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这类事，婶子是三天两头上演。天天骂，咒死咒活地骂，好象全世界人都在偷她家的东西！她常常上人家，一进院就东张西望，看人家没人，就把人家能拿的东西拿走，到时候她却说人家偷她家的东西。
　　 堂侄女来我家给我讲了一件事，堂侄女放暑假在家，一天，婶子一会进院东瞅西看，见堂侄女在屋，就走了。一会又回来在院中东瞧瞧，西看看，鬼鬼祟祟的。堂侄女出来问，老奶奶，你找什么啊？婶子说，我借你们镐使使。婶子拿起放在院中的镐走了。农村人借东西都很平常，使完都送回去，所以堂侄女也没在意。
　　 几天后，堂哥找不到镐，堂侄女告诉堂哥，镐被婶子借去了。堂哥去婶子家要镐，婶子说她没拿，她们家镐还丢了呢，不知道被哪个王八犊子给偷去了！堂哥满院子也没找到自已家的镐，回家问女儿，确定是婶子拿去了，堂哥又返回去找婶子家要，婶子还是不承认。气的堂哥抢了婶子的钥匙打开婶子家的柜，一看柜里都是别人家的镐头锨头，还有些东西，据说大部分都是我嫂子家的东西。婶子乘人家家中没人，拿了镐锨把回家把柄打下来烧了，把镐头锨都锁在柜里，其它小物件就直接放在柜子里锁上。
　　 （九）
　　 那年我去江苏采风，刚下火车，婶子二儿子打来电话说，姐，我妈把房子烧了！我一听吓了一跳，问怎么会把房子烧了呢？
　　 原来婶子为了省钱，不点电灯，却点蜡烛，其实点蜡烛要比电费贵的多。婶子到处捡破烂，都堆放在西屋，晚上点着蜡烛鼓捣那些破烂垃圾，那天不小心碰倒蜡烛把破烂垃圾点着，整幢房子都烧成了废墟。
　　 她二儿子让我找有关部门救济一下，她二儿子太拿我这个姐姐当回事了，我都没拿自已当盘菜。我告诉他，我在外地，等回去再说。回来后，我打电话找了乡人大主任，因为我和他过去在一起工作过，让他看看乡里能不能救济点。
　　 我又给四姑父家的表弟打电话，表弟和县民政局局长的关系不错。当我打电话告诉表弟，你舅妈把房子烧了，表弟也吓了一跳。很吃惊地问，她怎么会把房子烧了呢？
　　 有一次，我回娘家，听二弟媳说，乡里给了五百元，给了两套军用行李，县民政局给了五百元。二弟媳很不满地对我说，姐，你说那么大个乡政府，那么大个县政府，就给那么点钱，那两套行李还那么薄！
　　 二弟弟在废墟上给婶子用塑料布搭建个临时住处。二弟弟和弟媳妇都在做生意，忙的每天晚上很晚才能回家，也不敢让婶子住到他们家，怕再把他们家的房子一把火烧了。
　　 北京开饭店的二妹妹回家看婶子，就把婶子接到北京。二妹妹给我打电话说，姐，我回家看我妈，你都不知道我妈有多可怜，大雪天就住在塑料搭的棚子里，冻得那叫个可怜哟！我就给我妈接到北京来了。
　　 我告诉二妹妹，让她注意点，把带火的东西都藏起来，别让婶子把房子烧了，北京的房子可值钱，再说那房子都是租的，倾家荡产也赔不起人家。
　　 婶子住在二妹妹家开头两天还行，后来二妹妹就天天给我打电话，没完没了的诉苦。婶子跑丢了几次，警察给送回来的。要不就是婶子一早起来把她们全家人的袜子都套在双脚上，全家人起床后找不到袜子。后来发现婶子腿上象肿了一样，一看袜子都不知道婶子是怎么套上去的；或者把她们的衣服穿在自已的身上，就连二妹妹几岁的孩子衣服，她都套穿上。
　　 婶子还天天和二妹妹打架，不是说二妹妹偷她手机了，就是偷她钱了。我说你不可能偷你妈的钱和手机，钱和手机可能丢到哪了吧？你们好好找找！
　　 二妹妹说，我妈哪来的手机啊？钱都是我给她的，我偷她钱干嘛啊？我想了想，对二妹妹说，你妈那是得了老年痴呆症了，你带她去医院看看吧！二妹妹不相信。我说你带她去医院看看就知道了。
　　 后来二妹妹给我打电话说，她带她妈去看了，真是老年痴呆症，问我怎么知道她妈得的是老年痴呆啊？我说根据她电话里的描述。
　　 后来那些天，二妹妹给我打电话说她家的孩子不让姥姥住在他们家了，天天喊着让把姥姥送走！据说后来送到那两个女儿家，也没呆上两天就给送回老家。
　　 春暖后，大家帮着二弟给婶子盖了个简单的房子，婶子住了进去，总算有了个住处。
　　 前年冬天，婶子走在路上，不是往前跌就是往后跌跟斗。后来跌的厉害了，跌倒了爬起来，刚走两步又跌倒了。跌跌撞撞地到了家，第二天二弟去看她，发现婶子昏迷不醒，就给几个妹妹打电话，把婶子送到县医。医生做CT说是脑干出血，要给婶子做开颅手术。二弟弟他们坚决不同意，说是县医院做这种手术，做一个死一个，没听说哪个病人活下来。再说婶子都七十多岁的人了，还是保守治疗的好。
　　 就这样，婶子在县医院一住就是半个月，每天只是输液。这期间，医院下了几次病危通知。院方还是要求给婶子做手术，二弟弟不同意。后来医院说婶子不行了，让拉回家准备后事。
　　 婶子被拉回家后，棺材停在院子里，寿衣也准备好。但婶子还有一口气，二弟就去乡卫生院找医生来给婶子输液。当输到第三天，婶子突然醒过来，还坐了起来，好象睡了一个长觉。
　　 婶子什么后遗症都没有，和二弟媳妇吵架，一句不让，句句有劲。
　　 我家侄女结婚，我们大家都回去。晚上二弟弟给婶子送饭，发现婶子不见了，大家就到处去找，找到晚上十多点钟才找到，原来婶子去了几里地远的外甥家串门并在人家睡下了。
　　 （十）
　　 去年听说婶子被送进了养老院，大家都去看婶子，我没敢去看，心里实在承受不了这个打击。半年前我回娘家回来，坐婶子孙女末婚夫开的车，她孙女去给养老院送钱。在院中，我看到婶子追着她孙女出来，我从车窗上看到白发苍苍的婶子又黑又瘦，象换了个人一样。心里象猫抓一样难受，我没敢下车。她孙女上车时说，婶子追着她要跟着她回家，不愿意在养老院住着，说养老院不好！
　　 前些天婶子孙女结婚，我们大家都回去了，在桌上，从黑龙江赶回来的大弟弟给我们倒酒。三姑家的表妹问老叔的情况，大弟弟说他爸爸挺好的，不愿意回来，只好他自已回来。他们每天上班走时，他爸爸都给他们关上大门，然后回屋看电视，问他想家吧，他说不想家。说老叔在他们家可享福了。
　　 表妹说，孙女结婚，应当让你爸爸回家来看看！说完自已先哭了，几个姑姑和表妹们都抹起眼泪来。妹妹说，这大喜的日子，谁也不行哭啊！
　　 我们吃完饭时，见婶子在两个女儿搀扶下走过来。她的大女儿指着我问婶子，她是谁？婶子说不认识！
　　 婶子瘦的皮包骨，一身衣服就象穿在突兀的骨头架子上一样。那脸黑瘦黑瘦的成了一窄条，原本丰满白胖的婶子，两年不见，象换了一个人一样。原本花白的头发，被如刀的岁月雪上加霜雕刻成满头银发！
　　 婶子在两个女儿的搀扶下，步履踉跄着去和她娘家兄弟侄子们说话。我拉住三妹妹说，让你妈在家住几天，你们伺候她几天吧！
　　 三妹妹摇头说，姐，不行，我妈妈太能闹腾的慌。上次接回来，就骂了一夜，都不让大家睡觉，后来还跑了。大家找了半宿，我大姐也接去住了一宿，谁都没睡成觉，她骂了一宿。
　　 我听了以后，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婶子是个非常自私而且会享福的人，混胶胶一辈子，没想到老了却成这样！
　　 我们下午坐六姑家表弟的车回县城，在车上，六姑说她和她们小区几个老太太去养老院看了几次，商量着老了去养老院，不给儿女添麻烦。可是到那后看到的是，院里还算干净，但常常从几个紧闭的屋门缝中钻出一股股的骚臭味。那几个老太太说，老了打死也不去养老院，就是死也要死在家中，那哪里是去养老啊，那是老了老了蹲监去了。听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头皮发麻，心里发瘆。
　　 六姑说，她老了可不上养老院。四姑家的表妹开玩笑地逗表弟说：表弟，你妈老了，挪不动了，你看你们俩口子都上班，就把你妈送到养老院去，省心！
　　 表弟开着车，笑而不答。六姑就骂表妹，你她爹的不用拱火瞎说，我老了我儿子才舍不得送我去养老院呢！表妹笑嘻嘻地说，你越骂，等你老了挪不动时，我们就把你送到养老院，让你去那享福！让你去闻那骚臭味！
　　 她们在车上开着玩笑，而我脑海里却浮现出婶子那黑瘦削尖的刀条脸和那突兀骨头架子挑着的肥大的衣服。真是，人这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已落到哪种地步，只有上天知道！
　　 （这篇文章断断续续从春写到秋末）
　　 2015-5-14于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