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同题】遗忘--草青,草黄
“不行了,我受不了了,”素琴,一声比一声叫得微弱,像是有气无力。
马车行驶到一个陡坡的时候,素琴大叫:“快停下,我生了。"
马儿渐渐地停下了疾驰的脚步,”素琴啊,这样咋办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离乡里还很远呢!”赶车的不知如何是好,急得直跺脚。
“没法子了,已经生了,我知道。”
赶车的叫草儿给妈妈掖好被子,他伸手往被子里一摸,一个婴儿在车板上血泊里躺着,是个男婴。孩子的呼吸很微弱,脐带还连着,也没办法剪断。没办法,只能往前走了。
医院到了,四下漏风的医院里,只有一个值班的小护士。
“大夫,我这有人要生孩子,已经生在半路了,看看咋办吧?求求你了!”赶车的急切地说道,声音里都带着哭腔。
“干啥?生孩子,没有大夫啊,我可不会。”小护士看了看赶车的怀里的素琴,冷冷地说道。那声音不是冷,是很冷,冷得让人心里凉凉的。
素琴神志还清醒,只是那个可怜的男婴因为早产再加上深冬夜半的寒冷,早已经停止了呼吸。赶车的抱着孩子,眼角流下来几行泪,素琴也哭了。
“赶车的,对不起,我没能保住你的儿子,对不起。”
“素琴,你说的啥话?啥叫对不起我?要说对不起也是我对不起你,让你遭罪了,走,咱们回家,不在这呆着。”赶车的红着眼睛把素琴又抱回了车上。草儿跟在他的身后,恐惧寒冷交织着,小孩子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啊!连夜赶回家里,素琴流血不止,老六从草儿的大伯家才回来,看到素琴的样子,他一点也不吃惊和担心,好像和他没有一点关系,那一瞬间草儿恨死爸爸。
素琴的脸色一天不如一天,就像草灰一样难看。看不到昔日里的光滑和润泽,草儿好害怕。怕妈妈会突然间离开自己。
几天后,素琴真的走了,扔下草儿。素琴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她把草儿叫到跟前说了好多话:“草儿,妈妈告诉你,赶车的大大是你的亲生父亲,你记住了,他叫金青山,沂蒙山人。记得,妈妈走后他会照顾你的!草儿,妈妈对不起你,没有把你养大,妈妈也好想……”
素琴走了,郑老六草草地把素琴下葬了。村民们不在好奇地说三道四,一个年近三十岁的女人活生生地被世俗观念和封建婚姻意识杀死了。可怜的女人,本来以为遇到了真爱,把希望寄托给一个虚无的男人身上,结果,生命走到尽头,也没有寻觅到爱的真谛。
素琴出殡的那天,有人看到山后的林子里,赶车的一个人向着素琴坟墓的方向在雪地里跪着,他口里不停地哭诉着:“素琴,对不起,我没照顾好你,让你受尽了苦头,早早地就走了,我不是个好男人,没有担当,我咋就不听你的话带你离开这里啊!素琴啊,我对不起你……”
素琴头七烧完,草儿去队里找赶车的大大,因为妈妈告诉过她的。可是那间屋子早就人去楼空,金青山没了人影。草儿恨赶车的,那个叫金青山的男人,如果没有他,草儿就不会来到世上,妈妈更不会离开,是谁杀死了妈妈?郑老六,金青山?小小的草儿没有了依靠,如同风中的枯草一样。郑老六本来就身体不好,再加上素琴和赶车的那段情感对他的打击也不小,现在素琴走了,留下个草儿每天在眼前晃着,可想而知那种心情了。
铁蛋每天和草儿说话,玩耍,他生怕小草儿受到委屈,受到伤害,可是心灵的创伤是无形,谁能看到心灵的伤痕?
草儿青青,萋萋地染绿了山岗和林子,草儿黄了,野火虽然烧不尽,可是在秋霜的胁迫下,草儿也要枯萎。这是大自然的规律,也是时间流逝的的见证。
若干年后,后山的林子里,一个小小的坟茔前,一个女孩跪着,手里不停地拨弄着燃烧的冥币,树枝上,几只乌鸦发出凄厉的鸣叫,女孩口里还念叨着:“妈妈,一晃你已经离开我十年了,我长大了,能自己照顾自己了,你放心吧!赶车的大大在你走后不到七天就偷偷地离开了,这几年我和爸爸相依为命,爸爸带病熬着日子,不过,他是我唯一的依靠。妈妈,我会照顾爸爸的,是他把我养大的,你不要恨爸爸当年对你的冷酷和绝情……
(第七章)
草青,春暖花开,草黄,百花凋落,时光如梭,草儿长大了,摇身一变成了水灵灵的郑春草,铁蛋也长大成人了,变成了身强体壮的乔伟,虎背熊腰,浓眉大眼。集体的生产队没有了,土地承包到户,农民不再依靠挣工分养家糊口了,也就结束了“涨肚”的日子。于是很多剩余的劳动力都开始劳务输出。草儿家里有些体力活,乔伟不用招呼,自己就去帮着干,他的妈妈看到了会不开心地说他:“别和草儿黏糊啊,可不许你娶她,她妈妈素琴就是个坏女人,就连草儿是谁的孩子都说不准,这样的女孩子,只要我活着,一天都不许进咱家的门。”乔伟不管那么多,他爱草儿,打小就爱。小的时候每每草儿跟在他的身后,他都有一种要保护她一生的欲望。看到草儿脸上的笑容,乔伟比吃了蜂蜜还要甜。如果看到草儿不看心,郁闷不乐,乔伟的心都像被揪住了一样疼痛。
青梅和竹马,两小永无猜,这样的词语用在这两个亲密无间的情侣身上是在准确不过了。草儿是没娘的孩子,爸爸郑老六就看出草儿的心思了,草儿看到乔伟就神采飞扬的,快乐和幸福都写在了脸上。郑老六自己病歪歪地一辈子了,虽然说草儿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可是打小带大的,也早就视如己出了。再加上草儿的妈妈早早就没了,这十几年草带给他好多快乐,真的要感谢素琴呢,好歹给他留下了个相依为命的女儿。所以啊,当爹的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儿往火坑里跳。那个乔伟家哥们五个,他排行老三,家里穷的要命,上面的哥哥还有一个没对象,拿啥给他娶媳妇啊?
草儿的爸爸郑老六放下一句话:“要有彩礼才能娶草,必须有个好的条件让我家草儿享福,俺才能把女儿嫁给他。”
乔伟懂得未来老丈人的意思,那就是要钱呢,帮草儿扛回最后一捆树条做柴火,他悄悄地给草儿使了个眼色:今晚老地方见。
那晚蛐蛐还在叫,柳树的枝条不动不摇。月亮高高地挂在树梢上,小河的水还在流淌,叮咚的声音很好听,在沉寂的的夜里,每个声响都显得那么清脆。草儿来到了小河边,就是小时候只要一不开心,她就去的那条小河。这条小河容纳着草儿童年的辛酸,也承载着她青春纯真美好的恋情。
”草儿,我要走了,去县城的砂石厂打工,你在家好好呆着,等年底挣钱回来,就托媒人去你家啊。”乔伟看着草儿不开心的样子说道。
“大伟哥,你走了,我咋办啊?”草儿一想到乔伟离开,就心里发酸,不一会泪儿流了出来,手指尖不停地缠绕着发梢。
“哭啥呢?我是去挣钱啊,等我回来有了彩礼,你爸爸就会让你嫁给我。你要高兴呢!傻瓜!”乔伟一只手紧紧地搂住了草儿。另一只手给她擦拭眼泪。草儿花格子的小衬衣紧紧地裹着她玲珑精致的身子,身上还散发出少女特有的馨香,淡淡地诱惑着乔伟不想松开抱她的大手。
“大伟哥,我是你的人,早晚都是,今晚俺就把自己给你。”草儿颤抖着说道。
“草儿!”乔伟没有说话,深深地吻着草儿。俩孩子在月朗星稀的夜里,完成了人生里最重要的一课。
那种疼痛伴随着兴奋和快乐,诞生了一种别样的幸福。
(第八章)
乔伟去二百里地外的砂石场打工,村子里一同去的人很多。走的那天,草儿送了一程又一程,还亲手把自己连夜缝好的一双布鞋塞进了乔伟的兜子。
“大伟哥,记得给我写信啊!”草儿顾不得乔伟妈妈的眼神,顾不得少女的矜持,更顾不得乡亲们的窃窃私语。
“一个大姑娘家的,还没订婚呢,也不嫌丢人!”送站的人群里不时地传来低低的声音。
“草你回吧,放心,到了那里,我就给你写信。你放心,等我回来就娶你!”乔伟安慰着草儿。
接下来的日子里,俩人几乎每星期一封信,鸿雁传送着爱的缠绵,情的延伸。
草儿:
你好吗?我很好,县城里的人很多,很热闹。砂石场的活还好,比咱家里的还轻巧呢,你不用惦记我,我浑身使不完的劲儿。草儿,等我挣足了钱,把你也接来,咱俩在城里过日子,我给你买城里女人穿的红裙子,那红艳艳的裙子穿到你的身上一定比那些城里女孩子要好看。还有那亮晶晶的花发夹,草儿,发夹戴到你的辫子上一定会很美。等我回去看你,就给你买啊!
我妈对你好吧?不要理她,她就那样的性格,刀子嘴豆腐心。不管别人怎么样,我乔伟这辈子非你不娶,你是我唯一的女人!
想你的大伟
七月五日
大伟哥:
我很好,我爸爸又犯病了,吃了好多药,都说国家给肺结核病人免费治病,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打听。每次看着他难受的样子,我心疼极了。再怎么说他也把我养这么大,你在县城帮我打听一下,哪里有给免费治这个病的地方啊!
听金贵的妈妈说砂石厂的活有危险,你可千万要小心啊,你是我的依靠,大伟哥,我等着你回来娶我呢,今生今世我只做你的新娘!昨夜我梦到你了,很温馨的梦儿哦,梦里,你抱着我紧紧的,不撒手,都弄疼人家了!大伟哥,你的大手真有劲,草儿喜欢!
想你
七月九日
草儿:
不要担心我,没事儿,我会小心的。
我一个人的时候就经常想来之前的那个夜晚,草儿,你已经融进我的生命了,我想念你的唇,想念你带着体香的身子,想着你美丽的大眼睛,想你的长辫子,真想时刻把你搂在怀里,一刻也不分开,那该有多好啊!草儿,等哥回去啊!
吻
(第九章)
秋天来了,草儿在自己家的责任田里收割大豆。太阳还有些毒,晒得她汗水一直流。心里想着远方的大伟哥,干活也有劲,等到今冬,大伟哥回来,就好了。做最漂亮的新娘,嫁给最爱自己的人,那就是最大的幸福。昨夜做了个很不好的梦,梦到大伟哥出事了,吓得草儿醒了眼角还有眼泪呢!人都说梦是相反的,草儿希望这个梦也是的相反的,大伟哥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草儿,草儿”地头有人在叫她。草儿抬头一看是爸爸郑老六。
“急啥呢?爸,”
“草儿啊,金贵回来了,说是乔伟出事了!”
“出啥事?你快说啊!”
“好像是被压在沙石里头了,还不知道找到没有呢?”
草儿眼前一黑,险些倒下。昨夜的梦真的是预兆吗?大伟哥出了事,我可怎么活啊!
扔下镰刀,草儿一气跑回了村里。
乔伟家门前好多人,乔伟的妈妈在屋子里嚎啕大哭:“我的儿子啊,你咋就不小心点啊,大伟啊,你走了,妈妈可咋活啊……”
不用问,草儿明白了,一定是大伟哥出事了。
金贵看到草儿走了过来:“那天很晚了,石厂一个角落的灯没有关,我和大伟去关灯,灯在石坑附近,突然塌方的砂石滚滚而下,我吓傻了,大伟把我推了出去,自己没来得及跑出来,雪崩一样的沙石瞬间就把大伟埋住了。等到第二天把他挖出来的时候,他早就没了呼吸。”
“这个是大伟衣服兜子里的,草儿,一定是他要送给你的。”金贵从衣服兜里掏出来一个深紫色的发夹,发夹是蝴蝶型,蝴蝶的羽翅栩栩如生,想要展翅高飞一样。草儿结果发夹泪儿如同开闸的水,再也无法控制了。
“大伟哥,你怎么那么狠心啊,打小你就没离开过草儿,草儿哭你哄,草儿笑你开心,这才几天,你就把草儿一个人抛下走了,大伟哥,你咋那么心狠啊……”草儿哭的悲天跄地,在场的人都被草儿的哭声感动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第十章)
生命里最爱自己的两个人都走了,妈妈在她还不能照顾自己的时候,扔下她就离开了。而今,最爱自己,自己最爱的大伟哥也没了,草儿每天以泪洗面,几天下来憔悴的像变了另一个人。郑老六看着女儿的样子,很心疼,又不知道该怎么劝解女儿。
“草儿,听爸的,你还小,以后的日子长着呢,吃点饭啊,大伟也不希望你这样糟蹋自己的身子啊?”
“爸,我吃不下,没胃口。”草儿靠着被褥有气无力地回答。昔日光滑细腻的小脸上都是泪痕。有时草儿真的想跟随着大伟去了,就像小时候看的二人转《梁祝》那样,殉情而死,和大伟化作一对不离不弃饿的彩蝶,双栖双飞。可是,看到爸爸颤抖着双手,给她端上来,又拿下去饭菜的佝偻身子,还有目光里的关爱,草儿打消了那个殉情的念头,如果自己不负责任地离开了,爸爸可怎么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