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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瓜熟蒂落


作者:唐彦岭 布衣,422.22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10671发表时间:2016-10-22 12:33:00


   “娘,娘,你喊啥嘞!”睡在一旁的小来根急促地推着她叫。
   她被孩子推醒了,揉了揉眼睛,阳光已斜照进屋里,她琢磨着太阳已有一竿子多高了,孩子指着墙上的挂钟说,娘,都八点了,快起吧!她刚起来,屋外就敲起了门,她开门一看,敲门的是张干事。张干事满脸堆着笑,一个劲地赔不是,对不起,让你久等了,首长叫你吃过饭快过去!说得梅花有点不好意思,老觉得心里过意不去,要说对不起的应该是自己,你张干事给我办事有啥对不起的,张干事这样做是有意消撵人,梅花表面上笑嘻嘻的,实际上心里有些不自在。
   热心肠的张干事确实领她娘俩见了部队的“大领导”,张干事叫他首长。首长自我介绍说,姓罗,政治处主任。他戴着副宽边眼镜,看样子也就是三十多岁,也不知咋的年轻轻的他背倒驼得不轻,看人都要微微抬起头来,给人的印象不像是标准的军人形象,梅花有些看不起他。罗主任看见梅花进来,从靠背椅上站起身来,走上来笑嬉嬉地说着欢迎欢迎的话与梅花握手,之后又说了些钦佩赞扬的话,总之,一见面给梅花的感觉是好感动还感动的,让梅花心里充满了希望和信心。待梅花坐下后,罗主任回到靠背椅上坐下,扶了扶他那宽边眼镜后开始了正事询问。
   “要查阅的档案,是你什么人?”
   “我孩子的爸爸!”
   “你孩子爸爸的尊姓大名?”
   “我不知道!”
   “在那个连队?”
   “我是在老山前线认识的他,没问他在那个连队。”
   “他现在在哪里?”
   “十多年前就牺牲在老山前线啦。”
   “你咋能证明这孩子是他的?”
   “……”
   罗主任见梅花张开的嘴半天没合上,一个字儿也没说出来,他两手一摊郑重地开启了腔,我们部队查阅档案是有严格规定的,更何况我们部队保管这批档案是替买卖看吃,什么都要请示上级领导批示,你和孩子的遭遇我们十分同情,你没有证明不说,还一问三不知,你是个懂事理的大嫂,俺想你总不能让我拿饭碗子开玩笑吧!罗主任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水,看了一眼对面耷拉着头不说话的梅花,继续开起话匣子卖起官腔来,对不起了,大嫂,我们目前不能满足你的要求,理解万岁,但我们的大门始终是向你敞开的,你啥时有了证明啥时来查,我们随时欢迎你!
   到底是大首长,客客气气的话语里透出不容置疑的坚定,看来今天自己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了。梅花心里油然升腾起一股绝望感,到哪里去找什么证据去?她使劲地捶了两下自己的头,悔恨起自己当初咋就不问问兵哥哥姓啥名谁家在何方。罗主任向张干事耳语了几句后说了句工作忙就起身离开了,具体交代的啥内容梅花没有听清,反正是罗主任走后张干事更热情了,也不知是怎么的,张干事的热情倒使梅花心里直觉得别扭。张干事刚过十点就招呼着梅花娘俩到食堂里去吃饭。小来根还没扒拉完一碗米饭,张干事就张罗着送她们走,看来逐客令是下定了。小车已在食堂外响起了喇叭,而张干事还一个劲地假惺惺地叫她和孩子吃饱吃好。是留人吃饭还是撵人快走,梅花心烦意乱,拉起孩子就走。
   小轿车启动了,头次坐轿车的梅花一点惬意感也没有,倒是有种走向刑场的感觉,她抚摸着孩子的头沮丧地落下了绝望的眼泪。不到一袋烟的功夫就到了客车站,客车是豪华崭新的,张干事说笑着将她们娘俩送上客车,还给小来根买了一大包好吃的零食,她并没有说一句感谢的话,她只觉得张干事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坐在客车上,她还是唉声叹气地流眼泪。小来根从衣袋里掏出一团纸试图给她擦去脸上的泪水,她本想要过来扔掉,当她拿到手里后才发现纸上有几行字,她好奇地把纸打开,她的眼睛湿润了,她抱着孩子险些跳了起来,我们有希望了!一车人以为梅花神经不正常,一个个扭着头齐刷刷地将目光对准了她娘俩。
   真是峰回路转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梅花娘儿俩按照张干事写的地址、名字,经过五天的艰难寻找,终于在鲁西南一个偏远的小县打听到了兵哥哥生前一个战友的消息。他叫刘有才,曾是兵哥哥的通信员,三等残疾军人,退伍后安排在乡粮所上班,现已下岗,自己在小集市上开了家馍房养家糊口。梅花娘俩赶到时,刘有才正与他的妻子一起抬笼下馍,不大的馍房里充满了热腾腾的水蒸气,梅花站在门口看不到里面的人,她就往里高声地大叫起来,里面有人吗?
   “自个先拿,俺这就出去。”刘有才原以为是买馍的,随口答曰了句,出门后才觉着站在门口的梅花有些生疏,但在那里又似曾见过面,自己记不得了,他仔细端详了梅花一会,但自己确确实实在那里见过,他有些不知所措,说起话来有些迟疑,“你是……”
   “我是你梅花嫂!”刘有才与十多年前没多大变化,只不过是背有点驼罢了,在梅花心里除了她的兵哥哥就是对刘有才印象最深了,头一眼就认出了刘有才,刘有才一搭话,她就自我介绍起来,“你们部队还在俺寨子里住过哩。”
   “原来是你。”刘有才非但没有梅花想像的那样热情,说起话来还让人有股冷冰冰的感觉,看样子刘有才不欢迎她,“你大老远地跑来干啥?”连条凳子也没递给她坐,更别说让她和孩子进屋吃饭了,倒是刘有才的媳妇递给了孩子一个热腾腾的馍。
   “我找孩子的爷爷奶奶。”
   “什么?”刘有才立时瞪圆了两眼,不错眼珠地打量着站在梅花身旁的小来根,“难道这孩子是韦排长的,你蒙谁!”
   “嗯,这孩子就是我俩的!”梅花一个字砸它一个坑,咯嘣嘣地响,不容置疑,“说瞎话,天打五雷轰!”
   “你领着孩子直接找去!”一直默默拾馍的刘有才的媳妇突然扳给梅花一句话,“俺哪知道韦排长家在哪里。”
   也许梅花说得对,不然话这孩子咋与年轻的韦排长长恁么像,尤其是那眼神那嘴两边的两个小酒窝与他印象中的韦排长一模一样,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刘有才想,更何况是韦排长的确和她梅花有那一腿?韦排长有后了,他心里十分高兴。但他至今仍念念不忘的是梅花在全连面前的莽撞、直白,何止是他自己,全连活着的老兵们每每聚会时,都会为韦排长惋惜,为韦排长鸣冤。十年前,正是这个女人的“就是他”三个字,导致韦排长被撤职下到九班当士兵,一想到这里,刘有才心里就不免升起一股火,他真想给这个女人两拳好好教训教训她,但看到眼前这个他也认准是韦排长的孩子时,又对这千里迢迢来寻亲的母子有了恻隐之心,他矛盾的心理使他好大一会儿没有说出一句话。
   “求求你啦,带我和孩子见见韦排长的父母吧!”梅花和孩子“噗通”一声跪在刘有才面前,“小来根可是他的后!”
   一跪解百怨。看着跪在面前的娘儿俩,刘有才的心头之火已灰飞烟灭,他赶忙往前走了两步,一手搀着一个,拉起娘儿俩,梅花嫂俺领你娘俩去还不行吗?梅花破涕为笑,擦了擦眼里的泪花说,我和孩子谢谢你了!听到谢声,刘有才才发现自己的唐突,自己真的能领她娘俩去见韦排长的父母吗?想一想参战回来的情景,他后悔莫及,韦排长的母亲那抱着儿子遗像撕肝裂肺的哭诉声又在他耳边回荡。老人是个性格要强的母亲,虽然就韦排长一个孩子,但她老人家从不娇惯儿子,处处严格要求儿子,当她得知自己的儿子因山寨姑娘指认行为不轨牺牲后连功也没立上的消息后,她又痛又气,三天三夜未进饭粒,未睡一会儿觉,她要上云南老山与你梅花评理去。而如今自己把梅花领上门去,老人万一奚落起来,梅花再不吃这一套,两人争吵起来,自己岂不是秃子烂屌两头不落吗?
   “咱快去吧,大兄弟!”梅花有些急不可待,催促起刘有才来。
   “俺怕……”刘有才支支吾吾地老半天也没说出个子卯寅丑来,他并非没有想好,而是不知如何出口,他自己心里给明镜样,韦排长的父母十分固执,恐怕二老是不会接受她娘俩的?他心里能不怯怯的吗?
   “怕啥怕?大不了骂我个狗血喷头。我知道是我说话害了你们排长,那可我的真心话!我也不知道你们部队里说真话害死人,要知道话打死我也不会说。”看来梅花早已有了心理准备,没等刘有才话出口她就开了腔,“只要二老能认小来根,要杀要剐随他们二老的便!”?
   事情并没有他们想想的那么严重,韦排长的父母既没有劈头盖脸地给梅花一顿臭骂,也没有把她们娘俩拒之门外,临别前,韦排长的母亲还拿出一千元人民币要塞给他娘俩,梅花拒绝了。她不是来要钱的,她是要小来根认祖归宗的。韦排长母亲张开的嘴半天没合上,愣了好一阵子,扔过来一句冷冰冰的话,我儿子绝不是那样的人,想往他头上扣屎盆子,没门!证据那?证据!两个人之间的事,天地良心。梅花头上犹如被人泼了一桶冷水,她听了险些一腚排在地上,唉吆,我的娘!我上哪找证据去?
  
   五、
   韦排长的母亲说的并非不在理,啥事不都要讲个有凭有据吗!梅花想想也就消了气,自己何况与兵哥哥好上前都已有了男人,这也难怪老人起疑心,这孩子谁能说清是谁的。真金不怕火炼,兵哥哥生前所在部队的战友们谁不知道自己疼兵哥哥?叫他们出来给自己作个证不就行了。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刘有才,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刘有才竟然把头摇得货郎鼓子样,不行,不行,真不行!
   “咋不行?又不是叫你说瞎话。”梅花脸上现出无数个感叹号,“你的战友哪个不知道我疼你排长!”
   “谁亲眼见你俩那个了?”
   “你就耍调皮吧,男女办那事哪有守着外人办的?”
   这不就对啦。刘有才说,韦排长的爸爸在检察院上班,母亲在法院上班,都是公检法的人,遇事讲究的是证据,而且是直接证据。老人已单独叮嘱过他,要想让两位老人认孩子,除非你梅花嫂拿出真凭实据来。人嘴两张皮愿咋说咋说,都不足以为凭。俺刘有才有劲使不上啊,嫂子啊,你求俺,是盲人打灯笼白费一支蜡啊!我说刘老弟,小来根可是你韦排长的后啊,别人不知道,我心里可给明镜样,我领着孩子大老远地从云南跑到山东,为的啥,不就是为了孩子找到家。梅花说到最后自己竟抽泣得说不出声来。俺说嫂子呀你莫心急,活人哪能让尿给憋死!你娘俩先住俺家里,容俺找找人想想办法。
   刘有才有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在县城里当律师,刘有才第一个想到了他,梅花一听高兴地差点跳起来,小来根认祖归宗有希望了!第二天一大早,梅花连拉带拽催促着刘有才上了去县城的公交车,两人不到上班的时间就站到了律师事务所门口。大约等了一个多小时的光景,才等到了刘有才的那位亲戚。刘有才的亲戚说自己有个案子要开庭,不等他两个开口就来了个一推六二五,拿笔的右手往右侧一指,找昊律师。唉,俺的乖乖,这是律师吗?刘有才睁大了眼,亲戚所指的坐在右侧的“律师”,多说也就是二十刚露头,刚脱胎毛的娃娃,刘有才后来听说这小伙计只不过是位实习的的学生。俗话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这嫩小伙子行吗?
   这小伙子姓昊,十分热情,又是倒水又是递杯,给人种宾至如归的感觉,梅花心里升腾起一股股暖流,增添了许多希望,少了许多客套拘束,不等昊“律师”发问她就迫不及待地追问起来,昊律师,你说我咋办?昊律师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抿嘴笑了笑,示意她要说明事情的原委。听律师的没错,梅花想,她便竹筒里倒豆子般地讲起来,从最初的“借种”到她与兵哥哥的一触而不可收,从十月怀胎到小来根的呱呱落地,再到公婆家的嫌弃父亲的恐吓韦家相认的苛刻条件,激动处慷慨陈词,伤心处泪流满面,像是在说评书,说得在场人一个个感叹再三,不少人为她鸣不平。昊律师似乎入了神,中间没插一句话,一直是坐在梅花对面静静地听,直到梅花高声连问了三次咋办,他才回过神似地扳出几个字,梅花扳着手指数了数一共四个字“亲子鉴定”。没等梅花张口,昊律师指了指办公桌上的牌子,伸出了一个手指头,张口吐了三个字“一百元”。?
   “啊!”梅花和刘有才几乎是同时屁股离开椅子探起身子伸长脖子四目盯向昊律师指的牌子,“每小时百元!”
   “这是收据。”昊律师递过来一张收条,指了指墙上的挂钟,尔后补充了一句,“咨询时间一个小时零二分,看在钱主任的面子上零头不收了。”
   乖乖!刘有才差点蹦起来,这不是明宰人嘛,说句话就收一百元!他后悔自己向梅花出这骚点子来问这狗屁律师,自己辛辛苦苦蒸上半天馍还赚不了一百元。他想替梅花拿上,但心里又不甘,自己与她非亲非故,搭功夫老婆就已经是横挑鼻子竖挑眼了,如果再替她拿钱,老婆不把自己吃了才怪嘞。他在反复地琢磨中感觉有人拽自己的衣角,抬头一看是梅花示意要自己走,心里这才落了地,梅花已经交上了咨询费,谢天谢地!
   “亲子鉴定?放他娘的狗屁!”他显然有些抱打不平,不顾默默低头行走的梅花,旁若无人地吐出好些脏话,一路上引来了不少的回头客,尽是些异样的光。他无暇顾及,一味地昂起头颅继续着他的骂骂咧咧,“人都变成了灰烬,找他娘的阎王爷鉴定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净他娘的活憋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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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篇小说的容量是很大的,并且,时间的跨度也很大。小说的开篇很吸引人,塑造了一位叫梅花的女人,因为男人的不中用,但为了证明自己是一个女人,也是在男人的安排下,做了“借种”这件事,并且,有了叫来根的孩子。之后,梅花又和自己的丈夫生了一对双胞胎。就此,来根在这个家里的爱在一天天减少,还痴迷着那个已经牺牲了的兵哥哥,也就是来根的亲生父亲,不想看着来根受苦,于是,她为了来根,离了婚,并踏上了为来根寻找亲人的漫漫征途。这个征途是艰难的,也是未知的。后半篇,作者通过大量的笔墨。叙述了梅花为了证明来根是韦家的血肉,据理力争,并同时,抚养着来根,知道来根考上了大学。梅花没有成功,竟然还被当做精神不正常。最后的结局倒是很让人欣慰,虽然没有感人至深的认亲场面,但似乎,韦家两位老人已经默认了来根是他们的孙子。小说中梅花这个敢爱敢恨的女性形象,让小说富有特色,引人入胜,并将时代背景放在了老山前线那段特定的历史时期,使主题深厚凝重。推荐阅读。【编辑:哪里天涯】【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6102306】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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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哪里天涯        2016-10-22 12:35:07
  问好作者,感谢投稿短篇栏目,祝愉快!也欢迎作者加入江山文学,恭祝文学的精彩!
哪里天涯
2 楼        文友:哪里天涯        2016-10-22 12:39:23
  每个自然段后边都多了一个问号,可能是在复制文稿的时候出现的状况,希望以后投稿注意一下。小说很精彩,但后半部分的寻亲之旅,以及通过法律据理力争的过程,感觉不是很简练。个见,勿怪。
哪里天涯
3 楼        文友:唐彦岭        2016-10-22 18:28:19
  谢谢编辑先生!
4 楼        文友:墨竹抚寒        2016-10-23 11:59:24
  很不错的一篇小说,构思巧妙,人物塑造到位,情节跌宕,喜欢。拜读佳作。
墨竹抚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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