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点】尖担打杵门神(小说)
对老家,我是有着特别感情。怀念之极,我便把它溢于笔端,写一些发自内心的诗篇:
“故乡
我是一只古井里的龟
曾用笨拙的身体匍匐在
你瘦弱的身体之上
我用笨鸟先飞的脚步
或是愚公移山的思想
让你变成美丽的姑娘
弯刀弯犁弯锄
弯弯的铁器时代
被黑夜磨成一弯弯弯的月亮
烙印深深印在我厚厚的壳上
在金黄色的季节里
泪水似一溪涓涓溪流
我必须跳出这口井
走出这井口
就似乎走了没有食物的碗口
我伸出曾经缩得很紧的头颅
伸出一支雨后天晴的花骨朵儿
随着海流在大浪里淘金
金黄色的沙滩
只是故乡里冬天睡眠中的一个梦
还得努力努力
爬上高高的山岗
让煦的阳光普照黄色的村庄
……”
写罢之后,我常念给妻子和儿子听,他们听了,也陷入了那种深沉的感情之中。
二
杜家凹以凹底的溪流为界分国南凹、北凹。南凹有座高山,高山顶端是黛色的岩石,而根部则是白里带红的岩石,凹里人都叫它“白崖”,由于白崖的高大、挺拔、耸立,遮住了东升西落的日光,从早到晚刮着阴风,阴飕飕的。凹里人把南凹叫“阴坡”,也有些北凹的山民为了显示自己,压低南凹,幽默、风趣称南凹为“阴沟”。阴沟当然阴气重,不易阳性动、植物生长。北凹向阳,太阳东升西落照了个全身,它就像一位斜躺在床上,丰腴、饱满,整个斜坡是黄里带黑的肥沃土地,上面长着绿油油的庄稼,微风一吹,呈现出一片绿海。北凹的山民称自己的福地为“阳坡”,阳光、阳性、阳物,他们以此引以为豪。
千百年来,凹里人潜移默化地形成了一条规矩:阳坡的女子不嫁阴沟。
仅一河之隔,南凹、北凹如此特殊的地理位置,使得南凹要盖新房的山民挤破脑袋赶往北凹。如此以来,北凹人丁兴旺,聚居的山民越来越多,鸡鸣狗吠,异常热门,呈现出一片阳光向上之气。而南凹则越来越萧条,女子都跑到了北凹,男人娶不到婆娘,加上土地贫瘠,缺乏阳光,生长出来的禾苗是一副病怏怏的神态,一年下来收不了几粒粮食。
如此这般,整个凹内五十来户人家,五分之四都赶到了北凹,南凹则剩下不到十来户人家坚守着他们的根据地。白崖下的杜青山算是一家,离他一里的杜青水是一家。
杜家凹的山民都是杜氏家族,早些时候,还能分得清大房头、二房头、三房头、四房头……错根盘节,随着时间的流逝,杜氏山民也分清自己到底是几房头了,分不清就不分了。后来,就以地理位置来确定,哪两家住得近就是有着血缘关系的同祖家族。
杜青山、杜青水是同根同祖,因为他俩家住得近。孩童时代,他俩就在理着藤蔓架,理到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他们的祖爷爷的祖爷爷是一家。
杜青山的三间茅草棚就白崖下,白崖根部有几亩田地,倒也肥沃,但是很湿润。白崖就插在这片湿润的土地中间,白崖下的杜青山常以生活在此为荣。
以前白崖下有五户人家,后来陆续都搬到了阳坡,而他毅然不动,不是他不想搬,如今头脚两头一把弓,负重的劳动使他曾经如白崖般的脊梁深深地弯了下去,严重畸形。尽管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结果还是没有摆脱贫穷的命运,一家人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饥不果腹,常常挖野菜、摘野果来维持生活。
俗话说的好,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杜青山如此勤劳,一为了家人的生活好一些,内心深处也为了到河对岸的北凹盖上三间瓦房。
与杜青山一里地的白崖下的另一端还有一户人家杜青水。杜青水与牛高马大的杜青山相比,他显现很矮小,且常年痨病,咳嗽地也是两头一把弓,没了人形,两人被凹里人喊作“大驼背、小驼背”,杜青山高大,是“大驼背”,杜青水就是“小驼背”。
人生三大喜:少年中榜,中年得妻,老来得子。杜青山、杜青水都已经三十六岁了,由于家穷,又住在阴沟,注定要单身一生,天上不可能掉下陷饼。说也奇怪,可能是两人长期坚守阵地,感动了上苍,上天还真掉下来了馅饼。
那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一大早的,一群喜鹊飞到白崖下的香椿树上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香椿树旁有两块田地,上边一块是杜青山的,下边一块是杜青水的,这天,俩人不约而同地扛着铁耙在田里耙地。面对喜鹊叽叽喳喳的叫声,他俩想到了天上牛郎、织女的动人故事,在他俩的心目中,喜鹊就是送爱天使,该不会有喜事降落到他们身上吧?
临近中午时分,喜鹊还在香椿树上叫个不停。正当他俩准备收工回茅屋的时候,突然阴沟下面蹒跚而行着两个黑影,相互挽扶着,很吃力的样子。
临近了,杜青山、杜青水放下手中的铁耙,见是两个乞讨的女子,模样还算俊俏,只是衣不遮体,脸色很苍白。他俩正要上去搭话,谁知,两乞讨的女子却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晕了过去……
杜青山、杜青水一时傻了眼,束手无策。他俩从小到大见过女人,却从来没有摸过女人,连女人小手也没碰过,家中唯一的女人就是阿娘,阿娘在那个战乱年代早早地离开了人世,家里都是些带把儿的男人。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杜青山较之杜青水,大脑灵活一些。当杜青水弓着腰咳嗽不止时,他也许被这天上掉下的馅饼惊呆了。杜青山大叫一声,说,青水,喜鹊给俺们报喜,这俩女子是天上的织女。说是迟,那是快。两女子都俊俏,他首先驼起了爬在面上的那个女子,一只手拿着铁耙,一只手抓住女子的屁股,径直往家奔去。他奔出了半里地,见杜青水还打怵在那里,又返回去,拍了杜青水一巴掌,说,青水,你还傻呆着干吗?再傻呆着,天上的仙女就跑了,你的婆娘就没了。杜青水这才从怵中惊醒过来,与杜青山一样,驼起女人就往茅屋飞奔而去。
世上总有些事情是不学自通,就如人的本能吧,那是人从娘肚子生下来就有的,到了一定的年龄就会无师自通。
杜青山的家里养了两头牛,一头公牛一头母牛。
杜青水的家里养了十来只羊子,有公有母,公母混合在一起。
杜青山、杜青水常在一起放牛、羊,这是他们家里唯一的经济支流。母牛、母羊发情,公牛、公羊发骚,这是他俩亲眼目睹的事情,并且还掌握这些牲畜发情的规律,每隔几天发一次情,干一次那事儿,他俩心里跟明镜似的。人畜一般,孰能无情?牲畜都有欲望,况且他俩是个正值壮年的活生生的大男人?当他俩看着公牛、母牛、公羊、母羊干那事儿的时候,各自的胯下不知不觉中鼓了起来,情不自禁地幻想着有老婆以后的事……
大驼背、小驼背驼回了两个婆娘在凹内狂风般地传开了,成了杜家凹千百年来的头号新闻。男女老少奔走相告:大驼背、小驼背驼回了个婆娘。
大驼背狂奔回到茅屋,他牛圈里的那头公牛正扒在母牛的后背上发情。他把女人往稻草垫子上一放,把家里仅有的一勺白糖灌进了女人的嘴里。女人咕噜一声吞了下去。不大一会儿,女人的脸上起了红晕。他刚才途经牛圈看到公牛、母牛干那事儿的时候,心里的火早就烧着了,他再也等不及,还不等女人完全苏醒,就撕烂了女人本来已经很破烂的衣服,自己的身体重重地压了下去……
小驼背有着大驼背同样的经历,在途经他家羊圈的时候,有两只公羊和两只母羊也正好发情,并且还发着咩咩的叫声,听到那叫声,他的心口一阵发痒,喉咙有些干渴。他三步并作两步,将女人往床一放,他家没有白糖,迅速烧起柴火,给女人搅了碗面糊糊,让女人喝了下去。他已经等不及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扒掉了女人的裤子和自己的裤子,恶狼般地扑了上去……
两个讨饭的女人就成了大驼背、小驼背的婆娘。殊不知,两个女人是一个哑巴,一个聋子。大驼背驼回的女人是哑巴,小驼背驼回的女人是聋子,一聋一哑,相互帮衬,怪不得乞讨都凑合在一块。
干了那事儿之后,大驼背、小驼背想知道女人的名字。
大驼背、小驼背问了两个女人半天,问得唾沫星子四溅、口干舌躁。他俩听到的只是咿咿呀呀的声音,什么也没有问出来。不过,这俩个单身男人本以为自己要打一辈子的光棍儿,而如今身边掉下个馅饼,让自己尝了鲜儿,管他妈的聋哑,灯一黑,女人都一样……
自此,杜家凹又多了两个婆娘:哑婆娘和聋婆娘。
阳坡的男人见了阴沟的大驼背,戏谑道,大驼背,你住在阴沟里,以前没有婆娘,没尝过女人是什么味儿?如今尝了,是啥味儿呀?
大驼背挠挠头,咧开了嘴巴,露出老黄牙,说,啥味儿?没味儿,比耙地还累。
阳坡的男人们又笑着说,大驼背,女人比耙地还累,你就干脆不要婆娘了,让俺们尝尝你那哑巴婆娘的味儿,反正俺们不觉得累。
哑巴女人看起来不会说话,可是身段有棱有角,屁股、脸蛋都很丰腴,阳坡的男人们见了垂涎三尺。
大驼背忙摇着他的大脑袋,说,使不得!使不得……
惹得阳坡的男人们一阵大笑。
同样,阳坡的男人们戏谑罢大驼背,又去戏谑小驼背,说,小驼背,你的犁刀犁聋子婆娘是啥味儿呀?
小驼背眨巴着他的鼠眼,说,没味儿,比犁田还累人。
阳坡的男人们色笑着,拍拍小驼背的驼背,说,那你就干脆不犁了,让俺们阳坡的男人们帮你犁。
小驼背没像大驼背那样笑着,他当真了,怒吼道,谁要是敢犁俺聋子婆娘,俺把他的根剜下来喂羊!
阳坡的男人们不言语了,只是低着头闷笑。这俩驼背还真心疼自己的婆娘呗。
俗话说:人生的幸福莫过于老婆、孩子、热炕头。这话不错,家庭美满,老婆、孩子是男人们的寄托,热炕头更是幸福窝。
大背驼、小驼背自从有了婆娘之后,生活便有了阳光,日子也有了奔头儿。
山里人就得以土地为根本。凹里人有句口头禅:人哄地皮,地哄肚皮,哄来哄去哄自己。说的意思就是告诫那些种懒散庄稼的山民。小驼背和聋子婆娘深知这个道理,他俩很勤劳,把地整得平整,软绵地像棉被,尽管阳光有些欠佳,便庄稼还是长得绿油油的,不亚于阳坡的那些禾苗,他俩把多余的粮食运到凹外的集镇上卖了,收入提高了很多。另外,在种好农作物的同时,他们还发展经济,他们的羊圈由一个发展到了两个、三个……
聋子婆娘和小驼背的腰包渐渐地鼓了起来,同时,聋子婆娘的肚子如他们羊圈里的羊婆一样,春天下种,到了秋天,该是收获的季节。她的肚子就如凹口的那棵柿子树上的红柿子,挺得老高,熟透了。小驼背咳嗽的同时,喜得咧开了嘴。他在聋子婆娘里种下种子的同时,也把自己的痨病的种子种到了聋子婆娘的身体里,聋子婆娘挺着肚子,有时咳嗽得喘不上气来,吐出的痰里还带着血丝。
小驼背的羊圈里的马头羊越来越多,多了就得卖,卖了把钱攒起来盖瓦房。杜家凹邻村的孙老大是个羊贩子,常常来贩小驼背的马头羊,一来二去,二人便熟了。
每每来的时候,小驼背宰了一只羊,聋子婆娘便用白萝卜炖羊肉,还烙了个火烧馍。
小驼背便与孙老大喝着自酿的地瓜烧,吃着羊肉泡馍,晕晕乎乎的俩人猜起拳来,猜罢拳后就称兄道弟,两家好的如一家。
孙老大见了聋子婆娘凸起的肚子,晕晕乎乎地说,小驼背,俺的婆娘的肚子不争气,一连给俺生了四个放羊娃儿,山里把放牛娃称男娃,把放羊娃叫女娃,正月又怀上了,和你婆娘的肚子一样大,你的家,我知根知底,咱们能否结个亲家?
小驼背当即从羊圈里牵出的十只健壮的骚公羊,说,孙老大,咱们男人说话做事儿,吐口唾沫是个钉!一言为定,你婆娘的肚子里若是放羊娃,俺聋子婆娘肚子里若放牛娃,相反亦然,俺们俩家结为亲家;若都是放羊娃或是放牛娃,咱俩结为兄弟,你大哥,俺小弟;这十只羊算是俺的见面礼。
孙老大很爽快地说,一言为定,并且拉勾为盟。
临走时,孙老大牵走了小驼背的十只骚公羊。他有他的打算,婆娘生个四个放羊娃,这第五个一定是个放牛娃儿,而且还找了相面的看过,说是放牛娃儿,这样以来,他就白白牵走了小驼背的十只羊。
小驼背把剩下的半边羊肉挂到了孙老大的肩上,说,老哥,把这半边羊肉驼回去给嫂子补补身子。说罢,他呵呵地笑了起来。笑是那种朴实、憨厚的笑。他之所以这么做,就怕聋子婆娘肚子的娃儿若是放牛娃儿,怕日后在这阴沟里很难讨到婆娘,早早订下娃娃亲,了却了自己的一桩心事儿。
聋子婆娘虽然听不见,但她一眼睛能看得见、能会意,知道了她的男人做了一件大事儿。对着小驼背,她竖起了大拇指,意思是小驼背做得对、做得好,她支持。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呀呀地笑了,她一高兴,又咳嗽起来,吓得小驼背忙扶她坐下,给她捶背。
说也奇怪,聋子婆娘还真生了一个放牛娃儿,而孙老大的婆娘不争气,生下了第五个放羊娃。他一气之下,把奶娃子抱给了聋子婆娘,反正是你们未来崽子的婆娘,你们就养着,俺还要生个放牛娃儿!但这个放羊娃也不是白给的,条件就是他的娃儿在与小驼背的崽子圆房之前,每年他得牵走十只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