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玲奇怪地问：“要账？我们又不欠你钱，要什么帐？”
　　 “山柱生前借我们俩钱，我们今天来看看，看你们能不能还？”
　　 翠玲说：“山柱欠你钱？不可能吧。山柱一般不欠人钱，倒是人欠他的还有可能。”
　　 赖毛说：“那不一定，什么都有可能。人都有应急的时候，山柱就没应急的时候？看来借钱给山柱，好心当成驴肝肺了。”
　　 翠玲问：“山柱什么时候借过你钱？”
　　 “就出事的那天早晨。”赖毛说。
　　 “我咋不知道？”翠玲问。
　　 “你当然不知道了，他说要进货，走的时候钱不够，就来向我伸手。我们和山柱是朋友，能看着他缺钱不给他借吗？”赖毛不耐烦地说。
　　 翠玲心里直打鼓：“那咋没见他进的货？”
　　 “那谁知道呀，我又没跟在他屁股后头。我想，山柱死了，总不能让账烂了吧？”
　　 大虎听得有些恼怒，插言道：“谁说人死账烂，我们就不是那样的人。”
　　 “不是那样的人？！那你还钱啊？！”赖毛瞪着眼说大虎。
　　 翠玲此时已经急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没来头的帐她能不难受？
　　 这时，高老头儿正好出门收拾院子，听到了里面的争论就一脚跨进翠玲的门问：“赖毛咋了？说话这么大声？吵架啊？！”
　　 翠玲正心里难受见公公进门来问，眼泪不由得溢出了眼眸说：“赖毛说咱山柱借他五百块钱，刚才就说这事情。”
　　 高老头儿问赖毛：“山柱什么时候借你钱，我咋不清楚。”
　　 “高伯，山柱的事儿你咋能都那么清楚？”赖毛坏笑着揶揄地问。
　　 高老头说：“咋不知道？他的帐我一概清楚。只有他借给别人钱，还真没有他向别人借钱的理由。”
　　 赖毛说：“就没有例外？”
　　 “没有例外。”高老头语气坚定。
　　 赖毛说：“你要这么说，我就没办法了，反正不能人死了，账烂了。借我的钱，你们必须认。今天来是先跟你们打声招呼，一个月后再来拿钱，希望到时候我不要手空。”
　　 那个外村叫恩娃的也说：“就是，借我的钱不多，才二百，我希望下次来拿到钱。”说完和赖毛走出了翠玲家的窑门。
　　 他们刚走出去，翠铃就不由得哭出了声：“这明摆着是欺负我们孤儿寡母，见我们没有势皮子了，上门闹腾。”
　　 高老头儿说：“翠玲别怕，有我呢。山柱肯定不会向他们借钱，我心里清楚。我还从没听说过赖毛有过多少钱，常都是一个字，穷！今天来跟咱们要账，真是新奇。先不管他，等我弄清楚了再做定论。”
　　 翠玲见公公如此说才止住了哭声。
　　 话说赖毛和恩娃俩走出村口，恩娃说：“赖毛，咱们这样做是不是不地道？”
　　 “咋不地道？”赖毛瞪着眼睛问。
　　 “明明是咱向人家山柱借的钱，今儿反倒说山柱借咱的钱，说实话我这心里还真有些噗通。”
　　 “就你仁慈，那你去还钱啊？！你都不看看自己的样儿，穷得精求打得炕板石响，还能拿出钱来还人，做你的梦！”说着在恩娃头上给了一巴掌。
　　 “那咱们也不能乘人之危呀。”恩娃怯怯说。
　　 “就你心善？！山柱死了，我本来想让账烂，可一想，还不如讹点钱也算对得起咱的嘴头儿。你他妈的还算哥们儿，能到手的钱不要，看我不揍你！”赖毛说着又要要动手揍恩娃。
　　 恩娃赶忙护着头说：“行行行，听你的，听你的。”赖毛这才放下了拳头。
　　 高老头见赖毛他们走出了院子就对翠玲说：“翠玲，你这几天有空好好翻翻，看有没有记账的本儿。山柱心细，记了账也说不定。”
　　 翠玲答应一声。吃过晚饭就动手翻箱倒柜，倒腾到十一点多钟快把箱柜翻得底儿朝天了，也没见到什么记账的本儿，心想，看来这让人讹了也说不清，翻不出账来只能还钱了事儿，“唉！”翠玲重重地叹了口气。
　　 夜已深，心思重，翠玲心里有说不出的苦。虽有公公婆婆在，毕竟人老年迈，今后可怎么行？翠玲就这么辗转反侧一直到天明。早晨起来，大虎见母亲面带倦意，眼睛红红的就问：“妈，昨晚没睡好是吧？”
　　 翠玲说：“唉，愁啊！你爸到底借没借赖毛的钱，谁也说不清楚，我是着急……”
　　 大虎说：“妈。别急，到时候再说，他要敢欺负咱们，我就跟他拼命。”
　　 翠玲说：“瓜娃呀，你可不敢胡来，你还这么小，不要参与其中。”
　　 时间快到了，大虎赶紧扒拉了几口饭背着书包就走，翠玲也准备到山里劳动，就催促二虎，三虎并让风儿赶快帮奶奶收拾一下碗筷。老高婆儿说：“你们赶紧走，我弄。”
　　 一个月以后，翠玲有些战战兢兢，账本没找到，连借条之类的也没有。她生怕赖毛再上门，可怕什么就来什么，晚上，她们还没吃饭，赖毛就又一次上了门：“翠玲嫂子，钱准备好了没有？”
　　 翠玲见赖毛又来了就说：“没有钱。山柱走了，我们孤儿寡母，加上两个七十岁的老人，东西虽多可没人拿去换钱，你说咋弄？我们腰里也是瘪瘪空空。”
　　 赖毛说：“那我不管，反正我要你们还钱。”
　　 翠玲说：“我们山柱就没跟人借过钱，你说他借你钱拿出证据，我还真不相信。”
　　 赖毛说：“你的意思是说我讹你们，我是那样的人吗？”
　　 翠玲说：“像你这种人来说有可能。”
　　 赖毛被戳中了心事儿有些恼怒：“我是哪样的人？你还不还钱？！不还钱，我今天就不走！”
　　 “咋，你还想耍赖不成？我们孤儿寡母的，你也想欺负？”翠玲说。
　　 “哎，你搞清楚，是你们不还钱耍赖还是我要账耍赖？”赖毛说着瞪起了眼睛。
　　 这时，村里的来生过来给翠玲还钱见赖毛在就问：“赖毛，你也是来还钱的？”
　　 赖毛说：“谁说我借他们钱了？是他们借我钱好不好。”
　　 “哦，真是稀罕，你赖毛也有给人借钱的时候，哪发的财呀？”说完转身对翠玲说：“翠玲，真不好意思，山柱在的时候向他借的钱，本该早还，可你知道，咱农村东西换钱得一段时候。这不就耽误到现在，你收好翠玲，一共三百块。”
　　 翠玲接过钱感激地说：“来生，你真是好人，不用人催就把钱还来，不像有些人。”说完看了赖毛一眼。
　　 赖毛微微有些脸红，但嘴还硬得不行：“我咋啦。我又没借人钱怎么就不是好人？”
　　 高老头儿听见赖毛在窑里说话就进来问：“赖毛，咋，又来要账？”
　　 赖毛说：“肯定的。我不来要账行吗？谁让我当初发善心？”
　　 高老头本想弄清楚再说，无奈这么长时间找不到证据，再加上赖毛这人就跟他的名字一样有些无赖，所以就让翠玲把来生刚还的钱给了赖毛，自己又从老高婆儿那里寻了二百块钱塞进到赖毛手中。赖毛拿到钱得意地吹了一声口哨扬长而去，高老头和翠玲心里的着实些难受。
　　 小卖部还有些货没卖完，但剩的也不多，翠玲想抽空把小卖部里的货清理一下再搬回家中，然后把铁皮房租出去。正好有个村民想租铁皮房，翠玲就告诉高老头，高老头说：“租吧，租出去多少还有点租赁费。反正货不多了，收拾回来咱自己用。”
　　 翠玲就利用晚上时间把几个娃都叫上去搬东西。东西搬回来之后翠玲就和孩子们整理倒腾。凤儿在整理一个纸箱时，发现里面有一个巴掌大的笔记本就说：“大哥，你快看笔记本，这里面记着什么？”
　　 大虎拿过笔记本打开，发现都是进货的帐。大虎心里一阵窃喜，说不定里边就有借钱的记录。大虎一页一页仔细的翻读，突然，他指着一行账说：“妈你看，不是咱借赖毛的钱，是赖毛借咱的钱。”
　　 翠玲说：“真的？”她赶紧拿过笔记本，可看过来看过去，就是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他问大虎：“你说得都是真的？”
　　 “是真的。你看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八月十三日，赖毛向我借了五百块钱。借期三个月。’”大虎指着一行字肯定地说。
　　 翠玲一听急忙拿过笔记本就去告诉高老头儿。高老头一听火冒三丈：“他妈的，什么狗东西，讹人，我去找他去。”说着气汹汹地出了门。
　　 翠玲见公爹出了院子赶紧叫大虎：“大虎，快跟着你爷爷。”说完也跟着公爹出了门。
　　 高老头儿到了赖毛家，赖毛父母正在吃饭，见高老头气汹汹的进了院子，后面还跟着翠玲和大虎就知道有事儿，他们赶紧热情地让高老头儿坐下，高老头儿问：“赖毛呢？”
　　 赖毛父亲说：“还没回来。找赖毛有事啊？”
　　 正在这时，赖毛一脚跨进了门，他见高老头在自家窑里就问：“高叔，今儿有时间串门儿？”
　　 高老头沉着脸问：“赖毛，到底是你借山柱的钱还是山柱借你的钱？我今儿来就是要弄清楚。”
　　 山柱见高老头这样问感觉到事情可能暴露，但他还是嘴硬：“就是他借我的，不信你去问恩娃。”
　　 高老头儿气得脸色铁青：“明明是你借山柱的钱，怎么就说成山柱借你的钱，你他妈的真是坏了良心！山柱在的时候没少招呼你，没想到他刚走，你就讹他的家人，你是人不是人？走，咱找村长评理去！”说着就要去拽赖毛，赖毛赶紧挣脱高老头儿的手。
　　 赖毛还想狡辩：“就是他借我的钱，我又没冤枉他，借的恩娃也在跟前。”
　　 “你再说一遍？你当我是傻子，你看这是什么？”高老头说着拿出笔记本翻到记账的那一页说：“你自己看！”
　　 赖毛想接过本子看个清楚，高老头一缩手递给了大虎：“大虎，念给他听。”
　　 大虎接过本子念道：“八月十三日早上给王赖毛借了五百元整，借期三个月。”
　　 高老头说：“听见了吗？到底是谁借谁的钱？啊，真没想到你这么不是东西！”
　　 山柱见自己想讹翠玲钱的事儿被揭穿赶紧赔着笑脸说：“高叔，我错了，我错了，是我一时糊涂，这段时间手头有点儿紧，所以就想出这么个馊主意。请原谅，请原谅！”
　　 高老头问：“山柱借恩娃钱了没有？”
　　 “借……了。”赖毛说这话的时候显然底气不足。
　　 “真借了？你如果不说实话，我明天就到镇派出所去，让派出所的人弄个清楚。”
　　 赖毛赶紧改口说：“没借，没借，我是跟你老人家开玩笑哩。”
　　 高老头伸出手说：“把钱还回来，一共一千快。”
　　 赖毛讪笑着说：“花了。现在一分都没有了。”
　　 高老头儿说：“好啊，咱明天派出所见，没想到你是这种无赖人！”
　　 赖毛父亲赶紧拽住高老头儿说：“他叔，消消气，消消气。赖毛那个憨怂，半脑子，你就别跟他一般见识。你的钱我们一定凑，一定凑。”
　　 高老头说：“一千块呀，一千块是我们家一年的费用。”
　　 赖毛父亲说：“我这里还有三百块，先还你。”
　　 “好，那你再打二百块钱的借条。”
　　 赖毛父亲对赖毛恨恨地说：“打借条去！什么事儿不好干，专讹人。我怎么就生出你这样的东西？！”
　　 赖毛无奈，只好打了二百块钱的借条递给了高老头儿。
　　 高老头儿走后，赖毛父亲把赖毛狠狠地骂了一顿，并要把赖毛赶出门，赖毛只好灰溜溜地躲进自己的土窑洞。
　　 回到家里，高老头儿还气得不行，他说明天要到镇派出所告赖毛诈骗，大虎说：“爷爷，告不倒了，人家写了借条，诈骗不成立了。”
　　 高老头想想也是，都是一个村里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过些日子去要就行了。
　　 过了一段日子，高老头去赖毛家要账，赖毛早跑得没影儿没踪。赖毛父亲说：“赖毛大了，他借的钱他自己还，我已经没有能力还了。”
　　 高老头看着家徒四壁的窑洞失望得返回了身，他也不忍心逼赖毛的父母，倒霉只好自认。
　　
　　 五、
　　 时光就这么在磨难中匆匆而去，大虎初中毕业了，凤儿也上完了六年级，只有二虎在和三虎还在半途。大虎这几年过得实在不轻松，人在学校上课，心被家里牵动。为了帮家里减轻负担，他常常请假回家劳动，所以耽误了不少课程。毕业考试成绩不行，他也无心再进校门，老想着要外出打工。高老头儿知道了孙子的想法说：“大虎，别去，你还小呢，打工苦重，怕你拿不下来。”
　　 大虎说：“爷爷，我不小了，都十六了，该承担起养家的责任了。再说我学习成绩不好，有好多知识我都没学懂，硬把我塞到学校，不但浪费钱还浪费我的青春。让他们三个好好读吧。再说出去打工不可能都是重活儿，总有我能干的事儿。”
　　 高老头好说歹说，怎么劝说也不起作用，只好由着他的性儿。在学校刚领完毕业证的那天，大虎怀揣着翠玲给的一百块钱就进了城。去哪儿打工大虎心里也不清楚，他漫无目的的在街上瞎转悠，转悠来转悠去也没发现有人顾工。大虎有些灰心，信步走到东关街头，这时，他发现那里上聚集着好多穿着打扮像是农村的人就走过去问：“老乡，你们是出来揽工的吧？”
　　 那些人中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回答说：“是啊，我们都是农村人。”
　　 “怎么才能找到打工的地方？”大虎试探着问。
　　 中年人说：“就在这里等。有顾工的一般都来这里，我们就上去问，人家要谁就看人家的心性儿。”
　　 大虎明白了，这里就是等工的地方，因此，他也站到了人群。可等了几天，顾工的倒是来了几拨儿，可就是没人来顾。大虎心里很着急，旁边一个人说：“后生，你就这样站着，不挤上去推荐自己，怎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