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张国头的德克士圣代(小说)
二丽随后进来,往墙角的冰箱那儿去了。
“别拿啤酒,没工夫喝。”国头对她说。
“忙干啥去?你这个包工头越包越萎缩了,才剩下四个人干活,你还有啥可忙的?”二丽边说边取出瓶啤酒,转身又去取杯子。
国头只好把长礼说的、等着用板子的话跟她说一遍。
二丽放弃了留他喝啤酒的努力,“那,晚上能过来吗?”
“再说吧……也许过来。”说着话国头就往外走了。他讨厌二丽这样赤裸裸看着他的目光,像要把他扒光了似的,转过念头一想,自己不也像个发情的儿狗似的,又能好到哪儿去?不由得又对自己厌恶起来。
三、二丽找上来了
国头最初看见的二丽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两年前,秦城市房地产开发正红火,新起的楼盘一座接一座,他装修的活计排的也挺满,长期跟着他干活的有十几个人,每天都是大早起从八十里外的张庄开着小拖车过来,天黑再开着小拖车回家去,辛苦不说,路上也不安全,他就想在近郊区找处房子安营扎寨。
他在崔家岭看的头一处房子就是二丽家的。初夏的一天午后,崔家岭做中介的一个人带着他进了二丽家院子,那是位于北街巷口上的头一个院落,有三间正房,两间西厢屋,房子没有什么出奇的,出奇的是房子的女主人。她看上去三十岁出头,瘦瘦高高的个子,脸白,唇色也淡,脸上没有一点笑模样,狭长眼眶里的那双眼睛神情茫然,眼光往下垂着盯着自己的脚。她家屋里屋外干净得没有一星尘土,整个院子像是没有活物出气。
国头问她:“家里就你一个人?没孩子吗?”
她说:“有过,又没了。要是有个孩子,也不至于这样……没意思。我那口子,一两个月家来一回。”
国头就不想租她的房子了,尽管房主当时说租金能商量,甚至出租三间正房、她自己住厢屋也行,国头还是没改变主意。这女人孤身一人,他带着一帮小光棍住进来,住长了不罩不背的,可别弄出点儿闲话淡话来。
离了二丽家大门,那个一直沉默着的中介人意外地活跃起来,“嘿!这小娘儿们,跟她男人干架没过瘾,吊起一副大驴脸见人。”
“呵呵,是嘛。”国头不在意地说一句。
“你不知道吧?她男人前两天家来,被这小娘儿们浑身上下都查到了,发现脖子后头有一块紫红挺可疑,后脊梁上还有一条抓痕,就翻了毛了,非让男人交代清楚,呵呵,那能说吗?明明是那么回子事也不能认啊!”
“她男人是干什么的?”
“干什么的?还真说不好,刚开始不种地的那两年,他从南方背回点衣服、电子表到城里卖,慢慢地积攒下点小本钱,就自封是个‘倒爷’了,买了小货车开着出门,再不用肩扛手拎地挤火车了,再往后他回家的时候越来越少,人也就摸不着影儿。有他妈活着,管咋的还能见月拿回钱来,人不回来就从邮局邮回来,他妈去年开春没了,钱也就不那么及时了,要不他媳妇咋想着出租房子呢?”
“哦。”
“他家来没有一回不打架的,往常媳妇就是盯着他要钱,这回又添了一项检查身体。嗬嗬,这小娘儿们就是那个吃不足,哪个男人要是被她逮住,保管连皮带骨头全被她吞下去。”
“呵呵。”
住进北街这处房子一个月以后的一天傍晚,在城里干活的十几个人陆续都回来了,大伙儿在小过道里摆上桌子摆上啤酒准备吃饭,铁棚子门口那个灶上也传出炝锅的油烟味道,两个粗手大脚的汉子在那儿忙活,要做两个菜下酒。满囤脱了个光膀,只穿着裤头蹲在墙根那儿哗啦哗啦地撩水洗,这时候,一个女人进门来了,慌得他跐溜一下钻进棚里去了。那女人招呼一声:“谁是师傅啊?我想找个师傅干点活。”
国头抬眼一看,正是他看过第一份房的那家的女人,就迎上去说:“来啦,你有啥活计要干?”
那女人说:“是你呀,你看过我家房子的,还认识不?”
“认识,你一进来我就认出来了。”
“你看是这么回事,我那个房子,到今天也没遇见合适的,还没租出去呢,我想自己用它干点啥,卖个包子馒头啥的,想找个师傅给收拾收拾,其实也没啥收拾的,就是在临街的这面墙上扒开个门,再垒个灶台就行了。”
年岁最大的长礼接口说:“呵呵,你可没找对地方,我们这帮人全是木工,干不好瓦工活,会泥水匠手艺的就是我们当家的一个人,我们这个当家的,人家可不用再摸瓦刀了。”
那女人说:“我这点活也不是细致活,干什么样都行,我不挑剔。活计太小了,正经手艺人都不愿意干,家里没别的人手,我又不会,你们随便挑一个就比我强,就算是帮个忙吧?”
往常国头从没揽过这样的零活,那天他不知为什么心思活动了,说:“看看吧,哪天后晌回来早了我就过去,最多两天也就能行了。你有沙子吗?砖呢?水泥?”
女人摇摇头,“你告诉我要多少,我买去。”
“那就别买去了,用不多,我带过去就行了。”
女人高高兴兴地走了。
长礼不解地问:“屁大点的小活,你也干?”
“咱那点水泥,要过期失效了吧?”国头支吾一句。
第二天后半晌国头就过去了,他用小推车推着和好的沙灰,几十块砖,还有小半袋水泥。那两间屋里靠里边的一头像是搭过炕,墙上留下一圈黑印,那女人正端着水盆子沾水刷。他跟那女人说:“别刷了,刷没有用,你就是刷几层白灰也盖不住,它还是会黄上来,你拿锤,把原先是炕洞子的地方都敲一遍,敲出麻坑来,我给你往上舔上一层灰才行。”
女人就蹲在那儿“铛铛”敲起来。他砌着砖,抬眼看看,那女人一下一下不间断地敲着,神情专注而宁静,不像那天看着凄惶,他不由得又看了一眼。他的“窥视”没有逃过女人的直觉,她转过头问他:“是这样敲吗?我这人笨点,不知道敲得对不对?”
国头急忙收回目光,说:“行,就这样敲吧。”二人一时都没再说话,各干各的活计。
过一会儿,国头说:“说起笨来,我给你讲个笑话吧。我隔壁二胖的老丈家是北边山里的,他有个小舅子听别人说不大灵醒,去年正月二胖跟我说,让我带上他小舅子出来干活,我说我得先试试他行不行。我问他:你出门干过活吗?他说干过;我问都干啥活了?他说砸完人家玻璃就给撵回来了;我问为啥要跟我干活去?他说为挣钱娶媳妇。我想这小子不傻嘛,知道挣钱娶媳妇。我再问他娶媳妇干啥?他说脱媳妇裤子;又问脱人家裤子干啥?他说把她裤头里的皮筋抽出来做弹弓,有个弹弓,就不用跑跟前捡砖头砸玻璃了,我猫一边用弹弓打呀!”
那女人就咯咯地笑出声来,“这小子真是拧!非砸人家玻璃干啥?”
国头也笑了,说:“啥叫笨,这才叫笨呢,傻笨傻笨的。”
说话间国头已经砌完了灶,外面也抹上一层粗灰,等它稍干干再抹面的时候,他把女人敲完的墙面上薄薄地舔上了一层细沙灰。国头的泥水匠手艺是出色的,那一层薄灰抹得光滑、均匀,那女人不由得叫起好来。国头端详一下自己干的活计,再看看笑容满面的女人,他发现她原来是挺好看的,笑着的时候眼睛特媚,瘦高的身上看着没肉,但是胸前那两坨肉还是不少,撑得身上那件小衫上的外国字都变形了。
如同骤然露出笑脸一样,那女人迈着急匆匆的小碎步出大门去了。见她突然间就走了,国头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他在想,她是生气了吗?自己刚才的笑话讲错了吗?在自己那一帮人里,再荤的段子他都听到过,可是跟一个不熟识的年轻女人,讲脱裤子这合适吗?我这是怎么了?街上,有一家小店里正放刘欢那首《千万次的问》,他也在一遍一遍地问他自己。
女人又急匆匆地回来了,左手细长的手指乍煞着,托着两个白色的小碗,右手也拿着一个同样的,她不说什么,只是把右手朝国头伸过来。
“什么?”
“德克士圣代,吃了凉快凉快吧。”
国头小心地从她指头中间拿过两个小碗放到一块砖上,那碗里是白色的冰糕,顶上凸起好几道棱子,旋转着拧成个尖,像个塔顶,有粘稠的果浆浇在上面,顺着棱子流到碗里。看着,心里一瞬间翻腾起遥远的回忆,他想起小时候吃过的那几个宝塔糖。那是那个年代常见的打虫子药,为了让孩子们喜欢,药厂把它做成小塔的形状,颜色也很新鲜,集市上总有卖的。他从小就皮实,偶尔有点肚疼脑热的,娘给他煮一碗姜糖水就能管事,从不用打针吃药,所以在他的眼里,那些宝塔糖就是新鲜玩意,是美味吃食,他没有把它跟“药”想到一起。
那是五岁那年跟娘去赶集,他盯着宝塔糖不走,娘就给他买了五粒。他挑了五种颜色,浅蓝的,浅绿的,黄的,粉红的,还有白的,他舍不得吃,整整玩了一天,把它们排成横队,排成纵队,又叠起来,一直玩到那些凸起的楞楞都有些磨平了,每一粒都看着小了,脏了,才依依不舍地吃了下去。这是他最初的一次美好体验,是忘不了的甜美的回忆。
现在他看着这两个小碗问:“不就是冰激凌吗?还啥圣代?”
“德克士圣代,北街不是有一家专卖店吗?”女人把手里的那个碗也放下,取出塑料小勺插在碗里,“快吃吧,别等着化了。有三种口味的,草莓,蓝莓,还有巧克力的,你爱吃哪样的?”
国头看看,那些暗红的果浆像粘稠的淤血,他实在是不喜欢,只好拿起那碗深棕色巧克力的,把沾上颜色的拨在一边,吃下边白色的冰激凌。
女人也吃着,柔媚的笑眼看着他,对他说:“我叫二丽,大哥你叫什么?”
“呵呵,我叫国头……”他嘴里吃着东西,含含糊糊地说。觉得眼下的情景像做梦一样不真实,娘,童年,跟嘴里不喜欢的怪怪的甜味混在一起,他有些心烦意乱了。
四、路边的小旅馆
进客房的时候大约是午后四点多,服务员给打开房门开了空调就离开了。房内唯一的那扇大窗上挂着纱质的窗帘,将午后的斜阳挡在外边。等不及细看看房间的陈设,在服务员关上房门的同时,二丽已经扔下挎包,双手搂上了他的脖子,随后汗津津的脸蛋贴了上来。他一阵燥热,还没来得及有什么举动,二丽又放开他了,双脚交替着甩下高跟鞋,两臂交叉抓着小衫底襟往上一掀,那一对胖胖的奶就像白兔一样跳了出来。他的血脉“唿”地一下子像是爆裂了,热血向脑袋里涌来,随着每一滴滚烫的血涌进,身上都跟着一阵胀痛,耳朵里胀得嗡嗡响,眼下的世界也开始混沌。热血不断地涌入,胀得他透不过气,他不由得张嘴喘息起来。胖奶上那两个妖红的花骨朵固定住他的眼球,他低头咬住一个,二丽不由得呻吟一声,俩人拉扯着,一起滚到床上,也说不上是谁先主动了。
两个汗淋淋的灼热的身体交缠在一起,困兽一样地扭动着,忽然二丽“啊……啊……”地叫起来,透过昏暗的光线,国头见她闭着眼皱着眉,抖动着像是要哭泣,但是两手却死死扣着国头的后背,指甲抠进肉里,示意他不要停下来。国头已经不可能停止了,俩人先后攀上了巅峰。
泄了气的两个人都松弛下来,疲惫地仰躺着,谁也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国头侧过身去凑近她,“哎,你刚才叫唤什么?我都害怕了,看你那样子像是挺难受。”
二丽笑笑,还是闭眼躺着不答。
“说,我想听你说,到底是怎么了?”
“你不知道,我那会儿,脚底心呼呼冒火……”二丽软软地说。
他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感觉,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二丽翻过身来抱住他,在他耳边热哄哄地说:“知道不?咱俩是老天爷配好了的一套!”说这话时,她还是闭着眼睛。
国头这时打量一下房间,这里和常见的小旅店差不多,各个房间都是单独出入,恍惚记得院子里并列着许多同样的小门楼,那是在这一排房子的前檐下接出一条前廊,顶是倾斜的,上面铺着灰色的瓦,青砖砌的隔墙上开出一个个朱红色的门,进来就是他现在看到的房间了,虽然不豪华,但是作为男女幽会的场所是非常合适的。
他碰了碰二丽:“喂,天快黑了吧?”
“唔。”
“起来吧,出去走走。”说着翻身起来,捡起扔落在床周围的衣服穿起来。
跟二丽的第一次,是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昨天,国头是在出租房吃过饭才过去的,安上临街那面墙上新开的门,抹齐了门两旁的门框,看看还有灰,又给原先是炕的那块地面抹了一层水泥,弄完这些就很晚了,街上已经静了下来。抹完头遍等着赶茬的时候,二丽给她煮了饺子,还预备了酒菜让他解解乏,她也端起杯子陪他喝起来。两个人都喝了不少,不知怎么的,就滚在一起去了。
有宗事他一直觉得说不出口,说出来丢人。他毕竟是个身体强壮年纪不老的男人,长时间的光棍生活也真是难熬,事实上在进城不到半个月的时候,这个问题就显露出来,时间越长,越显得急迫。白天有活干还好说,晚上睡不着的时候,那种没着没落火烧火燎的感觉让他不知怎么才好。昨天,两个人都是饥汉旷妇,借着酒盖住脸,就行出了苟且之事。他昨晚上没有回出租房去。
今天一早,二丽跟他说:“今天可是咱俩特殊的日子,让别人去过平常日子吧,我反正要庆祝一下,咱俩出去散散心,找个陌生的地方,谁也不认识咱的地方。”国头就想到了这里,他以前乘车从这儿经过,看到过山坡上有一片房子,周围没有村子很清静的样子。
因为从知道这篇小说未通过精品审核的那一刻起,就象不什么东西塞地我的胸口一样——我不敢点开小说看,也不忍点开来看,因为我无法再次面对如果作品确实好而未被加精的纠结与痛苦!
但,终于,我还是得看,因为不看,我就愧对相信我的作者,因为不看,我就无法写出复审理由上报复审。
之前,我就已经听北极说过,这篇小说“写得确实不错,是来自生活体验和用心观察的真实”!
看过说小说后,感慨很多,想说的也很多,心也又乱了起来,真的希望这种乱和纠结不再来!
就借用浩然的评论做为复审理由吧!
——谢谢七色槿,呈现这么好的小说!
——谢谢浩然,写出了这样好的复审理由!
感谢江山精品复审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