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荷.梦】老娘和她的三只猫(征文.小说)
说到老太太,老大老二异口同声起来:“老太太的归属本不是问题,不还有个小妹吗?想当年,要不是老太太发善心,路边捡了她,从一尺三寸大一把屎一把尿的带大她,能有她的今天?依我们的意思,这事也用不着和老太太说什么,说了也是白搭。就找丫头直说,老太太今后的一切由她负责。她负也得负,不负也得负。”
六
令我们没有想到的是,这门面房的事情最终还真的遭到了老太太强硬的反对。她的话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她说:“你们三个今天都给我听好了,你们用不着‘好心’为我的今后想,也不用把我踢给丫头,算我拜托你们三个。我不会离开豆镇,更不会离开老屋。至于门面房的事情,只要我活着一天,它就是属于我的一天,因为,我还指望着用租金还债养老!至于我死后,我还得走一步看一步,就凭你们现在的德行,老头子还尸骨未寒,亏你们想得出!”当然了,最终的结果自然是我们三兄弟拂袖而去。
也大概是从那个时候起,我们三兄弟彻底断了与老太太的联系,虽然我们三兄弟都住在豆镇,与老太太充其量也就几百几千米的距离。当然,说到理由在前面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大家都懂的,这老太太真是太叫我们失望了,她简直是把我们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了。而老太太的意思倒好像我们亏待了她似的。
叫人奇怪的是,从那以后,耳闻她的猫越养越多了,老头子活着的时候是一只,接着是两只,最后听说,她养了三只猫。
养猫就养猫吧,叫人气结的是,她不但好吃好喝的供猫,还时不时地与猫说话,而说的那些话还总是叫人心里有点不舒服。要知道,那是畜生呀!这个老太太让我说什么好呀!
下面的这些话,就是我从别人的嘴巴里听来的。
“你这个老大呀,叫我说你什么好?一次又一次的,你为什么总是叫我失望哪?”这是老太太对第一只猫说的。说这话,是因为那只猫常常嫌老太太给它吃的有点不够格。当然了,说完这话,老太太还是另外给那只猫炖了小鱼儿,又用鱼汤泡了米饭。看看,这老太太宠的,把只猫恨不得当成了儿子宠,都宠上了天。
“小白,咪咪,来来来,我的宝贝。饿了吧?这里有吃的,吃完好好替我看家哦。”这是老太太对第二只猫说的。据说那猫是在老头子走后不久,确切地说,是在我们三兄弟分别与老太太老妹交谈之后老太太收留的。收留这只猫不奇怪,奇怪的是它居然也叫小白!我真的不明白是因为这只猫长了一身的白毛还是老太太确有心意,以至于要借这个名号表述她心里那份说不出的纠结和一种终究放不下丢不开的舔犊之爱。要知道,好多年前,因为老二的肤色,老太太和老头子也曾经好多年一直这么叫过他,直到他结了婚成了家,拒绝接受这带着软味的小名。
对那只最小的猫,老太太似乎是又爱又恨的。爱的时候,她对它絮絮叨叨,她会对它说:“乖,我的小三三,你好好吃,好好睡,我不指望你替我做什么,你就房前屋后地转转、陪陪我,高兴的话就叫几声。”对,老太太居然叫它小三!虽然后面少了个儿字,但凡知道我名儿的人谁不会把我和那猫连在一起想?感情我真成了老太太手下的那只猫?我的个娘哎,把个五大三粗的儿子与那只小畜生等同!也真亏了我的老娘想得出!说出来真是好笑,老太太对这只猫恨的时候呢,又会拿着一把扫帚示威似的挥舞着对那只猫呵斥“小畜生,又捣乱,又使坏,就你心眼最多,鬼点子也多,看看帐子还没有补又把我房顶的瓦片弄乱了。这一来,请人修又得花钱。”
猫的事情不说也罢,反正,自从有了猫,老太太似乎又有了儿子。对,她把对我们三兄弟的爱恨情仇几乎都转移到猫的身上去了。对它们,老太太有着对孩子一般的宠爱,她会每天为它们专门准备吃的,天下雨了,她生怕猫会淋湿;天冷了,她又怕猫会受冻挨冷。有高兴的事了,她会絮絮叨叨说给猫听;想老头子了,她也会含悲忍泪对着猫轻言慢语;她的身体有了不舒服了,她也对着猫诉说,这个时候的老太太呀,会坐在那张老旧的藤椅上,可怜兮兮地对着其中的一只猫说“乖,我的猫猫,今天我的头有点晕,你们就将就吃一点,吃了替我房前屋后的去看看,看看有没有什么蛇啊虫子什么的。等我好了再弄好吃的给你们吃。”
总而言之一句话,老娘与她的三只猫成了老屋里的共容,三只猫成了老娘的精神食粮,成了她托付心思和倾听苦衷的朋友、亲人、甚至儿子。
对此,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受,该失落还是该轻松。
七
我还在若隐若现的回忆般的画面里穿行。耳畔的声音似乎越来越清晰,我终于听清了那是真正的哭声。
我顺着哭声一路挣扎、一路寻找,我的眼睛终于冲出云层睁开了一条缝。呀!这是哪里?模模糊糊中,我依稀看到了眼前白色的墙、白色的床单和床边那滴滴答答不断发出警报声的小机器。
“这是哪里?”我的喉咙终于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话音未落,我感觉到一双急切的眼睛附着向我冲来,随后,那眼睛里流露出悲喜交加的眼泪,伴随着眼泪的是一双老树干样的手握住了我的左手,随着,那一句喜出望外的话语冲口而来:“我的三儿,你终于醒了。你吓死娘了。这是医院,是县医院的那个什么监护病房,就是你爹早些年呆过的那个。”
“娘,我,我怎么啦?”
“你的车子被撞了。还算万幸哪,你的头和腿都开了刀,现在终于醒了,我的三儿。”老娘的话终于使我想起了曾经发生的一切,那一天,我和老婆开车去县城,准备在儿子上学的学校附近租个房。老婆的意思,儿子一个人在县城读书太苦,眼看着马上高三了,读书的任务会更吃重,接下去的时间里她自己就在县城里陪读,这样儿子吃饭休息都有个照应。谁知道就在半道上,我们的车子与对面而来的车子撞了,而撞后的一切,我已经不得而知。
我把问询的眼光再次看向老娘,我问:“强他妈呢?”
“放心,她比你伤得轻,就在骨科病房住着,等下我会去告诉她你醒了的事情,她会高兴的。”老娘说完便急急忙忙去喊医生了。
就在老娘离开的间隙里,同一病房的一位大姐对我说:“你这位大兄弟真是福大命大,自从你开刀后转入重症监护室以来,三天三夜了,你娘不眠不休的,一直看着你,我们都劝她,这么大的年纪了,得回去休息休息,你知道她老人家怎么说的?”
不等我回答,那位大姐又说,“你娘说‘那是我的儿子呀,心头的肉肉哪!儿子撞成了这个样子,我还怎么能够放得下心回去休息哦。唉,我的三儿呀。要是有个好歹,我可怎么活?’唉,真正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哪。”
说到这里,那位大姐转向其他方向又自言自语说:“要是换了老的被撞,我看那些个小的,就不见得有几个能做到这样咯。”
那位大姐无意中的感慨,让昏迷后初醒的我还是彻底汗颜了,联想到昏迷中走马灯般出现的一切,我终于再一次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