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恋】婆媳怨(小说)
伟笑急忙转身向外边跑去,刚跑到门口,便想到给卫生所打手机,问清楚手机号,终于拨通了,三言两语说明情况。不到十分钟,卫生所的马医生骑着电瓶车,风驰电掣般地赶过来。
马医生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室内,瞥了一眼哭闹着的母女,不紧不慢地说道:“打些止疼和镇静的药就行了!”说着,他开始往注射器中吸取药物,很快一针筒药吸好了,向春嫂说道:“你抱好她,我给她打针了!”
马医生边打针,边说道:“刀口愈合得不好,尤其是怕生气!打过针,好好休息一下,只要不激动,就没事儿的!如果过分激动,会让原先还未愈合彻底地刀口撕裂,就会有生命危险!如果引起大出血,就会危及生命,可要当心啊!”
翠花在春嫂和伟笑等人的劝说下,逐渐安静了,合上眼睛,好像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傻坐在门口的老憨,见马医生背着药箱从屋内出来,慌忙站起来,心有余悸地问道:“咋样,不碍事儿吧?”
“没事儿啦!”马医生使劲儿地握了握老憨的手,“遇事儿尽量忍耐,再好的药也治不好有心病的人啊!”
马医生骑着电动车跑出了视线,老憨还在咀嚼着刚才的话,暗自思忖,马医生的话是啥意思呢。
看热闹的人都走了,老憨躲进屋内,也不敢到媳妇的房间去,生怕招来怨言。他想给憨嫂打电话,又怕儿媳妇躲在外面偷听,要是那句话说不好,惹怒了她,后果恐怕十分严重。又害怕不闻不问,也会招致媳妇的怨言,踌躇不已,诚惶诚恐。他想,这件事儿一定要告诉憨嫂和伟军,不然等梅香生产了,回家见到了,不好交差。可不能打电话,咋告诉他们呢?出去打,又怕儿子和媳妇怀疑,最终想到了短信。可他仅有小学三年级的水平,发短信非常吃力。他熄灭了灯,躲在黑暗中,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给憨嫂拟写了一份简洁的短信:东西被砸,咋办?
很快,憨嫂打来了电话:咋回事?啥东西被砸?
手机的声音很大,担心被翠花听到,老憨慌忙从衣柜中拉出一条被子,把自己蒙得严严实实,才提心吊胆地说道:“声音小点,要是让他们听到,我就死定了!”
憨嫂好像察觉事情的严重性,声音小了,急促地问道:“谁的东西被谁砸了?砸得啥?”
老憨捏着嗓子,低低地说道:“伟军的,楼梯上的地板,扶手,还有门,楼上的柜子,床啥的!好了,就说这些,怕被翠花听到了!——梅香生了吗?你啥时候回来,我快顶不住了!”
“好好……我估摸着梅香还得几天才能生产,我小妹在这里打工,我让她过来照顾照顾梅香!别害怕,我明天就回去!”憨嫂压着声音说道。
“唉——”老憨长叹一声道,“这就是俩儿子的福气啊!没到产期,逼着你过去照顾,惹恼了翠花,闹得家里鸡犬不宁,上辈子做了孽这辈子要还啊!好了,挂了!”
老憨着急地挂了手机,躺在黑暗中,瞪着眼睛,瞧着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痛苦不已,眼泪不由自主地流出来
五
一夜无眠,天亮时,老憨竟睡着了。醒来时,七点多钟。
雨下得很大,雨丝抽打在窗户的玻璃上,声音很大;风也很大,呜呜地响,拍打着玻璃,窗户不时发出剧烈地晃动,老憨担心玻璃会被晃下来。
老憨十分不情愿地起了床,站在窗前,透过玻璃,望见院墙边的大杨树被风刮得摇摆不定,院内落了些许树叶和树枝,杂乱地躺了一地。他不禁同情起大树了,觉得他就是那棵大树。
该吃早饭了,他昨晚没吃饭,竟然不觉得饿。他要下楼,为儿子和媳妇弄早饭。扶着砸烂的楼梯,脚步不稳地走到楼梯半腰间,向儿子和媳妇住着的房间望去,房门紧闭,无声无息;大厅内的餐桌上,碗筷散乱地摆得满满的,一个食品袋里有两个剩余的包子,难道儿子和媳妇吃了早饭,早就出去了。他折身向楼上跑去,到了前边,轻轻地把窗户推开一条缝隙,右眼凑着缝隙向着楼下望,儿子的轿车不在,真的是出去了。老憨心里不由得一阵轻松了,甚至还有一丝窃喜。
老憨本想不吃饭了,可担心这样熬不下来,还是吃点才好。
后院内,拧开水龙头,淋着水,洗了把脸,到厨房内,拉开冰箱,里面还有几个凉馍,把锅内倒了两碗水,馍放到篦子里,打着了火。他像个孩子似的,蹲在锅边,焦急地等着锅里水开。虽然这顿饭只用了几分钟,却感到时间很久。
老憨索然无味地吃了一个馍,喝了一碗清茶,那一个馍实在吃不下去了,他拍了拍鼓鼓的肚子,叹了一口气,就是一点不吃,也是鼓鼓的,有种要炸裂的感觉!
百无聊赖,他再次沿着砸得乱七八糟的楼梯,来到楼上,瞧着每个砸烂的家具,眼泪竟不争气地往下淌,使劲儿地抽了抽鼻子。心似乎痉挛了,碎裂了,感到热血喷溅的阵痛,撕心裂肺的阵痛。他住在伟军家里,惹得家具被砸,该咋样向伟军和梅香交代啊?要修好,得花多少钱啊!看来,一年打工算白干了。欠人家的债,啥时候才能还上啊?他暗恨,要是早知道养儿要受这份罪,早先就该把他弄死,或者只生一个儿子,扑到身子为他当牛当马,可到头来却是这样,眼下该咋办呢?他觉得,在这个家里,儿子和媳妇就是膘肥体壮的大猫,而他就像一只羸弱可怜的小老鼠,猫随时会要了他的贱命。悲哀就像外面的狂风和骤雨,抽打着他的心。
虽然昨天翠花打砸了一顿,但她却赐给了老憨一整天的安静。伟笑一家三人,早饭后出门,直到晚上十来点才回去。
老憨开了门,无奈地向等在门口的儿子和媳妇问道:“回来啦?”
翠花根本没看他,昂着头向屋内走去,伟笑应道:“嗯!”
老憨望着把他当成仇人的儿子一家,心灰意冷地轻轻地叹了口气,关好门,钻到楼上自己的屋内,再也没出去。其实这楼上是伟军的卧室,他和憨嫂本来住在楼下的房间里,可伟笑和翠花硬生生地住在了楼下,他感到和他们住得太近了,不方便,便在楼上的空房间里临时加了个床铺,暂且应付。
老憨孤军奋战,艰难地直面伟笑一家的冷战。他们吃过早饭就出去,有时晚上在外边吃过饭回来。有一次带回来菜和饭,一家三口围在餐桌边,吃得开心快乐,就像家中没有老憨这个人似的。老憨猫在楼上,不敢下楼;等他们睡觉了,屋内的灯熄灭了,才敢下楼,蹑手蹑脚地打开后门,小心翼翼地到厨房内偷偷地拿一个凉馍,钻到自己的屋内,硬硬地啃着,打发日子。但家中的气氛,实在受不了,他总是惶惶不可终日地感到威胁和难受。
六
早晨,天阴得很重,不过没有下雨。
下午憨嫂和伟军终于回来,在镇上,打电话让老憨去接。
回家的路上,老憨千叮咛万嘱咐伟军:“儿啊,你千万不要和你大哥嫂子斗气,有啥话好说好讲,千万不要把事儿闹大了,你明白吗?”
“爸,放心吧!儿子不是那样蛮不讲理的人!”伟军笑道。
老憨总算放心了不少,说道:“爸知道你的性格,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
到家,已是家家灯火,处处炊烟了。
伟笑、翠花和小杰正围坐在餐桌旁,有说有笑地吃着晚饭,晚饭还算不错,一个凉拌猪头皮,一个卤猪蹄,外带一瓶啤酒。一见到老憨等人,他们也是一愣,伟笑说道:“妈,回来了!”
憨嫂脸色阴沉沉地说道:“嗯,还在吃饭啊?”
“嗯,俺们刚回来!”伟笑说道,“都来一块吃吧!”
翠花则低着头,只是自顾自地吃她的饭,小杰见到憨嫂,忙把一块猪蹄肉递过来,嘴里喊道:“奶奶,奶奶,肉好吃!你也吃!”
憨嫂笑道:“小杰懂事,乖,奶奶老了,不吃了!还是你吃吧!”
伟军一进门,就向楼上跑去,但很快,就跑了下来,白皙的脸涨得通红,鼻子都气歪了,呼呼地冒烟,直接站到翠花跟前,横眉怒目,怒气冲冲地问道:“嫂子,你和爸妈生气,凭啥砸我的东西?”
“你说啥,这是你的房子?”翠花呼地一下子跳起来,两手掐腰,柳眉倒竖,“小伟军,你说这是你的房子?凭啥?我还说这是我的房子呢?”
屋子被砸得一片狼藉,想让自己镇静,可怎么也无法镇静得了,这样没有节制的破坏,就算石人也会火冒三丈的,伟军见嫂子不认错,还蛮横无理,是可忍孰不可忍,怒喝道:“你说啥?你的房子!”
翠花冷得像冰,咬着雪白的牙齿,字字顿顿地说道:“是我的房子!”
“凭啥是你的房子?”伟军气得眼睛冒火。
“凭啥?盖这楼房,我拿了一万五千元钱,不信你问问!”翠花嗤笑了一声。
伟军怒火万丈,看着不可理喻的这个女人,疾言厉色地说道:“你有楼房,这房子就是给我盖的,难道还要强抢吗?”
“吓!我掏了钱,盖的房子,就该有我的份!今天这个房子我要定了!”翠花像一只骄傲好斗的母鸡,面对和她高不了多少的伟军,毫无惧色。
伟军怒发冲冠,转向坐在凳子上一言不发的伟笑:“哥,嫂子的意思,也是你的意思吗?”
“我……”伟笑看了一眼翠花,啥也没说。
伟笑的无言,好像表明了态度;伟军压抑着心中的怒火,低低地说道:“你砸我的房子就不行!砸多少,给我包多少!”
翠花怒不可遏,一甩手,啪——伟军的脸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你……”伟军没想到翠花会来这么一手,被镇住,愕然地望着眼前的女人。
“我啥我?我就是砸了,我砸我的,咋的,把我咋样?”翠花冷笑着。
“你个泼妇!”伟军缓过神,嘴里硬生生地挤出几个字来。
“吓,我就是泼妇!”翠花嗤笑道,张牙舞爪地向伟军扑过来。
老憨和憨嫂也被翠花凶悍的气焰吓住了,这会儿也缓过起来,慌忙喊道:“伟军,还站在那儿干啥?”
伟军匆忙向门外就跑,翠花紧跟着追过来,几个跳跃,追到了伟军的身后,猛地向前一扑,正好扑到他身上,抱住他的腰,她嗷嗷叫地哭喊道:“老少爷们都来看啊,伟军这个不要脸的,想打死我啊——”
伟军白白净净,身材瘦小,像个文文面面的书生,要是真刀真枪地对着干,还不一定是翠花的对手,一来他没这个胆量,二来他不屑和女人缠斗,三来对伟笑有所顾忌,被翠花扑住,只想逃脱,所以他拼命挣扎。
老憨束手无策,急得搓着双手,哼嗨不住。
憨嫂向伟笑喊道:“伟笑,你可是死人啊!还不把翠花拉到屋内去!”
伟笑四面望望,竟然没动。
杂沓的脚步声响起来,有不少人听到吵嚷,向这边赶来。
翠花松开了伟军,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拍打着地面,大声哭骂:“伟军,你个该死的东西,你竟敢打我!”
“别闹了,不是让别人看笑话吗?”憨嫂气得嘴唇哆嗦着。
“伟军,我和你拼了!”翠花猛然从地上爬起来,向伟军再次扑去过。
伟军眼泪都出来了,老憨见伟军站着没动,急得骂道:“伟军,还不跑!”
伟军怫然大怒:“嫂子,要是你还这样,我就报警了!”
“你报啊,报啊,打我还报警,我今天就死给你看看!”翠花扑到伟军的面前。
伟军学乖了,身体向一边横移过去,撒脚就跑,一边掏出手机拨通了乡旮旯镇派出所的电话,报了警。
翠花早就坐在地上,一把鼻子一把泪地哭叫起来:“伟军,你个王八蛋,我今天不活了!你们一家人和我一个人干,我不活了!”
这时候,门前来了很多人。
伟笑从后边抱住翠花,劝道:“别闹了,别生气,你的刀口还没好,要是再复发,命都没了!”
“伟笑啊,你们全家人嫌弃我,瞧我不顺眼啊,我丢了孩子,差点连命都没了,也没有一个人可怜我哦,我死了,他们好给你找个好媳妇啊——我的个妈啊——”翠花挣扎着往地上坐,哭得昏天黑地,伤心断肠。
春嫂听到风声,也赶来了,见翠花哭得惨,向着老憨和憨嫂,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们做的好事儿!她都这样了,你们还忍心打她!要是俺妮儿有个好歹,俺和你们拼了!”
“妈啊,他们一家欺负我,我不活了啊——”翠花不挣扎了,哭喊了一声,瞪着眼望着春嫂,气咻咻地说道,“妈,你来做啥!我的死活不用你管,要是我死了,他们给你个坟就管了!”
“妮儿啊,你得为妈着想啊,你要是死了,妈还能活吗?”春嫂哽咽起来。
“妈啊,我受够了啊——”翠花拿腔拿调地哭起来。
春嫂抬手向女婿脸上打了一巴掌,骂道:“伟笑,你个无用的东西!”
伟笑挨了打,愣愣地望着丈母娘,怯怯地说道:“我没干啥啊!”
“你没干啥才更可恨!……还不帮俺把她架屋内去!本来身体就弱,又受这般欺负,要是惹出个好歹,以后咋办!”春嫂骂道。
春嫂和伟笑一边一个把翠花架到了屋内。
七
警车停在门口,一胖一瘦俩警察钻出了警车,瘦警察肩上挎着一个录像机。
“我的妈啊,我不活了啊,他们都是欺负我,想让我死啊!我的妈妈啊——”翠花听到警笛响,开始大声地哭起来。
一下车,胖警察望着吵闹的人群问道:“咋回事儿?别吵!”
人们赶忙让开了路。
面对警察,急怒攻心的老憨和憨嫂,不知道咋样才好。伟军站出来:“我报的警!你们到屋内看看,我的家被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