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痛之情(小说)
林待殷微笑着,他把小女孩儿的头发向着她的耳朵后面揽了一下。
女士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伸出双手对小女孩儿说:“晴晴,我们回家了!”
小女孩儿抱住林待殷的脖子,不肯从林待殷身上离开。
“真不好意思!”女士看了眼林待殷,目光在慕容脸上也停留了一下。
慕容对着林待殷努了一下嘴。林待殷对女士说:“我送你们下去吧!”
女士笑道:“谢谢啦,真不好意思!”
林待殷和女士朝着电梯口走去,走出几步后,女孩儿身体倾斜着显然想下来走路。林待殷放下女孩儿,牵着她的手,女孩儿蹒跚着忽快忽慢地向前走着。女士不时地转过头和林待殷说着话。
到了电梯口。女士对女孩儿说:“叔叔有事,晴晴下次再来看叔叔好吗?”
女孩儿倒也听话了。女士抱起女孩,对林待殷说:“谢谢你!”
“不客气!”林待殷微笑着,那笑容里有一分隐约的凄楚。
电梯门打开了,林待殷向已经站在电梯厢里的女士摆摆手,那目光像是在送别一位已经走了很远的友人。
这天夜里,整个病区早已进入梦乡。走廊里静悄悄的,林待殷坐在休息厅的那一排蓝色的椅子上,他两手托着腮,双肘撑在大腿上。远处那座亮着灯光的大桥上,汽车在穿梭着,这里却听不见一点桥上汽车的声响。沿江的步道上也早已没有了散步的人影。
林待殷这个姿势坐着,沉静得像尊雕塑。突然,他的手机铃响了。清脆的铃声在夜深人静的走廊里格外响亮,甚至走廊的另一头都能听见。他迅速拿起手机。
“你在那里啊?”慕容的声音听起来很清晰,没有半点夜晚刚醒过来的那种口齿不太清的含糊。
“我来了!”林待殷站起身来快步向着病房走去。到了病房门口,他用小臂推开门,把门合拢后轻轻放开门的旋转把手:“不好意思,有事吗?”
慕容打量着林待殷:“你去哪里了啊?我以为你马上会来的,还等了一会儿呢!扶我上厕所。”
慕容的眼神告诉林待殷,她叫他回来显然不是仅仅为了让他扶着去卫生间。
林待殷把慕容从床上扶起来:“我就在休息厅那里随便坐了一会儿。”
他让慕容在抽水马桶上坐定了,却有些失神地站在那里。
慕容的眼神向着门口示意了一下:“你在外面等着。”
“噢”林待殷退出门外,拉上门。
里面的冲水声过后,慕容唤道:“进来吧!”
林待殷把慕容扶上床后坐在椅子上,有点茫然地看着窗帘没有完全拉拢的玻璃,那上面看不见窗外的天空,窗户玻璃在灯光下折射出房间里的墙壁和天花板。
“你在想什么心思?”慕容的声音轻轻的,是那种夜深人静的房间里对话的声音。
“没想什么啊!”
“我是说你刚才在休息厅那里。”慕容的声音听起来很关切的样子。
林待殷没有看着慕容,只是把脸稍稍向她侧过来一点:“也没什么,工作累了想放松一下。”
慕容看着林待殷回避的样子,不再问他刚才的事情了。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刚才我做了个梦,醒了觉得好孤独,才叫你来的。”
林待殷集中着注意力:“什么梦啊?”
慕容看着林待殷,显然想把自己脑海中的画面转移到林待殷的思维中去:“我在一个地方,好深的下面是一个湖。我周围都是大石头,我想抓住那些大石头爬上去。可我扒住大石头的时候,才发现那些石头像是空心的纸片,手一按就瘪了。那个湖也不美丽,好像很邪恶。”
慕容的梦境触动着林待殷,他眼神中流露出阴郁:“那是因为你还在担心康复的问题。那个湖暗指你那场车祸,而这个场景又是你经常演出的《天鹅湖》的投影。如果你心境好了,梦中出现的湖一定是超现实的美丽。”
慕容因为林待殷在身边,目光变得很温暖:“嗯,是这样的!”
林待殷此刻捕捉不到半点欢乐,他只好让自己的思绪顺着话题走下去:“我上次护理一位中年妇女。她说几次梦见儿子小时候的样子。”
慕容好奇地看着林待殷:“这怎么解释呢?”
林待殷的眼神和慕容处于交流的状态:“我对她说,是她在某些事情上为儿子担忧。儿子小时候的样子是母亲觉得孩子很无助,需要关爱。她对我说,她儿子那段时间成绩不太好,心情也变得很复杂。”
慕容脸上出现了微笑:“你太适合护理工作了,懂得这么多心理分析和疏导的知识。”
林待殷像是吸了口气:“我只是稍微读过一点分析梦境的书。其实分析的道理都差不多。”
林待殷现在的状态让慕容能够很自然地提问:“难道从来没有哪个姑娘爱过你吗?”
林待殷面对着慕容仅仅动了一下嘴部周围的笑纹:“谁会看上我呢?”
慕容敏锐的目光看着眼林待殷。她再次沉默了一会儿:“我想听音乐!”
林待殷脸上的惆怅仍旧没有完全融化开来,他的视线只在慕容脸上蜻蜓点水般地过了一下:“听什么呢?”
林待殷的情绪似乎无形中感染到了慕容,她想通过一首抒情的曲子把气氛活跃起来:“圣桑的《天鹅》吧!”
林待殷走到组合音响边上,打开了音乐。曲子的音量小得只集中在音箱周围,听起来却像是很远处的一个舞台上乐队在演奏。钢琴和大提琴演奏的《天鹅》在这静谧的房间里,陪衬着玻璃窗外的夜空让人想象着月光下的湖面:映着月色的湖水平静的几乎看不见被微风吹皱的波纹。几只白天鹅在靠近岸边处静静地荡着水面,弯曲的湖岸满是笔直的杉树。
林待殷脸上隐约的愁云不见了,乐曲显然在缓缓地稀释着他心底的苦涩。
慕容此刻完全没有了睡意,她那双眼睛显然在思考。她随意地看着天花板和墙壁连接处的那个很有力度的直角弯折,听着听着,她转过脸来看着林待殷:“我真想出去走走。”
林待殷惊讶地看着慕容:“现在出去走?”
慕容笑了:“不是的,我想什么时候去哪个风景点看看,这么长时间在这里都憋死了。”
“那可不行啊!王医生知道了肯定要批评我的。院规是不允许的。”林待殷看着慕容,那眼神像是在对妹妹在说话。
慕容像是早就想好了台词:“心情好不是对康复有好处吗?为什么具体碰到事情就不能通融呢?”
林待殷沉默了一会儿。显然是在想象着带着慕容在外面的场景。
“想好了没有啊?”慕容催促着。
林待殷舒一了口气说:“那好吧!我们去福星路森林带看看。”
慕容的眸子亮了起来,仍在播放的《天鹅》让她的想象在继续:“那里很好!这个季节还可以看到萤火虫。”
林待殷的表情像是一个男孩走进了一个小女孩的“圈套”:“你是说晚上去吗?”
“是啊!”慕容张开的下唇在那个位置上停了一下,带出了整个脸的妩媚,“这样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啊!”
林待殷看着慕容做出的美丽的小鬼脸,“噗嗤”一声笑了。
六
傍晚时分,虽然还有些闷热,但已不是一动就浑身出汗的高温了。林待殷推着轮椅从住院部大楼出来,慕容仰起头来望着住院部大楼宽大的正面,寻找着自己居住的病房。亮着灯光的大楼透出温馨,渲染着尚未完全到来的夜色。走到大楼的转角处,周围的绿地在墙根处传来“瞿瞿瞿”的蟋蟀声,似乎在召唤着立秋后那遥远的凉爽。
地铁列车在这个时段比较拥挤,林待殷怕慕容被人认出来,他站在慕容的对面。列车在隧道里穿行,窗外没有任何景物可看,有时候一通到底的车厢看不见临近的车厢了,那是列车在转弯。只有在驶入通亮的车站时,才可以透过车窗看一眼每个站台上不同的装饰。林待殷有意无意地看着车门边上的屏幕,那里面正在播放一场音乐会,加速的列车车轮与轨道沉闷的摩擦声大大冲淡了音乐的效果。
停车上下旅客的间隙,车厢会空出位子。慕容轻声对林待殷说:“你去坐一下吧!”
林待殷说:“没事的,站一会儿就到了。”
列车在报站名,林待殷随意地看了眼车门上方的站名显示。
“小林去哪里啊?”周一曼压低的嗓音从林待殷侧方传来。
林待殷转过头来。周一曼又是那副淡淡的笑容:“我是夏禹路上车的,一直站在那个门边上。”
“我们去福星路那里看看。”林待殷微笑着,回答得有些勉强。
周一曼略显温雅的微笑看起来有点客套:“那个森林带确实不错。”
列车再一次减速,迎面而来的站台白色的灯光在向后移动着。
林待殷瞥了眼窗外的站台,朝站在身边的周一曼看了一眼。
周一曼站在车门口转过脸来:“小心点噢,早点回来!”
车门关了,列车继续向前移动。周一曼已经站在自动扶梯上的身影很快被列车甩到后面。
慕容屿鸽仰面看着林待殷,眼神中有一丝调皮:“怎么办啊?”
林待殷的目光停在车窗上,窗外快速向后移动的隧道壁成了隐约可见的一条条横线。他现在想象着即将到来的福星路车站。窗外的黑暗一下子亮了起来,他把停在车门玻璃上的视线向着慕容移了过来:“没事的,她不会告诉王医生的。”
下车时,车站不再像上车时那样拥挤。林待殷推着轮椅从无障碍电梯里出来,一阵微风吹拂在身上,驱走了包裹在身体周围的闷热,让人萌生出在这里散步的冲动。宽阔的马路上车辆快速穿梭着,路边的装饰灯照射在光洁的路面上,反射出一个个隐约的亮点。马路对面的住宅楼被隔在一条笔直的人工河后面,而这一侧就是市区的一条六公里的森林带。
入口处向着森林带望去,夜晚的绿带看不出色彩,黑黝黝的森林绵延到了目力的尽头。过了入口处,一小片樟树林在对面灯光的照射下,枝叶间的光线透出其间的立体感,像是梦幻或是假景。微微弯曲的小道因地形而起伏着,两侧的灌木和草地在地灯的光感下,给人刚刚沐浴过小雨的错觉。
林待殷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这里还太亮,看不清天上的星星。”
慕容感慨道:“这里我就来过一次,也没有好好看过。总觉得住在这个城市随时都能来。”
随着他俩向着纵深走去,周围的绿带已经渐渐远离了主干道的照明光线。四下里越发显出夜晚的幽深与神秘。
林待殷仰起头来看着:“现在的天空一定很蓝。”
慕容也抬头望着天空的那些眨着眼的星星。缀满夜空的小亮点像是极远处的一个个闪着微光的露营手电筒。
林待殷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轮椅在小道间缓缓滚动着。
“听我奶奶说,她小时候夜晚的天空也是看得见很多星星的。那时候人们在夏天的晚上,在草地上铺上一张席子,讲故事,看流星。或者坐在小竹椅上,泡上一杯茶。到夜晚的凉气上来了再回家睡觉。”林待殷娓娓地说着。
“我也听老人们说过,那个时候空气很好。不过乘风凉的时候没有现在这么多的冰镇饮料啊!”慕容提起了兴趣。
林待殷在慕容说完后稍稍停了一下,继续讲述着像是他早已准备好的,今天才对着慕容道出的内容:“后来由于大规模的工业发展,空气、河流都受到严重污染。随着最近几十年的科技提升,特别是本世纪初,政府加大了对水和空气治理的投入。环境已经大大地改善,我们这代人是幸运的,生活在生态化的后工业时代。”
小路的前头是一座上下坡度很陡的小桥,深色的钢制小桥在朦胧的夜色下勉强看得出护栏的轮廓。
“这是萤火虫区,在这个季节这里的路灯是关闭的,只有几盏地灯亮着,让大家勉强看得清地上的路。”林待殷向着四周寻找着萤火虫。桥面铺板的防滑纹使得轮椅滚动时有一种粘合的稳重感,林待殷上桥不觉得费力,下桥时也没有过于拉紧手柄防止轮椅过快的下滑。
一只萤火虫从前方飞过,小家伙一闪一闪的很快不见了。小河边是一排扎在水中的芦苇。在这个季节,芦花一束束直立着。已经可以嗅到有着浮萍和鱼儿的活水气息,这气息和植物吐出的清新混合在一起,让人完全沉醉在夜间更纯一度的大自然里。
轮椅在芦苇形成的一道“墙”前面停住了,芦苇的稀疏处隐约看得见泛着微光的河水。星星点点的“小灯笼”在这个小世界里飞舞着,栖息着。那些小亮点此起彼伏地闪动着,更增添了这一小片萤火虫世界的神秘感。
林待殷轻轻走到芦苇带的边上,小心翼翼地捏住一只萤火虫。他回到慕容的身边,把小家伙放在手心里。小家伙后半身一亮一亮地爬着,那对翅膀上面的小小硬壳微张着,稍大的薄薄翅膀向着身侧伸展着。尾部最后的几节在爬行中闪动的亮光恰似一个小小的灯笼,圆圆的黄色光晕拢在小家伙的屁股周围。
慕容仔细看着,随后她让自己的脸和这只萤火虫拉开了距离:“让它飞吧!”
小家伙像是听到了慕容的话,一下子飞了起来。那个小亮点在夜色里划了一个好看的弧线,融入了芦苇上的那些小星光中,再也找不到了。
他们朝着远远的那一条马路光带方向返回。
“流星!”慕容兴奋地用手指着天空。
林待殷在慕容的话音刚出口就朝她指的方向望去,那颗快速燃烧的流星在黑色的苍穹上划着弧线。毁灭前那一瞬间烧灼的光带照亮了比它不知近了多少倍的云层。无边的宇宙因这颗巨石死亡前的一道闪亮向人们提醒了她原本安详的黑暗。
却又遗憾的爱情?
时间匆忙 未及细看 粗粗浏览 光看摘要 就觉得是个很有意思的选材。
晚霞剧透了哈……有空定细品 向你学习。问好 深深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