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得事。小青呢？高翔很奇怪，在依依和胡小青房间很难遇到胡小青在。
　　 她呀找到知音了，晚上都很少回来睡觉了。
　　 那你自己不怕？
　　 怕什么？我早早关上门。
　　 要不，要不，你到俺家吧，俺爸去东北看俺叔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去跟俺娘做个伴。看着怀里的依依，高翔有些不放心。
　　 不去，人家会说闲话。放心吧，没事。依依用手勾起高翔的脖子，俩人沉浸在甜蜜中……
　　 明明，你就死心吧，高翔爱的是依依。
　　 懒蛤蟆想吃天鹅肉，人家依依是城里人会在农村一辈子？
　　 保不齐依依扎根在咱村呢。明明，你看看俺哪里比高翔差？俺会爱你一辈子。不，两辈子。明明瞅了一眼铁蛋，论长相铁蛋不差，就是脸皮黑点，男人黑点有男人味，可是明明心里只有高翔，她就不信依依不回城，她要等。
　　
　　 ６】
　　 依依，跟你说个事。珍妮怀孕了。
　　 珍妮怀孕了？兰希明的？依依以为杨阳在扯谎，她知道杨阳嫉妒陈珍妮的漂亮。当初为了摆脱兰希明追求，依依把同学陈珍妮介绍给了兰希明，为这事杨阳有一个多月没理依依。
　　 不是，她跟兰希明拉到了。别看她一天到头正八经样，背地里不知和谁耍流氓。这些日子在你这睡觉，你没发现她两样？
　　 没有啊。
　　 你跟兰希明一样，你们都被骗了。不信你问问她。杨阳的话让依依吃了一惊，天天围在一起咋就没有发现格局都变了？
　　 腊月的雪就是多，今儿下的雪还没融化，明儿又捂上了一层，满山遍野素装淡裹，一下子洁净了整个世界。
　　 依依，明年“五.一”我就走了。
　　 走？去哪？依依盯着坐在床另一头的珍妮，看到珍妮的脸红光透亮。
　　 回城。珍妮笑了。
　　 回城？你父母在上面找人了?依依知道珍妮的父母都是老师，桃李满天下。
　　 哪啊！我爸妈被打成了臭老九后，那些个有头有脸的学生连个屁都不敢放。这世道，人家明哲保身也对。能回城全凭它。珍妮用手指了指肚子，苦笑地摇了摇头。
　　 你不说我还没法问，你跟兰希明拉到是怎么回事？这个又是怎么回事？依依皱着眉头，不理解这个天天低眉顺眼的软弱女子哪来的胆量，姑娘家的贞洁都不要了，长了通天本事。
　　 说来话长。珍妮低下了头。
　　 珍妮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姑娘，第一天晚上看下乡青年演出时，大队长老婆就喜欢上了这个脸儿一点血色也没有的姑娘，说她像林黛玉一样惹人怜，以后有事没事就叫珍妮到家里吃饭，再以后依依他们就知道了珍妮认了大队长老婆为干妈。
　　 你与兰希明拉到和大队长有关？这孩子是大队长的？是大队长帮你回城？依依不认识似地瞅着这个珍妮，珍妮转变令她惊讶。
　　 对，我提出分手。孩子是大队长的，但回城是干妈的舅舅帮的忙。我是自个愿意为他们生下这个孩子。你也知道他们家没有孩子，干妈说是她的原因，不怨大队长。大队长不满四十，身体很棒，又是家里独苗，她不想大队长无后。干妈劝过大队长离婚，他就是不离，说没孩子就没孩子，没孩子清净无牵挂。
　　 那为什么又让你给他生了？依依想不通。
　　 你不知道，干妈那个伤心样，我都跟着哭了好多次。干妈说只要我答应了给他们家留个后，回城的事她包了。依依，你知道我做梦都想回城啊！这地里的活我一点不稀罕，我哪一样也做不来。
　　 依依早看出珍妮的心思，每次到地里干活珍妮都会偷偷掉眼泪，依依看到再继续下地干活珍妮会疯掉。那时兰希明和珍妮正恋着，依依找来兰希明一合计俩人一起找到大队长。大队长顺水推舟安排珍妮和依依在大队部做了广播员。
　　 我咋就没发现呢？大队长知道你怀了他孩子？依依奇怪自己和珍妮在一起做了三个月广播员，咋就没发现大队长对她两样？
　　 你和高翔正热恋着还能注意到我？大队长对我蛮好。
　　 原来一心想回城的珍妮信了干妈的话，她想不就生一孩子嘛，就当替他人代孕吧，只要能回城离开这个兔子不拉屎的穷地方，再大的罪自己也能承受。于是，在干妈的安排下，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和浑身酒气的大队长行了房事，偷偷溜回宿舍的珍妮脸红心跳，她第一次尝到了做女人的滋味。
　　 后来干妈发现我照常来例假，就说自己要去舅舅家给我跑路，让我抓住时机。
　　 那天晚上我下了工就去了干妈家，做了满满一桌好菜……后来我真怀上了。得知我已经怀孕，干妈再也没让大队长碰我。说等几天就带我去一个亲戚家，让我在那里保胎，只要孩子一出生，立马给我办回城手续，说工作也安排好了，去市里档案馆上班。
　　 你信吗？他们不会骗你？依依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珍妮太单纯。
　　 我信。大队长对我承诺了，他说一辈子不会忘记我。
　　 哎！孽缘！依依叹了口气，世道在变，人也在变。
　　
　　 7】
　　 珍妮又出去了，临走的时候说兴许今晚不回了。依依知道珍妮肯定不会回，两个有了肌肤之亲的人很难割断联系。高翔送依依回宿舍时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了，在难舍难分中依依强行关上了门，她说过要把美好留在新婚之夜，给高翔一个完美的新娘。
　　 依依回味着高翔热吻中昏昏入睡，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惊醒了她，依依紧张起来，愣怔了好一会才小声问，谁？
　　 我，大队长。依依，快，珍妮，珍妮……
　　 珍妮怎么了？她不是在你家吗？
　　 她流血了，你快去看看吧，她一个劲嚷着让我来找你。依依听出到大队长的着急口气。
　　 珍妮有了流产征兆。
　　 珍妮哭的一塌糊涂，嘴里一个劲说，完了，我的希望没了。哭得大队长眼泪汪汪，一个劲安慰，没得事，没得事，俺们说话算话，你放心。从娘家赶回的干妈对着大队长就是一顿臭骂，你个不正经，有了身子的人能抗得了你折腾？妮，别哭，这时候哭对眼睛不好。俺问了大夫，回家好好保胎就中。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珍妮出事了。
　　 这天，珍妮正躺在炕上喝干妈送来的鸡汤，杨阳带着一帮人闯了进来。
　　 就是她，跟人搞破鞋，看看，肚子都大了。
　　 起来，破鞋，跟我们到公社革委会交代清楚。几个红卫兵小将上前按住了珍妮，其中一个拿起碗，冷笑道，妈的，还挺会享受，资产阶级小情调。说着，将碗朝着院子外扔去，“咔嚓”鸡汤四处飞溅。
　　 是杨阳告的密。她知道珍妮要回城，心想破鞋想回城，想得美，我要让你鸡飞蛋打。
　　 高家屯的红卫兵都听大队长指挥，杨阳不敢找他们，她找到了在公社革委会的知青同学。同学说，这是作风问题，是大事大非问题，不能让她坏了我们知青名誉。你回去盯着，有事及时通知我们。经过跟踪杨阳终于窥视到了珍妮的藏身处。
　　 杨阳求你让他们放过我吧。珍妮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对着杨阳磕起头。珍妮忘不了邻村一个因为作风问题被挂着破鞋游街的女人，一群红卫兵小将把游街的女人头剃成了阴阳头，扒光的身子被涂抹成了黑色，浑身散发着墨迹的臭味。珍妮想想就怕。
　　 你这是败坏我们下乡青年的名誉。我保不了你。杨阳说完抬腿就走，看都不看一眼磕破头的珍妮。
　　 一群人押着血流满面的珍妮上了路。
　　 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高翔骑着自行车去公社给大队买农药，半路上碰到了被捆绑着的珍妮，看到珍妮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吓了一跳。
　　 高翔，快，快去告诉依依，找大队长，快去。珍妮看到了希望，眼泪混着血流到衣襟上。
　　 高翔看到这群带着红胳膊箍的红卫兵一个个虎视眈眈的样子，知道这是一帮不要命的主，自己一个人斗不过他们，要救珍妮很难。还是回村搬救兵吧。
　　 珍妮，不要哭，我们会来救你。高翔说完一撩腿骑上自行车飞向高家屯。
　　 等到大队长领着人赶到时，珍妮已经奄奄一息，送到公社卫生院为时已晚。红卫兵的拳打脚踢，让珍妮大出血，卫生院的人只顾着闹革命，血库里没有备血。珍妮就那么眼睁睁死在了手术台。
　　 珍妮妈听到女儿去世的噩耗，昏了过去，醒来第一句话就是让老头子快走，跟依依到公社找革委会讨个说法。
　　 你个臭老九要什么说法？你女儿跟人搞破鞋大了肚子，给我们知青摸了黑，就要批斗。你再纠缠连你一起批斗。陈老师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随即低下头，来时满肚子的法律在这儿失去了效力，两行热泪顺着沧桑的面孔淌下。这是一个不讲理的年代，一句话就可以把你打倒在地，让你见天游街示众，法律在他们的脚下被碾得粉碎。
　　 转眼又一个春节来到，大队长想让几个青年回城过年，可是他们说喜欢农村的年，等过了年再回城看父母。和第一年一样，依依、胡小青、杨阳几个女孩聚在高翔家，兰希明和腾大坤还是到了铁蛋家。
　　 第一个年没有过好，因为有珍妮的事闹的大家没有心情。今年的年几个青年过的不亦乐乎。一年的辛苦都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里烟消云散，不过酒醉的他们看着满手老茧还是忍不住落下了泪，他们想起了珍妮，想起这个为了回城而断送性命的薄命女子。泪眼朦胧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曾经的细皮嫩肉粗糙不堪，除了依依脸色照旧有红有白，其余几个都变成了黑里透红，胡小青说喜欢这样的颜色，有男子汉味道。
　　 杨阳坏笑着问，你又不是男人，要男子汉味道干什么？
　　 这你就不懂了。玄机不可泄露。胡小青一本正经的样子点燃了快乐。年在笑闹中度过。
　　
　　 8】
　　 过完年，几个青年一起回了城。临走的时候他们个个人身上都背着一个大包，里面是老乡给的土特产。
　　 依依，你把这个包捎给珍妮妈。大队长叫下了上车的依依，他对珍妮的愧疚只有依依知道，他忘不了那个鲜活的生命为他而去了天堂。
　　 高翔跟着依依，他要和依依去拜见一下依依的小舅，想争取早点和依依结婚。
　　 看到又一年没见的外甥，舅舅的脸上堆满了喜色，依依看到小舅妈没有了以往的猪肚脸，一个劲让自己和高翔嗑瓜子。
　　 依依，有一个事你回去想想再告诉我决定。今春招兵提前，我向同学要来一个指标，这是离开农村的最好出路，将来复了员可以留城里。
　　 当女兵？！这是我从小的梦啊！依依开心笑起来，没有看到高翔脸色的变化。
　　 “咳咳”舅舅干咳了两声，看了一眼高翔，说，还有两个月时间，你们回去商量一下，行的话就捎个信给我，我把报表给你捎去。
　　 有什么要商量的？我同意啊！
　　 那……那，我们不结婚了？高翔低声嘀咕着，眼神里有些落寞。
　　 你傻呀，当兵也可以结婚呢。是不是舅舅？
　　 嗯嗯。应该这样吧。舅舅不知如何安慰高翔，只有敷衍着。
　　 回来的路上高翔脸儿一直阴云密布。依依知道他心思，把头靠在他肩头，咬着他的耳朵说，还不知能不能验上呢，退一步说我验上了，你有个女兵媳妇多光荣，你是军属了呢。
　　 就怕你当兵见的世面广了，忘记俺。
　　 高翔，我再说一遍，忘记谁我也忘不了你。你是我的初恋。依依一幅小鸟依人的样子，令高翔有了幸福感，脸儿也渐渐有了暖色。
　　 大队长听了依依的话，很为依依高兴，说了公社那关他给跑，为部队输送人才谁敢拦路？这是为俺高家屯脸上争光的事。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随手摘下花一朵/我与娘子戴发间……”在宿舍门外依依就听到了胡小青和李小华的对唱，高翔说，听听，多好听。
　　 俩人推门就进去，眼前的情景让他们瞪大了眼睛。胡小青和李小华两个人搂抱在一起，正相互亲吻着，听到开门声俩人愣住了。
　　 你们……。依依看到两个人的窘态，心里明白了七八分。
　　 看着小华一步三回头的样子，依依对胡小青说，小青，你比我大，过年去你家你父母还说，盼着你正儿八经找个对象，你这样做不好。
　　 没办法，我们两个真爱了，谁也离不开谁。我们说好了相守一辈子。
　　 要是大华知道了你怎么办？你不怕被批斗？不怕村里人的唾沫星子？
　　 我们做的很隐秘，只是今晚被你们……。机会允许，我会带小华到城里。胡小青态度很坚决。
　　 依依无语，茫然。她不知自己的伙伴怎么了，一个一个都成了变色龙。
　　 一晃到了五月，个别知青开始返城。杨阳是他们中第一个回城的知青。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那指标是兰希明让给杨阳的，为此知青点的其他人对兰希明竖起了大拇指。
　　 依依验兵合格，高翔妈做了一桌子佳肴，叫来知青点的所有知青为依依庆贺。
　　 依依高兴不起来，心里七上八下不是个滋味。
　　 你这是干什么？我也想去当兵，没有指标啊。女兵英姿飒爽多威风，想想那身军装就美。依依要不我去吧。胡小青有些醉意，当女兵也是她从小的梦。
　　 依依瞄了小青一眼，道，拉到吧。你走了小华怎么办？让她黏着你到部队？
　　 轮到我说话了。滕大鹏脸红脖子粗站了起来，咧着嘴对胡小青说，你走吧，你前脚走我后脚追小华。
　　 你敢！胡小青一双筷子敲在了滕大鹏脑袋。哎吆！哎吆！谋杀亲夫了！滕大鹏大声嚷嚷着，几个人闹做一团……
　　 往年验完兵要等到八月才能入伍，今年提前了一个月。
　　 1978年7月，高翔一辈子忘不了这个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