书记若干年前还不是市委副书记时的各种先进材料和获奖证书，临走时咔嚓拍了一张照片。
　　 在回来的路上，吕林意外地发现司马男哼着小调在前面走，他没搭腔，紧随其后。司马男一拐进了长青藤美容厅，吕林瞟了一眼，发现有个正在烫发的女人非常像解丽，但他顾不上进去看，急急乎乎地回到了报社。吕林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写成专稿，赶下班前让童副书记过了目，并在市委宣传部盖了一个红戮戮拿回了报社。
　　 回到报社，已是傍晚时分，这已到本地新闻截稿时间。但《华林报》一版一般要留版面随时安排国内外要闻，要预留到子夜12点。吕林想，如果撤一篇二条稿加上要闻版版面，排上了童副书记的稿子没一点问题。吕林把稿子拿给值班的副总审，并要求当晚发排，副总吃了一惊。吕林说：“不必吃惊，有童书记的签字和市委宣传部的章子呢！”但副总还是给方总编电话通报了情况。一听有童副书记的签名和市委宣传部的章子，方总编只好说：“发吧！”
　　 第二天，吕林把报纸拿给童副书记看，童副书记左看右看好半天，竟把吕林忘了。当他察觉吕林还在沙发上坐着时，就有滋有味地问了一句奇怪的话：“吕记者，你看报纸上的照片像我么？”
　　 吕林一慌，忙说：“像像像，怎么不像呢？你那气派特别像书记。”
　　 吕林又说：“以前报上光登正职视察工作什么的，这不公平，我看以后副职也要多登登，登多了群众才能既知名又知人。”
　　 不料，童副书记马上岔了话问：“吕记者还有啥事么？”
　　 吕林说：“没啥事，我主要来给你送报纸。”便起身告辞。但他走了两步又扭头问：“童书记，听说去老山慰问给报社有名额，你看我这两把刷子够格不？”
　　 童副书记明白，吕林是想去老山，便说：“只要你们报社同意，我这不挡你！”
　　 吕林这才满意地离开了书记室。
　　 吕林马不停蹄，又敲开了报社方总编办公室的门。他知道，能不能去老山，方总编这一票最关键。如果方总编不批准，他的名单就到不了童副书记那里。
　　 方总编正在写回忆录《我的编辑生涯》，他要把自己40余年的编辑生活写成一本厚书，不仅死了能当枕头，而且要流芳百世。他常常问自己：人从哪里来，最后又要到哪里去？许多人生于本土，又归于本土，从无到有，从有到无，跟没来人间一样，如果有一本书留下来，那就永远留在了人间……
　　 方总编一见吕林就训斥：“你好大胆，重大选题竟然不提前汇报就擅自采写！”
　　 吕林眼珠一转，心生一计：“方总，就是借我两个胆我敢擅自采写童副书记不？那是童副书记的秘书亲自安排我采写的。”
　　 方总编问：“怎么不按程序给我汇报？”
　　 吕林说：“因事急，又突然，没来得急！”吕林自己也觉得这解释生硬，不能自圆其说，心里就嘣嘣乱跳。
　　 方总编说：“别瞎找理由了，这事性质严重，你先停工一天写检查，给什么处分待班子研究后再定。”
　　 吕林说：“不管啥处分，我都认，只要不剥夺我去老山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