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同题】遗忘--草青,草黄
人与人日久天长真的会有感情,自打素琴走后,草儿就一门心思地照顾爸爸,没想到,痨病秧子的郑老六还真的就熬过了十几度草青又草黄。爷俩相依为命的日子,尽管很清贫,可也很快乐。
夜深人静的时候,草儿会打开一个白色手绢的小包包,那里有妈妈留下的一张黑白照:那是草儿百天的时候妈妈抱着她照的,那也是家里唯一的一张妈妈的照片。照片上的妈妈年轻漂亮,凤眼柳叶眉,瓜子脸上挂着幸福的微笑。怀里的小草儿,粉嘟嘟的脸蛋,小嘴,胖乎乎的都有了双下巴,那可爱的样子就像个瓷娃娃。老照片不知道被草儿摸了多少遍,边角都有些褶皱了。看着泛黄的照片草儿也会想起妈妈临终前的话语,随即会念起那个叫“青山”的沂蒙汉子。
和这张照片放在一起的还有把大伟留给她的蝴蝶发夹,这个蝴蝶发夹草儿一次都没舍得戴,精心地珍藏在箱子里。想大伟的时候就会拿出来看看,老天怎么就那么残酷呢?活生生地把草儿的大伟哥带走了!草还等着做最幸福最美丽的新娘呢!发夹上的蝴蝶不飞不散,而人在已经不在了。
要过年了,那个能说破嘴皮子的媒婆来了:“草儿爹,村长的儿子贾长河看上你家的草了,行不?人家的彩礼可是备得足足的,够你养活自己下半生了。
“我倒没啥,草儿跟着我没少着罪,这孩子打小没了娘,年轻时我也不懂事,亏待素琴了,现在我不能亏待草儿了,我这把骨头熬到这份上,已经是万幸了。只要草儿幸福。我也能闭眼了,见到她娘也好有个交代。”
“草儿,你看看,咋样?贾村长的儿子你相中不?“爸爸问道。
“爸,你要觉得可以就应下来吧,我没啥意见。”草儿想了,没有了大伟哥,嫁给谁都一样。
春天,小草还没发芽的季节,刚刚过完十九岁的生日,草儿就嫁给了村长的儿子,贾长河。贾长河是村长唯一的儿子,五个姐姐,就他一个男孩,因为一个独苗苗,平日里娇生惯养的,吃喝玩乐,样样精通。
新婚之夜,长河没有见到床单上的红梅花,非常不高兴地骂骂咧咧到:“妈的,都说你妈不是好女人,俺就喜欢你的俏模样,没想到你也不是好女子!”
草儿没出声,因为她自己知道,自己的第一次在那个美好的夜晚给了乔伟,而男人把初夜女人的落红看成了男人的尊严,看成了对爱和婚姻的忠贞。草儿不怕长河的辱骂,爱和身子都已经给了最爱的男人,婚姻只是一个形式。
(第十一章)
草儿是个合格的妻子,家里家外收拾得井井有条。对待公婆也很好,贾长河对这些都很满意,可就是纠缠着那个所谓的处女情结。草儿因为自己的第一次没有给长河,就感到自己有了短处,处处迁就着他。
一年后,儿子小鹏出生了。孩子的降生让贾长河很开心,每天抱着儿子乐颠颠的:“儿子,看看长得多像爸爸,长大了,爸爸给你买大飞机啊!”
看着贾长河开心你的样子,草儿的心也慢慢地被儿子的到来而温暖了。日子不咸不淡地过着,儿子小鹏都上学了,草儿看着儿子每天背着书包的样子,很知足。
长河有个很大的缺点,就是特小心眼。只要草儿和村子里的男人说话,他就会醋意大发,小则指桑骂槐,大则借酒撒泼大打出手。草儿曾经几次提出离婚,她不想自己的婚姻在这样的气氛下维持,她不想像妈妈素琴那样活,婚姻里没有爱,没有情感是残忍的。可是每次酒醒了,长河又会赔礼道歉:“老婆,不要生气啊,我喝多了,你不要和酒鬼一样,我是因为在乎你,才这样的。”
时间久了,草儿怕听到谁说小心眼是因为在乎,吃醋是因为爱。真的怕了!
那段时间,电视里热播电视剧《趟过男人河的女人》,草儿夜夜都要看完才睡觉。
杏儿被大宝折磨得生不如死,还用绳子像栓牲口一样拴着山杏。山杏不堪摧残,和小木匠逃跑了。草儿看到这里,泪水潸潸而下。大宝也是爱山杏的,可是他的爱让人窒息,让人痛苦,那种爱的方式让人无法接受。看看身边的长河,草儿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这个男人应该也是爱自己的吧?可是这样的爱,没有自由,没有自尊,没有信任。
“快睡吧,还看那,啥破电视那么好看!”长河下地小解,看到电视还亮着,催促草儿快点睡觉。
在长河的眼里,过日子就是吃饭睡觉,干活下地。其他的都是没用的,没人的时候,草儿想和长河唠会知心的话。那时和大伟哥就有永远说不完的悄悄话,草儿想夫妻沟通会对生活有好处的,可是人家长河太阳一下山就呼呼地睡着了,雷打不动。
“泥坛子怕醢,瓦罐子怕拍,酸菜缸那个怕碰,油瓶子怕摔,“看的正来劲,怎么就没了呢,草儿心里暗自想到,电视剧的主题曲不但音乐优美动听,歌词也写到了人的心坎里。
“大河总要向东流,碰上弯子就得拐,萋萋小草绿不透,丁丁山花也难开,千变那万化的黑土地,飞出一个金梦来。”萋萋小草绿不透,丁丁山花也难开!人生如花,谁都想生命如夏花般灿烂,可是哪有事事随人愿的啊!不想了,怪累的,草儿脱下衣服转进被窝睡觉。
长河一翻身,手压到了草儿的身上,草儿不耐烦地把长河的手拿了下去。刚结婚那会子,因为没看到落红,长河那副吃人的样子,现在还处处不离草儿,不是对草儿多么的好,而是小心眼子的他怕草儿这美丽的鲜花出了墙或者被别人摘了。
“如果嫁给的男人是大伟哥,该是啥样子呢?”草儿经常这样想,于是常常午夜梦醒后,回味和大伟哥在小河边的第一次。
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大伟向草儿跑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美丽的花环,小河里的水映着树林子的身影,泛出淡淡的浅绿色。小河畔上,如雪的大白鹅,草丛里点点的小野花,悠闲自在的牛儿,羊儿在啃着肥沃的野草。那情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没有一点变化,大伟哥高大的身形,方正的大脸庞,被阳光晒得成了微微的褐色。草儿兴奋的直叫:“大伟哥,你可来了,我好想你!”
“喊啥,不好好睡觉?”长河用脚使劲地踹了草儿几下。草儿醒了,思绪万千的她一句话也没有说,眼睛酸酸的,心里疼疼的。
(第十二章)
农村人就知道干活,也不知道保养自己的身子,有点小病小痛的吃点止疼药就解决了。不懂生理常识的草儿不知道自己长时间的性格压抑和焦虑,导致她得了子宫肌瘤。每月的经期都把她折腾的死去活来,几片镇痛片扔进口里,接着下地干农活,忙家务。
“这月来身子咋就不走了呢?”草儿很纳闷,连续十几天的血流不止,让草儿浑身无力,脸色苍白。看着镜子里没有血色的样子,草儿害怕了。
“长河,我恐怕得不好的病啊,怎么这个月来事就不走了呢,以前没有过的啊?”
“啥事?那还算事啊?哪个娘们不那样,没事。”长河毫不在意地回答着。他就是这个样子,除了对草儿小心眼,一点也不懂得心疼草儿,更不要提啥是呵护啥是爱了。
草儿的前院就是村医李勇家,李勇是个有文化的男人。每天背着个药箱子,骑一个永久的自行车,在村子里忙碌着。只要谁有个头疼脑热,不管托谁捎去口信,还是打发小孩子去叫,几分钟以后立马就道。
草儿实在挺不住了,就去李勇大夫家输液。看草儿脸色难看,像白纸一样,人也不精神,李勇询问草儿哪里不舒服。
“我,我,”草儿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病情,这农村女人对自己的生理特点很羞于出口的。
“你就说吧,我是大夫,只有你实事求是地说出你的病,我才能给你对症下药啊!”李勇问道。
“李大哥,我来事不干净呢,就一直走血,都十几天了还不断,走得我浑身没劲,一点精神都没有。”
“你多大啊?草儿。”
“三十”草儿回答道。
“就是啊,也不是绝经啊。你去县里好好看看吧,是不是里面长肌瘤了?这个我看不出来的,要是真的就要做手术呢!”李勇对草说。
“不会吧?”草儿吓得脸更加白了。
“就算是,也没啥的,这个手术很简单的,不要害怕,更不要有心理负担,做完手术就好了。”李勇劝解着草儿。
“不是说,女人做了这个手术都会变成男人吗?”草儿听村里人说过,女人如果做了那样的手术,就会变得不男不女,哪个男人会愿意自己的老婆变成阴阳人?
“谁说的?只是不来月经了,怎能变的不男不女?”李勇险些笑出声来。“你真的不用担心,没事的,我是医生,这个我还是懂得的。听我的去吧,时间长了就有危险了,千万不要耽搁了!”
听完李大夫的话,草儿更加心事重重了。
“长河啊,李大夫说要去县里检查,怕是得子宫肌瘤。”贾长河本来就很看重夫妻的生活,都说女人做了子宫肌瘤术,就不能做完整的女人了,他一听就不同意草儿做手术。
“吃几天药再说吧,没大事,大夫就会吓唬人。”长河显得满不在乎。
可是几天后草儿依旧不见好转,反而更加严重了。直到那天晚上,长时间的流血导致草儿昏迷不醒,那个血把褥子染得通红,长河才打车去了县医院。
“你这爱人怎么当的?都想啥了,你媳妇这样了才来医院,再晚一会人就完了。”医生严厉地训斥着长河。
草儿进了手术室,长河在外面等着。手术很成功,拿出来的瘤子足有七公分大,三天后病理结果出来了是良性的。草儿从手术室出来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自己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儿子小鹏可怎么办啊?像自己十来岁就没了妈,那日子太不好过。
病房里还有一个比草儿年纪大很多的姐姐,也刚做完子宫切除术,病理下来了:恶性宫颈癌中期。那个姐姐不知道,她的老公每天守着她:“老婆子,你吃啥,尽管说,我去给你买啊?”女人因为有病,心情很不好,经常和男人使性子,男人总是笑呵呵地劝解女人。
“快吃吧,热乎乎的烤地瓜。”男人从外面回来了,解开羽绒服的拉链,小心翼翼地拿出来一个香喷喷的烤地瓜,地瓜的味道一瞬间就在病房里弥漫开来,惹得草儿直咽口水。
“吃吧,可热乎呢?”男人温柔地对女人说。扒开地瓜的皮儿,露出了黄黄的瓜瓤,男人一小块一小块地掰着,喂躺着的女人。
“姐姐真有福气,大哥照顾的多体贴啊!”草儿的语气里都是羡慕。
“哪呢?这还嫌我呢?你姐姐这人太要强,跟我挨累受苦的,咱没理由对人家不好呢!”
“你也吃一口,”女人推男人到嘴边的手,我饱了。俩人几次推让,男人才把一小块地瓜放进了嘴里。
“真甜呢,你喜欢吃,回家我给你烤,让你吃个够!”
长河回来了,端着小米粥和几个鸡蛋,每天三顿饭他都只会买这个,都不知道变个花样,草儿满心不高兴,可也没吱声。
“就这点破粥,好几块,哪顿饭都要十来块,这钱花的。”长河嘟囔着。
不到一星期,草儿实在是呆不下去了,心里一直牵挂儿子小鹏,孩子冷了没有,饿了没有,写作业了没有?当妈的离开孩子一步心都在孩子的身上。
还没等拆线,草儿就央求医生同意出院:“大夫,家里离不开人,孩子还小,我回家养着吧?”
“孩子小,你不要命了啊!”医生说:“你不养好身体,咋照顾你的小孩?”
经不住草儿的软磨硬泡,医生终于同意她出院了,在那个诊断书上签下“后果自负”的字样。草儿连连点头,长河也嗯嗯地应着。他早就想回家了,在这里呆着,每天都要花好多钱,谁能受得了?金钱和老婆的健康之间,长河选择了前者。
(第十三章)
儿子小鹏是她的命根子,草儿归心似箭地回到家,小鹏正趴在桌子上写作业。孩子很懂事,从不用草儿操心,上帝是公平的吧,关上一扇门,就打开一扇窗。草儿捂着肚子,不敢直腰。说话的力气也很小:“儿子,想妈了吗?”
“想,妈妈你去医院了,奶奶说的,吓死我了,你好了吗?疼吗?”儿子小鹏刚十岁,孩子扬起小手给草儿擦拭汗水。
“还要打针,这得花多少钱啊?”贾长河就知道心疼钱,不懂的呵护媳妇,想到他那小气的样,草儿就打心里厌烦,也懒得回他的话。
“就让前屋的李大夫打吧,要比医院省钱。”长河跟了一句。
李勇来了,他熟练地兑药,消毒,嘴里还和草儿聊着天,转移草的注意力:“听我的话早点去就好了,那样你的身体要比现在恢复的好多了,多挨疼多冤枉啊。”
草儿看着输液管里的药水,一滴一滴地流下,没有出声。
李勇检查一下刀口:“伤口还可以,千万小心不要感染了啊,这个手术就怕术后感染。”李勇虽然年纪不大,可是行医多年。
“谢谢你,李哥,我一定会注意的。”
“客气啥?邻居前后院住着,再者说,我是医生,你是患者,这于情于理都是应该的啊!”李勇一边往药箱里面收拾药具,一边说道。
贾长河这个男人,晚饭喝了点小酒,起了性欲,不顾及老婆的伤口,动手动脚的。
“贾长河,你不是人,我刚做完手术,你还不老实,你是看我死的慢啊!”草儿气急了,大骂起来。
俩人在黑暗里推推搡搡的,不小心草儿的刀口挣开了。
儿子小鹏跑到前院叫来了李勇:“这是咋弄的啊?刚刚告诉你要小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