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作家】关关雎鸠
范真真弄懂了徐小蕾悲从喜来的缘故,她陷入沉思,八十年代岀生的女性,虽然不再墨守陈规,但对贞操还是很看重的,谁也无法完全放开。她有时真为身为女人打抱不平,虽然自己坚守原则,但多少女人因为那层膜,给爱情、婚姻,甚至是几十年后组建的家庭,带来困惑和痛苦。而男人呢?又拿什么来证明他的贞操。
许久,范真真才劝徐小蕾,“好妹妹,不要纠结了,女人闯江湖,比男人更是身不由己。有时,隐瞒也是一种善意的欺骗,没必要自己把自己弄得头破血流,如果你山哥真的爱你。”
没过几天,山哥终于出现在了大家的视野里,他背着被包,手提行李。除了没戴帽子和身上军装不再佩带标志,说明他已经不在部队,但那抹不去的军人英气,还是咄咄逼人,好一条北方汉子。徐小蕾第一个就给他介绍了范真真,他举起手,面对她行了个标准军礼,“这几天小蕾在微信上,说的都是你,范总,谢谢你费心照顾小蕾,在她困难时总是援手相助。”
晚上范真真作东,为山哥接风洗尘,还约了方可。
滨海的夜排档很有特色,各种各样的充电照明灯,沿着海岸走廊,一字排开,就像一条长街宴,溜炒蒸煮,都离不开海鲜。夜幕降临,天穹虽然缀满了星星,但大海还是融入夜色之中,成为茫茫的一片,只有海浪在深深地呼吸。
范真真点好菜,叫晨子打开自带的红酒,倒入容器,让它醒一会。特区讲的就是速度和效益,很快,清蒸螃蟹,红烧红眼鱼,盐水基尾虾,炒海瓜子,清炖鳗鱼汤,满满地摆了一桌。
山哥不善言语,在范真真左一句右一句零敲散打之下,聊的还是很融洽。他在西南边陲服役多年,了解那方土地,很多风情民俗,奇闻怪事,都是范真真他们不知道的,从山哥口中倒出,听得饶有兴趣,就连方可这位见广识多的主,也颇颇发问。
“哈罗,方可。”几个外国游客从他们身边走过,其中一位年青漂亮的金发女郎停了下来,小声试探。
方可歪头一看,连忙站起来,“是你,戴妮,什么时候来中国的?”
“真的是你,我的小甜心。”戴妮很是兴奋,冷不丁地给方可来个拥抱,把会说的中国,都夹生地用上了,“中国老人言,山不转水会转,有缘千里要相会,我们天涯就比邻了。”
范真真吃惊后,脸上马上流露出不快,看方可和那外国女郎那么亲密,心里不乐意了。
接着,戴妮和方可用英语交谈了好久,待到留步在前方的同伴,向她打了招呼,才依依不舍地向方可要了电话。更让范真真气得要命,恨得想哭的是,戴妮旁若无人,伸出手,送到方可唇边,让他亲吻告別。
方可归位后,看范真真气鼓鼓地,知道又惹恼了她,几次张口,又不知该说什么。许久,都没人说一句话,山哥向徐小蕾和晨子使了个眼色,站了起来:“谢谢范总盛情款待,滨海的夜大迷人了,我想让小蕾和晨子带我转转。”
范真真这才从情绪中走了出来,觉得有些失态,但知道自己的性格,不会虚委假色,让他们坐下去,只会更尴尬,勉强冲山哥笑了一笑,说:“也好,你们去吧。”
“是这样,她是我在法国留学时的同学,法国人讲礼节,说话也幽默,国情不一样。”方可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地给范真真解释。
“哦,海归派呀,看来还是双博士学位吧,人才啊,难怪外国人都把你当宝贝,小甜心。”范真真又恼又气,连讽带刺。
“你怎么知道我是双学位?”方可感到意外。
你妹的,自己只是随便一说,他还真是,这家伙,还有多少事情自己不懂,气鼓鼓地嘟着嘴,不说话了。
沉默了好一会,范真真见方可什么也不再说,更是上火,哑巴了,“老板,买单。”
方可连忙掏口袋,范真真都带着哭腔了,“你又不是我什么人?我请客要你买什么单,你走吧,你的法国同学明天还会找你要法国式的礼节呢。”
说完,甩头就走。方可着急地催老板买单,等扭头一看,范真真已经开着车走了。
晨子陪徐小蕾他们走了一段,伸出舌头,朝山哥扮了个鬼脸,“我回去玩英雄联盟,你们俩对,谁的电灯泡,我都不当。”
那轮弦月,被柠檬汁泡浸过似的,像把镰刀,毛绒绒地倒挂在海堤公园那一片亭亭欲立,婀娜多姿的槟榔树林子头上。
徐小蕾和山哥肩挨肩地漫步在片石铺就的林荫小径。
山哥惜爱地说道:“小蕾,你变了。”
“变丑了?”小蕾听了心里一格登,听别人说过,现在的男生贼精,有过性生活的女人,他们—眼就会瞅出来。
山哥摇摇头,深情地说:“你还是以前的小蕾,我是说也许是特区生活的砺炼,那双天真的大眼睛,成熟了许多,我都不敢把你当小女孩了。”
山哥比小蕾大八岁,那年九月,他们到东北接受不同地形和气候下的作战集训,驻扎在艺校里面,部队首长接受校方邀请,派出教官,负责这期新生的军训工作,山哥就是其中一个,小蕾就在他负责的方队里。
都说自古英雄爱美人,其实自古美人也是爱英雄的。一个月的军训下来,被学生们公认为最帅的教官,徐小蕾对山哥由欣赏到崇拜,由喜欢到说不出喜欢的感觉,少女的情窦在不知不觉中开启,而且是那么的来势汹涌,生命中第一个与众不同的异性,深深植入她原来空白的心菲。山哥碍于军人严格的纪律,不敢过于放纵,但再也丢不下徐小蕾在心中的影子,偷偷摸摸地交往,虽然没有明确二人的恋爱关系,在彼此的心中,都认定对方就是自己将来的另一半。山哥的部队半年后回到南方,在以后七年多的日子里,彼此成为了不可失去的精神支助。
“我打算好了,这次来就不准备走,陪你一起闯特区,风风雨雨一起扛。”山哥坚定地说:“小蕾,我们都不小了,嫁给我吧。”
说罢,也不管小蕾愿不愿意,停下脚步,霸道地把她搂在怀里。
这是她梦中都渴望着的怀抱,安全,温暖,归宿的港湾。徐小蕾没想到山哥这么的直接,让她猝不及防,全身都在战栗,脚都发软,整个身体无力地瘫倒在山哥不可拒绝的坚定拥抱之中,说不清是幸福,激动,还是紧张,害怕。
良久,小蕾才从迷茫中清醒过来,挣脱岀山哥的怀抱,“山哥,不是我不答应,可是……”她突然停顿了下来,想起了范真真那句“有时,隐瞒也是一种善意的欺骗”,开始犹豫不决。
山哥见小蕾一直没下文,笑了,充满信心地说:“你担心我们以后的生活?在部队当志愿兵这几年,我就有了打算,参加了军地二用人才的培训学校,学会了开挖掘机,拿到了操作证。而且,我有个战友,就是滨海人,早年退伍后,回来继承了父业,专门承包建筑工地的土方工程,需要挖机手,退伍前一个月,我就把部队补发的钱转给他,买了一辆二手机,就等着到工地开工,每月收入最少也有万元以上。”
听了这一番话,小蕾心痛得要命,七年了,山哥对自己始终坚定执着。不行,善意的欺骗也不行,她理了理混乱不甚的情绪,突然变得平静起来,她像讲故事一样,把自己三年来在特区的经历,如实地向山哥倒出,毫无保留。
夜是乳白色的,山哥的眼睛却是火红的,有如愤血欲奔,听完小蕾的叙述,嘴唇都咬破了,他挥起拳头,猛地砸在一颗槟榔树干上,整棵树在痛苦地摇摆,引来了一阵风,整片林子都在哀鸣。
山哥头也不回地走了。
九
范真真自从在海边夜排档和方可闹了別扭,心结一直没有打开,也不知自己气的是什么,恼的是什么,反正一想起方可就有说不出的纠结,那戴妮的影子总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虽然两人的商务合作都在正常进行,但两人的相处却不正常了。方可见她那么冷漠,几次欲言又止,到嘴边的话,还是吞回去了。
周末,徐小蕾上完课,主动约范真真到海边游泳。这段时间,范真真郁闷的心情,都瞧在眼里,想陪她出去散散心。
山哥把她一个人独立抛弃在海堤公园,她没有悲伤,好像是在预料之中,心里那份负债感反而解脱了,只是依旧牵挂着他,不知他会为自己痛苦到什么时侯。但他没联系她,她也不想打扰,让他尽快忘记自己吧。
只有晨子,生活依旧,快快乐乐地生活着,卖茶,泡茶,做卫生,她的想法很简单,初中毕业,没什么文化,找工作不容易,珍惜眼下的一切,在没嫁人之前,多挣些钱,帮父母亲一把,在老家盖栋房子,给哥哥找一门好婚事。
她不明白,范总,方大哥,小蕾姐怎么会有那么多心事。
范真真和徐小蕾走后,晨子一个人守在门市部,她很少休息周末,工资是固定的,但超过销售额是有提成的。两个月前,范真真辞去了业务,招了两名营业员,让承包。晨子开始不敢,范真真一再保证,赚不到更多的钱,照发工资。结果是,第一个月就尝到甜头,比工资多领了一千多。
晨子老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店面,弄得她心神不宁,是谁要这样子呀,她沉不住气了,把收银柜锁好,走出门外。
山哥蹲在店面一角吸着烟,地下烟头丢了不少,看来呆了很久时间。晨子差不多一个月没见他了,都差点忘了。
“山哥,是你呀,以为你回老家了。怎么不进来喝茶,小蕾姐陪范总过周未去了,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晨子一派天真浪漫,她对谁都有好感,只要那人不会欺负她。
她伸出手,把山哥这个堂堂的汉子从地下拽了起来。
山哥有点不好意思,挣开晨子的一双小手,“妹子,我不进去了,你转告小蕾,明天十二点我准时来找她。”
傍晚,范真真她们回来,晨子把山哥的话转告给小蕾,还顺便说了一句,“山哥没走呀。”她根本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看去徐小蕾表面虽然平静,范真真读出了她内心的痛苦,但知道经过几番风雨,她已经逐渐成熟,不再感情用事,她不说,范真真也不好多问。再者,山哥和小蕾的结局根本没有谁是谁非,人生中一个因果罢了。
徐小蕾知道,他是回来拿行李。
徐小蕾和范真真住在一起,那是一套越层式的住宅,买下装修好时,曾经把父母接到特区。把她抚养大,也该是她回报的时候,住了一阵,老两口不习惯城里生活,闹着要回去,范真真怎么哄也没用。小蕾培训班办了几期,想搬出来,怕影响人家的私生活,范真真不让,闲也是闲着,反倒说,你妹的,我哪来什么私生活,只要你没私生活,就不让你走,你不是要办艺校吗?好好积累第一桶金吧。
那夜山哥扭头一走,把行李都落在门市部,几天没来取,徐小蕾以为他恶心入骨,这一辈子再也不想见到自己。于是,宝贝似地把行李搬到住所。虽然滨海城市气温不低,她还是把山哥的军用被褥,厚厚地垫在床上,给自己曾经也拥有过的一份纯情初恋,留下美好的念想。
第二天,徐小蕾就把山哥的被褥和行李提到了门市部,只是偷偷地留下一条枕巾。
十一点多了,徐小蕾越来越心神不定,坐立不安,她本来想最后看山哥一眼,哪怕是躲在楼上,听听他粗旷的声音和坚定的脚步,也心满意足。但心里越来越沉受不住压力,仿佛都要被挤碎。她头也不回地朝范真真说:“真真姐,行李,你帮我转交给他。”
范真真不劝阻,她认为这是最好的方式,何必去残忍地面对一场生离死别。望着徐小蕾茫然在人行道的背影,她心里也是惆怅莫名。
街上,不知是谁在放着低音炮,那夹杂着锁呐、锣鼓、笛子的民歌曲子,由远到近。
一辆黑色的奔驰,出现在范真真茶市大门口,披花挂彩,贴着金光闪闪的囍字,原来是一支迎亲队伍。
车队停下,也许前面堵车了吧,范真真有些烦躁,明摆着老天跟人过不去,有人烦恼,有人喜气洋洋。五一都过了,还结婚,没节没假的,这家怎么选的日子。
晨子和店里的二个营业员,她们可没那么多心事,湊热闹去了:“哇,好气派。清一色的奔驰车,十几辆呢。”
车门开了,没一会,十几辆车上坐着的人,都跳下了来,像训练有素似的,一支队伍出现了。最前面站着山哥和他的战友,身穿部队的作战服;第二排是二男二女,挂着胸花佩带,是伴郎伴娘,伴娘手上还捧着新娘的婚纱;再后面两排,清一色小伙子,整齐的西装,精神抖傲。二个特区生活七频道的电视台记者,端着摄像机,忙前忙后。
这一切,都是山哥战友策划的。山哥只是在前几天告诉他,今天要把徐小蕾娶过门,他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这样的摆场,当时激动得都不知说什么好,战友振振有词的说:“谁说咱们当兵的人不懂生活,不知道浪漫,我就想闹一闹,让那些说我们都是一群头脑简单的人开开眼。”
山哥战友带头喊:“徐小蕾。”后面二十几号人跟着喊:“徐小蕾。”声音震天动地,引起众多路人的留步和回首。有些年青人还以为是拍电视剧,可是怎么看,也寻找不到偶像,看着山哥那槐梧的身材和有棱有角的英俊脸庞,也许是个新出道的。
范真真怔了一阵,再傻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想打电话,一看,徐小蕾手机搁在桌子上。于是,冲到门外,“山哥,快追,小蕾还没走远。”
果然,车队走了几百米,看见徐小蕾非常颓废地坐在社区公园路边的小石凳上,面对停在眼前的这支迎亲车队,视而不见。直到山哥走到他跟前,才木纳地站了起来,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哗拉拉地,如断线的珍珠,落了下来,“山哥,忘了我吧,就最后一面,开始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