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岳尧进来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还是被人家赶出来了吧？”江城看着岳尧，岳尧突然用双臂搂住江城说：“老东西已经快不行了，你要了我吧，我就是你的人，你就是我最后的依靠。”江城使劲扒开岳尧说：“你在说什么话？你是我的姨娘。”岳尧宽衣解带，脱了个精光，她带着十足的骚劲说：“我到了这个时候，还能指望谁？你要了我吧，我一定伺候好你。”江城将岳尧推开说：“你看看你成什么样子了？你还咒我父亲死？请你悄悄出去，我谁都不说。”岳尧突然大声叫喊着：“老爷，少爷要强暴我，老爷救我。”夜深人静，岳尧的喊声惊天动地。祖父被祖母搀扶着下了床，颤巍巍地拖出来，昏暗的灯笼下，岳尧脱得一丝不挂，江城拼命地捂着岳尧的嘴。
　　 祖父吐出一口鲜血，江城跪在父亲面前说：“她是自愿的，儿子没动她，儿子……”祖父对江城劈头一拐杖，江城惨叫着捂住头。鱼儿出来了，她说：“父亲，这怎么会是江城的错误呢？不是儿媳偏袒自己的男人，既然麦芽睡在屋里，就让麦芽出来说吧，孩子嘴里没假话。”我吓得哇哇地大哭着，护住养父。祖母问我：“你爸爸和姨奶奶怎么啦？他们都干了什么？”我说：“我就听见姨奶奶说‘老东西不行了，以后我就依靠你了。’后来他们就抱在一起。”祖父慢慢逼近岳尧，岳尧指着我说：“这个小杂种在胡说，前几天她偷吃点心，我打了她，她就嫉恨我了，她和她娘一样毒辣，老爷不要相信她。”鱼儿说：“姨奶奶，你的气数已经尽了，我自己的男人是什么人，我明白，他要是想强暴你，会跑到你的床上，而你现在是在他的家门外。何况，你是什么人，大家都明白。”祖父说：“把岳尧拖到地库中，能活多久活多久，江城日后和我老死不复相见。”
　　 祖母摆了一桌酒宴，和岳尧对着坐下。祖母说：“麦家的女人，都很厉害，你这回也尝试到鱼儿非等闲之辈了吧？”岳尧喝着酒，半醉着说：“完了，我的一生完了。其实我真的想让江城要了我，我会给江城生儿育女的。”祖母同样喝完一杯酒说：“江城不会要你，我的儿子我明白，她要的是干净的女人。”岳尧将桌子上的盘碗推到地上，大声哭着：“我不信，我是最漂亮的女人，男人见了我都会动心的。”
　　 第二日，岳尧走出房门。太阳一晒，只觉得全身的骨肉如针扎一样疼痛。她明白了祖母在她的酒中投毒了，她慌乱地逃进屋里，拼命呕吐者昨夜的酒菜，可是太晚了。鱼儿带着几个家丁，拖着她出了院子，在烈日的爆晒下，岳尧疼得满地打滚，她爬到鱼儿脚下，祈求鱼儿救命。鱼儿冷笑着说：“把她扔进地库。”
　　 岳尧被扔到地库中，地库中有粮油锅灶，她自己也能生活。祖父在一个晴朗的早上死了，他睁着眼睛，只是眼球一动不动。祖母为他穿衣服才发现他已经僵直了。祖母叫回养父，养父病了，他挣扎着爬进祖父的屋里，干嚎了几声，晕了过去。祖母也没了主意，急忙让人请来鱼儿。鱼儿跪在祖父面前，哭了个泪干气绝。这个时候，麦家全靠她了，丈夫一病不起，婆婆又没了主意。她一人忙前忙后，通知亲戚，打理生意，一切干得滴水不漏。
　　 祖父出殡之后，养父的身上起了水痘，满身满脸都是。他全身滚烫，昏迷了半个月，他终于苏醒了。这半个月中，鱼儿除了白日打点铺子里的生意，夜里一直守候着养父，她明白只有这个时候，这个男人才是她的。养父苏醒之后，他看到身穿重孝的鱼儿问：“父亲果然死了？”鱼儿冷冷地回答：“是，这个家除了你没有男人了。”养父对鱼儿说：“铺子里的生意谁去打点？”鱼儿说：“我去打点。”养父说：“你一个女人家抛头露面，会被别人欺负的。”鱼儿冷笑着说：“你这一生就是太小看我了，现在麦家全凭着我一个人，纵使有几座金山，也会有落花流水春去也的时候，我盼着你死，你死了，麦家的一切都是我的了，医生说了，你这种病是带状疱疹病毒，骨头疼得要死，他还说你怕风、怕喝凉水，我在你身边随时等待着你的苏醒，给你喝上一杯凉水，你全身的疼痛就会消失。”养父喘息着，他浑身无力，双眼含着泪水说：“你为何这样恨我？我是你的男人，我活着难道不好吗？”鱼儿说：“你自己心里明白，我要让你的无情付出死的代价，你是一个难忘旧情的人，可你也是一个庸庸碌碌的人，我以前想着，三个月内你要和我忏悔，我就原谅你，可是三年了，你也没和我忏悔，你早该死了。我苦苦盼了三年，真的有着一天降临了，苍天开眼了。”养父说：“这个时候，你就不要记恨我了，我不怕死，我死后你将我和女教师埋在一起。我求你了，好吗鱼儿？”鱼儿愤怒地说：“好，我成全你，你快死吧，死了你们这对鬼鸳鸯就可以见面了。”养父说：“你不该恨她，她把眼睛给了你，让你生活在光明之中。”鱼儿说：“我要的不是明亮，是一个家，一个爱我的男人。”说完将一壶冷水灌到养父口中，养父挣扎着，大口大口地喝着凉水。天亮了，一声哭喊传遍整座麦家大院。祖母疯了一样扑进了养父的房里，只见他穿戴整齐，全身已经凉透了。
　　 少丧父老丧子都被祖母在短短几日品味过了，她无数次问过鱼儿：“你男人死的时候苏醒过来没有？”鱼儿淡定地摇摇头说：“没有，我摸他的时候，他已经冰冷了，我为他擦洗了身子。”祖母悲伤地说：“医生说了，熬过半个月就没事了，可是就在最后，他还是挺不过去。”
　　 接下来就是鱼儿和祖母争夺麦家的家产，鱼儿的手段和岳尧相比毫不逊色。有些人只有在金钱的面前才彰显出本来的丑恶面目。鱼儿在祖母面前再也不装幽雅贤淑的外表了，她卸掉满身的盔甲，暴露出狰狞的面孔。她如树一样站在祖母面前说：“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您已经老了，麦家的掌柜应该由我来继承，麦家的铺子也由我打点，您就做个贪吃贪睡的婆婆吧。”听了这话，祖母全身发冷，这个女人果然可怕，但自己哪里是她的对手，越是关键时候，越要平和忍耐。祖母说：“等把江城出殡了，我再把账目理清了交给你，现在江城还停在家中，来吊孝的人也很多，我们不能在这个乱纷纷的时候去分钱吧？”
　　 鱼儿窃笑着说：“我等不了，你们麦家的狐朋狗友也多，如果他三年五载不出殡，我还要等你三年五载不成，我要成家立业，我要过真正女人的生活。”祖母哭了，带着祈求说：“我满堂的儿女全死了，你知道我是何等难过？你还要这样逼我，你有没有良心，当时你的眼睛瞎了，我不顾所有代价，为你治好眼睛，你不能忘恩负义，我们这样相处着不是很好吗？”鱼儿拍着桌子愤怒地回答：“不好！我等了多少年了，我的最高目标就是当上麦家的掌柜，你会打理铺子吗？西房漏雨，你能出去找人修吗？这事还不得我一个忙着找人干？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了。”祖母说：“过几天好吗？过几天我就养老等死，把这一切全部给你。”鱼儿说：“好吧，三天内，我等着。”
　　 祖母害怕鱼儿席卷了麦家的钱财逃之夭夭，深夜把几个铺子里的管账头子叫到屋里说：“麦家已经没有人了，我要把铺子全部卖掉，你们谁有钱，谁就盘下铺子，我绝对不让你们吃亏。”几个大掌柜商量了一会儿，为祖母打下借据，半年内将盘铺子全部的钱付齐，他们把各自管理的店铺买下。祖母长叹一口气，总算了了这块心病。虽然事情在一夜之间做得密不透风，但是鱼儿还是知道了。她已经不能再等了，她如一个泼妇一样，闯进祖母的屋里，见到东西就砸，顷刻之间什么玛瑙香炉、翡翠葡萄变成了睡渣子，祖母屋里乱纷纷一片。祖母看着鱼儿的一顿乱砸，然后对看门的赵老头说：“只要你制服了这个女人，我给你双倍的工钱，再把这个女人许配给你。”
　　 祖母看见赵老头进了屋里，听见二人厮打的声音，过了很久似乎没了响动。祖母的心里乱极了，她几次想进去看看，最后把心一横，坐在天井中晒起了太阳。过了很长时间，赵老头边系裤腰带边从屋里走出来，祖母带着几个亲戚走进废墟一般的屋里，只见鱼儿赤条条躺在地上，头发蓬乱。她见到祖母后，用手指指着祖母说：“这一切全是你安排的，你好歹毒，怨不得你死儿死女无人依靠。”祖母平静地说：“我比起你杀害我儿子的歹毒手段还差着很远，你既然已经是赵老头的人了，我也不强留你，你走吧，和赵老头一起走。”
　　 鱼儿哭着说：“我凭什么要走？我是麦家的长房媳妇，这里一切全是我的。”祖母说：“你错把他乡当故乡了，这里已经不是你的家了，我会吩咐赵老头，一定要善待你，让你活着少受些罪。”祖母走出自己的屋子，关上门，把鱼儿独自关在屋里，她到江城的灵堂里哭了个石破天惊。
　　 夜幕降临，赵老头又来了，他扶起沉睡的鱼儿说：“太太已经把你配给了我，我也想着你寡妇难熬，成全了你。我们日后要相互尊敬，我绝对不会欺负你的。”鱼儿打了赵老头一个嘴巴子说：“你撒泡尿看看你的样子，你也配得起我吗？”赵老头同样回敬了鱼儿一个嘴巴子说：“你和老子耍狠，老子才不怕呢，你以为你还是麦家的大少奶奶吗？狗屁，你就是一个没人要的烂货。”鱼儿坐在地上，她顿时明白，自己打错了算盘，本来能赢的一局棋，却败了，而且败得很惨，无法收拾。鱼儿是何等聪明的女人，她明白自己的处境已经很恶劣了。所以，她要利用赵老头东山再起，推翻祖母。她假装亲热地靠近赵老头，然后将衣服脱掉，蛇一样缠在赵老头身上，赵老头和她亲热着。嘴里直喊：“我的命，我的亲蛋蛋。”鱼儿配合着赵老头，尽量让赵老头舒适、安逸。很快，赵老头就败下阵来，他全身出着虚汗，对鱼儿说：“你真好，我可惜精力不足。”鱼儿说：“你我既然成了夫妻，那么你一定要帮我夺回麦家大院，到时候，麦家大院就是赵家大院了。天上洒下金豆子，你不可能不去捡吧？”赵老头说：“绝不，从太老爷手里，我就开始在门房看门，我一家老小弟弟妹妹七口人全凭我养活，到了少东家手里，少东家也没有亏待过我，现在麦家处于青黄不接时候，我不能落井下石。”鱼儿冲着赵老头的裤裆就是一脚，赵老头疼得满地打滚。鱼儿说：“就你这个公鸡胆子，也想娶我？万难。”赵老头脸色惨白，过了好大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她连踢带打把鱼儿折腾了个半死，然后用麻绳把鱼儿捆好，自己睡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赵老头每夜都要来和鱼儿干那种事情，干完后，他就呼呼大睡。鱼儿这样生不如死地过了几天。一天夜里，赵老头喝了酒，折腾了一会儿就睡了，忘记了捆住鱼儿。鱼儿站起身，看着窗外满院的月光，泪如雨下，她半夜趁着赵老头熟睡的时候，找了一把菜刀，跑到前院，一间房一间房地寻找着祖母，最后来到后院，她推开自己的房门，只见祖母独自在绣架前绣花，鱼儿拿着刀子使劲地劈向祖母，可是噗嗤一声捅破的是一个穿着衣服的棉花人，祖母带着伙计们从里屋走了出来，祖母惋惜地说：“我给你一条生路，可惜你错过了。”说完带着人离去，就在第二天，鱼儿吊死在安二丫头上吊的那棵石榴树上。
　　 人们发现鱼儿死了，告诉祖母，祖母的心颤抖了一下，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她对伙计们说：“让赵老头处理鱼儿的尸体吧，她已经不是江城的媳妇了。”赵老头边哭边把鱼儿的尸体解下来，脱下长衫，盖住了鱼儿的脸。鱼儿被赵老头拉出去埋了。祖母的心空了，日后整座麦家大院就剩下她和麦芽了。
　　 江城和女老师合葬在一起，出殡之后没多久，祖母染上了肺痨。她整天呼呼喘喘地躺在床上。忽一日，她想起地库中的岳尧，便打开地库，走了进去。岳尧竟然没有死，她坐在板凳上边哼着小调，一边画画。祖母站在她的身边问：“你过得还好吗？”岳尧抬起头，对祖母说：“有一处电线漏电，你让电工来帮着我修理一下。”祖母说：“你愿意一辈子住下去吗？”岳尧笑了笑温和地说：“这些年为了生存，自己把自己折腾得很累了，这里很安静，也没人有算计我，我很满足。欲望高的时候，挫折比较多；欲望少的时候，挫折就比较少。我无欲了！”
　　 祖母没想到岳尧会有这种想法，她以为自己进来，岳尧会和她拼命，没有预料到却是这个结果。祖母说：“如果你想吃肉，我会送给你。”岳尧摇了摇头说：“吃什么都一样，能填饱肚子就好。”祖母说：“你是有错，可我很不愿意让你呆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岳尧笑着说：“我争强好胜二十多年了，在这里很好，如果你可怜我，为我买一只猫来和我作伴。”
　　 祖母带着我，走过很北平的大街小巷，忽然看见一个花斑大狸猫，它闪动了一下身子，露出粉红色的奶子。眨眼间大花猫跑进一家木板房里，我们敲开这家的门，一个女人正在晒咸菜干，我们的出现，让她感到惊奇。祖母对她说：“这位大嫂，你家有小猫吗？”女人说：“有，下了一群猫，害死了，你们要猫呀？”祖母掏出一块银圆放在女人怀里说：“是，我的一个亲戚孤独，想养一只猫。”女人看着手里的银圆，正要推却，祖母点点头说：“收下吧，给我一只小猫就可以了。”女人抓着小猫，递给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