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橘子爷爷。”梁雪芬说。
　　 “特爱吃橘的老人？”我问。
　　 “嗯。他是婆婆丈夫。”
　　 老婆婆透过窗子望着阴沉的天空，一副愁绪萦怀的样子。
　　 “我那顽固不化的丈夫，四年前的七月里他就是在这种令人坐卧难安的大雨天撑伞外出，结果才遭上了那场车祸。他这人的听觉简直是个聋子，在这种天气外出既不愿让我跟出去，雨声有覆盖了汽车的声响。”
　　 “老爷爷为何不戴助听器？”
　　 “你瞧也未瞧过像他这种顽固的老人，听觉不好，死活也不肯戴助听器，完全像个顽皮不谙世事的孩子……这种事情发生在他身上也许是命中注定的罢。有时我想。”
　　 在与这位老人聊坐的时候，本在二楼还没有睡醒的缤彬已醒了过来。她从楼上下来，瞧见了我们，便加快了脚步走过来梁雪芬身边。
　　 “很不好运哩，天在下雨。”
　　 缤彬朝窗外凝眸望出去。雨细而密，随风刮得紧紧的，雨声不时伴着一阵风的拂扬哗哗作响。
　　 “雨下了有多久呀？”
　　 “已过半个小时了。”
　　 原本，梁雪芬昨夜与缤彬说好会在今天带她到书店。
　　 “姐姐，那中午去怎样？”
　　 可是梁雪芬中午得上班。立即，缤彬露出一脸的无奈神情。
　　 “也许这雨下不了多久的，姐姐。”
　　 仿佛是在安慰自己。我们经不住笑了。雨已是愈下愈小。缤彬刷洗过后迫不及待想要书看。梁雪芬觉得这个时候让我来给她讲《天蓝色的彼岸》里的故事，等雨下过以后再亲自带她到书店里买书与以往她自己给缤彬买回一本新书得先给缤彬讲一遍再让缤彬自己去阅读这种做法毫无出入之差。她询问起我的意见。我欣然答应了她。果然，瞧见我答应了梁雪芬，缤彬马上贴过来在我身旁坐下。
　　 “罗翥君是个热爱写作的人呢。”梁雪芬向婆婆说到。
　　 屋子里，我们四人一直聊坐到十点左右。我朝窗外望出去时雨经已停了，万般明朗的天空肆行将阴霾的云朵掰开，缓缓欲张的裂口里照出了日光，温煦从从容容向着这座城市笼罩了下来。大概，我朝窗外望出去看见这般景象时，我的心如同浸润过温泉，总能感到一股莫名而来的暖意。
　　 “天放晴了。请带我去书店吧，光姐姐。”缤彬向梁雪芬央求着说。
　　
　　
　　
　　 第四章
　　 没过上多久，从卧室里步出来的雪芬换上了一身的工作服。她梳着垂髻。这发髻让我瞧见以后我就给怔住了，呆立不动地站着。
　　 “这么着，你就得一个人呆在屋子里了，岂不闷？”
　　 她迎着我走来。
　　 “放心好了，我能打发这段时间。”
　　 “真不好意思，你专程到我们这来，结果我和哥哥都像是抛置不顾似的。”她低着头说。
　　 她不断地对我说道歉的话，神情严肃。无可奈何，她终于得赶着上班去。
　　 “步行去的吗？”瞧见她走出屋门我禁不住问。这里距离那家快餐店的路程不少于一公里，若是步行而去，她至少必须提前十五分钟出门呢。尽管这样，她毅然是以步行赶去上班。
　　 “惯了。”她说：“可别小看我，若说跑起来的话我的速度可见不得要比你慢。”
　　 我莫名愉快。兴许她的话是千真万确。我是个好走路的人，但她是这样子行走惯了，真个比较起来我会比不过她呢。我笑了。她也施以笑颜。在屋外她因我得孑身一人在屋里而再一次将头垂下，尔后，她便赶在上班的路上了。
　　 我还是头一遭尝受到这种被她弃置的心情。原本我也打算着同她一起去的，但二十来岁的女人洋洋自得的面孔一经浮现脑海我就不乐了。我深惮她会拿我寻欢取乐；她的玩世不恭，她的猜测难保不会令她这个人愈益自鸣。我思忖着如何去消磨中午到黄昏这段时间，不经意地，我又跑到了老婆婆的屋子里。
　　 “罗翥君，罗翥君，适才，我接到媳妇从山东打回来的电话，说是生意谈成以后他们将在月底赶回到家里。”
　　 老婆婆的开心写在脸上。
　　 老婆婆满脸洋溢着幸福的喜色。她周详考虑，等儿子回来以后定要请我们吃大餐。我反倒满心期待。但这也是我离开缘城后的事情。我计划只在此留住三天。三天一过我便得走了。
　　 与这位老人聊话以后我独自一人到了书城。在书城里手捧书籍我轻而易举就进入了阅览状态。长达三小时的阅览。夕阳悄悄地将城市染得一片血红。返回的路上我恰巧遇上了梁明君，他正好从排练室返回来，而且与他随行的人还有岩城。两人各自背着吉他。
　　 “无可奈何啊，就这么地将你弃置不理。”
　　
　　 我说几句。接着明君便说上早晨他如何避过了那场大雨。
　　 “这位莫非就是你说过的昨天刚到你家来的同学？”岩城向他打听着。
　　 “对。他叫罗翥君。”
　　 岩城勉为其难地笑了一笑，并不愿跟我搭话。我也问了明君，他善意为我介绍。这男子就是乐队中的一名，他们交情甚厚，为此，明君邀他到家里吃饭是常有之事。他为何既是乐队的成员，又要跑到快餐店里当一名营业员呢？我心里满载着疑问。在黄昏的道路上我健步如飞。
　　 与他们共聚一屋。两人在玩弄着吉他。我找借口又到外面稍稍行走了一会。雪芬回来时瞧见了我。突然间多了一名客人之事我向她说过以后，她决定趁着热闹也将婆婆与缤彬请过这边屋子吃饭。在婆婆的屋门前雪芬朝着屋里喊上了：
　　 “过来吧，婆婆！到我家吃饭好了，热闹着哩。”
　　 两人一下子就到了这边的屋子。就这样，我们六人都聚在了同一间屋子里。
　　 “一下子就聚了六人了！”
　　 老婆婆脸有喜色。仿佛是很难得的一次这种场面。
　　 这是一顿气氛盛腾的晚膳。他们一早说好要为我们献艺。饭后，岩城和明君各自弹着吉他唱了一首，接着两人一齐弹响了起来。
　　 一曲弹罢，老婆婆不胜欣忭。
　　 “真是大开眼界了，现在的年青人都是各有各的本领，罗翥君热爱写作，你们两个搞音乐，将来就看你们这群年青小伙子闯的世界了。”
　　 蓦地，岩城朝我发问：
　　 “你写作的？”
　　 我默然点头，他接着便说：“写作之人，倒像落得个逍遥自由，都是随处随写，但四方漂泊不定的未免像个无业人士。”
　　 他的话纯属无稽之谈，我也不以为然，对他始终不屑一顾。
　　 立即，雪芬替我打抱不平：
　　 “我看过罗翥君的《萤火》。他对写作的态度是极为认真的，总有他自己的写作目的才会下笔去写，而不是无的放矢，也不像什么漂泊，流浪者一样身无居所，一辈子在人生的路上懵懵懂懂地走……或者是像以前沉溺踢足球的哥哥说过的‘场外的人根本看不懂’。”
　　 说得岩城瞠目结舌。虽我心里有知雪芬的这番话只在维护一个人对于他自己所热衷的事业的这颗真实的心，并不是特意帮助哪一方，我仍为之感动。
　　 随后他们聊起了乐队的事。明晚的表演已朝他们逼过来，他们无不紧张的表情，同时也掩饰不住心里头的兴奋。说着说着，岩城和梁明君又再拔动了手中的吉他弦。
　　 “这样子，我们都很期待哥哥你们明晚的那场精彩表演，定会叫人失望不得！”雪芬紧紧合住双掌这样说。
　　 雪芬的样子憨态十足。她这个样子让人瞧着仿佛是在祈祷呢。我记得她很常有这样的举动。我们都哑然失笑了。她只有十八岁，她正是走在这媚艳的妙龄里才哺育出她这般娇艳的举止。
　　 临近十点半，从座中站起的老婆婆要向我们告别。已经困倦的缤彬也马上立起身来。我们三人目送着这两人出去。雪芬把他们送出门口。
　　 “姐姐，明天帮我梳头。”
　　 雪芬答应着。
　　 在屋里岩城和明均仍旧谈着明晚的事。我站中坐下，雪芬也就进来了。他们的谈话涉及到生意上的事。岩城的计划是能自出一笔钱做起出售音乐器材的店铺，连店名也一早定了下来，叫“爱琴海”。明晚的表演将会打出这名号，望能借此良机为本店的开张赢来生意，做大做强，故明晚的表演在两人口中都是“寄予厚望”。开店的事情并非如此简单。往下去的发展，岩城则表态说店里以后的事全由明君打理，也算为明君摆脱窘境，也算是份友谊；而他自己，出口入口都说不是钱的问题。对此两人乐不知疲地谈了一整夜。毕竟是大款人家的儿子罢。我想。
　　 “你三番四次地给我哥哥帮助，在这里我事先替哥哥向你感谢一声了！”
　　 我蓦然回首，雪芬这样说。
　　 我进了浴室。从浴室里出来时岩城说着也要离开了。临出时，他很希望雪芬能送他一段的路，说是路上两人可以聊起工作的事情，又或着是对这种生活的种种感受。他们步出屋子后我已经到了楼上。两人走在灯光黯然的路上。没走多远他们的身子旋即被黑夜所吞噬。我一直站在阳台上望着他们，直到他们的身影已无法映入我的眼帘；为此，我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第五章
　　 次日我从睡中醒来时日出已过了很久。打睡铺上站起，我才发现，阳光正蜂拥进这房子里，我的影子落在睡铺上。室外的树梢上几只鸟儿落在那儿扑扇着翅膀。阳光明媚。我呆站了一会。动身开门时门上有张贴着的纸，上面清晰有字：
　　 抱歉！时间太赶了，我未能跟你说一声就得赶去排练室，这次恐怕又要让你大为沮丧……可是，晚上的表演结束后我定会好好向你赔罪。
　　 我下楼去洗刷。昨夜的不欢已让它随风流远。在明亮的屋子里，雪芬正给缤彬梳理着头发，瞧见我后她对我说：
　　 “哥哥一大早又赶出去了！”
　　 仿佛带点无奈的语腔。
　　 她已洗尽铅华。她粉润的面庞使我迷醉。昨日里缤彬瞧见雪芬的发髻，此刻正央求着她：
　　 “也帮我梳吧。你昨日的发髻怎么个梳法？”
　　 雪芬扑哧一笑，
　　 “你的头发不够长，梳不上来的。”
　　 “梳小一点总可以的。”
　　
　　 “无关大小的问题。”
　　 雪芬给她梳的发式归旧。我随便地吃过早餐。晚上便是哥哥的表演，所以她在昨天就请了假。她跟我长长计议，会将今晚的晚饭推前，以便能更早一步到舞台上占个好位置。在稍坐的半个小时里面她跟我聊起了她的工作，每逢儿童节，国庆节两天店里总会人山人海，许多孩子都聚在了里面，进来的孩子都是一张清晰的笑脸，可爱动人。在那两天里孩子们的母亲带着自己天真活泼的孩子走进来使她不胜欣喜。那两天里的工作量难免使她累不堪言，尽管如此，孩子们流露出的欢乐气氛溢满空中，从而使她身心的疲累得以愈疗。她这样子说着，我静静地听着。我对她的好感愈加强烈了，觉得像她这样一位少女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一份工作，能为这份工作倾心尽力，还得打理家里的事情，照顾好身边的人，实在不简单。在这一时间里我仿佛有一种渴求，渴求她能永远地生存在我的生活里面。
　　 突然，我像是想起了什么：
　　 “请拿上好了。”
　　 我给了她点钱。觉得生活对她来说真的很不容易，而且生活一度给了她和明君一定的压力。我绝无坏的用意，只是我在此吃住的一些费用不该让他们来为我支付，尽管她不会计较这些事情，伙食费我毅然决定由我自己来付。这是很合理的事情。她像受了惊，一脸的不高兴，责怨我说：
　　 “你这是在干什么？无端端地塞这钱来……”
　　 我道明了理由，而且钱也不多。她仍不接受。友谊确实是建立在排斥钱物的基础上的，她对我的友好也使我感动得以致难忘，我很清楚。我仍执意要她拿住。
　　 “哥哥知道就要拿我来训斥的。说不定他会一整天不理我。”
　　 “我会跟他讲清楚。”
　　 “像是在做生意似的。可不可以别这样。”
　　 “无关生意的事情，只求你别胡思乱想就好了。”
　　 她惴惴不安，却拗不过我了。我们还说定晚上明君的表演一拉下帷幕我们就会徒手上山。山林里如同隐藏着秘密，总使我热血沸腾。从山上传出来的召唤仿佛是恳请我们能上山去，真实得让我难以置信。
　　 在雪芬与缤彬戏耍的一个小时里，我独自在楼上饱览了外面的景色。一片绿意的乔木显得格外恬逸。老婆婆朝这边的屋子走来时松容着面孔，笑容打嘴角上流露而出，活托出了她年逾花甲的盛装。我急遽下楼。她走进屋里立即抓住雪芬的手，神情激动。
　　 “我人真实愈老愈糊涂，刚刚才忆起明君已退学一年了，眼下的生活也不成问题，我只想问你，你可曾想过要回学校里念书？”
　　 “这个……”
　　 依照老婆婆所言，她希望雪芬能回到学校里去；自然，这一建议我很赞成。她语重心长地劝着雪芬。
　　 “你还这样的年轻，理所当然会有朝气蓬勃的求学欲，趁着这青春，多学一点知识对你日后并不坏呀，如果实在困难婆婆还可以帮你哩。”
　　 “……”
　　 “这样的好事你还需多虑吗。你直说无妨，无论决定怎样婆婆都会支持你。”
　　 雪芬始终百般地不情愿。她是个尚未初中毕业的少女。这几年的平静生活早已荒疏了她的学业，若是真的重返学校，是否能跟得上所要学的知识本是她的忧虑，何况现在的生活对她来说很感满足，至于她自己怎么想，我们并不知道。老婆婆也不愿让她难为她自己。
　　 没到下午，雪芬带着缤彬到了市场，我自愿留下来陪伴老婆婆。与她聊话时我不断追问着雪芬的一些事情。
　　 “以往我们两家的经济收入都很微薄。这两年倒是靠我儿子做成了点生意，生活才算是赶上了小康。”
　　 “这兄妹俩很早就得学会照顾自己了。他们一路来都得自力更生。这种家境成长了他们的生存能力。”
　　 “他们的父母寄回来的钱只可满足到一个人的学费，结果是让明君上了学。可那孩子究竟不爱用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