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恶！真是太可恶了！
　　 程娜回到中控室时，小艾已经在电脑前坐了整整三个小时。此刻小艾的心情非常不好，因为分来徒工程娜，原来的搭档被车间抽调到五号槽控制室，从此小艾担负起中控室的全部责任。原来也想快点教会程娜让自己轻松点，可是程娜就像个榆木疙瘩，怎么也不开窍，不知道是自己的方法不对还是程娜没用心，怎么也没办法把它学懂，短时间里盯一下还可以，时间一长准出问题，好几次自己也想和别人一样放开手脚，却次次造成事故。虽然中控室比分控室复杂一点，但也总不至于学不会。
　　 眼看着她的实习期要满了，却一点都不担忧，尤其是近来，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弄得她更是火气连连，程娜倒好，现在反倒悠闲起来，今天一出去就是三个小时，连影都见不到一个，自己想上厕所都没人替代一下岗位。
　　 小艾见程娜走进来，心里的不满马上发泄到脸上，加上内急，说话就像机关枪扫射似的：“你去哪儿了？这么长时间不回来，也不怕上面的人来查岗？再说你们实习期马上到了，有些工艺流程和操作技术你还不会，你能不能没事的时候别乱跑多学学多问问？”
　　 面对艾师傅劈头盖脸的诘问和训导，程娜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她原本愤怒的快要爆炸的心，又被小艾吹进去的胀气扩大了许多，裹着程娜怒气的那层外膜已经被撑到极限，只要再一点点，不用小艾捅就要啪的爆裂了。
　　 恰在这时，高扬就笑着进来了。
　　 高扬看着一对剑拔弩张的师徒，心里早明白了一切，她很随意的在程娜右肩上拍了拍，看上去像是对程娜示意一个老师傅对一个小徒工的友谊，其实她在拍程娜肩膀上的那几下中，已经轻轻地加了一丝只有两人会意的力，程娜的怒气也随着那几下轻轻的拍打泄掉一些，被撑到极限的外膜也随着泄掉的怒气恢复了一丝不被肉眼察觉的厚度。
　　 小艾本来内急，也没在意徒弟程娜的表情，一阵子高射炮后心里舒服了许多，又见高扬进来，忙让高扬帮程娜盯着点岗，自己急匆匆地往外面走去。
　　 高扬看小艾走出去，连脚步声也听不到了才对程娜说：“小程啊，我以后可不敢和你说什么了，刚才幸好我赶来了，要不你今天就把我卖光了。”
　　 程娜有点不好意思，连连和高扬打躬作揖的说：“高师傅，是我不好，我知道你对我好，也知道不能说，刚才是因为一进来她就拉着脸训，忍不住了，再说也没说出来是不是？”
　　 高扬用指头指着程娜的额头说：“还没说出来，我要晚来一步你都说出来了。”
　　 程娜吐了吐舌头，眨巴了一下眼睛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而且以后绝对忍，以后不管我和艾师傅之间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把今天的事说出来。”
　　 高扬师傅信任的拍拍程娜的肩说：“记住了，以后千万别这么冲动，要忍，要想方设法的把你师傅的技术学回来，才能在富氧顶吹熔炼车间站住脚。”
　　 程娜听完高扬师傅的淳淳教导，动情地喊了声师傅，说：“师傅，你放心，以后你就是我唯一的师傅，二号分控室需要什么，只要你吩咐，只要程娜我能做到的，我绝对不推辞。”
　　 “好，高师傅就喜欢听你这么说，等完全掌握了中控室的操作，你就知道师傅多需要你的帮忙了。”
　　 小艾在一阵酣畅淋漓后，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轻松了许多。她回到中控室，高扬已经走了，程娜一个人盯着显示器上的参数似若有所思的样子。
　　 小艾看着程娜的样子，心里有点过意不去，杜鹃和杨弋凡都单独操作了，程娜这样可能是自己的方法不对。
　　 和惯常一样，小艾走到电脑前坐下说：“小程，我来盯吧，你这跑出去几个小时，还没吃午饭吧？”
　　 程娜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小艾说：“带饭了吧？带了现在去微波炉里热热吃去吧。”
　　 程娜听着小艾的话，脸上有点红，唯唯诺诺地说：“昨晚我妈没给我留饭，说中午到食堂吃点。”
　　 小艾听程娜说完笑着说：“这会食堂早没饭了。”
　　 程娜没吱声，小艾想了想说：“这样吧，我看着岗，你去休息室，冰箱里有个绿色的饭盒是我的，用微波炉热热，拿来咱两一起吃。”
　　 程娜听艾师傅这么说，心里有点感动，也因为自己窜岗错过了吃饭时间不好意思，忙摇摇手说：“师傅，还是我看着你去休息室吃吧，我不饿。”
　　 小艾知道程娜肚子很饿了，只是不好意思而已，随亲和的笑笑说：“去吧，我在你这么大岁数的时候比你还贪玩，这会食堂没饭，出去吃，门岗上查住一次又罚你又罚车间，晚上下班都八点多九点了，不吃饭怎么能行呢？再说我带的多，一起吃吧。”
　　 程娜不好再说什么，顺从的站起来向休息室走去，一边走一边想：艾师傅也不坏啊，怎么高扬师傅说她那么坏呢？我学不会到底是她没教我还是我没学好呢？
　　 内心长叹一声，疑惑不已的程娜脚步有点沉，艾师傅到底对我是一个怎样的态度？高扬师傅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年轻的程娜边走边想，总觉得高扬师傅没有理由欺骗她，难道艾师傅真的在伪装自己？
　　 程娜百思不得其解，最后气恼的摇摇头想：还像原来一样和艾师傅相处，在操作上自己再用用心，如果艾师傅真的是故意不教她，只要逮住机会就和她撕破脸皮对着干。
　　 高扬从中控室出来，并没有回自己的岗位，而是径自去三号槽控制室找文嘉去了。
　　 文嘉听见门响，忙将手中的活塞到事先备在一个貌似装垃圾的桶里，上面掩盖了一团邹邹巴巴的报纸。
　　 高扬走进去，看着面上略带惊慌的文嘉说：“是我，怕什么？没干好事吧？”
　　 文嘉见是高扬，讪讪地笑着说：“你吓死我了，不过我真的是在丢垃圾，猛不丁的不敲门，还以为是狼们来了。”狼是富氧顶吹炉职工对来这里检查的领导以及职能部门人员的统称，只要是干私活或者晚上睡觉被查着了，扣两百块钱事小，大会小会点名，扣车间绩效分，扣工长主任的绩效工资，个个就像饿狼似的，没有一点可通融的机会。
　　 高扬早就清楚了文嘉在干什么，在一起时间长了，放个屁都能闻出是谁的味，文嘉用这么点小勾当隐瞒她高扬，真是太幼稚了，她本来不想戳破文嘉，续一想又咧着嘴笑着说：“织毛衣呢吧？啥意思，瞒着我是不信任我吧？”
　　 文嘉见藏私活被高扬识破，哈哈地大笑起来，高扬便在这笑声里找到了一点文嘉对她的信任，她笑着对文嘉说：“听说中控室的事了吧？”
　　 “听说了。”
　　 “你也真行啊，敢给叶保告她的状。！”
　　 “你说什么啊，不是说是六号槽的水位不稳，怎么说是我告状呢？这段时间我这里一直很正常。”文嘉一听话不对头，脸赤红红的对着高扬吵起来。
　　 高扬看着文嘉急着争辩的样子，吃惊的问：“是谁给你说是六号槽告状的？你要不信我的话你打电话问小艾。明明说是你这边水位不稳，就连小艾都认定是你告的状，还说......”高扬说道这里，突然闭着嘴不说话了。
　　 “还说什么了？”文嘉见高扬突然不说话，急急忙忙问。
　　 “还说.......还说......”
　　 “到底还说什么了？”文嘉见高扬吞吞吐吐的样子，心里先暗藏了一份不祥，本不想听又想知道小艾到底说她什么，忍不住加重语气又问了一句。
　　 在文嘉的追问下，高扬犹犹豫豫地对文嘉说：“我说给你你可不能跟小艾说啊。”
　　 文嘉连连承诺：“不会、不会，都一个班上呢，说了以后谁还相信我？”
　　 高扬这才放心地说：“小艾说你想得那几百块钱的奖金，想把她挤出中控室，故意在叶保那儿告她状给她找茬。”
　　 文嘉听高扬说完，气得火冒三丈，蹦起来就对高扬说：“什么人？我想到中控室？我给叶保告状？我吃饱了撑的？她的事怎么这么多？她怎么心理这么阴暗？”
　　 高扬看着激动不已的文嘉，脸色铁青着说：“文嘉你别这样行不行，我多嘴，我多嘴！”
　　 文嘉气呼呼地说：“高姐，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她这话是你说给我的，但我要给她点颜色看看，告诉她多事的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高扬有点尴尬，红着脸讪讪地退出三号分控室，文嘉却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电话就给小艾打。
　　 小艾刚刚和程娜吃完午饭，听到电话响，拿起来对到耳朵上，就听到文嘉八十分呗的声音传过来：“小艾，给你解释一下，我们槽这段时间里水位很稳定，而且我也不想换什么岗位，心放到肚子里干你的活！”
　　 小艾听了心里的气马上就冒出来，既然能给工长告状就有勇气承认，真是既想做婊子又想立牌坊，小艾在电话里也没客气：“我就纳闷了，你既然说你的水位很稳定，我这边看到的也是你们槽正常的水位参数，工长打电话却说因为我让你的工作很被动，不知道工长说这话啥意思，他妈的想让谁来中控室直接调就是了，何必这么拐弯抹角的！”
　　 文嘉听小艾的话里夹着棒带着刺，心里的火也更大了，她打这个电话的原意是想和小艾解释一下她没对工长说什么，一来她听到的是六号槽水位不稳工长对小艾发火，二来她对高扬的话半信半疑，谁知她给小艾脸小艾不要脸，于是对着话筒喊：“小艾，是畜生说三号槽的水位不稳！”
　　 文嘉说完“啪”的挂了电话，小艾听电话里文嘉这么说，正准备对文嘉说就是畜生告状了，却听到电话里传来嘟嘟的盲音，气得手便瑟瑟的发起抖来。
　　 再说高扬，她从三号分控室出来，仍然没有回岗位，而是又去了叶保办公室。
　　 叶保正在电脑前写本月安全总结，看到高扬走进来，笑了一下，没吱声继续干手里的活。高扬站在站在叶保后面，手有意无意的触了一下叶保的肩，笑眯眯地说：“工长啊，答应我的事怎么样了。”、
　　 叶保停下正在干的活，色迷迷地看着高扬几眼，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在高扬已经有点松垮的臀部掐了几把，然后很认真的说：“再等等吧，要是没有好的借口我也没法给主任说，既然决定要去中控室，就要瞅好机会，一次到位，没好机会风出去了事情办不成不说，怕是小艾吃不了你也被富氧顶吹车间人的唾沫星子都把你淹死了。”
　　 高扬听着叶保的话有点失望，但旋即笑着说：“明天我休息，我家那个去省城给他妈看病去，你中午下班了到我家去，姐姐给你做好吃的。”
　　 叶保一听，意味深长地笑笑说：“行！”
　　 二
　　 偌大的会议室里坐满了人，全公司正在掀起“抢抓发展机遇，推进转型跨越”活动浪潮，富氧顶吹车间也相应两级公司精神，就公司做精、做大、做深、做强、做好的要求，提出了全车间在十月份开展节能降耗劳动竞赛实施方案，今天的会就是开展劳动竞赛动员会。
　　 小艾坐在会议室靠后的地方，车间主任和各个工段长激情洋溢的动员讲话听从她右耳朵进去又从左耳朵出去了，这样的劳动竞赛每年都搞，无非就是从绩效考核里拿出一部分绩效分，再从车间积累绩效中拿出一部分，厂里再给一部分，给上面做做样子，名正言顺的给下面发点奖金，生产任务每个班都是一千三百五十吨，竞赛每个月都有，最高熔炼量单产不会突破一百三十吨，完成任务高的奖金也不会超过五百块，何况能不能超产都取决于熔炼炉的最大负荷，再怎么超产，安全都是第一要务，你动员你的，我操作我的，所以听和不听对小艾来说都一个样。
　　 高扬坐在会议室第三排，她眼瞅着坐在上面的五个主任，还有技术员和安全员，看着前两排各工段的工段长、调度员和班组长的后背，认真听着讲话的精髓和要点，对车间提出的工段比、班组比、个人比方案细加琢磨，心里已经构建了一个稳拿个人第一的蓝图，就等着散会后她去运作了。
　　 车间动员会后，叶保通知他所管工段的人在二十分钟后到排班室开会后，自己急匆匆地向办公室走去。
　　 高扬看着叶保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站了一会，乘别人不注意，假装去洗手间，在没人的时候偷偷遛进了叶保的办公室。
　　 前天厂里已经召集工段长以上的干部开会宣布了劳动竞赛的事，昨天车间又召集了班组长以上会议，所有的事项也在昨天安排妥当，叶保昨天晚上已将本次活动内容提前作了计划并征求了主管领导的意思。虽说叶保做好了一切准备，但手下四十多人，各个都不是善茬，叶保想在最后的时间里看看还有没有遗漏的问题，他想把所有的问题都摆在桌面上，把所有会出现的问题都画出条条框框，省得到时候让手下搞得被动。
　　 此刻叶保正在看已经打印好的资料，见高扬走进来，心里有点不高兴，皱着眉头说：“给你说过多少次了，在上班的时候别轻易来办公室找我，让别人看到了对你对我都不好，何况现在大家都不在岗位上，冒冒失失跑来干什么？”
　　 高扬听叶保这么说，脸微微一红，心里有点不舒服，但她还是笑着说：“我是躲过别人才来的，没人看到，我来是想和你商量能不能乘着这次劳动竞赛，我们工段的个人第一让我拿，同时也乘这机会能不能让小艾到二号控制室，我上中控室？”
　　 叶保本来就怕下面的人找事，听高扬这么说，没好气的对高扬说：“你怎么想那么简单，昨天车间开会时就商定制作了每天的产量统计表，表就挂在排班室，你让我怎么给你个第一？再说换岗，小艾不出问题，你让我总得有个借口和主任说，都和你说了我迟早把你调到中控室，但得等机会，这事不是我能做了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