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音】无形的锁链(小说)
老头子说;“这不用你操心,孩子都大了,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天地,他要房子咱们就出钱,哪里买都行,至于对象那里没有?天底下女孩多的是。”
亮亮的超市很快就建成了,没有三个月的时间,室内装修也完工,拉货架的汽车,商家的汽车都开了进来,有蒙牛,伊利,川酒,晋酒奶粉以及日用品,都想上自己的货物。岳父给亮亮请来的店长忙的不亦乐乎,岳父悄悄地对女婿说;“这个店长是我用了多年的店长,什么都不用管,让他看着办,好多货物的价格我都清楚,不要怕,我给你个报价单,只要你留神一下就行。”
听了岳父的话,亮亮十分高兴,觉得他不但是自己的岳父,也是自己的老师,更像自己的父亲,除了对他敬重,佩服,余下的是感激。他感觉自己是一条小溪,岳父是海,月季是黄河,自己最终还得汇入,变成海水里的一分子。
城里最热的时候,晚上几乎难以入睡,月季和父母在城里呆上一段时间就跑来这里,亮亮就到附近买来兔子,山鸡或者羊羔肉,全家人坐在一起吃野味,和甜甜地井水。
有时候,遇到月夜,就坐在树下,岳父开始讲自己的童年。
那是山东一个比较偏僻的山村,听说这个村子八国联军来过,日本鬼子来过,扫荡得连河边的芦苇都没了,光秃秃地。自己出生在五十年代,那个时候穷的天上连云彩都没有,人都饿得像充足了的气球,随时都会飘起来,母亲就领着他逃荒而去。家里还有姐弟三人,父亲在水库工上从三四十米的石崖上摔下,过早地结束了自己的仓皇人生。
他随母亲来到黄土高原上,看到这里虽然闹饥荒,有些山里,比较偏辟的地方还能吃个半饱,母亲就嫁给西河川一个姓黄的人家,这个人在城里工作,工资可怜得只有三十多块钱,勉强地维持全家六口人的生计。
母亲是个很能持家的女人,这里天高皇帝远,只有队长是天,父亲回来就请他喝酒,在一块聊闲话,母亲就偷偷地在河滩种上麦子,油菜,要在发大水之前收割河。
河滩上有水草和芦苇,母亲在芦苇中种庄稼,人不知道,也很难看见,全队只有二十几户人家,多半人家将粮食藏起来,晚上偷着吃。我们多半吃的是红面馍馍,而村上多半都吃麦子,也没人去管妈妈的事,看见就像没看见一样,人都知道因为饥饿才这样,妈妈尝到在芦苇里种麦子的甜头,一年比一年多,就将我们姊妹都接过来,父亲也没有为难母亲,知道是为了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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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还在大队小队为我们姐弟上了户口,我们才变成黄土人家的一分子,立足于陇东,在这广袤的黄土高原上生根发芽。后来,我的父亲在一次抢险事故中丧生,单位看到父亲是为了保护国家财产,就将全家人的户口解决了,母亲哭得死活来。哥哥说;“咱们姓李,亲生父亲死了母亲也没有这么憔悴。”
后来母亲知道了,狠狠地骂着哥哥说;“你的亲生父亲给了你什么?而你的这个父亲给了你吃的,救了你的生命,要不是他,你们都会饿死,全家五条生命,都是他给了我们生路,做人要有良心,滴水之恩要以泉相报。”
我们记住了母亲的话,一个个穿白戴孝,将父亲送入土中。父亲去世后,母亲就开始迷茫,迷茫的不知干什么去,油田招工,或者好单位招工,她就将父亲的几个孩子优先送走,留下我们姐弟几人在等待中。后来,我们陆续都被招走,姐姐在子午岭大山里上班,两个哥哥一个在烟厂,一个在化工厂,我在食品公司。因为母亲,不管是前方的孩子,还是母亲带来的,我们的关系很好。
母亲在七个孩子的心中,是个非凡的女人,也是个了不起的母亲,随着我们一个个长大,觉得母亲做事非常英明、果断。她们几个也觉得母亲比自己的亲生母亲还好,比亲生母亲还亲,就轮流着叫母亲。大哥在长庆油田当副厂长,二哥在大庆,妹妹在兰化,我们四个,她们三个,母亲像跨省旅游一样,兄弟姐妹争不上母亲,就打电话,问母亲几时来自己家。
后来,母亲去世了,三年过后,我们兄弟姐妹只有在秋明节上相会,人家都是吃国家粮的,就我一个做生意,食品公司过早地夭折了,我四处流浪,没办法才开批发部,结果一场大火烧得一干二净,又开小卖部,到超市。现在,我累了,也不想再发展了,看到你们都长大了,过上好日子就放心了。
他给我们讲完故事,擦了擦泪水,月季悄悄地拉住父亲的手,爱怜地靠在父亲的身上,岳母还在故事里,擦着泪水说;“你怎么从来都没有给我说过这些?只知道你原来姓李,现在姓黄,也从没回过老家,更没有听说过山东老家的情况。”
“老了就开始思乡了,不过我对山东记忆不深,童年是在西河川度过的。我对孩子说这些话的意义,就是要他们做一个有情有义,知恩图报的人,人活在世上就是短短地几十年,要有作为就必须修炼,将自己修炼成纯刚。”
月亮明亮亮地挂在当空,夜非常寂静。岳父还像似在回味中,岳母看着天上的月亮,月季说;“爸爸受苦了,我们几乎想像不来那个艰苦岁月,就像听神话。”
“神话也罢,传说也罢,都过去了,也老了,我们这一代人努力了一辈子,就是要看到下一代幸福,也是我们努力的结果。你们从小学,一直到大学,我从没有听到做人这门学科,不会做人怎么做事?不学会做人再高的知识,在有学问也没用,因为他是个不成熟,连做人的基本道理也不懂的人,还能干什么?就是个工程师,中科院院士,研究出来的东西也掺假,不是哄文凭,就是欺骗金钱的高手。”
一阵风吹来,多少有点凉意,夜重的都落到院子里了,远处近出一片昏暗。岳父起身和岳母走回自己的房间,月季过来坐在亮亮的怀里,用手摸着他的脸,触到他的胡茬时说;“最近忙的脸胡子都没刮,看把你辛苦的,今晚我好好地犒劳你,抱你上床。”
亮亮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然后拥着她走向厕所。
超市很快就竣工,并且上了货物,从外观到内在,多半都是按照月季的设想,因为她是学管理的,也在大超市呆过,有这方面的经验,以及从小就跟在父亲的身后,看父亲经营超市,货物的色彩搭配,悬挂的高度,货架的层次以及最醒目的地方应该摆放什么等。
亮亮还别出心裁地给超市顶上架了一座很大的钟,每小时都报时,钟声传出来,随着山的折射,颤巍巍地传向远方,给这个镇子带来生机,带来从未有过的一种声音。亮亮的家虽然离这里有二十多里地,坐在家里的炕头上都能听见。
开张的那天,前来祝贺的人很多,多半是岳父的朋友,月季的朋友和供货商,还有亮亮的同学朋友,也有老家的亲朋,长长的祝贺彩幅顺高高的超市一道一道地挂下来,像彩虹一样,看上去像联合国。
乐队在门前的水泥地上搭起高高地舞台,唱歌跳舞,一会唱秦腔,要不就是南北大杂烩。看戏的人和很多,有的人在超市转着,他们没有超市这个概念,也不知道超市到底是个什么玩意,按照方言,超市二字就让他们理解歪了。
有的老头老太太看到超市这么多东西,有的地方有人看,有的地方没有货员,就只管拿,好像超市是个施舍的地方,那么多新鲜的货物,应有尽有,只管往篮子里放。
有的题着篮子,有的推着小车,有的竟将小货物装进兜里,到了收钱的地方,才感觉到购得太多,钱不够,将那些多余的货物放在收款机旁,堆积了老高,因为人多,导购员少,超市里每个工作人员都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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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女人或者老头老太太,付过款后,拎着东西往外走,警报器像蟋蟀一样鸣叫了起来,就被门卫拦住,有的不承认在争持,有个老太太笑了笑说;“这玩意还精灵得很,我装了一双袜子,到底没有人发现,到了这里就开始鸣叫,这玩意内面到底装的什么?能看到我的兜兜里,你叫它给我看看,我这腰痛得一晚睡不着,到底怎么了?”一边说一边摸着一尺宽,不太高的茶色感应器。
听了老太太的话,门卫笑了,收款的姑娘笑了,还有很多人在笑。有个老头走过来说;“这就是传说中的千里眼吧!”
有个姑娘走过来说;“这不是什么千里眼,是电子感应器,只要你拿了超市的东西,它就能感应到,也发出鸣叫。”
老头摇着叹息着走了,那个老太太好像还是不相信,吃惊地看了大半天,也没有看出什么门道来,叹息了一下,慢慢地走了。
这个镇子没有在沟底那宽阔的河床上,也没在平展展地塬上,它的位置处在半山腰的川道里,远近能看见的几千米远,都平展展地,河水在下面,公路,良田都在上面,有山山不高,有水水却低,横贯南北的马路,一头通往银川,一头通向西安,路上有好多的县城和乡镇。平时汽车很多,人也多,再加上最近几年,在不远的山下发现煤田,动不动就会出现奇怪的车辆。
油田在这个地区已经有很长时间了,你看看眼前的山头上,那昼夜不停的抽油机和亮如白昼感应灯,以及来回奔跑的汽车,就能听到时代发展的脚步,也能听见故乡脱变退壳的声音。
亮亮欣喜地看着前来购物的人们,心里乐滋滋地。
农村人喜欢一个看一个人的样子,遇到一丁点事就会围过去,看见你买那东西,他就买。你中午穿个红裙子,她看见下午就去买,如果有闲时间,一个喊一个说;“嫂子,逛超市去!”
不过,超市里什么都有,皮包,衣服,日用品,还有好看的内衣,有的竟将乳罩戴在衣服外面照镜子,觉得好了就买,惹得那些小姑娘偷笑。
倩儿的家就在这个镇子上,住在街道的巷子里,父亲也在这个镇中学教书,上卫校回来,发现镇子上有了超市,就和村上的同学一起逛超市,在街上玩。
有一天,她偶然发现超市常年招收员工,就和几个同学来到超市应聘,因为是假期,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在城里很难找到活,不是发报纸就是搞个宣传什么的。在乡下就不一样了,年轻人多半都出去打工,余下的都是不能离开家的和年老的人。
超市刚开始运作,城里有些年轻人不愿来,农村人少,倩儿和几个同学来应聘,店长没说什么就将她们招收了进来,每天早晨八点五十,二十几个员工在一起做操,喇叭里放着流行曲,员工们穿着作训服,惹得路人像看一群蝴蝶在起舞,或者是空姐做上机前的准备。
亮亮第一次看到倩儿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她,站立在一群女孩当中,都穿着工作服,身材又高有低,只是她的脸显得很圆,活脱脱地是一轮满月。
当然,亮亮在此时只注意销售量,别的东西对他没有吸引力,知道八十万的投资,按照自己的想法,要给岳父付息,要不要是一回事,自己不准备是另外一回事,至于月季那四十万,只要挣了钱,都是自家的,没有过多的去想。
栽起法杆惹来鬼,闻星儿来的工商、税务以及卫生部门都来了,不但请客,也要送礼,为了这些难缠的小鬼,他不得不来到县上,寻找一下亲亲朋友,以及村子里有些当官的人,事才平息了下来。
销售量非常地好,数字一路飙升,最好的时候一天七八万,不好时每天都是四五万。照这样计算,到了后季,生意还会更好。
时间飞速地逝去,转眼一年就过去了,这个超市第一年纯收入一百二十万,不但还清了债务,还给家里盖了四合院,亮亮的父母在家里辛苦了一辈子,他想让父母过上好日子,半辈子连一件好衣服都没穿过,吃肉的时间也很少。现在,只要自己的事业能顺利的发展,父母就能过上好日,再也不像从前,连住院费都交不起。
亮亮看到自己的前景,又开始盘算第二个超市,觉得乡镇的超市被城里好得多,岳父的超市每年也就是六七十万,月季的超市六十万左右,和他相比,是二分之一。
到了第二年,他没有想到第二年生意比第一年还好,上半年就收入一百万,他又开始着手第二个超市。
这个超市的地点也是一个镇,这个镇虽然没有自己那个镇繁华,也没有自己那个镇的地理位置好,按照他的计划,建起来运营绝对被城里好。
他一边组建超市,一边看超市的经营,有时间就回城里,看到月季开着汽车快乐的样子,心里甜甜地,像吃了糖一样。此时,他的女儿已经快一岁了,看着妻子停下车,将女儿从车上抱下来,然后锁车门。女儿看见爸爸站在那里,像鸟一样,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亮亮赶快扑上去将女儿抱起。房子,汽车,事业,男人要使有了这些还缺什么?月季有这么个丈夫,孩子,以及固定收入,还有健康的父母,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快乐的女人,时不时地还得到自己超市店长的关怀。
说起店长,月季就惊心,惊悸,他不但大方,个头也比亮亮高,特别是那对会说话的眼睛,见风使舵的头脑,使自己这个在大海里风雨飘摇的超市稳稳当当地前进,就更能确定他的水平和能力,为了这些,她给店长一次又一次地加薪,他年收入已经到达十万,不知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满意,总是一副快乐地样子,看见她就赶紧走过来,毕恭毕敬,要使没有人,就虚寒问暖。如果她熬夜或者脸上出现一点不正常,就会亲切地要她去医院,或者叫她买药吃。
他好像很懂女人的心,也懂女人,偶然送她一本书,或者益母丸,太太口服液。有一本书是琼瑶的,看得让自己怎么也睡不,后来睡着了,梦开始多了,也纷杂了。尽管这样,月季总是坚守着自己的阵地,这阵地如同坚固的堡垒,不知是敌人不疯狂还是还没有总攻,堡垒始终坚不可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