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舟】花开的声音 (小说)
话音刚落,余平说:“还走读!以为是大学呀,真走读起来,学生还不放羊!咱们的学生固定都固定不住,还不固定哩,不固定还不满天飞,到时鸡飞狗跳的,收不了场!”
李姚瑶刚听到组长讲“爱听谁的就听谁的”就来火了,她的话就要冲出口,但她习惯地看看余平,刚好见余平要说话,她就止住了,余平的话音一落,她就酸酸地说:“组长发音标准,优美,声音洪亮,保准全都跑去听组长的了,组长也不用小喇叭,一开口全校都能听见。”
组长给顶得脸红脖子粗,他使劲儿地憋着,硬是没吭声。
本来组长讲课的声音就是可以传好远,像朗诵家一样的嗓音,很优美,他也爱展示自己朗读方面的天赋。
男人学英语口语两个极端,一种远远不如女人,一种远远超过女人,组长当然是后面的一种。
秦稳稳见组长憋成这样,不满地瞅一眼李姚瑶,想说什么,看看余平就没说出。
大家都不说话,显得很尴尬。
余平还气不平,她说:“有的学生,只要每天有一块钱一袋的辣条吃,其他都无所谓,要让他学习就像剜他的脑子!”
组长说:“我们上课要保证70%的学生能听懂,要把握这个度。”
第二节下课玲声响起,大家要说的话还没说完,一个个气鼓鼓地去开会,有的拿着杂志,报纸,有的带着学案,课本,也有作业,试卷。
往会场去的楼梯本来就狭窄,此时更显得拥挤,但是,大部分人的脚步还比较轻松,欢快,有点儿像逛街。
会场里已有各年级的主任拿着花名册,在各自的会议区,一边来回地走着,一边东张西望地找自己年级的老师,找到了就作个记号,已到的老师庆幸自己在最后的关头没有逃,还是来开会了,然后想想自己没来的好友的叮嘱,赶紧发短信,让好友转回来开会。
会一开始,管后勤的曹校长,就自己分管的事与这次市运动会挂勾,谈如何配合市运会,确保不出问题,为校增光。
曹校长文文弱弱的,身子板儿像他们当地小河里刚刚捞上来的白晃晃的鳐鱼,白净的小脸,一副高度近视镜,小眼小鼻小嘴,不过眼睛极亮,镜片上的光,好像是他的小眼睛反的光。
有人在下面说:“曹国栋,曹校儿(谐音,嘲笑)。”新来的老师对老教师的介绍,友好地笑笑。
曹校长说:“份内的事要做得比平时更好,学生该放假的一个不要留校,该留校的要全到。自愿者,工作热情要饱满,充分展示我校魅力。”
曹校脱稿讲成这样,可见语言功夫不在语文教师之下,戚喜宝感到不像大家在办公室里议论的那样无能吧。
99%的老师都低着头,有的在改作业,有的在看书,有的在看手机,有的在扣手指头,还有一位女老师在剌绣。
这并不妨碍曹校长讲话。
“学生宿舍和食堂要格外吸引人,宿舍要起拉花串,墙和窗要贴装饰的东西,花样不能重复,既有军营的整齐划一、严谨,又要有年青人的创意、活力、激情与多彩,就像一(1)班的宿舍那样,这是我们学校的亮点儿,会后班主任再多交流。”
有个像模特儿的男老师说:“那不就是洞房嘛!”周围的人哑然失笑,曹校在讲话自然没听见,赵校威严的朝笑的地方瞪着眼睛,狠狠地望了一会儿。
戚喜宝心想:听曹校讲话语言挺精炼的嘛,个个都像他,今天的会不要半小时也能OK了。有人说下一位就是赵校长讲话了,赵校长近视,可他不爱戴眼镜,旁边有人说:看眼睛珠子鼓的,还有血丝呢。有人说:青蛙眼。有的人说:人家说吃了人肉的眼睛就这样儿的,前面两排的几个女老师说:真帅。真有气场。
看着乱哄哄的会场,赵校的眼睛好像直朝外面冒气儿,主持人照例宣布该他讲话时,他并不开口,而是刻意的扫视着会场,一遍,又是一遍,威严一次胜过一次,第三遍还没扫视完,会场已全静下来了,他一字一顿地说,:“该做好的事,要做好!!要有敬畏感!!!”第一个字,仿佛他用了半斤的力量,后面每个字,用的力气都在加码,说出的每个字都像扔出的铁疙瘩。他的话讲完了,全场一片静寂,但是,他讲过的这两句话,字字如雷,在会场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地滚动着,回响着。
然后是工会主席邹刚,他方方正正的身材,戴一副黑框睛镜,特像学者,没一点儿煞气。
有老教师介绍说:“邹刚,大BOSS的同学。最近在忙着他那本诗论的第五版,主要是研究咱地区几个有名的诗人的,全校不少学生都有他的诗论,咱校以后要诗人辈出了。”
杨刚说:“戚喜宝老师就是咱校出来的呀,就是诗人呀。”
有几个人朝戚喜宝看过来,戚喜宝不好意思地笑笑,又感到自己笑得不合适,很快他就对邹刚产生了兴趣,想第一时间读到他的诗论。
邹刚在讲话前先清清嗓子,再扶扶眼镜:“万校长去县里开一个重要的会,一时赶不回来,我代表万校要求大家恪尽职守,不该错的不要错。”听到这里,戚喜宝对他的诗论不感兴趣了。
邹刚说:“赵校说得对,我们要照办,赵校是我们全区这一级别最年青的一位,最近刚被评为省十佳科技优秀人才,我们一起鼓掌祝贺。”
一个人巴掌立即拍得山响,差不多要从座位上蹦起来,并且一边拍着巴掌一边说:“欧耶!”声音之大,主席台上的赵校肯定听得清清楚楚,戚喜宝感到像李姚瑶的声音,但还是不敢确定,就朝那个声音的方向偷偷望去,已有几个人朝那个方向看去,果然是李姚瑶,跟着也有些人热烈地鼓起掌来,不过鼓掌的人不多,稀稀拉拉却热烈异常,在这大得像人民大会堂似的会议现场,听起来显得尴尬,赵校有些窘。
旁边的人对戚喜宝说:“扛二蛋,她两个班的学生都抗议,要求换老师,赵也没办法了,不然她就在教三年级了。”
两对年青老师,孩子两三岁,小朋友最多忍个三几十分钟,各自挣脱爸妈的怀抱,互相追逐嬉闹起来,满会场地跑,父母一开始还板着脸让孩子别吵,会议越来越泛味,家长也就不管孩子了,就这样领导也能在台上讲下去,有时小孩吵得实在不行了,领导就耐住性子要孩子的父母管一下,维持会场秩序的人,开始不时地走来走去,黑着脸吓着小朋友,小朋友才赶紧往父母怀里钻。
戚喜宝上学时一直想知道老师开会讲些啥,他想这次他一定会认真听每一句的,其他校长讲话,真像会前大家在办公室里议论的那样,后来不知是什么时候他也跑神了,竟然也没坚持听完会。
这场会开了两个半小时,戚喜宝听到会场里一片散会的声音,才抬起头,老师散会的场景跟学生的一样,乱纷纷一片,他忍不住再去看赵校,只见赵校走到放慢脚步的李姚瑶的身边,非常亲切地对李姚瑶笑着,李姚瑶激动的浑身上下透出狂喜,又透出几分柔媚地说:“祝贺赵校!!”
赵校亲切万分地说:“谢谢,谢谢。”
会后的楼梯上,脚步声拖拉疲惫,噗噗踏踏地响了一阵子,戚喜宝想起“尘埃落定”这个词。
李姚瑶回到办公室里听到大家议论:“赵校是学中文出身的,怎么可能得了科技奖呢?!”李姚瑶立即声正色厉地说:“赵校长偍导的教法不是科技吗?!”她还会用“倡导”?!在大家还惊异不已时,李姚瑶大呼:“赵校是我的偶像!”
戚喜宝很吃惊,哪有女教师会这样失态的,不过李姚瑶很真诚,是真诚的痴迷。他刚来不久,听到大家较反感的也就是赵校了,怎么李姚瑶会这样痴迷呢,而且会场上那几个为赵鼓掌的人确实是激动的,是因佩服赵校而激动的。
11
会后戚喜宝跟杨刚一起吃饭,餐厅里的人有很多感触:
同桌的一位长得像块小肥肉的年青女老师说:“开会就是领导表现的时候,平时不上课,盼着开会一展才华,显示一下自己的权威,其实讲的一点儿屁用也没有,全是空话套话,跟教学实际不沾一点儿边儿,老师都硬是忍着听,听得昏昏欲睡,要是我们上课也这个样儿,早被赶出去了。”
戚喜宝笑着问:“真有睡觉的?!”
杨刚说:“睡觉的多是班主任,听说一高一个班主任年龄较大,在大会上打起了呼噜。”
一个眼睛很疲劳的人说:“从早上5点10分到晚上11点,班主任就绑在学生身上了,天天如此,有时早上正睡得香,学生呀家长呀打来电话,他也不管你高兴不高兴,有事没事,是新结婚的,还是什么,有时想跟老婆亲热一会儿,一想着第二天的事,就算了。”
不少人苦涩地笑了,看来有同感。
戚喜宝不好意思地瞅一下那块“小肥肉”似的女老师,她没有一点儿不好意思,她夹着菜往嘴里送,一边吃,一边说:“不重用就不重用,晋不了级也算了,咱吃不了班主任这碗饭,咱就不吃。累死了对自己生命不负责,还给学生树立了坏典型。我跟学校说了,让他们快找人当班主任,我顶多再代一个月。”
大家都知道她说的是某高中的一个班主任,42岁累死了。
小肥肉老公来电话,说他请好了假,要带她回家做饭给她吃,大家都猜她怀孕了,她也证实了。小肥肉的老公是一高的班主任,小肥肉说她老公准备下周就不当班主任了,多些时间照顾小肥肉。
小肥肉一歪一歪地走了,大家说孩子的健康决定一家三代人的幸福,说二高一对教师的孩子半岁,先天心脏病,手术费还是全县老师上个学期凑的。
戚喜宝看到小肥肉无疑是女儿身,女人腔调儿,但是她眉宇间少了女人气儿,倒有些爷们相,不是大家说小肥肉怀孕了,戚喜宝甚至不敢相信小肥肉还有女人的功能。
有一位中等个儿,胳臂、腿像大象一样粗壮的男老师说:“人家一高二高三高的人说我们都是天天与魔鬼打交道的人。”
杨刚说:“老生常谈。”
戚喜宝问杨刚:“刚才吃饭还有女老师,怎么你们就说什么本想与老婆亲热什么的话呀。”
杨刚说:”那个女老师是三年级数学组唯一的一位女老师,一开始大家还拘谨得很,当月亮一样地捧着她,后来,有人说话开始放开了,谁知她比我们男老师放得还开,现在谁说话还把她当娘们吗。还有你们组里的那个钱姣姣,她当过班主任,整学生很厉害。一个男生惹了她,她将那个男生的课桌从四楼一下扔下去,书本笔纸呼呼啦啦飞扬而下,天女散花一样,万校长刚好路过,那个学生看着气飞了的钱姣姣,伸出去的手还是软软地垂下了,再也没有话说。”
戚喜宝说:“真想不到,这样细小的女人,性格却这样气势磅礴。”
杨刚说:“女人跟女人不一样,有的看上去架式大,其实特绵,有的看上去细小,其实无坚不摧。”
见戚喜宝一脸迷惑,杨刚说:“我见过几个细小的女人,把人高马大的男人管得屁屁的,叫她男人往东,她男人绝不往西,大家都见过钱姣姣老公风里雨里等她,她下自习,她男人把包接过去,等她坐稳了,她说走她男人才骑车带她走的。”
12
又是周一了,周一是Monday,谐音忙死day,大家都忙得不抬头。好几个老师都想让戚喜宝帮改作业,组长要戚喜宝一会儿代他上课,组长有六个会要开。戚喜宝想找人帮他看看他备的课怎么样,看遍所有的人,没好意思开口,这时进来一个圆脸圆眼圆胳臂圆腿,身体圆得像石磙的中年男子,像老师,又不像老师,他拿着一张纸,进门就环视一个遍,大家都没吭声。
戚喜宝想他作为一个的男的,组长不在,余老师最近不知忙什么,除了上课也很少在办公室呆,这时,他就该像个一家之长,正想着如何打招呼,来人却转开眼神,对秦稳稳说:“万家和要订那份资料,要我签字了才报销,我当时就顶道:‘订资料应该是一线教师说了算。’”他一边说,一边看大家的反应,重点是看秦稳稳,秦稳稳稍抬一下头,看看其他人,又低下头,改作业,进来的人有些讪讪的,站在那里走也不是,坐也不是,秦稳稳老公的叔在纪检委,当官的对秦稳稳有一些敬意。
李姚瑶看着那个石磙似的男子说:“就是,熊组长说得对,就应该我们一线教师说了算,哪个资料好,哪个不好,只有我们才知道呀,他校长又不代课。”
说话间,组长进来了。
那个像石磙似的熊组长笑盈盈地挪到李姚瑶的身边,看也不看王组长,用比刚才小得多的声音说:“这几本是赵校给大家选的。”
李姚瑶会意地笑笑,一边翻书一边提高嗓门儿说:“这几本都不错。”一边看熊组长的眼色,熊组长对其中的一本使了使眼色,李姚瑶立即说:“哎呀,这本多好呀,又有讲,又有练,讲练结合,又体现了高考的重点!”
熊组长说:“就这本了吧,不过还是要再给大家看看,来,谁来再看看。”说话时,腿也不挪地儿,眼也不看别处。
其他人都不动,组长脸色不太好看,很明显他在忍着。熊组长扫一眼,见没人动,也没人说话就笑盈盈地说:“大家忙吧,我走了。”
李姚瑶忙起身相送:“欢迎熊组长再来哈。”
秦稳稳呸——地啐了一口,组长听了很解气。
李姚瑶和熊组长都没扭头看是谁啐的。
拜读佳作,很有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