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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我的明天何处安放?


作者:黑大汉 童生,901.64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387发表时间:2017-01-08 13:00:55
摘要:大力发现父母与儿子生活的这两个小区里,面临各种问题的老年人很不少,这些人晚年的生活境遇因为各自的家庭结构、昔日的工作性质与工作单位、收入水平等各不相同。所有这些加之夫妻之间、父母与子女之间情感上、经济上的种种矛盾与冲突以及未来的不确定性,让大力感到了空前的压力。他在十分纠结的心理状态中,在现实的种种矛盾中,思考着他们这一代人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也在思考着人生的终极意义。

我的明天何处安放?
   十四
   大力沿着河边往南走。南面河边一位七十岁上下的老人在钓鱼。
   大力认识这位老人,他跟他儿子住一个小区。平时大力经常看到他推着一辆童车在带孩子——他带的同样是儿子生的二子。——小区里的二胎和老年人之多,在这过去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他深刻地感受到了。老爷子对他说,他钓鱼钓了几十年,可眼下因为要带孩子,所以,他钓鱼的时间比从前少多了;还不能去远处,只能呆在附近以便老伴随叫随到及时增援。对于儿子媳妇的选择,他没有非常明确地表示是理解和支持,还是费解和反对。“现在的年轻人,能听你的吗?这类事只能顺其自然了。”他不止一次地跟大力说。
   眼前的这条河,是他们这座小城的外城河。20多年前,因为河道中弃置物太多,水质严重恶化,散发出恶臭,政府决定将它填埋了。10多年前,鉴于有人提出小城也是古城,古城就该有古样,而内外两道城河的建筑布局,是全国范围之内极为罕见的,所以,政府又作出决定,恢复这段河道。这段河道动工恢复原貌的那一年,大力作为地方政协委员参加年会,当时的常务副市长还带他们到现场参观过。对于地方政府做的很多城市建设规划,大力是不以为然的,比如说,把有千年历史的某个道观拆除重建,进行所谓“异地保护”;又比如把大片的古民居推倒之后搞仿古建筑群等等。他唯独对这一决定举双手赞成,虽然高兴中也有遗憾——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这一填再一挖,多少人民币没有了?都是纳税人的血汗哪!这样的折腾能不能少一些?让他感到非常惊讶的事还有:当年那位带领他们现场参观的常务副市长,前几天网上忽然有新闻说是他自杀身亡了——此人担任常务副市长的时候只有30多岁,后来又步步高升,最后做到了副厅级,算是春风得意的了。既然如此,那么,他有什么理由自杀?不仅大力有这疑问,他认识的很多人都有这疑问。在一个属于网络和手机的时代,信息传播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传统媒体往往只能起到一个“印证”的作用,而无法起到“第一时间”、“现场报道”的作用。人们的头脑因为这些年经历的事情太多太多,又因为思想、思维方法之类是同样是可以“传播”与“共享”的,所以,别看是街头摆鞋摊的、煎油饼的、卖水果的,他们往往对于此类新闻也会有质疑、有思考。比如说,这位本地曾经的常务副市长自杀身亡,没有官方的权威说法,只有其家人似乎解释性的一句话:他有忧郁症。然而,他因为什么而忧郁的?假如真有这病,为什么还能够呆在工作岗位上,甚至于自杀的上午还主持召开了部门会议?这一切很多人都在谈论。“牺牲我一个,幸福千万人”是一种猜测,“水很深”也是一种猜测。
   外城河的水质欠佳一眼就能看出:水发绿,显然属于富营养化。这河里的鱼多是南边的定慧禅寺里的信众放生的,能不能吃,有各种说法。有穿着比较体面的钓友说,这河里的鱼不能吃;也有穿着比较朴素的钓友说,鱼还能吃,就是需要养几天。但就大力看来,在这里垂钓,只能是过瘾。对于大力的说法,老钓友点点头表示赞同。
   依大力,自然还想继续呆下去,可文文不干了,在他怀里扭来扭去,还拿小手往高岸上的大树上指:“鸟鸟、鸟鸟……”。
   大力苦笑一声,跟老钓友打了个招呼,抱着文文回到了广场。他老远就看见保姆章丽立在童车边看着手机。
   章丽与很多做这行的不一样,她读过高中,只是很遗憾没有能够考取大学。让她聊以安慰的是,到了她儿子读大学的机会来了。如今她儿子在一所211工程学校本硕连读。因为孩子还没毕业,更没成家,所以,眼下的她有时间出来打工挣钱。根据大力的观察,章丽应该算是相当聪明的人。带孩子,她有不错的“骗功”;做饭,她有不错的“刀工”。当然啦,与带孩子相比,章丽似乎更喜欢做饭。也难怪,带孩子那可是真功,来不得半点的马虎的。所以,大力过来,也尽量多带孩子。
   看到大力和文文过来了,章丽迅速收好了手机,对文文说:“来,跟奶奶玩一会儿,让爷爷歇歇……”
   文文高高兴兴地过去了。大力喘了一口粗气,坐在条凳上。
   一个老大爷推着轮椅走过来了,在大力对面的凳子上坐下。这大爷,大力认识,姓邓,老家在乡下,因为儿子在城里工作,房子也买在了城里,因此,跟着进城了——他老伴已经不在了;独自一人在家,有很多问题无法得到解决。所以,他随子进城了。
   “老邓呀,这些时身体还好吗?”一个老奶奶走过来招呼道。
   “好好,还活着……”
   “对我们这种年龄的人,活着就好……”
   “是呀是呀,‘宁在世上挨,不往土里埋’……可怎么挨呢?儿女有他们的工作,儿女有他们的家庭……我们这班人没得人问啦!说起来也难怪,他们总不能撇下这些,成天陪着我们吧!”邓大爷说。“像我,一个月也就100来元的农保,很多东西都得指着儿子;他要是丢了工作,那更不得了……我真不敢想象,再过几年,假如我动弹不了了要人照看,那该怎么办;也不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人,是不是有资格进政府办的养老院。如果进去了,也可以减轻儿女的负担……”
   “你就别想这种好事了。现在政府办的养老院有几个?原来属于政府的不少都卖了。没卖的也有,可只有孤老——没有儿女的才有资格进去。”有人说。
   “那民营的怎么样?眼下都是什么条件的人能进去?”
   “什么条件?就一个条件,钱!有钱人,特有钱的人才能进去。”老奶奶说,“原来县里的敬老院不是卖给私人老板了吗?你可知道,现在最低标准是多少?”
   “你说多少?”
   “三千!”
   “三千?”
   “你也别惊讶了,多的五六千、七八千呢!人家办这类养老院,都是商业性质的,也就是要挣钱的。要挣钱,那价格能低吗?你我这样的人住得起吗?”老奶奶说。
   “是住不起。我儿子一个月差不多也才挣个三四千。”邓大爷泄气地说。
   大力忍不住了,插嘴说:“也不光是价格高,这类养老机构的服务实在不怎么样。所以,只要有可能,千万别去那里。”
   最近这几年,大力几乎每年都要外出旅游。旅游,在看山看水看城市看乡村之外,他每到一地特意都要去当地的养老机构去看一看、走一走。去年春上,他去浙东旅游,一家全国知名的民营养老机构让他特感兴趣——他堂兄的孙女也在这家民营机构工作。这家民营养老院就建筑来说相当漂亮,内部的设施也相当齐备。但是,其管理水平或者说能够提供的服务却让人大跌眼镜:那一天他发现养老院的厨房里只做了一样午饭——炒年糕,他十分不解地问做饭的:养老院的老人相当多,有喜欢吃年糕的,是不是也有不喜欢吃年糕的?就一样东西,不喜欢吃的老人怎么办?那做饭的没有说话,只是对他翻了两下白眼。他又注意到,这里有阅览室,但阅览室无人读书看报,只有几个傻傻地坐在那里的老人——没有人陪伴,也没有人组织,这些大多处于失能半失能状态的老人们自己能够做什么呢?他们拥有的文化娱乐生活或许就是一年一度的重阳节爱心人士来这里“慰问演出”?一个月盼着儿女过来探视一次?
   本地乡镇一级的公办养老机构过去这几年大力也几乎全都跑遍了。他印象最深的是什么?是这些养老机构似乎没人管事——除去看门的与做饭的。某一年冬天,他在一家乡镇养老机构里看到了大约有二三十位老人齐刷刷地坐在朝南的墙根下嗮太阳。在这些乡镇养老机构里,他竟然没有看到一台电视——在今天,电视大概是最起码的娱乐设施了吧?
   当大力把他的这些所见所闻告诉周围的这些老人们的时候,大家一下沉默了。
   大力为什么会对养老机构产生如此强烈的兴趣,有一段时间连他自己都很奇怪。后来有一天他忽然明白了:因为自己也已经快到花甲之年了,还因为自己只有一个孩子——他们这辈人大都响应政府的号召“只生一个好”;而在眼下这个属于市场经济的年代,企业与企业之间的竞争,人与人之间的竞争异常激烈,年轻人的工作压力很大;同时,西风东渐——这里是说西方的家庭文化和观念在冲击着中国的家庭文化和观念,让很多上了一定年岁的人对于未来这“独生子女”一代,是不是能够承担起他们赡养老人的责任,愿不愿意承担这一责任十分担心。
   “唉,据说国家很快就要出台延时退休的政策了,如此这般,我们怕是更指望不上儿女养老了——当他们65岁时,我们多大?早上西天啦……”有老人说。
   这时,大力正在想另一件事:65岁,对于一线工人甚至于像他这样做教师的来说,体力和精力往往已经大不如前,他们对于国家这样的政策,会怎样看呢?他们的看法,能够被听取吗?
   十五
   看看快到午饭时间了,大力赶回了父母那里。之所以如此,一方面是因为吃饭是头等大事,他需要了解和掌握相关情况,比如说他们的饭量大小,又比如说他们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等,以便明天到菜市场采购的时候做出必要的调整;二是儿子不在家,他觉得在那里吃饭不太自在——他知道对许多做媳妇的来说,你做长辈的在必要的时候为他们扶危济困他们是欢迎的,但是,对你经常出现在他们面前又是反感的。“革命靠自觉”,从文革年代过来的他,牢牢地记得这条领袖语录。
   母亲已经在吃饭了,大力让宏珍上楼去吃饭,自己留下照应母亲。从大力的角度来说,宏珍固然有几分可爱,看着她圆滚滚的屁股,有时还不免产生几分遐想、几分杂念,但更加重要的则是,他以为任何人都该关心人、体谅人。也不管给了宏珍多少的报酬,假如没有她的帮助或者说分担,那么,他肯定非常辛苦甚至于无法想象现在可能的情况。所以,一日三餐,他几乎都是采取的这样的处理方法:让宏珍先吃饭自己先照应母亲,等宏珍吃完饭了,他再上楼吃饭。
   能够看出,母亲的手脚还不是太灵便,吃饭的手部动作有些僵硬,但是,因为曾经亲眼目睹岳父岳母走向生命的尽头的全过程的他深深知道,尽可能地让母亲自己吃饭的意义——在外面的人看来,似乎这样做有些不近人情甚至残酷,可你知道“用进废退”的道理吗?他就记得那一天,他想让岳母自己多吃两调羹,可岳母说什么也不干;无奈之下,他只得顺从她开始给她喂饭。而就从这一天起,他岳母就再也没有自主吃饭过。再过了几个月,她就不行了。所以,有过这份经历的他努力鼓励母亲自己吃饭;实在不行,他再帮忙——喂她饭。
   邻居老马这时在清洗几只塑料方便碗。大力本以为他或许已经吃过午饭了,但他一问才知道,老马今天的午饭要晚些,因为他侄媳妇要到12点才下班,下班回来才能做饭。大力随后从母亲床下的饼干盒中拿出几块点心送过去,让老马先哄哄肚子。老马千恩万谢,一再说大力跟他几个姐姐哥哥一样都是好人。大力则表示,他们不是一般的邻居,而是相识了几十年的老邻居;不仅是相识了几十年,而且他们的祖上是同乡:根据老马的介绍,大力了解到他们老家跟自己的父亲的老家挨得很近。他们家原来也是大户人家,后来败落了,流落到此地。在上个世纪50年代,因为他居无定所,有一阵政府曾把他作为流浪人员安排到福建某林场。后来是他自个儿翻山越岭,千辛万苦跑回来的。
   “说起来你们可能不相信,那次可真惊险呀!农场派出追我的人跟我只差了几步——他们看到我的时候,我已经坐上公交车上。我对他们说,对不起了,我要回家了,我的家在江苏。再见!”
   大力努力想象着四十余年前的某一天,老马因为对故土的思念,做贼一样悄悄跑出农场,坚定地往家乡的方向前进的情景。老马在家乡有什么?其实他在家乡并没有对于一般人来说最为牵挂的妻子与儿女,有的则是他年老体衰的父亲,有他“不少债”的哥哥与他两个未成年的孩子;也没有华堂高屋,只有马路边的那一间地塘屋——这种屋子,室内地面低于地平面至少一尺。门沿自然也相对低矮,进出需要低头认罪。当然,家乡有的是属于他也属于所有乡亲的某些东西——熟悉的风物,比如说马路边的梧桐树,听来非常悦耳、亲切的乡音等等
   这时候,手机响了。大力一看,是哥哥打来的。
   在电话里,哥哥主要说了两件事:下个月轮到他照看父母,他打算继续使用宏珍——他没有时间为寻找更加廉价的保姆折腾,因此,让他跟宏珍提前招呼;原来大家商议好的照看父母的基本费用,有七千元父亲取工资的时候,已经给了,还有两千元他让二姐从备用金中拿出,过一天给他。——大力的父母亲直到现在只同意拿出七千元来找保姆与日常开销;但是,单单是两个保姆钟芳一个月工资两千,宏珍一个月工资三千,就是五千。而平时水电气电话电视以及吃饭之用,怎么说一天也得一百元上下吧,一天一百,一个月就是三千,不够的部分怎么解决?哥哥出了个主意:前些时老爷子在家一遍遍地数点存折的时候,无意中掉落了一张两万元的,二姐将这张存折给收起来了,大家一致同意这张存折暂时就放在二姐身边以备不时之需;故此,大力哥哥建议每个月从这里面取出两千元来作为贴补。其他零零碎碎还说了一些,大力能够记得的是,他已经把下个月需要回老家照看父母的事透露给了单位里的同事,算是先做舆论准备。到时候,如果单位同意他请假最好,不同意的话他也只能辞职了。当然,辞职的损失也不小——一万五的月工资并不是每个做老板的都愿意开的与能够开的。可照看父母是份责任,怎么办呢?最坏的打算也就是以后再找新工作了。而对他来说,距离60岁领养老保险还有两年,在这两年中,他还要继续交养老保险,并且今年的养老保险标准又提高了,大约是八千多。所以,照顾父母是必须的,工作也是必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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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小说通过主人公大力的经历,揭示了我国当前的一个严峻现实——老龄化。目前,进入六十岁“老”龄的人,形成了我国当前的一个特残殊群体。一方面他们需要照料自己年事已高的父母;一方面还要照料儿女的孩子;而此时的他们因岁月奔波、生活劳累等种种原因,自身也或多或少地身带着某种或诸多病患。进入花甲,本该享享“清福”的日子,却被上下两端紧紧地勒逼在人生的死胡同里,难以自圆其身。由此而带来的诸如家庭、社会、邻里、兄弟姊妹、疾患、心理等错综复杂问题,困扰、迷惑着他们。本该放松心身的他们,不得不重新搂抖着残存不多的精力,又一次次地面对生活的磨难和熬煎。“人无过头之力”,面对中国几千年传承的道德观念,这个特殊的群体,在明知“不能为力”下,却异常艰辛地践行着人性人体承受的极限;续写着中国式人生轨迹辉煌。小说中大力的内心独白,具有广泛的代表性现实性,是这个特殊人群共存的典型相征。倾力推荐共赏。 【编辑:古月银河】【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F1701150007】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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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古月银河        2017-01-08 13:04:20
  小说通过主人公大力的经历,揭示了我国当前的一个严峻现实——老龄化。目前,进入六十岁“老”龄的人,形成了我国当前的一个特残殊群体。“人无过头之力”,面对中国几千年传承的道德观念,这个特殊的群体,在明知“不能为力”下,却异常艰辛地践行着人性人体承受的极限;续写着中国式人生轨迹辉煌。小说中大力的内心独白,具有广泛的代表性现实性,是这个特殊人群共存的典型相征。哎,“我的明天何处安放?”怎一声叹息了得。问好作者,远握致安。
差不多共和国同岁,历经大跃进、文革、改革中沦为下岗失业人,闲来无事码点文字,消费时光,见证沧桑。
2 楼        文友:宏声        2017-01-17 05:48:22
  宏声读了相隔万水千山的老师佳作,但我们的心近了,有缘聚会在大型文学网站江山文学网,心心想相连的文友亙相帮助,共同学习文学路上努力前进!
3 楼        文友:梦化蝶        2018-08-26 21:22:59
  好很好很好好很好很好很好很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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