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峰上在这一带很出名，相传此山，原是一道教神仙修炼之处。天地灵气聚集在此，不管你站在山下还是山中，你都不能看清它的样子。常年被云雾缭绕的南峰山，一向仙名远播。只是这一带，不常有人来。樵夫们都怕在这山中迷路，因为仙家之地，误入仙境，到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光景，谁都不知道。而且这山险峻，有陡坡，常人没事也不会到这里来。
　　 南峰山上，据说有千年万年的不老松，松树茂密，经常到了下午，这一带就阳光照不到了。南峰山下，有一种风波亭。这风波亭，据说是当年有名人在此写下：“人活一世，事事风波。朝暮惜拾，亭中一酒。”而闻名。人活一世，哪里都有坎坷，就算王侯将相，也不过是历史上的一抹烟尘而已，有时候，倒不如每天像是寻找的，只不过是在这亭中喝上一壶酒的洒脱而已。寥寥词句，雅情顿显，却也是说尽人生，酸甜个中。因而这山，这树，这亭，就形成一个很美丽的传说。
　　 这日，刘云舟赶到南峰山脚下，发现一间竹舍。这竹舍顺着南峰山下的一条小溪的方向而建立，半截悬空在溪上。一根长竹竿好似栋梁一样支撑着这小舍，竹舍分为两层，上面这一层，用竹子连排接起来，倒是很像以前人家在湖中撑游的伐排，一旦下雨，雨水可以从上面直接落到上面，可以形成一个雨帘。中间高突出来的部分，用一篷布盖住。接近地面一层略宽，面前的院子里，有几根竹竿直接做成接水的样子，接住从山中流出的水，竹竿下面，放着一个大缸。这日已是晴天，有山中的水从竹竿上流过，落入缸中，只是缸中水已经满了，溢出来，慢慢地形成一条小渠，流向面前的小溪。小溪的水哗哗有声，溪上有些石块，溪水撞击处，声音颇为悦耳。竹舍边上，种了好些花，那些花的名字，刘云舟根本说不出来。只是略略一看，便知道甚是名贵，不是一般人家养植的花中。
　　 刘云舟略一思索，便上前到了门口，门口挂着一条细绳，上面：“客人来访，请拉细绳。”刘云舟不假思索地拉了一下绳子，门应声而开，门边上有个声音发出：“白姑娘，有客来访。白姑娘，有客来访！”
　　 刘云舟不由地心中一阵暗叹，好一个心思敏捷的女子，竟然可以做出这样子玄妙的机关来。心中对于白素的喜欢，更加多了几分。想着她浅浅的笑，笑声中明眸善睐，嘴角一牵，便是风情万种。那一身白衫裙子，更加显得她灵动而飘忽。刘云舟心中暗道：此生，大概再也难以遇到这样的女子了。
　　 正在思忖时，只听到里面声音清脆地回道：“不知是哪位客人来访？”
　　 “在下刘云舟，又是叨扰姑娘。”刘云舟忙回答道。
　　 竹舍里层的房门一开，白素浅笑地站在门前：“原来是刘公子，里面请吧。”
　　 刘云舟一阵暗喜，忙点头往里面走去。
　　
　　 五
　　 窗明几净，微开的竹窗外吹进来一阵清风，带着阵阵的花香。屋子里，竹架上，摆放着一些竹制小品，比如说竹鸟，竹蚂蚱，竹蜻蜓，甚是好看。竹架下，是一些日用小品，有竹篓，竹梯，竹脸盆，竹篮，还有许多刘云舟在这之前都没有看过的东西。
　　 这种整一套的竹规模房子，倒是令人眼前一亮。刘云舟抬眼看向房子中间的一个小院落，里面种满了向日葵，一株株，几乎有人那么高。向日葵开得正艳，上面还有几只蜜蜂在采蜜，飘然间，觉得自己好似到了室外之源一样。刘云舟不由心下暗忖：“这个白姑娘，言语之间似乎文绉绉的，像是个读书人家的小姐。只是这院落，却又是像极了闲云野鹤一样的江湖女子，真是让人难以定位她应该是哪一类型的人。”
　　 正在思想间，就见白素拿了一壶酒走了进来，轻声道：“刘公子初次来到寒舍，奴家没有什么可以上得了台面的，只有这竹叶青酒，倒是可以一喝。”
　　 刘云舟轻轻一笑：“白姑娘还真是客气。在下是衙门捕快，从来公务在身，不沾滴酒。此次前来，实在是唐突。在下之前觅得一块上好布料，上次见到白姑娘的那条手绢上绣的图案，甚是喜欢，不晓得姑娘有没有空闲，可以给云舟绣上一朵上好的花色？”说完，掏出那块
　　 白素微微一惊，轻声道：“公子既然如此说，那白素当然没有退却之礼。白素现在就为公子绣上一朵花，请公子稍等。”
　　 刘云舟诧异：“姑娘现在就能修好？！”
　　 白素轻笑：“刘公子可真是爱开玩笑，白素从来就是绣娘，以帮别人绣东西为生，这小小的花色，哪能需要多长时间？”说完，转身从竹架上取下一枚针，然后找了快绣花用的托，手中的细线飞快流转，不几时，花的样子便出现在眼前，栩栩如生。白素手中的针飞快地上窜下跳，没多久，花上便多了一只采花的蝶儿。
　　 刘云舟不由心中暗暗佩服，轻笑道：“白姑娘可真是令在下不知道说什么好，你这样的女子，想必这世上没有几人吧。不知姑娘可曾婚配？”
　　 白素的脸色顿时微红，轻声几乎低到刘云舟再也听不出来：“奴家尚未婚配。”
　　 “那，不知高堂何在？”刘云舟又道，“在下有事想要请教令堂。”
　　 白素的脸色微微变白：“父母早已不在，只有一个姐姐，远嫁他乡。”
　　 刘云舟心底顿时一阵暖流经过，笑着道：“那么，姑娘的事情是不是姑娘自己能够做主？”
　　 “这个，那是自然。白素此地无亲无故，当然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
　　 刘云舟一听，傻愣了一会儿，脸色微微发红，嘴里结结巴巴地道：“白姑娘，你既然尚未婚配，而且年纪看上去也并不算小。我刘云舟心直口快，自那日在西子湖畔遇到姑娘，一直心心念念着姑娘，如若姑娘不弃，不妨，就把你自己许给刘云舟，此后，由云舟来照顾你的一切，可好？”
　　 白素原本刚好拿着一杯竹叶青上来，一听这话，顿时手中的酒杯一抖，酒洒了一地，她脸色一青，道：“你的意思是，你要娶我？！”
　　 刘云舟一阵脸红：“姑娘意下如何，如果现在不能给云舟答案，不妨迟些日子再回复云舟，云舟可以先行告退。”
　　 白素微微一愣，看到刘云舟就要转身，突然一个踉跄扑了过来，刚好落入刘云舟的怀里。刘云舟的心一阵狂跳，迎面而来的香味使得他周身发软。只是他却没有看到，就在那被洒落地的酒里，一条竹叶青蛇慢慢地游出来，目光幽怨地看了一眼白素，朝角落里游去。
　　 白素似乎一脸窘迫的样子站起来，尴尬地道：“公子刚才的话，也的确突然，使得白素一时反应不过来，容白素想想。”
　　 刘云舟点头很认真地道：“白素姑娘，云舟虽然是个莽汉，不懂得怎么体贴和照顾人，也不懂得说什么话哄人开心。但是姑娘请放心，如果姑娘答应云舟的要求，云舟此后，一定尽职尽心地照顾姑娘，不让姑娘受到半点的伤害。”
　　 白素脸上浮起一抹笑容，道：“刘公子，你怎么就想到我会受伤害，而不是你自己受伤害呢？”
　　 刘云舟轻笑：“身为男子，自然有责任有必要保护自己喜欢的人。何况我一个男子，哪里那么容易受伤呢？白姑娘，云舟先行回去，五日后回来，请姑娘五日之后，给云舟一个答复，好吗？”
　　 白素轻笑点头：“你刚才为什么不喝下那杯酒呢？”
　　 刘云舟笑道：“酒虽迷人，但是易伤身，也亦上瘾。白姑娘，我怕我喝下这酒，从此之后，就再也回不去了。山间如此迷人，房子如此迷人，人如此迷人，我已经醉了7分，若是再喝上这酒，怕是10分醉意，至此之后，便是风花雪月，梦里他乡，回不去现实了。白姑娘，7分醉意尚好，我不需要百分百的醉。易醉也易醒，留几分清醒给自己，希望以后不至于太绝望。请姑娘仔细考虑云舟这个人，如若有缘，愿此生相系。”
　　 白素目送着刘云舟走远，才呢喃道：“天底下，竟然还有这样子的男子，倒是稀有了。如果不姓刘，那有多好？！”
　　
　　 六
　　 看着白素在自言自语，一旁角落里的青衣女子轻轻地道：“师姐，你不会和珍姐姐那样，爱上凡人吧？”
　　 “怎么可能呢，姐姐是我的前车之鉴。”白素轻轻地道，“小青，你怨恨我刚才放过他吗？”
　　 小青嘻嘻一笑：“没有啊，师姐。我自从在观音菩萨眼底下溜到这里。我就是想要看看，我们蛇类爱上人类会是怎么样的场景的啊。珍姐姐虽然是个反面例子，但是珍姐姐在凡人的嘴里，可是一个佳话呢。小青就是想知道，那些人类嘴上说珍姐姐怎么怎么好，要是真的发现蛇和人相爱，又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白素冷声道：“你还好意思提师傅，你知道师傅她老人家慈悲为怀，所以能够容纳我们这些在那些仙家眼里的异类。我是有负师傅之意，因为那雷峰塔下关着的是我的亲姐姐。而你呢，你知道你要是出了事情，师傅也未必能够保得住你。神界、佛界、仙界、道界、人界、妖界、魔界，原先的三界，独立出来的派系越来越多，争夺也日益剧烈。如若一个不小心，坏了师傅的名声，那我们也真是算太不懂得珍惜自己了。你明天就回去师傅那里，好好修行。”
　　 “不嘛，师姐，我好不容易才出来一趟，你就让我多玩几天。对了，师姐，你说你已经有了99个魂魄，只要再得到一个魂魄，就可以直接汇成抵抗轩辕剑的阴柔之气。到时候，你就可以取出王屋山上的轩辕剑，劈开雷峰塔，救出珍姐姐，那可是真的？”小青一笑，脸上还有些稚气的笑容，使得她眉目生辉。
　　 “恩，就差了一个。”白素傻愣楞地自言自语道。
　　 “刚才那一个？”小青似笑非笑地道，“姐姐终究在这最后的关头，还是被牵绊住了。师傅曾说，万事总有因缘际会，今天的因，是明日的果。今天的果，是昨日的因。看来，姐姐终究会在这上面，受到这99个魂魄带来的恨意，从此形成怨网，牢牢地困住姐姐。”
　　 白素一笑：“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我不想管。我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要救我姐姐。”
　　 “师姐始终不明白，以他人之死去拯救所谓的生，是最愚蠢的一种方法。师姐刚才还想借我之毒去要那个人的命，只是可惜，那个人内在的光明，无法用这里的阴气去覆盖。好了，师姐，你先忙你的吧。师妹我，到处闲逛去了哦。”小青呵呵一笑，青涩的脸带着点少女的羞涩，又带着点江湖的豪气，眼波流转，笑意盈盈地闪了开去，转身又留下一话：“师傅让我告诉你，珍姐姐之所以会被压在雷峰塔下，不是别的什么原因，而是珍姐姐当年，煽动海中万千生命，利用自己多年的功力，水漫金山，死了很多人，才会被压在雷峰塔下的。师傅还让我告诉你，刘邦宰白蛇，也就是师姐和珍姐姐的母亲之后，刘邦虽夺得天下，但是没多久也死在其中，刘氏后人曾经一度也过得很凄凉。当年，刘玄德在白帝城把刘阿斗托付给诸葛亮，也算是白帝之魂在此报复。师傅说，万事不如顺其自然，师姐千万不要强求，不然，因果相报，总有一天，师姐会明白，什么叫做天理循环，生生不息。”
　　 白素淡然地望着地面，很快就对小青道：“生死有命，请你转达给师傅，徒儿感激她的提醒，只不过，人生的路，已经走到这一步，无法回头了。我已经放不下这恩恩怨怨，也走不出自己多年以来给自己布下的局。”
　　 小青回头一阵冷笑：“你啊，就是作茧自缚啊！自己掂量着吧，到时候，别说没有人提醒过你。”
　　 白素看着小青飘远，目光落在身后的南峰山上，轻叹道：“南峰山，南峰山，修尽此生百般缘，不求老过山中松，不求修得山中仙，不求望尽山河路，只求莫死风波中。”
　　 声音飘远，淡然而空灵，只有远处的山脉，不停地回音着她的话，似在呜咽，似在哭泣，似在低诉。雷峰塔里，声音幽幽然：“素素，你又何苦步姐姐后尘？姐姐当年，也是放不下母亲之死，处处找刘氏寻仇，最后才被人砍中要害落于荒野，得许仙相救。原本在菩萨面前，都已经放下一切，但菩萨却说我有一情缘未了，所以才会为报答许仙，在他这一世原本就坎坷的生命里，扮演一个妻子的角色，等其老去。等此事一完，我本就可以步入仙道，享有仙籍。但是素素，你不知道，凡人之间，原本就是斗争的厉害，何况这些比一般凡人都聪明的仙家，他们自然鄙夷我们的出生，处处设计于你。法海不过是他们中一个还未修成仙的和尚而已，如果说，要在我和法海之间选一个入仙籍，素素，你知道，他们会选谁的，对不？素素啊，缘来缘去，不过是对于生活的一种看法而已。放下执念，或许能够海阔天空。我本生下孩儿，远去即可，只是我贪恋人间情感，贪恋和许仙的爱情，才会被人摆了一道。素素，莫要执念于什么仇恨，冤冤相报，报不尽的啊！”
　　 只是这话，隔着空气，隔着漫漫浮云，在天空中飘忽不定，没有人能够听到里面在说什么，只有回音，在呼啦啦地响个不停。
　　 正在回家路上的刘云舟，倒是心情好好，他思忖着：“这个白姑娘，容貌清丽白净，嘴唇小巧而红润，一双翦水之眼仿佛会说话一样，嘴一动就仿若山间清流，声音悦耳仿佛水声潺潺，说话客气而笑容满面，就连刺绣都那么熟练上手，单是看看这人，这白娟上的花蝶，自己早就被深深吸引住了。这次她并没有完全拒绝我，想必心中对我，还是有一定的好感的。”
　　 头顶一朵青云掠过，云间突然呵呵一阵笑声，微轻却是听得真切。刘云舟一惊，心里思量着道：“果然是仙家之地，看来真有神仙在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