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子面容水盈盈地打量着秦警长，感慨着：“哎，那些车震的男人女人，就怕捞不着享你这个福吧？”
　　 “那是，那是。”秦警长一边吸溜着，一边忙里偷闲回答。
　　 娟子也是忙里抽空的，征求着意见：“赶明，俺也想来一回车震，可管？”
　　 秦警长不解，无声地看着她。
　　 “我知道，你想说，家里的，还不够你震的吗？”
　　 秦警长点点头。
　　 “我也想尝尝鲜呢。”
　　 这下，秦警长不点头了，停止了吸溜，同时心里咯噔一下。
　　 娟子把秦警长心理活动看个通透，噗嗤一声，笑着说：“我是替你说滴。”接着又一本正经地说：“随他什么震，都比不上真两口子在家里的床震，保险，踏实，过瘾！”
　　 噢，弄了半天，这个熊孩子给我上课呢！秦警长听懂了这个耳提面命，拍了拍娟子手背，说：“我要是在外面跟旁的女人弄什么震，你就把我这一套作案工具给彻底废了。”
　　 听了这话，娟子反倒急眼了，连忙认真地说：“我的男人，我心里要是没有数，那就不配当你的女人。”
　　 娟子说着，端着空碗向厨房走去，过了一小会工夫，人没过来，话过来了：“你不去警区了呗？”
　　 “不去了。”
　　 “不去，就来搭把手，快十二点了，光顾着快活，把儿子晌午饭给耽误了。”
　　 “好唻——”秦警长答应着，扯过几张面巾纸，胡乱擦抹着脸上身上的汗珠子，快速地穿衣起床。紧跟着，想起了什么，问：“是谁个惹你的？”
　　 正在淘米的娟子，随口回答：“一个看样子怪有钱的玩意，不愿意给购物袋钱，叫我送给他，我当然不愿意了，几句话没说，他就对我推推拥拥的。你说你女人我，能受他那个气吗？我不光推他了，我还劈脸乎他几家伙呢！后来，乖，大堂经理怕出事，就叫我回家，不算我早退。那我也觉窝囊。除了我男人，任谁也不能沾我一根毫毛？我看啊，有钱人，没几个素质好的！”
　　 “算了，算了，和气生财，和气生财。”秦警长剥了几根葱，又接着刮着生姜上的外皮，一边动手，一边动嘴。
　　 娟子答道：“就冲着碰巧你也来家我又享了一牌福，我还得谢谢他呢。说来也是哦。现在的人，几乎每个人肚子里头都有不少的气要出，心情好的时候呢，还能控制住，心情差了，就管不住自己了，逮谁是谁。哎，你更得注意了，尽量别跟人俩动粗。唉，大家都不容易。”
　　 “那是。不过呢，该出手还得出手，不然对不起这身警服。”
　　 娟子把电饭锅弄好以后，说：“女人跟男人真的不一样！男人，两眼直直地看着别人女人好，这也好，那也强，反正比自家女人好。可女人不，再吵再闹的夫妻，你要当面说她男人一个不字，她立马跟你俩恼！”
　　 “我就不。我就觉得还是自己女人好！”
　　 “乖。”娟子朝秦警长肩膀头子上边拍一家伙，接着说：“要不我怎么喜欢你喜欢不够呢？你兴许不知道，俺同学，俺家那么多亲戚，包括俺超市那些姊妹，哪个不眼红我？你去阳台上抽烟吧，每天子，你都连抽三颗烟的，今个才抽一颗。我来弄吧。”
　　 “烟，还是尽量少抽。你越疼我，我越得自觉。”秦警长把刮好的姜块递给娟子，转身向卧室走去，仔仔细细地把乱成一团的床给整理好，拉开厚重的窗帘，推开窗户散烟，把娟子打扫卫生使用过的两条枕巾和一些纸巾等等物品分别放在待洗衣筐里和卫生间垃圾桶里，然后向阳台走去，不过他没抽烟，而是两手插在裤兜里，慢慢地走来走去，走去走来。
　　 娟子知道，男人虽然人在阳台上，心却在警区事情上了。
　　 六
　　 六天以后，是个星期天。这天晚黑，天上没有月亮，只有不算稠也不算稀的星星，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人世间的悲欢离合。还算是春天的风，恣意的忙乎着，把洋槐花的馨香，送到每个生灵的心胸深处，也像慈母般那双营造温馨的手心，柔柔地摩挲着孩儿的脖颈，催生出来无际的惬意。
　　 这是一个适合偷晴的夜晚。
　　 洋槐树的间隙里，生长着不知名的灌木和野草。它们只是拥抱着夜风悠悠地摆动着，不敢发出一声诉说，唯恐惊扰不远处那辆越野车里面的柔情蜜意。
　　 越野车开始左右晃动，没有规律。
　　 伟子把一口唾沫无声地吐在手心里，凭着感觉向着脚脖子外侧涂抹着，去消除蚊子叮咬造就的肿包，揉几下，搓几下，感觉好受一些了，心底随之生出感慨，我的个小乖乖，当年的邱少云，能潜伏那么长时间，最终竟然被活活烧死，也没发出一点点声响，那种定力，可真的不是一般人所能拥有的啊！
　　 突然，越野车开始上上下下起伏了！并且很有规律！
　　 伟子嘴唇子贴在张力平耳边附近，轻声说，走！
　　 随后，伟子和张力平就跟离弦箭一般，嗖嗖嗖，斜插花地飞速冲锋了二十多米，到达了越野车跟前。
　　 伟子身躯紧贴越野车前端，摁亮了强光电筒，射出来一片白花花的肉。白花花肉上方，两只白花花小腿高高的向上翘举着，一条红蓝白三色小短裤，被吊在一只脚的大拇脚趾头子上边个，正在肆意摆动，貌似白宫南草坪上空那面猎猎舞动着的美利坚自豪。
　　 张力平低沉地吼着：“我是警察，打开车门，快！”
　　 伟子摁灭了强光电筒，紧跟着摁亮，随后，摁灭，又摁亮，就这样，一亮一灭的交替着。就好像在越野车里面的一上一下一般，也彰显着一种规律。
　　 张力平也摁亮手里的强光电筒，射向手里的警官证，足足有五秒钟。几乎是同时，伟子也在这样做着。
　　 也就一分钟左右吧，车门无声地打开了。
　　 里面的胖男人，还在乱拉乱拽着手里的衣裳，朝自己身上生猛地束缚着。
　　 脸被满头长发完全覆盖的女人，则显得比较从容，刚才在大拇脚趾头上摆动着的红蓝白小短裤，已经归位并且履行了职责，正在被一条红短裙遮盖着花容月貌。女人很快把自己重新包装好，随后，两只手一齐出动，实施紧急援助。只见她，先是动作利索地把胖男人穿错的衣袖拽掉，紧接着，一手拽住胖男人的胳膊，朝正确的衣袖里面塞去，另一只手在衣袖袖口处翘首接站，不一会，就把胖男人给包装好了。
　　 上穿白色短袖衬衫、下穿藏蓝色西裤、脚蹬黑色休闲皮鞋的胖男人，四十郎当岁，面相白皙，保养很好，正襟危坐着，那表情，能看得出来，是准备随时发表重要指示的状态，只是那两个眼珠子，不敢正视面前的亮光，只得打量着自己脸前的前排皮椅靠背，神情惶恐，也掺杂着几许茫然。
　　 这时，二十岁左右的红短裙女人，正在把胸前扣错的扣子重新扣好，接着，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整理着淡黄色长袖衬衣，然后把脸前长发分别向耳后掠去，用手指头子细心地梳理了几下，直到自己满意为止，最后，圆睁着两只大眼，看看伟子，又看看张力平，神情很是镇定自若。
　　 伟子同时也在打量着红短裙女人，感觉这女人长相不赖，但显得比较风月，便懒得再看，就拉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室，然后打开头顶上的阅读灯，把警官证朝后面晃了一下，说：“执行公务，请你配合。”
　　 胖男人一边机械地点头，一边向右挪动着身躯，给正在上车的张力平留足了空间。
　　 警区大门大开着，迎来了伟子他们。
　　 所谓西警区，其实就一处不到一百平米的小院子，还是租来的，房主据说是个台属，常驻青岛，一年回来一回，回来的任务，一是收房租，一是给祖坟烧几张草纸。前几年每年租金一万块，并且是一签三年的，自打2011年房价见风涨以后，租金改成了一年一签，并且新一年比旧一年租金都是涨的，涨的也不多，新一年比上一年涨个三两千块。这个小院子大门是朝南开的，大门正上方悬挂着一尊警徽，门旁左首挂着蓝底白字的长方形牌子，一般情况下，大门都是紧闭着的，彰显着法律的威严。院子西面，是三层七间砖混结构楼房，楼梯开在正当央，把小楼平均分成两部分，每部分三间。三楼上面是个局部四楼，说是四楼，其实就是一处两间的卫生间，一间洗澡，一间撒尿，都是单独开门，互不牵扯。四楼顶部一拉溜架设着四台20管的太阳能热水器。二楼、三楼最北头两间是连在一起的，靠西南角有一个小卫生间，貌似这里的总统套房了。小楼正对面坐东朝西是一处简易搭盖，里面有灶台、案板等设施，台面很干净，看样子使用频率不低。简易搭盖北面一直到北墙，是更加简易的搭盖，里面停放着一部白色SUV警车，据说是省厅配给的。
　　 胖男人和红短裙女人，被分别带进小楼一楼一南一北两处临时审讯室。
　　 伟子从一楼最北面那间屋里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一块大面包，两根火腿肠，一瓶矿泉水。
　　 伟子一边朝嘴里填塞着一大口面包，一边招呼着张力平快点办理移交手续。
　　 伟子腾出一只手，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裤袋里的那本警官证，感觉硬硬的还在，就吁出了一口气。警官证是真的，可名字和照片都是秦警长的。这个警官证之所以在他手里，是作为道具使用的。这个警官证也不是第一回在他手里攥着了，从来没有一个执法对象来认真查验过。
　　 快步走来的张力平，一边喝着矿泉水，一边打量着那辆墨绿色越野车，很是感兴趣，感慨着：“乖乖，还是日本原装呢！”
　　 伟子尽管短期内买不起车，但绝不妨碍他继续喜欢车。他又一回看了看车牌号，感觉记住了，就用眼神示意张力平，快步向停放在大门口的那辆双排座走去。拉上车门以后，伟子在心里对自己说，赶明得查查，这是市里哪个单位的车，估计单位位置很重要，不然拿不到这样的小号。
　　 双排座留下一股子塑料皮子味道以后，周围迅速恢复了夜色的宁静。
　　 看着双排座射出的昏黄色光柱，伟子的注意力又回到了那辆墨绿色越野车上。唉，网上那些喷子们成天喊着抵制日货，抵制他妈逼啊！你们也睁开眼看看，都是谁在用日货！
　　 伟子说服自己不再没事找气生了，掏出烟盒，开始发烟。
　　 七
　　 估摸着有半个多钟头不到一个钟头的样子，伟子送来了第二批战果。这回开回来的是辆白色轿车，比一般看到的轿车显得要长一些也宽一些。
　　 从车后座上挪腾出来一个精瘦的小个头男人，出了车门，见人就笑，一边笑着，一边巴结着点头，一边嘴里还不住气的絮叨着，我跟秦勇俩是同学，我跟秦勇俩是同学。
　　 伟子可不管什么同学不同学的，手里拎着两三副手铐，丁零当啷摇晃着，脸本得跟个鞋拔子似的，眼神跟手势都在示意他，乖乖的上二楼，不然就给他上手段。
　　 后面跟着的是个衣着暴露的丰满女人，中等个头，罩着一袭黑色吊带裙，最惹眼的是胸前两处大鼓包，随着步履大幅度地颤动着，让人担心它们随时随地都会撑破衣扣蹦出来看风景。她也学着前面的小个头男人对大家嬉笑着，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羞涩或紧张，就跟她是这里常客似的。张力平给她起个很性感的外号：大奶女人。
　　 一阵女声尖叫，从一楼最北头顺风传过来。
　　 伟子三下五除二地办好了移交手续，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地快速下楼。
　　 那个红短裙女人满脸泪水，正在声嘶力竭地喊叫着。对面的一男一女两个辅警，面无表情的等待着喊叫终止。
　　 伟子没说话，眼神向辅警询问着。
　　 “我没钱！”
　　 红短裙女人喊叫着，眼珠子瞪得跟个夹子挤得似的，看着眼前的伟子。
　　 女辅警用拿着水笔的手，指了指审讯桌上的一只肩包，又指了指肩包边上的凌乱，意思是除了几只安全套、一个简易化妆盒、一个手机、几小包面巾纸以外，再无其它。
　　 红短裙接着喊叫，声泪俱下：“一张嘴就是五千块！………你们可知道，我卖一次能挣多少钱？坐台二百，跟老板四六开，她六我四。出台五百，五五开，就算全部都出台，这五千块我得卖二十次！二十次！白卖啊！我可得吃，可得喝，可得……可得付房租水电费？这些钱都从哪里来？啊？！要是都能从天上掉下来，随你们罚我多少，我一把给清！”
　　 红短裙说完，擤出一串鼻涕，啪地一声，甩在地板上，随后，又朝地板上吐出一大口唾沫水。
　　 这类场面，伟子见多了，不像一开始那样惺惺相惜、甚至有点怜香惜玉。
　　 伟子轻轻地掩上门，去走廊外抽烟。
　　 一串喊叫，从屋里传出来：“什么？诚实劳动？你们说的轻巧！靠诚实劳动，我得熬多少年？给人家打工，一个月累得屌死拉活的，挣个一两千块，除了吃喝拉杂，除了房租水电，我只能净落不到六百块。就算在这个黄淮县县城买房子吧，我打工一年净落的钱，只能够买一平米的！买个一百平米的房子，我得卖一百年！哼，一百年，妈的个逼，我死后托生的都又托生了！”
　　 “警察叔叔，能给支烟吗？”红短裙语气缓和了许多，请求着。
　　 男辅警是个将将毕业的专科生，学电子营销的，伟子没见过他吸过烟。
　　 估摸着是走廊外的烟雾飘进去了，勾起了红短裙的烟瘾。
　　 伟子也没有自己的房子，也得靠不能按月发的辅警工资支付房租水电费什么的。
　　 红短裙的请求没得到实现，顿时调高了音量：“妈的个逼！哪个孬熊揍的不愿意当城里人？哦，就兴你有钱人当城里人的？啊？哼！我一定要当城里人！哎，美女，帅哥，你们不想当城里人，为什么愿意干每月只领千把块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