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艾从叶保一系列发号指令的动作中已经知道发生的事故，只是还不太清楚事故的严重程度，但她的心已经随着叶保的各种指令掉到了深渊。程娜看叶保发号使令却懵懵懂懂的，心里还不停的骂叶保神经病。
　　 叶保做完这一切，铁青着脸对小艾说了句擅自离岗，后果你比我清楚，再也没有看小艾的脸，头也不回的就往外走，给小艾一点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小艾只能目瞪口呆地看他离去，颓唐的坐到电脑前，机械的操作起来。
　　 程娜目睹了眼前发生的一切，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心里还是感觉到出事了，而且事情和自己提速有关系，她怯生生地看着师傅的脸小心翼翼地问：“师傅，到底怎么了？”
　　 小艾铁青着脸，望都没望程娜一眼，恨得咬牙切齿地说：“自己到二号槽看去。”
　　 程娜没敢再问，在小艾身边磨蹭了半天，见小艾没有半点要理睬她的样子，满心委屈地走出中控室向二号槽走去。
　　 程娜还没到二号槽前，就听到嘈杂的人声混合着嚓嚓摩擦声，刺鼻的烟气呛得她喉头冒烟，眼睛直流眼泪。再往前走，巨大的热浪扑面而来，看前面，浓浓的白雾笼罩在二号槽的上空。再往前走，身上已经黏糊糊的程娜就看到十几个男人光着膀子，戴着防毒眼镜和防毒口罩在炉口铲冒着白烟的矿渣，各个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文嘉师傅和杨弋凡也混杂在男人中间，同样戴着防毒眼镜和口罩，穿着的工作服已经湿湿的帖在身上，露在安全帽外的头发拧成股粘在肌肤上……
　　 程娜站了一会，没再往前走，她悄悄绕过大家的目光，快步走到三号分控室。
　　 高扬见程娜进来，忙让杜鹃操作，自己拉着程娜的手紧张地说：“我的小祖宗，出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还敢乱跑？”
　　 程娜看着高扬的神情，想着叶保和师傅的样子、二号炉口的热浪和挥汗如雨的炉工和杨弋凡，突然意识到自己把祸闯大了，心里不由自主害怕起来，眼睛里的眼泪也哗的就流出来了。
　　 高扬赶紧拿纸替程娜擦擦眼泪说：“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赶紧回岗位去，别人问的时候就说你还和原来一样操作，再问什么都说不知道。”程娜听着高扬的话诺诺点头，心情黯淡地回到中控室，一眼一眼偷着瞧艾师傅的脸色。
　　 经过十几个人五个多小时的奋战，二号槽炉口的粘渣总算被清理干净，但巨大的厂房上空依然漂浮着呛人的一氧化碳气体，各个班刚交完班，叶保便召集大家召开事故分析会，参加会议的还有车间的四位主任、技术员、调度员等人。
　　 会上，叶保就下午二号槽发生粘渣事故向大家做了通报，车间领导也就当时情况做了调查，认定这次事故主要原因是中控室小艾擅自离岗、程娜失误操作、文嘉没采取果断措施所致，当下宣布扣发小艾和文嘉当月和下月全部绩效工资及奖金。程娜是实际操作者，虽然还在实习期间，但缺乏实际操作应变能力，实习期延后三个月。
　　 小艾听着叶保的事故分析和车间所作决定，气得蹦起来就说：“不公平，劳动竞赛前我就说过：投料提速十秒，中控室操作难度加大；四个槽循环运行，中控室协调难度加大；程娜现在还不具备单独盯岗能力，何况竞赛期间又加槽又提速，一个班十二个小时，我不能不喝水不吃饭不上厕所的时时刻刻盯在电脑前，中控室盯岗时间是两小时换一岗，疲劳盯岗的安全系数非常小。当时大家都在，车间和工段并没有给我调人过来，而且中午我是一点多才去吃饭，车间和工段也没有让谁来替换我，所以我不承担这次事故责任！”
　　 车间主任听小艾说完，想都没想就说：“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事故发生时你不在现场就是擅自离岗！”
　　 小艾听着这话，气得都要吐血了，但她没有一点可以驳倒这种混蛋逻辑的理由。
　　 程娜坐在小艾旁边，心里好生后悔给高扬和文嘉提速，虽然在事故分析的时候自己咬定不知道怎么回事避免了承担主要责任，但良心的谴责和愧疚的折磨让她倍受煎熬，她真想站起来大声说出事故真想来减轻自己的煎熬。
　　 文嘉起先以为是意外事故，事故分析会上才得知事故是出在小艾不在的时候，再看产量统计表，高扬班的产量位居车间第一，觉得事故出的蹊跷，心里暗暗给高扬记了一笔账，恨恨地想，如果她的猜测是真的，一定不会放过高扬。
　　 出了这么大的事，工段的人个个都蔫蔫的，只有高扬，脸上一副沉痛的表情，心里却在偷偷乐，这次事故既是文嘉班组不成倒数第一也没有任何力量和自己抗衡了，工段第一已包囊中，小艾出这么大的错，中控室的位置也会通过叶保的周旋归自己，每个月比别人多七百多块钱的奖金啊！高扬想到这里，身上的肉都跟着心在笑。
　　 文嘉是个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人，会议结束后，她将程娜拉到一边问是不是下午小艾不在的时候提速了。本来程娜的心就不安，见文嘉问，恨不得马上就告诉文嘉事情的真相，可转念一想，要是自己说出来，会不会改变不了目前情况，反倒把高扬也陷进去？
　　 就在程娜犹豫的空，文嘉突然变脸了，她已经清楚这次事故是高扬一手导演的，看样子程娜还想替高扬隐瞒，想也不想就黑着脸揪着程娜的耳朵就要去找小艾，并且说让小艾看看她的宝贝徒弟是怎么在后面背叛她算计她。
　　 程娜虽然年纪小胆小，但看文嘉气势汹汹的样子，心里的犟劲也上来了，任文嘉怎么撕拉她，就是不说话，恨得文嘉跺着脚说：“等着，以后有你小丫头好吃的。”
　　 文嘉被扣发两月绩效工资和奖金，在程娜这里又没淘到便宜，气得一晚上没睡着觉，第二天一大早就跑到小艾家说自己的疑惑，她知道小艾比她更冤枉，给小艾说就是让小艾跳起来和车间闹，咬出卑贱的高扬和可恶的程娜泄掉心头的气。
　　 其实小艾也是气得一晚上没睡好，她早想到事情就出在程娜给偷着提速的问题上，但文嘉这么做，就算是事故真相水落石出，她和文嘉的惩罚也不会减轻，高扬也会得到和她俩一样的结果，那是活该，但程娜，怕实习期不仅还要往后延长，而且从此也和中控室无缘了……程娜还小，她毕竟是自己徒弟，小艾心里不忍啊。
　　 文嘉见小艾犹豫，遂又将高扬在背后说小艾和叶保关系暧昧的事说了出来，文嘉知道，自己要想出气，这次没有小艾出头是不行的。
　　 小艾听了文嘉的话，情知高扬有可能在背后乱说，但她更清楚文嘉这么说不过是挑拨离间，目的就是让她站出来收拾高扬让她文嘉解气。
　　 程娜啊！
　　 小艾犹豫半天，叹了口气对文嘉说：“文嘉，你记住，能在你面前说我什么话的人也能在我面前说你什么话。”
　　 文嘉在小艾面前淘了一肚子没意思，悻悻离开小艾家，对高扬，心里又增加了一层恨意。
　　 五
　　 这些天工段的气氛有点微妙，以前虽说大家各有心思，但都是笑脸相迎，而因为一场事故，似乎遮挡在脸上的那层伪装被人轻轻揭去，人的脸和本真完全裸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遮遮掩掩的虚假也顿然消退。
　　 这天上班排班时，文嘉和高扬再次碰面了。文嘉看见高扬，顿时就臭了一张脸。高扬心里有鬼，看文嘉给她摆脸，心里有一丝尴尬，但为了开脱自己，还是勉强冲文嘉打了个招呼。文嘉想着被罚的工资和奖金以及小艾冷冰冰的话，恨得牙齿咯嘣咯嘣的响，她不仅没理会高扬，还鼻子里冷哼一声，眼睛里充满了轻蔑和看不起，兀自转身，和旁边的干燥室的肖颖聊了起来。
　　 高扬在众人面前受了文嘉的冷脸奚落，大家眼光齐刷刷地聚集到她上，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烧，原本略带笑容的脸立刻变成酱紫色，恨恨地从牙缝里挤出句不识抬举的东西，转身就往岗位走去。
　　 小艾目睹了文嘉奚落高扬，心里暗暗高兴，抬头看文嘉正望着她，小艾一笑，恒横在她们中间的那道不愉快的墙就被小艾笑倒了，出门时两人自然而然的一起往外走。
　　 “高扬真不是个东西，为几百块钱的奖金竟然这么不择手段，真是太气人了，小艾要不你去跟段长揭发她的卑鄙行为，就这样实在是太便宜她了。”
　　 “我也想这样，问题程娜是我徒弟，我总不能为了两个月的奖金让程娜再延长半年实习期，然后跟我一年半又让她到下面打杂、还没有固定岗位？”
　　 “你是好心，但她领你情吗？还不串通了高扬来害你？”
　　 小艾默然，半天才说：“一提程娜我就心烦，你说她怎么就没有一点心眼呢？说她没心眼吧，你看做的事我和你能不能做出来？”
　　 “还不高扬在后面后面教坏的？”
　　 小艾没有吱声，文嘉接着又说：“她可真厉害，把个男徒弟教到自己床上，还能把你的徒弟教的认她做师傅！”
　　 俗话说隔墙有耳，文嘉和小艾边走边说，也没在意后面有谁，偏偏程娜看师傅小艾和文嘉往外走，也就跟着往外走，刚巧走近她俩，就听到师傅在文嘉面前说她一提程娜就心烦，然后又听到文嘉后面的话。
　　 这些天程娜的心里不好受，日子也不好过，事先是文嘉找她提速，然后又叫来高扬，自己背着师傅提心吊胆的给她俩提速，出事也不是她愿意的，何况高扬说给文嘉打电话的，现在倒好，还没到实习期结束就被车间延长三个月的实习期，心都亏烂了，文嘉见了她还理都不理她，好像是她故意造成事故一样。而师傅小艾，一上班就没个好脸，好像罚她奖金就像割掉了身上十斤肉，弄得她整天愧疚的要死，而车间其他人，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好像她做了多么见不得人的事。
　　 程娜听小艾和文嘉在背后说她，心里委屈，就红着眼睛去找高扬。
　　 其实高扬当时也没想到中控室和下面协调不好会出那么大的事，见程娜哭哭啼啼来找她，就知道又受了小艾的气，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忙拉着程娜的手问怎么了。
　　 程娜也是小，听到小艾和文嘉背后说她，感觉憋屈的不行，见高扬问就把自己听到的话一五一十的学给了高扬，谁知这一说，惹祸了。
　　 高扬听程娜说完，跳着蹦子就骂起来：“放她妈的狗屁，是不是她有经验才这么说？”嘴骂着人就往二号分控室走，她要去和文嘉问个明白，如果说不出个一二三四来，她要撕烂文嘉的嘴，省得她一天嘴不烂说三道四的。
　　 程娜一看高扬的架势吓坏了，她一边用手打自己嘴巴一边请求高扬：“高师傅，是我嘴不好，求求你别问了……是我嘴不好，求求你别问了！”
　　 高扬正在火头上，哪还管程娜的死活，连走带骂，任程娜怎么拽都拽不住。
　　 文嘉刚接完班，正吩咐杨弋凡做好准备投料，突然听到外面吵吵闹闹的，还没来得及出去看，就见高扬气势汹汹的冲进来。
　　 文嘉虽然这些天心里不舒服，无论在什么场合对高扬都是不理不睬，此刻心里却充满了疑惑，不由自主的停下手头的工作，惊愕地瞅着来势不善的高扬。
　　 高扬却不管文嘉什么表情，还没等文嘉从惊愕中反应过来就指着文嘉的鼻子质问：“文嘉，你在别人面前说我把男徒弟教到自己床上了，把小艾的徒弟教的认我做师傅了，你见到了？”
　　 文嘉惊愕的表情慢慢松弛下来，心却一个劲的往下沉，心里的火却一个劲的往外冒，小艾这个婊子，真不知道屎香屁臭，自己三番两次把她当成人，做出来的事一次比一次让人恶心，以后要是自己再和她联手一次就是不是人。
　　 文嘉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毫不示弱：“你说什么，你自己听到我这么说你了还是别人说的？”“
　　 程娜说的！”
　　 文嘉一听，残存在心里的那点恐惧消失了，在她开口前就想好了，如果高扬说是小艾对她说的，她就一口咬定自己没说过，即是小艾来问也死不承认，火球塞在小艾怀里，扔出去还是抱在怀里都让她去做去，谁让她不识抬举呢？话既然是程娜说的，她更有恃无恐，拉着高扬就要去找程娜问个青红皂白去。
　　 程娜只觉得心里委屈，口无遮拦的将听到的话学给高扬，又见高扬不顾忌自己的感受，风风火火去找文嘉，心里充满了伤心和绝望，见拉不住高扬，遂放开手，失落的走到中控室，看到师傅小艾已经接完班，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打信号生产了。
　　 程娜忍着心里的失落，讨好的对小艾说：“师傅，我操作吧，你歇一会。”
　　 小艾坐着没动，冷冷地说了句不用了，便再也不理程娜，仿佛此刻的中控室只有她一个人，程娜就像根本不存在似的。
　　 程娜本来就强忍着心里的失落硬着头皮和小艾说话，看小艾这样对她，心情更加失落，她无助的站在小艾身边，眼睛里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往下落。
　　 正在这时，文嘉和高扬都铁青着脸走进来。
　　 小艾莫名其妙的看着二人，文嘉却没和小艾打招呼，目光紧紧逼住程娜质问：“程娜，高扬说你给她说的，说我说她不仅把男徒弟教上床，还把小艾的徒弟教成了她徒弟，有这回事没？”
　　 程娜看文嘉咄咄逼人的架势，腿先吓得哆哆嗦嗦抖起来。文嘉看着程娜的样子，又往前进了一步，用手撕着程娜的衣服说：“说，你说过没？”
　　 此刻的程娜就像一只任人宰割的小猫，得得瑟瑟地蜷缩成一团，诺诺的说：“文师傅，我……我……”
　　 “说，你说过没？！”
　　 “其实……其实我也没说什么。”
　　 文嘉松开程娜的衣服，恶狠狠地盯着高扬，高扬情知今天程娜不说，文嘉就会像饿狼一样反扑，她毫不客气的对程娜说：“小程，你刚到二号分控说的这话，当时杜鹃也在旁边，你要说没说我把杜鹃叫来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