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秋声】托梦(小说)
大虎急得大喊大哭:“爸,你别走,别走,爸!爸!”大虎急忙去拽父亲的衣袖,哪里还拽还得住?心里一急两腿一登醒了,两行泪挂在腮边,浑身汗津津的,原来刚才的情景是一场梦。他坐起身见桌上的蜡烛已快燃尽,赶紧另取一支蜡烛点上,将新蜡烛稳在快燃尽的蜡烛根儿,又给父亲上了炷香。这时,他见二虎在梦中呢喃细语,眼角还挂着泪痕,一翻身滚在了地上,浑身沾满了泥土。大虎赶紧把二虎挪回床板,然后走出了雨棚。外面黑乎乎的,周围一片寂静,静得连虫儿的鸣声都没有。大虎抬头望着深蓝色的天空,望着天空中忽明忽暗的星星,一股悲凉涌上心头。在梦中,父亲就是从那条路上的山顶,大虎努力地望着,希望能看清上山的路。可是夜很黑,哪能看得清?他想起刚才的梦心里一阵揪痛,父亲在梦里嘱咐自己要担起责任,可自己还小,才十二岁呀,怎么堪当重任?想到这里,酸楚的泪又一次涌出了眼眸。
这时,他听见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便循声望去,只见村口走来两个黑影儿。大虎看身形有点像姑父便叫了一声:“姑父!”答应的是是三姑夫海子,还有四姑父有林。海子见大虎一人站在外面心疼地说:“大虎,你怎么站在外面,多冷啊,小心着凉。”
大虎说:“我刚才做了个梦,梦见了我爸向对面山上飘去,我急出一身汗,刚走到外面。”
四姑父有林说:“怪不得我们在哪里找墓地都不顺,不是有这样的磕绊就有那样的说事儿,最后就确定在对面山头。”
大虎说:“难道我爸爸真的有魂魄,真地显灵?”
四姑父有林说:“快别瞎想,人哪有魂魄,更不会显灵,要说有,那是迷信。”
那我怎么梦得真真的。爸爸嘱托我,让我担当起照顾爷爷奶奶弟妹的责任。还让我看着我妈,怕别人欺负。
海子说:“大虎,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大概是你想得太多吧。好了,你赶快回家去睡觉,这里让我们俩守就行。”
大虎问:“姑父,天快亮了吧?”
海子说:“还早呢,才一点左右。我们也是商量事儿刚完不久。其他人都去睡了,我们俩过来替换你们。”
大虎说:“不用了,你们明天还要忙,你们回去休息吧。”
海子说:“大虎,听话,赶快回去吧。”
“那二虎咋办?”大虎问。
“他没醒就让他睡着,有我俩在,没事儿。”
大虎只好独自一人向家里走去。来到家门口,见屋里还亮着灯,窗子上印着一个人影儿,头发蓬乱,身形消瘦。大虎知道那是母亲。大虎推门进去,见母亲呆呆地坐在炕上就说:“妈,咋还不睡?不早了,你睡一会儿吧!”
翠玲说:“大虎,你睡吧,我不困。”
大虎见母亲不睡就坐下来陪着母亲。凤儿在炕上睡得也不安稳,一直在说梦话,母亲看着凤儿兀自黯然伤神。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明,母亲推大虎说:“起来吧,今天是成寒日。赶紧穿衣服戴孝,系麻绳。”
这时,天已经亮了,但离太阳升起还有两个多小时,大虎赶紧穿衣服并顺便叫醒凤儿。母亲也穿好了衣服,大虎搀着母亲,姑姑扶着奶奶,大家忙着聚到雨棚。这时,灵棚已经搭好了,两副白色的对联衬托出悲凉的气氛。棺材也放在了灵棚之中。明亮等几个人正忙着给山柱穿衣服。他们几个人把衣服套在一块,福子扶起山柱,明亮指挥海子,有林帮忙穿袖子。他俩给山柱穿上了一只袖子,另一只袖子怎么也穿不进去,明亮忙说几个侄儿·侄女:“大虎,二虎,凤儿你们几个赶紧给你爸跪下磕头,求你爸快穿上衣服。”
他们兄妹赶忙跪在父亲跟前烧纸祷告,流泪哀求,大虎说:“爸,求你穿上衣服吧,求你了,爸,穿上新衣服既暖和又好看,穿上吧,爸!你看姑父他们多辛苦,你托的梦我都记住了,你放心,我一定会担起照顾家里的责任……”
祷告了一会儿,袖子顺利穿进去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明亮说:“山柱一定是听见了儿女的祷告,不然的话,这回也不一定能穿得顺利。”
他们给山柱把衣服整理好,阴阳先就给棺材里铺褥子,只见他用麻纸在棺材底部铺了一层,又将五色丝线在底部等距离铺了五根,然后撒了几枚铜钱铺上褥子大声说:“现在开始成寒。”
阴阳先生一声令下,大家齐心将山柱的遗体小心翼翼抬起,缓缓起走进灵棚放入棺桲之中,阴阳先生给山柱轻轻地盖上被子,一切就绪,大家把棺盖稳上棺材口。
早饭过后,来祭拜的人三五成群,大虎他们兄妹站在灵棚里接待,回礼,叩头,一直忙到日落西山头,兄妹几个跪得膝盖发红发肿。
第四天上午,鼓乐班子来开工,只听三声炮响,响过之后“呜——呜——呜——”三声长号划破寂静山村的上空,鼓乐奏响,预示着第二天逝去的人即将入土。第一曲悲悲切切的小号如泣如诉,引得山柱的亲人们一阵又一阵泪如泉涌,哀声震鸣,围观的村民听着哀乐,又见这光景也跟着一遍遍啜泣·流泪,叹息山柱命运不济,年轻轻的就去了阴曹地府。
鼓乐在山村上空时起时伏,哭声在灵棚里时轻时重。上午,阴阳先生让大家在外面排队,拿着亲戚六人送的帐子(被面,布料等礼物)去迎幡子。鼓乐手站在队伍前头引路,大虎手捧父亲遗像跟在乐队后头,孝子跟在大虎身后,其他人拿着花圈,帐子站在队伍之中。鼓乐一路吹吹打打,来到了村外五百米处,看见花红柳绿的幡子高耸,顶上有一只昂首站立的白鹤,鹤下面是用各色纸做成的花儿蓬。阴阳先生让大虎把遗像递给二虎捧,大虎去扛幡子。大虎人小劲儿小,幡子扛不住,三姑夫赶忙上前扶住。鼓乐吹打,放炮,游帐(将礼物示人)。忙碌了一整天,直到太阳开始发困,渐渐地躲下了山头。
夜幕刚刚降临,大家就开始在灵棚跟前集中。灵棚门前用木板搭起了一个大饭桌,桌上摆着山柱的黑框遗像,遗像上方绑着黑花绸布将山柱的的微笑定格住。大饭桌前用毛毡铺出一块地儿,是上祭饭时跪地的用。
大约八点左右,三通炮响,长号三声,祭灵开始。毛毡上跪着大虎他们兄妹四人,还有侄男侄女们。每上一道菜,主祭都竖起拇指,食指和无名指顶起盘底儿在边上先托腔吆喝一声:“上——祭——饭——嘞——”。吆喝一停,鼓乐齐鸣,主祭开始扭着身子,跳着舞步在每个跪着的人身边转圈绕行,扭到酣处或爬或侧,或下腰用嘴叼,用眼皮子夹起孝子们放在跟前的纸币。主祭为了显示技术高超,做着各种动作,引来围观村民的阵阵喝彩声。
上祭仪式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大饭桌上摆满了祭饭,八碗十三花儿,是婚丧的宴用。菜都用小碗碟儿装好,摆放的很有秩序。有人不禁要问八碗是哪八碗?我告诉你,就是烧肉,炖肉,酥肉,酥鸡,丸子,排骨,鱼,羊肉。十三花儿是六荤六素的菜,其中六凉六热加一盘八宝甜点儿,真是琳琅满目。农村人虽没有城里人讲究,但也一样儿不缺,为的是让故去的人临入土时一饱口福。
一个多小时过后,上祭结束,人们渐渐散去,高老头儿·老高婆儿还有翠玲禁不住悲在心头,坐在地上放声嚎哭,众人忙着搀扶。这一夜,山柱的家人就像刀刃割着心,痛不欲生。高老头儿想着儿子明天就要入土,从此人间地府两离分,坐在灵棚里嘤嘤啜泣不肯离去,对着遗像泪水簌簌,止都止不住。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明,高老头已是神情恍惚,精神不振。即将起灵时,阴阳先生说:“打开棺盖,让亲人们最后看一眼。”高老头儿,老高婆儿和翠玲一阵一阵揪心,又开始放声痛哭。看完山柱的遗容,阴阳先生用一提卫生纸塞在山柱身体周围,以防抬棺材时山柱的身体晃动。一切就绪,阴阳先生一声吆喝:“起——灵——”,四个抬家抗起了棺材杠。三声炮响之后,阴阳先生大声说:“孝子——跪——送!”,孝子们急忙跪倒叩头,目送棺材抬出灵棚。阴阳先生又说:鼓乐奏鸣。“孝子——哭——!”孝子们呜呜的发出悲声,目送棺材走下坡路。阴阳先生见抬棺材的人已经走了,就在路边点起一堆火说:“孝子——叩头——!挽孝收头。”
收完头,大虎,二虎撵棺材上山去了。
灵柩送走,一家人怎么也止不住悲声,众人纷劝好一阵儿。中午,在院子里摆酒席答谢客人,白事和红事不一样,客人吃饭也觉着心里别扭,所以来吃饭的人不是很多。酒席结束,人该散的散,该走的走。高老头儿家的四个女儿女婿也要回去了,临走时,大女婿明亮劝说高老头儿:“爸,人已经走了,难过也没用,还是想想这几个年幼的孙子吧。爸,坚强些,日子还要过下去。”
高老头流着泪说:“你们走吧,放心,我倒不了。你妈也一样,她的罪还没有受够。”
送走所有人,家里恢复了平静,这平静如一潭死水,没有一点儿波纹儿。眼看天黑了,家里也没人拽灯绳,没有人出门。大虎见大人们难过成这样子说:“二虎,凤儿,咱几个把剩菜剩饭热一下,让大人吃一点儿好有劲儿,不然,这样下去可怎么行?”
说完去搂柴,凤儿赶紧点火,大虎·二虎把剩菜倒进盆放进锅里又放了些馍,虽是些宴席上的东西,可一家人怎么也咽不下,就这么一夜无息无声。
过了几天,高老头稍稍缓地过劲儿来就把一家人叫到一块儿说:“把你们叫到一块儿就是想说几句。山柱就这么走了,年轻轻的,这是他的命。”说着泪不由自主的涌出,他抹了一把:“他走了,咱们的日子还要继续。翠玲啊,我知道山柱一走你最难,因为这碎扑洛洛(很小)几个儿女,你一定发愁。你放心,只要我和你妈不死,我们就不会让你一个人受罪受苦。我们会和你一起担起抚养孩子的责任,一定不会让孩子缺这少那,让村里人欺负。”
老高婆儿见说也挺起了胸脯:“翠玲,你爸说得对。只要我们还能动,我们就不会撂下你们。”
翠玲见公公婆婆如此真心真意,如此为自己着想,一半悲伤,一半感动,她说:“爸,妈,你们放心。为了娃们长大,我就是受死累死也愿意。你们年纪大了,受苦的事儿我干。只要你们好好地,我就有了主心骨。”
大虎说:“爷爷,奶奶,妈,你们放心,家里还有我呢,我也是咱家的主心骨!”
二虎三虎和凤儿也抢着说:“还有我们,还有我们。”
孩子们的懂事儿让高老头儿老高婆儿心里有了些许安慰,翠玲的精神也提起了几分。这时,高老头儿觉得有些头晕,也是这几天没休息好的缘故,他说:“翠玲,你们去休息吧,这几天都没休息好,去睡一觉,明天太阳升起来,咱们就开始劳动。”
翠龄也觉得精神不济就和孩子们一起告辞出来回到自己的窑里。一进门就上炕,蔫蔫儿地躺在炕头儿。大虎说:“妈,要不要喝点水?”
翠玲说:“不用,我不口渴。”
“那就早点儿睡吧。”大虎关心地说。
翠玲说:“你们先睡,我一会儿还要出去上趟茅房。”
大虎说:“要不要我陪你?”
翠玲说:“不用,我只是上一趟茅房,又不出远门。”
大虎说:“妈,我知道,我只在外边陪着你就行。”
“不用不用,我又不是小孩子,不用你陪。你也累了,去睡吧。”说着下炕出了窑门。
大虎不放心,悄悄地跟在母亲后头,直等到母亲从茅房出来才放了心。他怕母亲知道自己跟着,赶紧溜回窑中。再说大玲从茅房回来路过公公婆婆的窑门口,正好听见公公婆婆在说话,一耳朵就听了个真。公公说:“咱山柱这么年轻就走了,撇下了媳妇和四个孩子,你说咋弄?媳妇还年轻,才三十四岁,如果她守不住要后走可咋办?这几个娃可让谁疼?”
婆婆说:“媳妇真要后走,咱谁也不能挡着,咱可不能毁了媳妇的幸福,咱就是牙齿咬嘣了也得挺。”
大玲听得真切,登时眼泪就下来了,她站在门口说:“爸,妈,你们放心,我就是受死也不会撇下孩子,撇下你们。你们二老已经为我们付出了那么多,我要是走了,对不起自己的良心。我会和你们一起把孩子拉扯大,到那时候再说嫁不嫁人。”
高老头儿难过地说:“孩子,可苦了你了。让你这么年轻就守寡,还要跟我们受罪受苦。”说着“呜呜”地哭出声来。
翠玲说:“爸,别这么说,年轻守寡,那是我的命。受罪为儿女,我愿意我甘心。”
说完流着泪回到了窑中。几个孩子还没入睡,见母亲流泪就都做坐起来陪着母亲。大虎说:“妈,你不要难过,爸爸走了还有我们,有我们兄弟在,绝不会让人欺负,你好好睡一觉吧。”
翠玲看着自己的四个孩子心疼不已,他暗下定决心绝不再嫁,让儿女们心里温馨。不是有句俗语吗:“娘在家就在,娘走家就散吗?我绝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失去了父亲再走了娘。抚养孩子,孝敬公婆我必须尽自己的责任。”
关了灯窑里黑漆漆一片,但此时翠玲坚定了心……
四、
一天,高老头儿和翠玲刚从山里劳动回来,还没走进院子,就见赖毛和一个外村叫恩娃的人在涧坢上等着他们。高老头儿问:“赖毛,你今天咋有空来串门?”
赖毛说:“我和恩娃找翠玲有点事儿。”
高老头见是找翠玲就放下镰刀回自己的屋。大虎背着书包也刚进门。这会儿,他见赖毛和恩娃进来找母亲怕他们欺负,就放下书包站在窑里听。赖毛说:“翠玲嫂子,我是来要账的。”
问好冰社,祝创作愉快!
梦
南柯昨夜返童年,喜读初中未竟篇。
师是旧时情切切,友如当日意绵绵。
勤工俭学成双殆,废武荒文号两全。
更遇三春饥馑甚,书山有路亦徒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