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说，我们当然为他买自行车了。我和老伴在街上跑了半天，选中了一辆金狮牌自行车。当时是270元一辆，是我当时的工资的三倍，确实是够咬牙的。不过，这钱我们早就准备好了，虽然昂贵，我们还是拿得出的。
　　 由于刚学会骑车不久，人又矮小，他骑车我们非常不放心。每次上学，我总是一遍又一遍的嘱咐他，要靠边走，骑慢一点，过马路要左右多看看，等等。当时有一条很小很小的巷子通向大路（石字路），车子经过这里的时候，两旁的行人和车辆都看不见，待到看见的时候往往避让不及，是个很危险的地段。我把这个道理和实在的危险，一次又一次地、不厌其烦的对他讲，要他在出那个巷子口的时候，要特别的慢；同时还要不停地狠敲铃铛。这样，虽然互相看不见，但是听到声音，就会引起人家的警觉而注意避让。每一次出行，我都要提醒一次，真是够唠叨的。幸好，六年的时间里，骑车和走路没有出什么事情。据别人讲，他骑车是很稳重的，不快不急躁。但这部车子在六年里真不知坏了多次，修车的费用可能赶上一部车子的钱了。
　　 在初一的时候，他仍然很瘦小，胃口不好，挑食，每顿吃的很少。进入初二，我估计他应该和他的大姐一样，胃口进入好转期了。到了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我们的饭菜太单调，味道也实在太差。我们的经济实力实在有限，买不起什么好味道的菜，猪肉都很少吃；外婆做菜的手艺也不行，烹调手艺很差。如此，我不得不考虑如何在现有的条件下，做出美味的饭食。我想，我们长期的主食是米饭，改吃面条是否会好一点呢？他的妈妈和外婆虽然有时也会下面条吃，但是他吃的并不香，仍然吃的很少。我发现，面条里只有酱油和少量荤油，调料的品种太少，没有什么味道。别说一个胃口不好的孩子不想吃，一般人也不愿意吃。能不能把面条做得更好吃一点呢？我先在面条里加进葱、姜、香菜和蒜末（青蒜末更好），再加入少量的味精和胡椒，作为调料，当然还有酱油、猪油和麻油。其中葱和姜要事先在油里稍稍炸一下。有了这些调料，他果然喜欢吃，一次吃三、四两都不成问题。后来我用青菜的茎切成小丁，和肉丁、茶干丁一起炒成卤；把青菜叶子切细，下在面条锅里。最后，在一个大碗里交合在一起。这样的面条，不仅味道鲜美，营养也很丰富，真正的价廉物美。最多的时候，他一顿吃了八两面条，只把我高兴的心花怒放。这顿面条往往是在早上吃，后来他晚上也要求吃这样的面条。为了做这一顿面条，我早上六点就起来洗葱、洗菜、洗青蒜……那个冷水刺骨的痛苦自不必说了。后来，我在晚上做这种面条的时候，把这些东西多洗一些，把第二天早上的也一起带出来，晚上那水就不怎么刺骨，少些痛苦。再后来，我干脆在白天洗好了，到晚上和第二天早上用，那刺骨的痛苦就好多了。
　　 如此一来，他的胃口就真的大开了，食欲明显好了。后来虽然不吃面条，米饭的量也大大增加，身体就健壮了起来，从此以后，直到现在，很少再生病了。这件事，他也许已经淡忘，我却是终身难忘的。
　　 然而最使我们恼火的是他的成绩。他的成绩在班上始终在25名左右徘徊，偶尔有一次跳到第八名，这样的成绩如何考得上阜中的高中？考不上阜中的高中，那就根本考不上大学了。以前的一切努力都将付之东流，那就白费了一番辛苦了。为此，我和他的妈妈几次三番地找他的班主任祁老师。每学期至少访问二次，询问他的学习情况，请老师严加管教；向老师讨教如何教育孩子的方法；等等。开始的时候，祁老师只是说，陈向华表现蛮好，上课很认真地听讲，不和别人说话，也不做小动作。至于学习成绩，祁老师也只是说现在还不能说明问题，现在的成绩一般，以后再看。这几次的访问结果，很使我们担忧。我简直就没有信心，对他不抱希望了。访问回来后，我们从不告诉他我们去过老师那里，只是一再叮嘱他上课要好好听老师讲课，思想不要开小差；如果有不懂的就来问我或者问老师；等等。据我所记，我们从未在学习成绩上向他下指标，更没有对他的成绩横加指责。他的妈妈是不忍心指责，我则认为指责是有害无益的。我们二人虽然出发点不同，行动却是一致的。再说了，成绩不太差，老师的印象也不错，我们也没有理由指责他。然而我心里却一直捉摸不定：既然上课听讲，又不做小动作，回家后也及时做好了作业，说明他还是用功的。成绩还是不好，那必定是智力上差人一筹了。如果真是如此，那也无可奈何。“勤能补拙”，我只好对他再抓严一点，使他自己自觉地狠下功夫。另外，凭我的直觉，他不会是个笨孩子。所以，我确定在三方面给他下功夫：一是再三告诫他上课一定不能思想开小差，偶尔开了小差要及时收回来；二是和对他大姐一样，教他一些具体的学习方法，帮着他做一些学习总结，他认为难学的功课进行具体指导帮助；三是平时多督促，多做说服教育工作，使他自觉地加紧学习。这项工作主要是外婆和他的妈妈来做。我们就这么自然地分了工。
　　 在这样的惴惴不安却又无可奈何的境况下度过了初一和初二年级。
　　 到了初三年级，我们高度紧张了。开始频繁地访问老师，以寻求对策。然而几次拜访之后，祁老师终于告诉我们，陈向华考阜中没有问题，这小的表现很好，很用功。当然，祁老师这个结论也不是轻易下的，因为前几次他就没有下这个结论。当时我们稍稍放了一点心，得到一点安慰。然而，仍然使我们不放心的是，他始终只在25名左右徘徊不前。既然他表现那么好，成绩为何总是在中下等呢？为此，我们又一次的访问了祁老师。祁老师还那个结论。当我们提及排名这一疑惑的时候，祁老师漫不经心地说：“陈向华的成绩是真的。他上课和考试从不和别人罗嗦。不像别的小孩子互相抄袭，成绩是假的。”“陈向华这小的考阜中没问题。”祁老师又一次对我们这么说。祁老师的话我不能不信，尽管我无法理解这个事实。如果祁老师所说不假，他的真实成绩在班上应该是第十名左右，也就是他曾经达到的第八名的成绩。若真是这样，考上阜中是没有问题的。从此以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走访过祁老师。
　　 尽管如此，我们对他仍然丝毫没有放松。他的大姐在节假日从盐城回来加入到我们的行列。在最后一学期，在吃食上，我们尽量照顾周到。尽我们的经济能力做一些好的东西给他吃。面条仍然是早晚的主食。有一段时间，面条吃腻了就改吃米饭。总之，相对于小学时期，好得多了。到了后来，他的大姐对他的帮助较大，但主要是靠他自己。
　　 临考，我们和对他的大姐那样，提醒他准考证带了没有，笔吸满了墨水没有。而“不要心慌，沉着冷静”之类的话，早在一个多月以前就说过了，这个时候我们是不说的。进考场和出考场仍然和前两个一样，我们都是不接不送的。
　　 中考的结果，以560多分的高分考进阜中，超过阜中分数线30多分。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大喜过望。到了这个时候，我才真正地佩服祁老师的眼光。作为一个老师，能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并不是所有的老师都有这个能力的。也可以说，是作为一个职业老师所特有的眼光，别人是很难做到的（例如我，作为孩子的父亲，就没有能够做到）。因此我也想到，他们班上平时的抄袭之风可能是比较严重的。
　　 他这样的成绩在全校是第几名，我们没有去打听。一个邻居的小孩，与他同年级不同班，平时一直是班上的第一名。可是这次中考，成绩比他差多了。那时有相当一部分的学生，成绩只差几分，要花上万元才能进阜中。如果他不争气，也差上那么几分，可就要了我们的命了。交吧，实在交不起；不交吧，阜中的大门不得进了。当然，如果真是遇到这种情况，我们即使负债也要让他进阜中的。
　　
　　 六
　　 儿子进了高中以后，我的总工也不当了，想去盐城也未果，命运很是不济。我当时的思想很是苦恼，跌入了到晶体管厂以来的最低谷，遭受了某一伙人的一系列打压。因此，在他整个高中阶段，我的情绪一直不好，几乎没有过问他的学习，虽然这时我已经一身轻松。不过，这时他已经成熟，我们对他不再有多大的担心，不担心他将来考大学的事。我们这时所做的，多数是生活上的照应和饮食上的营养安排。就每门功课而言，只有物理的电学部分我指导他做过几道习题；指导他做了电路上的一个最简单的小产品（是老师布置下来的）。对于其他学科，我已经没有指导能力了。
　　 在高中阶段，他和他的大姐非常相似。在高二分科以前，他的成绩并不突出。虽然总的还不错，但是没有名列前茅。高二分科以后，他选择了文科，成绩就突然升了上来，在班上总是第一名，全年级第一或第二。他的大姐当年也是如此。据他自己后来讲，他物理学得不好。如果选择理科，将来可能会被物理拖累。我记得我的物理学得也不好，当年在物理上花的时间和下的功夫也最多。这是不是遗传呢？我的父亲，也就是他的爷爷，物理是否也不好呢？他老人家没有向我透露过，不得而知。
　　 我的父亲文章写得很好，本也是文科的料子，命运却迫使他学了理工科。我的命运几乎和我的父亲一模一样。到了第三代，命运比我和他们的爷爷好多了，都是文科的料，也如愿的学了文科。时代不同了，我相信他们最后一定会比我和他们的爷爷要好得多。
　　 在整个高中阶段，他的生活条件比他大姐当年好得多了。但直到高三以前，他的居住条件和大姐当年一样，一点也没有改善，住在靠着公共厕所的那两间破房子里，不仅会不时地飘来恶臭，还特别潮湿；那周边的吵杂声一点也不比当年少。大姐当年曾经为吵杂声又急又跳，又喊又哭又闹。我们曾经为她三次寻找安静的地方，把我们折腾的真够呛。但是，他在前二年里没有向我们提出要求，只是默默无声地看书和做作业。那种刻苦用功的程度丝毫也不亚于当年的大姐。这样的刻苦用功，简直使我不敢相信。与初中阶段相比，那是好得多了；与小学阶段相比，简直就是判若两人。而他的大姐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就一路领先。这大概就是男女不同的特点吧。这也是一种普遍的规律。男孩子往往后来居上，女孩子则往往后来居下。一直好到底的女孩子很少，男的也如此。
　　 到了高三上学期，厂里照顾我们的新房子还没有通电，为了给他一个好环境，我们专门从邻居那里临时拉了电线，让他一个人先住进去。由于我们都还没有进去，所以，在这一段时间里，家里很安静。后来，那栋楼所有的人家都搬进来了，我们一家也和他住在一起，环境比原来的好得多了。这样，在关键的最后一年学习环境有了很大的改善。他一个人居住的时候，我们除了喊他吃饭，再也没有去看过他。因为我们再也不用担心他学不好或者会不用功学习。相反，也和他大姐当年一样，担心他太用功会伤了身体；担心他睡得太迟影响第二天的学习，不时提醒他早点睡觉。
　　 后来，我们的经济状况逐步有了好转，到了高三，又更好了一些。这个时候，每天都能有肉给他吃。不过，也没有更好的东西了。由于吃的太单调，学习太紧张，以致到了后来，和他的大姐当年一样，胃口又下降了。
　　 对他的高考，我是一点也不担心的。因为有和大姐一样的好素质，一样的好成绩，我再也不必去烦恼了。另外，到了这个时候，他的大姐节假日必定从盐城回来，为我们分了不少忧。话虽如此，临考的那几天，我们还是很紧张的。还是像中考那样，也像当年他的姐姐那样，早在一个多月以前我们就教他进了考场如何定心不慌张；如何看题目；看到难题不要心慌。要先做容易的再做难的……临考时这些话就不能说了，这是我们的经验。我们还是那几句话，准考证带了吗？笔带了妈？考过一门之后，我们绝不问考的如何，只是吃饭，让他看书，休息。
　　 当然还是和以前一样，我们不接不送。只有他的大姐每天坚持接送，这和他的大姐当年不同了。那时，谁也没有去接送她。因为我们认定一个道理，父母接送表示对他寄以厚望，会增加他的心理压力，对考试不利。
　　 我还是像对他的大姐那样，两周以前就叫他停止复习，找“差、错、漏”，并告诉他什么叫“差、错、漏”。他做了没有，我没有过问，因为我相信他的自觉性，也相信他的细心和自信。考过一门之后，立刻又抓紧复习其他课。他并没有告诉我他在复习什么，是不是在找可能存在的问题也没有对我说，也没有提出要我帮他解决的问题，内向的性格就可见一斑了。
　　 这是和他的大姐不同的地方。他的大姐当年有很多同学和她在一起学习，甚至不时地有三两个同学在我家同吃同住同学习，互相讨论。即使到了临考也不忘向我提问题，要我帮着她复习政治题。而他，似乎很不合群。要好的同学是有的，而且还不少；但是从不和同学互相讨论，更没有带到家里来“三同”。他坚持上课听讲，课后复习、看书、背诵。据说，他也很少向老师提问题。这是我看到和感觉到的表面现象，在学校里也许不是这样。这是他和大姐诸多相似之处外的截然不同之处。
　　 他和大姐一样，运气不错。这一年考试的那几天并不太热，虽然并不怎么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