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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笔尖】陈年旧事(中篇小说)


作者:垄上行 童生,987.52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6212发表时间:2013-12-03 08:48:23


   学武术的孩子多是八九岁甚至十来岁的,云帆七岁属最小,但他机灵,而且,因他本就喜欢武术,年龄又小,身体也较灵活,学得很投入且快,刚去几天老师和孩子们便都喜欢上了他。武术学校开着压面房,大些的孩子们过去要一把过来,总要给云帆分几根。金黄色的玉米面刚从机器压出来,热腾腾、软乎乎的,好吃极了。慢慢地,云帆也跟孩子们进去,嘴很甜地称压面师傅大爷,大爷见云帆乖巧嘴又甜,很是喜欢,给他的热压面总比别的孩子多几根。
   神奇的武术激发着云帆的兴趣,他几乎忘了回家,每个星期父亲来接他回家,他都对学校有无限的眷恋。只可惜好景不长,才学一年多一点,武术学校就不知为什么要解散。第二年夏天,正是乡村草木葱茏雨水旺的季节,学校宣布要解散。学校一宣布解散,孩子们便陆续由大人领走,唯有云帆赖着不走,任凭父亲怎样解说家里还有事等着他们回家,他都眼泪汪汪地不吭气,硬是等到最后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五)
   夏秋交替之际,地里的庄稼还没熟透,不能收割,圪梁村各生产队打完核桃,刨完土豆就响应文化大革命的号召,或全村出动批斗地、富农,亦或以生产队为单位集结在一起背毛主席语录。这天与往日没有两样,天际刚刚泛白,各家窗户挂着的干电喇叭就应时响起,继而,各家院落和街道陆续有了响动。女人抱柴烧火做饭,打扫院子;男人担水,顺带从近边些的自留地里摘个瓜或是掰穗玉米回来,准备往早晨的菜饭锅里下。不大工夫,干电喇叭停歇,吃完饭的人们走出家门向所在生产队集聚。
   一队场上,几个年纪大些的社员在墙角整理秋收用的犁、平车、扇车等农具,其余的聚在东北边的房檐下教7岁的杜云帆替他们背毛主席语录。按理说,应该是全社员学习背诵,可偏远乡村的农民大多只参加过几天扫盲,识不了几个字,小学毕业在全村就算是最高的文化人。新中国成立后,普通老百姓的娃也有资格背上书包上学了,可圪梁村地处远离大路的山坳,不太明白读书的真正意义,认为识得几个字就成,太多也不能当饭吃,只有上地挣工分分到更多的粮才是最实在的。于是,年轻人中,能念完小学就算是有文化的,好多连小学都没念能串下来,但要让拿惯锄头、镰刀的农民背诵真不是件容易的事。于是,一队就把小云帆叫来替他们背。
   队长有粮也是小学毕业,是个精明强干的青年,地里的活是一把手,人也勤快,但要他学习和背诵毛主席语录,真的很难做到,社员们更是,对书上一行行密密麻麻的小方块字实在发愁。可上边要求学习,政治任务谁也不敢推卸,于是,社员们想出了找个娃代替的主意。有粮觉得不妥,但他真的也发愁念书,就随了社员的意与云帆的父亲商量,还说能给娃记半个工分。他父亲满仓因特殊的际遇,铸就他老实巴交的庄稼人,每天与社员们在一起,有一句说一句,极少有多余的话,队长与他商量时他只说把娃弄过来管束住些也好,省得在家胡折腾,又听说还给记半个工,更是高兴得不知该说什么了。云帆在同龄娃中个子不算高,长相也不特别,但生性活泼,眉下一双肉眼只要一睁开就射出少年不可抵挡的光芒,让人由不得要疼爱。又机灵,还因去公社学过几天花拳绣腿,常教伙伴们耍打两下,也常受大人指使舞几遭。
   大人教一句,云帆跟着背一句,积累一段后他合起来往下串着背。云帆学会一段又被大人们抱上那张专为他准备的高桌上背。他面向东方,但双手不用像学生般地背后,而是学着电影里英雄人物的样子挥舞。背到那句“不要忘记阶级斗争”,不知为什么怎么也想不起来,大人们围着他一个劲的鼓励,他就是想不起,不知哪个叔叔又玩笑着吓唬,“背不完可挣不了半个工分。”云帆着了慌,脱口而出“不要忘记放屁。”吓得在场的农人们不知所措,大气不敢吭,满仓更是吓出一身冷汗,颤抖着声音告诫,“小三,忘了你让叔叔们打帮看一下再重背,你小不懂事,不敢胡说。”云帆知道是错了,但并不懂得乱说的严重性,还调皮地为自己辩解,“我一着急就忘了,再教我一遍肯定能全背下来。”总算有了个台阶下,有粮赶紧拿过语录给云帆念,云帆再听一遍后果真一字不落地又背完一遍,大伙提捏的心才放下来。
   76年9月初,地里的庄稼还没熟透,暂时没什么事做,农人们得以闲下来等待秋的丰收。突然,从窗户挂着的干线喇叭里听说毛主席逝世了。接下来的日子里,整个村子沉浸在伟人逝世的悲痛中,那一天,全村人胸前戴着小白花聚在学校为主席开追悼会,人们高一声低一声地哭。那一年,梦幽5岁,云帆9岁,他们胸前也戴着自制的小白花,见大人们哭,他们也哭,哭得很伤心。
   没几天,说是文化大革命结束了,生产队除地里的营生外,不再有什么政治性的活动,但春种秋收的热浪仍是一浪高过一浪。
   (六)
   云帆上学了。村小学是旧时的庙,也就是给毛主席开追悼会的地方。古庙坐落在村口,庙院里的学校每一堵房墙全是土坯垒砌,从朝西开的破木门进去,教室与大门成一体,呈南北走向,纸糊的窗户与西山相望。院中间坐北朝南三间纸窗正房显些气派,听说抗日战争年代,曾有三四十个抗日青年被残无人道的日本人活活烧死在这间稍显气派的教室里。正房西侧角上另有一朝东开的小门,小门进去与刚进大门的教室从外看是一体,都是南北走向,纸窗向西。一群山里娃每天从小门出出进进,吵闹声如山野鸟雀。学校院落中央有一松树,一年四季苍翠,常有孩子爬上跳下。云帆本是爬树好手,又学过一年多武术,场院更是他大显身手的好处所,一到下课,他就迫不及待地爬上蹿下,引得爱蹦达的男孩子们围着他团团转。
   春天地里的禾苗长出一乍高,生产队每天的事务便是间苗。农业没有星期天,照样上地。每天父母走前要交待,云秀照看家里刚孵出一窝小鸡,记得喂米。云秀才五岁,但能让大人放心,每天做完大人交待的事后不是自己在院里悄悄玩,就是到外面找别的女孩,也不惹事,很省心。是云帆、云寿的淘气让他们的父母焦头烂额,上学还好,一到星期天就在家胡折腾。又是星期天,鲜平出门又返回来,再三交待小二、小三在家别乱翻腾,否则,回来没好的。可小二、小三根本不理这一套,估摸父母走远,云帆一骨碌爬上杏树,从树上吊着的箩筐里取豆腐渣窝头。就剩五个了,他往兜里悄悄揣一个,拿其余四个下来,和二哥一人两个,妹妹看见了,得赌住她的嘴,要不,一告状没有好果子,就给她也一个,顺便警告,“不能乱说”。妹妹巴不得有吃的,自是守口如瓶。
   吃完窝窝,弟兄俩疯也似的跑出门。不知听谁说过,刚长出的黄豆苗好吃,他们从南凹梁上去找种黄豆的地。山村的田地多是梯田,山坡上层层叠叠,直跑到最上面才见几块地里种着黄豆。地已锄过,间出的豆苗躺在地塄已发蔫。他们迫不及待地进去捡拾,几块地捡了两大抱,不过瘾,再多些也还能抱得上,干脆进地里这儿一苗那儿一棵往起捥。不一会儿,各人又是一小把。见日头已至中天,影子也缩到最小,对面山梁上有一溜人往回走,知道该回家了。但他们不敢让人看见,直等到对面梁上的人们下到村里他们才抱着豆苗回家。
   弟兄两抱着豆苗一进门,就被满仓不问青红皂白劈头盖脸打了一顿,在家做饭的鲜平听见两个儿子呼天喊地的哭声,跑出来看究竟。满仓不再打,一手指着两堆豆苗,“这是一队里那么多人的口粮,你们两个败家子捥回来让人们喝西北风?”云寿只管哭,云帆边哭边跺着脚向满仓吼:“那是间的苗,不信你去地里看,世上没有比你再不讲理的爹。”鲜平过去蹲身拨拉开豆苗,仰头向满仓,“哎,你看这不像刚捥的,刚捥的不可能蔫成这,有的都干了。”两个儿子听到母亲的话停下哭,云帆得理不饶人般地向满仓叫嚣,“你以为你是爹就能不讲理?”满仓俯身看,真的,除个别几苗外,几乎全蔫头耷脑,他问:“你们从哪儿捡的?”“南凹梁。”“我们夜里(昨天)锄那儿的豆子,一天倒蔫成这,捡些这能做甚?”“吃。”“能吃?”鲜平恍然大悟,“还真是能吃,你忘了在太原的姑姑正月回来说豆苗能吃?”满仓也如梦方醒,“这两个小东西倒还记得这码事,那咱晌午饭里就搁上些。”云帆来了劲,怒气冲冲地丢一句,“你说我们是偷的,有本事你不要吃。”气咻咻地往屋里走。
   小梦幽懂事了,父母去生产队锄地,她不但能帮母亲喂鸡,还能照看弟弟愣小。她记不清院门口那棵老杏树什么时候砍的,也记不清院中间靠南墙的这一棵什么时候开始结杏。今天一开春,树上又开花,花落后就结满了青绿的杏果,杏果一天天长大。
   一上午隔一会儿喂一回鸡,不大工夫就把妈妈留的小米都给鸡喂完了,太阳的影子还老长。她领愣小在杏树下窖盖上玩过家家,正玩得起劲,天上有过飞机的声音,愣小听见声音看天上,“zeze(姐姐),zeze,看天上那个beng(飞机)。”说话声正好被路过门口的云帆听到,站到洞头起拿腔捏调地学愣小,“zeze(姐姐),zeze看天上那个beng(飞机)。”学完又朝有人的地方跑,传播有粮家愣小的“zeze(姐姐),zeze看天上那个beng(飞机)。”一时间,村里人一见愣小,就逗,“zeze(姐姐),zeze看天上那个beng(飞机)。”羞得愣小好长时间有外人不敢叫姐姐。
   (七)
   星期天云帆不再与云寿玩,他要与大一些的孩子去逮松鼠。同学叫他去搬石笔,他说上周搬的还有好多,不想去。其实,他的石笔并不多,只是上周去红沙梁时见不远处的渠沟一地塄边的榴榴快熟了,他本想叫最好的朋友宇忠一同去吃个痛快,可宇忠是和那么多同学相跟着叫他搬石笔,那么多人都去怕榴榴不够吃,于是,他只好找借口说石笔多而自个去。
   榴榴早不知被谁摘光,地上撒落些叶子也已发蔫。他发狠地再揪些洒在地上,向坡另一边走去。一丛油花果倒也不次,紫红的颗粒让人眼馋。过去摘下嚼在嘴里,清甜的味道不压于榴榴,榴榴不翼而飞的不愉快被油花果驱散。一丛的油花果任他挑拣,他拣最大最紫的吃。不一会儿,地上草摊铺了一层油花核,他的牙也开始觉出酸。停下吃,一颗颗往兜里摘,边摘边盘算摘回去该给谁分。突然,余光里有一东西滑过,是条小蛇。
   以前和二哥捉过蛇,并没有人们说的害怕。小蛇正从脚下滑过,他抬脚踩住头,按着和二哥捉时的方法,将圈起的蛇尾拽后用另一脚踩住,踩头的脚稍向后挪移至蛇头暴露,然后拣一块平而薄的石头垫在蛇头下,再拣一块有尖的石头对准蛇吐出的信子捣,直至捣下。蛇没了毒,不再有危险,他从容用手抓起,蛇随即盘住手腕。凉爽的感觉真好玩,可一个人玩没意思,玩个什么呢?正寻思,见坡下大毛叔扛着锄头牵着骡子往村走。大毛叔可是出了名的怕蛇,记得那一年一个夏天的早上,大毛叔担水路上碰到云帆吃馍馍是先剥着吃完皮后才吃里面的黑面,就逗笑说,“小三剥皮吃馍馍,将来娶个疤媳妇。”云帆嫌他说疤媳妇,机灵一动,手指大毛脚下,“蛇。”大毛听到蛇,赶紧扔下水桶往前跑,水桶滚落在满是石头的村落坡道上,叮叮当当一阵乱响。想起那一次大毛叔被他吓得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又来劲了,急忙举着盘蛇的手向坡下的大毛叔冲去。
   大毛叔见路口突然蹿出云帆,又要逗,“小东西一个人在这做甚哩?给你妈往家偷媳妇?”云帆不答他,只将腕上的蛇剥下扔在大毛叔脚下,“蛇。”大毛叔看见了,真的是蛇在脚下蜷曲,以迅雷般的速度扔下锄头和缰绳往前跑,边跑边呼喊,“蛇。”“蛇。”骡子受主人的影响被惊,撒开四蹄朝主人跑的方向疾驰,不知怎么拐进路边庄稼地里,快一人高的葱绿庄稼因骡子的踩踏倒伏一片。
   云帆正玩弄着那条青蛇对他的杰作沾沾自喜,被赶下来的父亲劈头盖脸打了一顿,但他一声没哭,只发狠地把摘下的两兜油花果洒了个精光。
   (八)
   冬天的半夜,让尿憋醒的梦幽迷糊中下地找尿盆。一不留神,双脚踩陷炉板,一只脚正好踩进炉洞下的发面盆里。梦幽家的火生在炕洞口内,可供取暖、做饭两用,炉灰洞就在火旁平地上向下挖个深洞,有一米深,上面盖着木板,没有占用地面一寸地,而且,冬天生火期间还可以在洞里发面(蒸馒头前的程序是面的发酵过程,必须在温热环境完成,炉灰洞很暖和),夏天停火后里面还能放许多闲置的农用具。母亲闻声起来抱出她,小脚上糊的全是黄灿灿的发酵玉米面,愣小被梦幽的哭声和父母的笑声吵醒,裹着被子坐起来指手划脚地笑说梦幽的笨拙。
   梦幽和愣小不管大人有事没事,一早起来就学着刚去公社看过戏里的样子将枕巾搭在手腕又扭又跳,被褥摊在炕上也不管。卫花忙着做早饭,让姐弟快下地,说她要叠被子,姐弟两却充耳不闻,自顾在炕上叫嚷着乱跳,因动作幅度太大,梦幽将腕上的毛巾甩进舀了水的锅里。卫花扑上炕要打,吓得姐弟赶紧下地,梦幽穿上鞋急跑出院子躲闪,愣小捡起笤帚扫地。闺女跑远打不上,儿子扫地不能打,她不再动气,开始叠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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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都市循规蹈矩的生活让人厌倦,秋夜西风瑟瑟的凄凉惹人伤怀,肖梦幽与杜云帆又一次借网络回忆发生在小村的的陈年旧事。云帆少年时的顽皮演绎出一桩桩恶作剧,儿时伙伴间的纯真是一生最眷恋之净土,耳闻目睹成年人的是非,萌生出少年对正义的神往,对英雄的敬仰。梦幽从小是个乖巧的女孩,人长得漂亮,学习又好,一直是大人眼里的好孩子,但也不失少年的顽皮与霸气,为护弟弟与伙伴打架是她儿时的主题之一。小村要装电灯,引得一群山里娃对未来充满幻想,蓝天白云下,少年的清纯尽先昭显,云帆摘回酸甜榴榴,最愿意是是给小梦幽送几个。青春期五个孩子同行上十三里外上学,遇洪水,云帆义无反顾地担当起保护弟妹们的职责,但他的青春期照样充满叛逆与对正义的据理力争。时过境迁,小村如今因赶时代潮流而致劳动力外流,致小村日渐萧条。站在曾经的家门口,感慨万千。然而,置身都市的嘈杂,最眷恋的仍是小村的静谧。作品语言精炼,人物形象鲜明,对农村发展过程中青少年的个性特征进行了精雕细刻,凸显了发展中进步与制约间的奔突,不错的中篇小说,推荐赏析!感谢赐稿,期待精彩继续!【编辑:航帐】【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3120408】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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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红月亮        2013-12-03 12:48:17
  《陈年旧事》小说淡淡的几笔把人物勾画的很鲜活,一个个普通的村里人,一件件不打不小的往事,被用一条锁链锁起来,成就故事的核心,换房引起孩子的好奇,偷杏是因为不想看妹妹,少年的情怀很跳脱的显露出来。多年以后,他回到村里,却发现那里已经不是原来的模样。只是他的心还想着童年,想着那些岁月远离喧嚣的美好。
学不会旋转的人
2 楼        文友:航帐        2013-12-04 09:29:22
  祝贺加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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