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子当时脸都吓白了！大家也都劝婶子说，那是你大伯子，是为你们好。你怎么那么骂他？他长那么大，你公公婆婆都没打骂过他，你看这村里村外谁敢骂他啊？你骂他你不找挨打呢！
　　 就这样，爸爸把小瓦卖掉买了大瓦帮着叔叔家盖起了房子。婶子住在我们家对面屋，每天都琢磨着怎么偷我们家的东西。奶奶瘫痪在炕上，婶子乘我们上学，就拿着瓢来我们屋开开柜舀粮食，最多是舀柜里的小米。
　　 奶奶央求着说，你婶子，你别舀了，他们几个孩子，就那点小米了，平时做个稀饭吃。你都给舀走了，他们吃啥啊？
　　 婶子一听就不高兴了，振振有词地说，我不舀他们家的，那我们家粮食也不多了！我们家也不够吃啊！他们是你孙子孙女，那我们家那几个孩子就不是你孙子孙女了！你偏心眼子！我就舀，我就舀！气死你！你瘫夿在炕上也烂嘴，用你管呢！气得奶奶说不出话来。奶奶是大家小姐出身，规矩可多了，只是这些规矩对她这个老儿媳妇不管用。
　　 婶子一家自从搬我家来，我们家那段时间就捡不到一个鸡蛋。一天中午我们放学回家，看到我家一只母鸡小脸红朴朴的，在院中扬着脖子咯咯哒，咯咯哒地叫唤，我和哥哥非常高兴。我们指着鸡蛋卖了钱买盐灯油和书本，还有奶奶的止疼药。我们一进外屋，看见婶子钻进我家锅洞里在掏鸡蛋，哥哥气急了，照着婶子露在外面的屁股就是一脚。婶子爬出锅洞子，手里还拿着鸡蛋就骂开了。这时叔叔从屋中走出来，就要打哥哥，我在中间拉着架。
　　 哥哥说婶子偷我们家的鸡蛋，婶子说是她家鸡下到我家锅洞子里了。哥哥说是我们家鸡下的蛋，并用手一指院中那只母鸡还在咯咯哒咯咯哒叫呢。婶子说是她家鸡下的，骂骂咧咧就拿着鸡蛋回屋去。老叔把哥哥臭骂一顿，并用手指点着哥哥说，你要再敢和你婶子动手，我就踢死你！老叔没打哥哥并不是他慈悲，是他心里怕爸爸。
　　 婶子住我家时，她们家常常炒鸡蛋吃，而我家三只母鸡下蛋，却一个鸡蛋也捡不到。别小看这三只母鸡下的蛋，那是我们家一家的灯油钱，盐钱，奶奶的止疼药钱及我们几个人的本笔钱。
　　 （七）
　　 说起婶子，那是奶奶千挑万选来的。六十年代初期，老叔中专毕业后，在外面工作不久，奶奶嫌外面苦，就让老叔回家，并给老叔张罗媳妇。老叔虽然有文化，但个子矮，人长得猥琐，而且家中养了一些不出嫁的大姑娘，一个赛一个厉害。奶奶是大家小姐出身，不但厉害，规矩还多，附近好的人家姑娘，是不肯嫁老叔，次的奶奶又相不中。
　　 奶奶是爷爷的第三房媳妇，爷爷娶了第一个媳妇，没有生育就得病去世了。后来人们介绍奶奶，奶奶不同意，说凭自己一个大家小姐，怎么会跟一个死了媳妇的人结婚呢。这样爷爷娶了第二个媳妇，并生育了大爷、大姑、二姑，之后也得病去世了。
　　 这时奶奶还没有出嫁，奶奶到了高不成低不就年龄，已经二十七岁的老姑娘。有人上门给爷爷提亲，奶奶和家人勉强同意。奶奶一进门就当家，而且谱摆得相当大，长长的烟袋就有一米多。据说这样抽烟的烟油都挂在烟袋杆里，到时用长长的细铁丝一通就行，不伤身体，奶奶抽烟时都是别人伺候着点烟。
　　 我们村都是一个姓的本家子，可以说是名门望族。邻村还有一部分本家族人，那是小日本鬼子侵华时在这搞并户，小村子并到大村子。小日本鬼子投降后，有些人家也就没有搬回来。爷爷是本族未枝人，辈份很高，理所当然的族长。本族人家发生个大事小情的，都必须是爷爷到场处理。爷爷办事很公道，大家都尊重爷爷，爷爷在外面是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没有人敢拔爷爷的面子。但到家里，却当不了第三个奶奶的家，而且还很怵奶奶。奶奶说一，爷爷不敢说二。奶奶比爷爷小一旬，又是大家闺秀，爷爷当然得把奶奶宝贝一样呵护着。
　　 说起婶子，那可是奶奶千挑万选来的。叔叔当年中专毕业后，在外面工作没多长时间，奶奶怕叔叔在外面吃苦，没人照顾，就让叔叔辞了工作回家，一大家子二十多口人，也不用叔叔干活。叔叔到了结婚的年龄了，奶奶就用非常挑剔的眼光为叔叔选媳妇，无奈叔叔个子矮，而且长得有点猥琐，不象爸爸那样大气。奶奶看中的姑娘，人家看不中叔叔，看中叔叔的姑娘，奶奶嫌人家长相不好。
　　 有人在内蒙给叔叔介绍了个姑娘，据说长得很漂亮，奶奶让爸爸套上马车拉上她和爷爷去了姑娘家。奶奶坐在姑娘家的热炕上，只见这个姑娘扭扭捏捏的进了屋，奶奶眼前一亮。这姑娘长的中等身材很是丰满，白白胖胖的水葱一样，一双大眼睛还是双眼皮，在奶奶眼中，这是她理想中的儿媳妇。只是这姑娘从进屋，这两只手就没闲着，一会这只手挠挠头，一会那只手扯扯衣角，身子还不停地扭来扭去。
　　 爷爷和爸爸一看就没相中，爷爷和奶奶说，先回家商量商量再说。但奶奶坐在热炕上说什么也不走，并说这个儿媳妇我要定了。开始和人家商量财礼钱，姑娘的娘家乘机要的高得离谱的价，财礼钱八百元。奶奶当即就答应下来。就这样把婶子娶到家就花了一千多元。当时正是六二年，三年自然灾害刚过，奶奶把压箱底的钱都拿了出来。这一千多元可不是个小数目，爸爸娶妈妈才花四十元。
　　 婶子要全院唯一的两间瓦房，爸爸和妈妈孝顺，什么话也没说，就搬到东厢房。这是用羊圈现改的两间土坯房，那房子山墙都要塌了，象巨人的驼背一样，凸了出来。爸爸只得在外面垒上石头顶上。没想到一下雨，那墙受不了外力作用，往屋里凸出。而且还是烟筒那，雨水掺着烟油子顺着墙缝渗了出来，污黑的颜色都流到炕上，妈妈就用破布擦洗炕席。墙上干了后，长长的几条痕迹如巨人的眼泪，狰狞可怖。
　　 婶子自从进了这个家后，奶奶就象给叔叔娶进来一位公主，拿她宝贝的不得了，什么活都不让婶子干。婶子每天的任务就是洗脸梳头吃饭，然后去生产队坐在饲养院的院墙上看男女社员们刨粪起牛圈羊圈。每天妈妈收工后，做熟饭都去婶子屋请。
　　 瘦骨如柴的妈妈每天天不亮就得起来推碾子，推出一大家子吃的米面来，然后和大娘做早饭。大娘有哮喘病，坐在灶坑一边拉风箱一边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声不断。里里外外就靠妈妈一个人忙活，妈妈白天还得上生产队劳动挣工分，动不动就得挨奶奶的骂，还有那些大姑子小姑子及大爷家的两个女儿的脸色看。
　　 一天早晨妈妈做熟饭，站在二门口喊，你老婶，吃饭了！爷爷看不下去，说妈妈，你二婶你不用叫她，整天啥也不干，吃饭还得顿顿请着！
　　 没想这话被扭着身子走来的婶子听见了，转身就走，说不吃了！奶奶气得把爷爷骂了半天。从此爷爷再也不敢多嘴，那些没出嫁的姑姑们及大爷家的大姐二姐，虽然和母老虎似的，但没有人敢惹婶子，奶奶的那些家规对婶子也是法外开恩。
　　 婶子生大儿子和妈妈生弟弟是一年的，可妈妈在月子中就得下地给几十口人做饭，婶子是躺在炕上大家伺候着。弟弟和婶子的大儿子虽然是同一年出生，但婶子每天把他大儿子打扮的就象个小女孩。头顶上扎着朝天锥，脸上打腮红，额头上点着红点，婶子每天抱着他去看生产队的男男女女干活。我弟弟只能躺在炕上，由我和哥哥看着。
　　 家中的红糠糕点都得尽着婶子的大儿子吃，最后吃的成了气管炎。整天咳嗽喘的厉害，靠打消炎针，把屁股都打烂了，象眼睛那么大的一个洞。小时候我一看见那个洞，身上就发麻。
　　 后来分家都照顾婶子和大爷家，就亏我们家。婶子家生活过的不错，常常从她家飘出烙粘饼炒鸡蛋的香味。
　　 妈妈被那个大家族逼死后，老姑在我家住了半年就结婚了。奶奶一个手拄着拐杖一个手扶着我的肩膀来到我家。没出两个月，奶奶也瘫在炕上，不但没帮上我干活，反而我不分白天黑夜的伺候她。
　　 八年后，奶奶去世了，人刚抬到院中，婶子就过来要奶奶的东西。奶奶来我家时空着手，只带了两身单衣服一身棉衣服，一套被褥。八年多这点东西也都千疮百孔，只有一件半新的夹袄。我把奶奶的东西分两堆，衣服放一堆，被褥放一堆，让婶子挑。这时叔伯大娘来了，见婶子去拿那堆衣服，叔伯大娘上去就把那件夹袄给抢了过来说，老奶子昨天和我哭了半天，说她孙女伺候她八九年，什么也没给她孙女留下，只有这件旧夹袄让我给看着留给她孙女做念想。
　　 婶子想要这件旧夹袄，无奈那么多村子人和亲戚都到了，大家七嘴八舌的排斥婶子，说婶子一天都没伺候过奶奶，要东西倒是挺积极的！婶子灰溜溜地抱起那堆被褥走了，我把那堆衣服给了大爷家。
　　 婶子从来不亏待自已，家里每年至少养两头猪。那时生产队不让散养猪，可婶子的猪都是散着养。生产队长常常找她，可她都说猪圈门子坏了，猪要往外跑，她也没法。
　　 生产队长拿婶子也没办法，都怕她的混胶胶不讲理，让她缠上没完没了。生产队庄稼长起后，婶子夜间就把猪赶到庄稼地里去吃庄稼。生产队长招集社员把猪从地里往外撵，没想到那猪吃谗了，满地乱窜。常常撵了半天，好容易把猪给撵回家了，晚上婶子又把猪撒开了，只得第二天大家再往回撵。生产队长辈份小，也咋着不了婶子，有几次气得生产队长扣婶子家的工分。婶子就去队长家磨叽起来没完没了，气得生产队长的老婆把队长骂了一顿，让赶紧把工分给了，婶子才算罢休。
　　 （八）
　　 婶子的大儿子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但婶子的为人方圆几十里人们都知道，没人愿意把女儿嫁给这样人家。爸爸就让四姑父在他们大队务色一个姑娘。爸爸说，只是根本人家，老实本份过日子的姑娘就行，丑俊没关系。四姑父是大队书记，在他们大队那是绝对的权威人物。四姑父挑中了姜荣，因为是大队书记的妻侄子，所以姜荣的父母也没要多少钱，就把女儿嫁过来。
　　 结婚当天，姜荣看着光秃秃的墙，就和四姑父说，让买几块镜子，四姑父一口答应下来，派人去买了回来。婶子看到后，嫌四姑父没和她商量，就撒起泼，其实她就是怕花钱。当着众人面大骂四姑父是，人拉屎狗当家。气的四姑父就和婶子吵了起来，最后俩人指着鼻子对骂。
　　 四姑见婶子当着上百人的亲戚和村人骂四姑父，觉得很没面子，就上前和婶子说好话。说那几块镜子钱她们掏了，不用婶子花钱，可是婶子就是不依不饶，连四姑也给骂上。当时四姑就给气得晕了过去，大家忙着给四姑掐人中的掐人中，沾水打胳膊的打胳膊。可是婶子还是站在那不依不饶的叫骂。这时不知道是谁说婶子，你二哥来了！婶子吓的转身就钻人群里去了。
　　 姜荣婚后受婶子虐待，喝药差点没命，幸亏发现的及时，才抢救过来，大弟弟只得带她远走黑龙江。
　　 婶子二儿媳妇就是有先见之明，结婚后不久，就用那三千元盖起了三间大瓦房。婶子想对二儿媳妇和对大儿媳妇似的，想打就打，想骂就骂，但二儿媳妇个子比婶子高半头，人也壮实，嘴也伶牙俐齿的。这回婶子遇上了对手，婶子对二儿媳妇还是很打怵。整天磕磕绊绊，好在不住在一起。婶子就整天去乡政府告二儿子和儿媳妇，说他们不孝顺！有一次在QQ上，乡政府的司法所长和我说了婶子整天去乡政府告儿子媳妇的事，让我说说她二儿子，儿媳妇。我和司法所长说了婶子的为人，婶子说话水份太大，一般的儿子媳妇早就气死了。
　　 婶子不但和儿子媳妇吵架，整天和叔叔也吵架。把老叔骂急了，就会打她两巴掌。后来把老叔气得实在觉得没活路，拿绳子上山找了一棵大松树上吊去了，幸亏被人发现救了回来。长期和婶子生气，老叔得了癫痫病，几次犯病差点没死了，多亏爸爸发现。婶子让老叔睡另一个屋，还不给老叔烧炕，塞外的冬天滴水成冰，叔叔连冻带冰就开始尿血。
　　 后来大弟弟把老叔接到黑龙江，婶子找不到老叔打架，就整天找人让把老叔弄回来。问是谁把老叔弄走了，每天骂。还振振有词的说，老伴老伴，俩口子哪有分开过日子的。婶子找不到老叔打架，二儿子和二儿媳妇她还是打些怵，就找左邻右舍打架。
　　 一次，她二儿子给她买个铝锅盖，没两天就说找不到了，说是我家嫂子偷去了，天天站在院子骂嫂子。可把嫂子气坏了，嫂子说，我这一辈子也没当过贼，她倒是整天把我当贼了！就去找她二儿子，她二儿子回到她家中，发现锅上的铝锅盖确实没有了，一问婶子说是我家嫂子偷去了！
　　 她二儿子把她好训，你整天胡说八道的，这就是人家我嫂子不和你计较，如果你赖别人，人家早来打你了，你可别胡说了！
　　 婶子还是一口咬定，就是我嫂子偷了她家的锅盖，我嫂子离她家近，要不她家的锅盖哪去了？
　　 她二儿子就把屋里屋外都翻找个遍，确实没找到这个铝锅盖。她二儿子回家和媳妇说，妈说是那院嫂子偷了她的锅盖，嫂子不可能偷妈家的铝锅盖，弄不好是别人偷去了。
　　 他媳妇不屑地说，谁稀罕你妈那个铝锅盖啊！那么大个，怎么偷啊？准是你妈又藏到哪了？你妈整天捉妖，你要捉妖啊，你还是没找到地方！一句话提醒了他。
　　 第二天，她二儿子回去把她妈家又翻了个底朝上，也没找到这个铝锅盖。后来看着家里几床被子褥子没叠着，都铺在炕上，而且还厚厚的，中间鼓个大包，掀开被褥一看，原来铝锅盖被婶子藏在下面。气得她儿子说，你说你天天睡在上面也不嫌咯的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