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新华头也不回，倔倔地冒出一句。
　　 张新华：快算啦，我不想听你说这种话！反正我……
　　 王有德：反正咋啦？
　　 张新华：反正我也不想在这儿呆下去……
　　 王有德一扭脸正看见张新华擦背有些不得劲，就走了过来，拽过毛巾帮他擦背。张新华不情愿还扭了一下身体，就任他擦了。王有德语气温和地说。
　　 王有德：行啊！只要你有个好些的机会，能更好地发挥才能，我不拦着你……
　　 王有德替他擦背的样子渐渐地转到了他前面。张新华的眼睛在王有德脸上扫着，气鼓鼓的样子渐渐平和了一些。
　　 王有德：我说心里话呢，你娃娃真是屈才了！倒是应该让你干那种站在那记记账啦、背着手转悠着监个工了啥的轻活……
　　 张新华：行了，你场长大人都亲自干工人一样的活，而且别人背一块你非背两块不行，我一个小技术员还没个自知之明了！
　　 王有德嘿嘿地笑了起来。
　　 王有德：你都看见啦？
　　 张新华拽过毛巾眼皮往上一翻，一边洗着毛巾一边嘟哝着。
　　 张新华：有眼睛的谁看不见！
　　 王有德走到桌前，翻着一本书，然后朝着出去泼完水又进来的张新华说。
　　 王有德：这书好看吗？
　　 张新华没吭气，往绳子上搭毛巾，又走到床前拿起褂子往身上套着。
　　 王有德笑着摇摇头。
　　 张新华忙活完在床边坐了下来，顺手抓起拍子把乒乓球放在上面转着玩。
　　 王有德：你刚才说得好，有眼睛的都看着呢！这就对了！白芨滩林场多年来就是这么个被动局面，我们要想让林场有个大的改观，那就要干事啊！干事拿啥干？拿嘴干？那不行，必须亲自干！特别是我们当干部的，当技术人员的，不但要亲自干，而且要比别人干得多，干得好才行，才能把别人带动起来。你懂我的意思了吗？
　　 张新华依然玩着球拍，勉强地点了点头。
　　 （63）
　　 在一处正盖建的水泵房内。一块正运送的空心板突然从房梁上落了下来，人们一片惊叫，王有德一个箭步冲上去推开面临险情的一名职工。他自己却哎呀一声被空心板砸倒了。
　　 职工们：王场长！王场长！快快，抬出来……哎呀呀，伤得咋样啥？轻点轻点……慢些……赶紧往医院送……
　　 人们抬着他走出泵房，王有德面部特写镜头。他紧锁眉头，咬着牙，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王有德：都咋呼啥呢？没事！
　　 一职工掀起他的衣服。
　　 职工甲：皮擦破了，渗血着呢……
　　 职工乙：也不知骨头伤着没有……
　　 王有德吸溜着往起站，人们扶着他。
　　 王有德：没事！就是皮肉擦伤了……吃些止痛药就行了……
　　 （64）
　　 制砖厂建成仪式。砖窑周围插了许多小彩旗。县林业局局长简单讲了几句话。众人鼓掌。林业局长举着火把为机砖厂砖窑投产点火。镜头在王有德、张新华、林场干部职工欣慰的脸上一一闪过。王有德行走时还比较困难，背后偶有张新华默默注视的目光。（这些画面闪过时配郑晓兰画外音）
　　 郑晓兰画外音：我总觉得，上苍如果派一个人来到世间完成一项使命的话，一定会多赋予他一些力量，也一定会在一些关键的时刻派一些人来帮助他，同时也会将一种特殊的磨难傤负于他……制砖厂在白芨滩林场百十来号干部职工顶着炎炎酷暑奋战了两个多月后终于落成。而且就在当年秋天生产红砖158万块，第一次创利润5万多元。
　　 （65）
　　 火车站。嘈杂的人群。年轻的郑晓兰肩背手提地从列车上下来，四处张望着。接站的张新华看上去成熟结实了很多。他举着一个写有“接郑晓兰”字样的牌子和另一个年轻人陈峰在站台上边走边张望着。郑晓兰终于看见了那个牌子，立即放下重重的包朝那边招着手喊。
　　 郑晓兰：喂！喂！同学，我在这儿呢！我是郑晓兰。
　　 张新华对身边的陈峰嘀咕着。
　　 张新华：谁是她同学呀，幼稚！
　　 陈峰：到底是刚出校门的人呗！
　　 他们走上前去，张新华将牌子给了陈峰，立即换了一副姿态，像个小领导似的与郑晓兰握手。
　　 张新华：欢迎大学生来到我们白芨滩林场工作。我叫张新华，他叫陈峰。
　　 郑晓兰：认识你们很高兴，我刚来……请多关照啊！
　　 两人同时：没问题！
　　 （66）
　　 他们把她的行李提上小卡车，陈峰发动车，一路开出车站。
　　 车子很快行驶进一片荒原中。郑晓兰从车窗往外看着。眼里满是新奇。
　　 （67）
　　 张新华：本来我们王场长要亲自来接你的，但是马上要开发“大泉”了，他太忙了，只好派我来接你了！你的待遇嘛也因此就降级了。
　　 郑晓兰：哈哈，你这个人还挺幽默的嘛！
　　 张新华：我不行，我们王场长才是“真优美”，哦，说错了，是真幽默！
　　 小卡车一路跑远，车里传出郑晓兰被张新华一阵阵逗笑的声音。
　　 郑晓兰画外音：当时我一点也不知道“开发大泉”是什么意思，对我个人来说意味着什么。第一次与张新华和陈峰打交道印象不坏，我以为我来白芨滩林场工作的美好时刻就这样开了头，想起阿良心里依然掠过很强的痛感，但我努力用眼前的一切驱赶着它……
　　 （68）
　　 小卡车开进场大院停住。几人从车上拎着东西下来。张新华将郑晓兰引到对面一排平房的一间屋子里。
　　 （69）
　　 张新华：王场长说先安排你住这一间，前几天让人都收拾出来了，床单被子都是新买的。你比我强啊，我来时还是自带被褥呢……
　　 镜头随着郑晓兰的视线在脸盆架、床、一张桌子和一张木椅子上闪过。郑晓兰兴奋的新鲜的神情写在脸上。张新华放下她的东西又朝门外一处指着。
　　 张新华：那是灶房，吃饭时间过去就行了。
　　 （70）
　　 郑晓兰在场部院子里走走看看，在一门外，一棵高大的樟子松挺拔俊美。她用手量着树干，回头问正走到另一处房子的张新华。
　　 郑晓兰：这棵树有五六年了吧？
　　 张新华：你到底是行家，那是我们王场长最早住过的房子，他刚来时栽的一棵小树苗，它可是用每天晚上的一盆洗脚水浇活的呀！
　　 （71）
　　 晚上。大会议室。一场“开发大泉”的职工动员大会正在召开。
　　 会场。灯光明亮。人头攒动。王有德主持会议。
　　 王有德：大家静一静。今天的会议呢有两个议程，一个呢大家已经知道了，是关于“大泉开发”的动员大会。另一个呢是一件更重要的大事情，我们白芨滩来了个女大学生！（他朝下面望着）啊，郑晓兰同志，今天没有顾上亲自到火车站接你，（笑眯眯地）下午也没有为你准备接风洗尘的酒宴。我在这儿表示个歉意啊？将来一定补上！
　　 人们纷纷侧脸来看郑晓兰，郑晓兰一阵发窘，但还是暗暗一咬牙站了起来。
　　 郑晓兰：大家好！我是郑晓兰……东北林业大学九一届毕业生……
　　 王有德：瞧瞧人家，到底是大学生嘛，请郑晓兰同志上来坐吧，让大家好好认识认识……
　　 会场发出一些善意笑声。郑晓兰红着脸使劲摆摆手。
　　 王有德：好吧，以后再坐吧，以后的林场就要靠你们这些年轻有知识的人来当家呢！（忽然，他一脸严肃转入了正题）郑晓兰同志是正牌本科大学毕业的大学生，也是自愿来到我们白芨滩林场这个还很艰苦的环境来的第一个大学生。这对我们林场来说是一件大事！是人才援助！是我们林场目前进入创业和发展的紧要当口上所急需的！这件事，是要记录到我们白芨滩林场大事记里的，将来还要写进我们的场志中。现在，我正式代表白芨滩全体干部职工对郑晓兰同志的到来表示热烈的欢迎！
　　 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72）
　　 十几辆调派的各种车辆向沙漠里挺进。风渐渐大了起来。某个车窗上，郑晓兰好奇又兴奋地向外张望着。（配以下画外音）
　　 郑晓兰画外音：那天晚上，我就在那样的情况下和王场长第一次见了面。因为离得远，我并没有注意到他那只特殊的大鼻子，而是想起张新华接我的路上说过的局长才是“真优美”的话，这个领导看来挺“面善”，我的紧张很快就消除了。他在“动员大会”上一举两得把欢迎我的事也一并做了，后来我们这些在他身边工作久了的人都知道，他常常能把一些既简单又隆重的事情放在一起做，而且能生出别样的效果来。总之，那个气氛隆重又热烈的“欢迎晚会”大大满足了一个刚出校门女孩子的虚荣心！那个晚上我睡得很甜美，但我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为我安排的干干净净的小屋子只给我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是十月二号，国庆节的第二天。还处在一头雾水中的我就跟着以王有德为总指挥的一支八十多号人的队伍朝“大泉”沙漠地带开拔了……
　　 （73）
　　 深秋。一望无际的沙海中。一群人在沙漠里。风将人刮得东倒西歪。王有德站在一小沙丘上，风将他的头发衣裳掀得哗哗直响。面部特写镜头。王有德拧着眉头远眺，他看着一浪高似一浪的沙海，脸上也是一片茫然。周围，张新华已和几个年轻人将一面红旗插进了一个制高点。郑晓兰站立不稳地向小沙丘走上来。
　　 特写镜头。郑晓兰穿着敞口半高跟的皮鞋每走一步都陷进沙子里。
　　 郑晓兰：王场长！王场长……
　　 王有德扭过脸。很温和的。
　　 王有德：哦，小郑啊！
　　 他的眼睛在她比较单薄的衣裳和那双陷进沙子里的皮鞋上扫着。脸上又严肃了起来。
　　 王有德：没人告诉你多穿一点吗？来沙漠工作应该换上球鞋！
　　 郑晓兰：……啊？这……
　　 郑晓兰气喘吁吁地停住了。她单薄的身体像一棵细小的幼苗，几欲被风吹倒。
　　 郑晓兰：那……那回去拿行吗？
　　 王有德：有那么容易吗？（向远处喊）张新华！张新华！
　　 张新华应着向这边赶来。郑晓兰揉着被风迷了的眼睛。
　　 张新华：什么事？王场长！
　　 王有德：你给郑同志去找身备用服让她套上！之后立即搭建临时工棚！
　　 张新华：是！
　　 郑晓兰偷偷笑了一声。咕哝了一句。
　　 郑晓兰：怎么像是军人似的！
　　 张新华：唉！还笑呢！这也怪我，服务工作没跟上，这两天太忙了……把细节问题都给忽略了！
　　 （74）
　　 张新华从一辆车的车厢上将一套旧迷彩服哗——地扔给郑晓兰。郑晓兰接住时身子又摇晃了一下。一股灰尘扑到了她的脸上，她皱着眉头看怀里的衣服。张新华一边下车一边说。
　　 张新华：鞋是没办法了，不过都是沙子，干活的时候光着脚好了！
　　 郑晓兰抱着衣服呆呆地看着走远的张新华的背影。
　　 郑晓兰画外音：那阵子我的心凉了一下，头天晚上受到热情欢迎的优越感一瞬间荡然无存……张新华说干活的时候光着脚，干活……眼前这已经动起手来的土建工程与我有关系吗？
　　 王有德与职工们融为一体。挖、扛、背、卸等所有的体力活都亲自在干着的镜头。一车一车送上来的泥坯、砖坯等建筑材料。镜头从张新华、马海原、陈峰等所有职工“挥沙如土”中扫过。停在郑晓兰吃力不得要领的挖掘上。那面红旗在高处哗啦啦飘扬着。沙场像战场一样呈现出一片热火朝天的劳动场景。
　　 （75）
　　 夜。蒙眬的沙海和混为一体的苍茫天际相连着，天边挂着半个冷月。风像个不安宁的怪物发着阵阵呼啸声。镜头在驻扎地挖建的现场、大坑、四散的铁锹、镐头、搭建一半的木架子等诸多工具和物品上扫过。车与车之间稍有僻风的地方是一片一片铺着稻草盖大衣毯子熟睡的人们，还有东一处西一处发出的阵阵呼噜声。
　　 几位熟睡的女工中间。郑晓兰面部特写。她蜷缩在某个毯子下面，旁边放着她的眼镜。两只俊秀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眨着。
　　 郑晓兰画外音：……事情变得严峻了起来。挖了一天沙坑的我浑身疼痛……午饭和晚饭吃的是带上来的干粮和水，而且一张口沙子就钻进嘴里、牙缝和舌头上……记忆中我还从没有干过如此的重体力活和沦入过眼下的环境……这一刻我忽然那样地想念起阿良来……阿良，你在哪里？你能想象到我现在的处境吗？你难道真的已经把我忘了么……
　　 特写镜头。两串大大的泪珠从她两边眼角滚落下来。
　　 郑晓兰爬了起来，轻轻吸溜着鼻子，抬起宽大的迷彩服袖子在脸上抹了一把。忽然听到远处有一些动静，寻声望去。
　　 （76）
　　 不远处。手电筒灯光和围在一起的几个人影。镜头推进。王有德、张新华、马海原和陈峰等人正在一张平面图上策划着什么。几人说话的声音时高时低。王有德的声音清晰可见。
　　 王有德：……天气冷了，得赶紧抢时间先把工棚建起来，尽快让大家从沙滩上搬进房子……
　　 一干部带着情绪说着。
　　 干部：……要我说，大泉开发的最佳时期应该是六月份，夏天嘛咋都好说！
　　 王有德：尽说些没用的话！哪个季节没有赶着要做的事！上面把这8700亩沙荒地划拨给咱们白芨滩林场又不是吃一顿饭那么简单的事……就算是等到六月份开上来，你又该说晒死了，蚊子吃人了啥的……唉！做事情只能朝前赶哪有等的份呀！
　　 郑晓兰抬起自己腕上的夜光手表看看。指针显示差一刻两点。
　　 （77）
　　 天蒙蒙亮。身边嘈杂的动静将郑晓兰惊醒，她一骨碌爬起来抓起一边的眼镜戴上。她身边匆忙走过的许多腿和身体。她又取下眼镜抹了一把脸重又戴上眼镜凑到手前一看，全是沙子。又抖动了一下头发，前留海里掉下一层沙子。她又看了看手表，指针显示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