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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流年】无墙之城(小说)


作者:姚鄂梅 举人,3119.28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030发表时间:2017-10-02 21:24:48


   两人只好下楼。常勇根本没注意到李直沮丧的表情,她在后面叨叨着:李直,我能不能跟刘红联系?我觉得我可能会错过一个好朋友,我有直觉,我跟她会很谈得来的。
   李直突然转过身,不出声地盯着她。常勇垂下眼睛说就知道你不会让我跟她联系的。他一字一句地说:常勇,你拿出点尊严来好不好?
   从此,李直几乎每天都要打一个电话回来,却总是没人接,手机也停机了,打电话到刘红上班的地方去问,人家说,她在休假,十四天后才来上班。李直就有点恍惚起来:我一走,她就休假,还以为她有多么坚强呢。这样一想,他似乎有点高兴,他又给她老家打了电话,装出亲热的样子说我出差刚回来,没带钥匙,跟刘红也联系不上,不知她是不是回家了?得知刘红并没有回老家时,李直更加忐忑不安了,整整十四天,不在家里,也没回老家,她能上哪里去呢?
   常勇说你到底是在找自己的东西,还是在找刘红?
   李直说人都到你这里来了,你还说那么多干什么。
   那就不要牵肠挂肚的,你现在需要操的心是把我们住的地方弄好了,你看看我们这个狗窝。
   常勇离婚后把房子留给了原来的丈夫,常勇一直称他为“我的旧爱”,为此李直很有怨言:什么旧爱,难听死了,难道我是新欢吗?常勇就笑眯眯地说新欢比旧爱好呀。就是这个旧爱,离婚后反而跟常勇处得好了,隔三差五地跑到常勇这里来,他从来不相信她的生活能力。没离婚的时候,他觉得她生活能力低下是种缺点,令人怒不可遏,离婚后,这缺点竟十分地招人疼。他们分开的时候,他要了房子,他知道常勇的单位还可能再给她房子,而他,还是要再婚的,他不能没有房子。他把家里所有的存款都给常勇存了死期,还让常勇自己设了密码,不存的话他担心她会胡乱花掉,存了又担心她会忘掉密码。这个新居也是他为常勇租来的,一室一厅的小套间,常勇一个人住着还凑合,李直一搬进来就显得窄巴巴的,隔着一条走廊的厨房,墙上结着好几个蜘蛛网。常勇懒得做饭,李直说我们把厨房开起来吧。常勇说你想开你就开吧,我是懒得动手的,我没离婚的时候,基本上没下过厨房,都是我那个旧爱操持的。李直一听,便也懒得动手了,李直说什么呀,我可不是他。
   那天,那个旧爱进门的时候,见到李直愣了一下,说常勇,这是你男朋友吗?常勇说是啊。李直有点紧张,做好应战准备,但那旧爱却不再理他,只是放下一些生活用品,向她交待着一些细节,还指着一大堆龙眼说这个东西吃不了就送人,可别吃多了,吃多了要上火的。说完问一句,你在这里还行吧?那语气听起来就像是大人出门去了,把孩子临时寄养在一个地方,又不放心,千叮咛万嘱咐的。
   旧爱一走,李直就大发脾气:他这是什么意思?舍不得放不下的,你也是的,你看他这个样子很享受吧?那我算什么?你把我放在一个什么位置?
   哎哟,你这叫什么话,我怎么能把你放在什么位置呢?你自己要找准位置嘛。
   那好,下次他别想进这个门了,他要敢进来我就敢轰他出去。
   常勇嘿嘿笑起来:我随便,我倒要看看你会怎么轰他走,先给你打个预防针,他臂力惊人。
   现在,常勇提到改善一下他们住的地方,李直也觉得有必要换一处新的,免得那个旧爱再找上门来,看他那副当仁不让的嘴脸,李直真担心自己会管不住跟他打起来。
   常勇说要不,我们回到学校去住吧,我要了一间单身宿舍。
   李直想,那等于是向大家公布他们同居了,马上摇头,他说他想住得远一点,他不想和学校那些人住在一起。
   常勇说什么呀,你就是对自己的感情不自信,怕别人讲你的闲话,我们是在相爱啊,你到底在怕什么?
   我说了我怕吗?我才不怕呢,我不图当官,不想发财,就来一点点儿女私情,我有什么好怕的。
   常勇正坐在灯下涂指甲油,小桌子上摆得一塌糊涂,弄得屋里一股子香蕉水味道。她边涂边说我怎么听起来有点不舒服啊,什么叫一点点儿女私情?我们俩说的不是一回事吧。
   李直不理她的话,径直说自己的:这个世界我算看够了,不管男人还是女人,要是没有一点偷偷摸摸的事儿,好像就显得特别落伍。
   常勇将一只小瓶子重重地一蹴:越说越没边儿了,这回你总算赶上潮流了是吧,你到底是被刘红折磨得百感丛生呢,还是准备从此“大开杀戒”?
   李直只好住口,一个人坐在那里闷闷不乐起来。
   常勇涂完了指甲,提着十指来到李直面前,让他拿吹风机给她吹干。吹完后,常勇便用有着十个不锈钢颜色指甲的双手,在李直的头上颈上摩挲起来,说还在生气吗?我都不生气了你还生气呀。这个颜色好吗?是不是很神秘,很前卫?李直说像街道工厂出来的假手。常勇便开始闹了:假手,假手!并就势嗔怒地倒在他的怀里。
   李直知道,这是上床的前奏,但他并不能马上兴奋起来,事实上,自打他们从北京回来后,他们的性似乎就不再那样惊心动魄了,而且他们不再有令人激动的交谈,关于乐理里面也有数学的话题他们再也没有谈起过了,他们共同觉得再谈那个话题未免太做作,可能是因为最近一段时间比较特殊,他们谈得最多的是男人女人,旧爱新欢,要不就是房子,以及厨房,他们只差一点就谈到柴米油盐了。李直想,那不过是因为他们不开伙,否则,肯定已经谈到柴米油盐了。
   激情很快就要堕人凡尘,生活就是千篇一律,千人一面。李直忧心忡忡地想起了这些不知从哪里看来的话。
   尤其是有时临时出门,他对她交待,我没带钥匙啊。这时候连他自己也吃惊不小:这不是以前常对刘红说的话吗?他不免心生疑惑,对不同的人说着同一种话,到底是自己的语言太贫乏,还是生活真的大同小异呢?
   李直终于找到了刘红。刘红刚回到家,看上去晒黑了点,但精神还可以,一双眼睛波光闪闪的。见到李直居然笑了,说来催我办手续的吧,别催我,我会跟你去办的,我出门了好几天,累惨了,让我休整一两天。
   李直说你出门去了?也不跟我说一声,害得我一趟一趟地跑。
   你就这么急呀?看来常勇本事真的挺大,看把你整治的。
   不是,我来拿东西,也担心你嘛。
   刘红不作声了,自去收拾屋子。李直找到了备课要用的东西,不甘心就走,又找不到留下来的理由。便问你吃饭了吗?刘红说昨天中午吃过了。
   李直将刘红带到外面一家餐馆,他觉得这样比在校内餐馆要隆重一些。刘红出去了一趟,心情似乎好多了,在李直面前也很平和,不再夹枪带棒的。中途,刘红接到一个电话,是印长河打来的,她本来准备到外面去接,想了一下,又坐了下来。她现在没有必要回避了。事实上,她在旅游途中,一直跟印长河有联系。临行前,她告诉印长河,最近不要给她打电话,她想清清净净地休假,不想有人打扰她,她会关掉手机。印长河也不问她为什么要休假,还要清清净净地休假,只说我找你算不算打扰呢?刘红说你没有办法联系上我。印长河当即给她买了个新手机,说除了你和我,这个号码没人知道。刘红有点感动,但也没表露出来,她只说了句那就是我们的专线喽。现在,这个专线又响了起来。
   刘红说晚上啊,可以。我现在正跟朋友一块吃饭呢。不要紧,那再见。
   李直从来没有见过刘红接电话的样子这样甜美,尤其是她竟在电话里把自己称朋友,心里不免一阵难受,酸酸地问:旅游中结识的男朋友吗?刘红想了一下说哎。
   很快乐吧?
   刘红点点头,重重地说了声:哎。
   李直再也吃不下去了。刘红倒胃口不错,她不停地说饿死了,真好吃。
   你男朋友都没有让你吃饱饭,这叫什么男朋友?
   刘红白她一眼,埋头吃饭。李直索性把碗筷一推说,我跟你讲,我们还没有离婚,我还有资格管你,你少在外面胡来。
   刘红头也不抬,轻轻地丢下一句:你管不着了!李直便再也说不出话来。他呆呆地坐了一会儿,一言不发地走了。刘红抿嘴笑了起来。
   李直气鼓鼓地走到外面,想了一下又悄悄地折回来,躲在窗边看刘红的反应。不看还好,一看气坏了,刘红还在津津有味地吃着,看来他的负气出走一点都没有伤到她,她对他真的已经不在乎了,也许她的感情真的已经转移了。
   这样一想,他就觉得还是抓牢常勇比较好,不管怎么说,常勇是真诚的,也是为他做出过牺牲的。他决定这两天就去把手续办了,至于要不要跟常勇结婚,他倒还想再等一等,反正已经走出来了,不如看看再说,他有时觉得,对常勇的了解到底太表面了,特别是最近,他越来越觉得,以前自己所欣赏的常勇式的率性,其实近于轻薄和鲁莽。那天他们去买电视机,那个柜台的电视宣传画面是一朵硕大的鲜花,不停地在屏幕上展示着花瓣一点一点张开,大家都围在一起仔细观看,同时鉴别着屏幕的品质。常勇突然来了一句:李直,你知道吗,在画家的眼里,花蕊就是女人生殖器的象征,你看看,是不是很像?一点一点的,直到完全打开,欲望也是这样,真是像啊。
   刷的一下,围在电视机前的人不再看电视了,他们统统把脸转向常勇。李直赶紧拿下放在常勇肩头的手,装着跟她不相干的样子,转身就走。
   李直一直气鼓鼓的不理她,埋怨她给他丢脸。常勇大声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在北京,在香山,你怎么不说我给你丢脸啊。她说的是那次他们到香山去玩,快到山顶的时候,常勇热得不行,她想脱掉毛衣换穿李直拿在手里的衬衣,但她毛衣里面什么也没穿,她怎么脱呢?李直把她往树后一推,拉开衣襟,说脱吧,我给你挡着。那时,常勇认为他简直纯净得有如一个大男孩,她就喜欢这种大男孩般的疯劲儿。
   常勇抢前几步,走到李直的前面,她也不想理他了。走了一段,她突然回过身来,一边倒着走一边用食指点着李直:我警告你,不要像那些家伙一样,做一个把龌龊埋在心底的猥琐男人,千万不要,我是认真的。
   最让李直害怕的是,她有时简直幼稚到分不清敌我。因为经常埋怨住的地方太小太破,她竟对李直提出,我们去找刘红商量商量吧,反正她现在是一个人,不如她搬到我们这里来,我们搬到她那里去,等我们哪天买了房子再换过来。李直真是哭笑不得。她却说这有什么嘛,我们是两个人,她才一个人,这个地方住一个人还是蛮舒服的,反正她一个人住大房子也嫌空荡。再说,你不去问,你怎么知道她会不愿意呢?李直想,真要和这样一个人在一起生活,不知会有多少麻烦呢,而且是无法预料的麻烦,他会永远胆战心惊的。
   回到家,常勇快活得过节似的扑了上来,说好消息,学校最后一批福利房要分了,我把我们的名字报了上去,通知上说,单身的人没有资格参加分房,所以我们要尽快去拿结婚证,然后把复印件补报上去,他们都说这是最后一班船了。
   李直张口结舌:你把我们两个的名字报上去了?
   是啊。常勇激动得小脸通红。
   你填的是……你说我们是夫妻?
   常勇高兴得跳起来:对呀,我们本来已经是夫妻了。
   李直高高地举起了手,他真想一巴掌抽下去,可当他看到常勇那浑然不觉的眼神时,他的手在空中软了下来。
   李直开始悄悄地整理着自己带来的东西,他预感到他在常勇这里的日子不会长久了。不日将有学校有关部门的同志找上门来,这意味着一场羞辱也要找上门来,他不想看见这段感情蒙羞,蒙羞的感情还有什么快乐可言呢?他是宁可忍受一个人的孤独,甚至承受难言的煎熬,也不会要一份被践踏过的感情的,而且,人为什么一定得有一份感情作支撑呢?就算他离开了常勇,就算刘红也不再原谅他,他仍然可以像以前一样一个人过下去,只要清净就好,只要不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就好。他最不愿看到的就是自己的名字在别人的窃窃私语中传递着,在他眼里,那就是作为一个男人的最大失败,最大耻辱。他认为一个男人,要么十分低调地活着,不显山不露水地活着,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有一天,他一鸣就惊呆了世人。要么十分张扬地活着,众人皆须仰视他,崇拜他,他也有十足的资本目空一切,横步天下。李直对自己的人生设计是低调前四十年,张扬后三十年,现在正是他低调四十年的最后几年。他一直在悄悄地进行一项重要的科研活动,他相信他会做出来的,他知道它的价值,他相信石破天惊的那一天就要来了,可在这之前,他一定得低调又低调,否则,他的石破天惊便没了效果。当然,这些他都没有告诉过常勇,甚至也没告诉过刘红,这是他的计划,属于他个人的,他不想与任何人分享。
   当他认识到这场正在来临的羞辱其实就是常勇自己招来的,更是气愤不已,他对常勇越来越有种错把顽石当宝玉的感觉,还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生活中,只需稍微有点眼色的人都会处理的事情,到了常勇那里,却是怎么教也教不会,而且她也不准备接受这种教育,她会瞪大一双清澈的眼睛,惊讶地看着你,然后振振有词地教训你:不要做一个把龌龊埋在心底的猥琐男人!想到这里,李直不禁直摇头,谁知道今后她还会闯下多少祸来,一想到后半生要不停地为她收拾残局,他就不寒而栗,他才没有那么多时间生她的闲气,有多少有意义的事等着去做啊。他甚至叹息起来,常勇啊常勇,尽管你有许多优点,但再多的优点也抵消不了你那致命的爱闯祸的缺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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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读完这篇小说,内心涌起了波澜。婚姻到底是什么呢?有人说婚姻像坟墓,葬送了爱情;有人说婚姻是枷锁,使人失去了自由;还有人说婚姻是围城,城外的人想进去,城里的人想出来。其实,婚姻是一种责任。相爱的双方一旦走入婚姻的殿堂,组建成了一个家庭,两人就要为这个家庭负责。但是,相爱的两个人突然步入婚姻,受家庭的约束,接触到了柴米油盐,就缺乏了爱的激情。使人厌倦了婚姻,感到疲惫,也感到迷茫。正如文中的刘红一样,她丈夫李直出差一走,她有种解放的感觉,便迫不及待的想放纵自己,逛街,买服装,寻找朋友聊天……在与之前追随者印长河相见后,她的生活发生了变化。李直回家前,她决定收心,好好地与他过日子。可是,李直却与常勇有了婚外恋,这让她不知所措,她沉思后,决定放手。可是,李直与常勇生活得并不幸福,常勇的非理智行径,使李直常常感到尴尬,并想起刘红的好来,最终迫使李直落荒而逃。他逃回家后,刘红并没有接纳他,反而与常勇走到了一起。小说构思严谨,情节描写细腻,语言极具个性。小说剖析了婚姻与家庭,更是阐述了婚姻的严肃性与包容性,并告诫读者,真挚的情感是不容亵渎的。【编辑:五十玫瑰】【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017100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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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五十玫瑰        2017-10-02 21:26:22
  欣赏佳作,问候作者,祝福双节快乐!
五十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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