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妈，五一我们放了两天假，正好我和秋影回来下肥种地。”晚上躺在炕上的张红梅接到了儿子的电话。
　　 “行，正好刚下了一场雨，别人家的都基本上下完肥了，今天都有人背着扎眼器上地了。”张红梅早上从地里回来，心就像着了火一样着急，上地一看左邻右舍家的地都翻好了，就自己家的还是包米茬子白亮亮的呢，还碰见有几个人好像去种地的，背着扎地用的工具。
　　 “妈，您别急，咱家就那六七亩地，忙啥，等我俩回去，两天能整利利索索的。”张红梅家三个半人的地，王小佳独生子，一个人多分出一个半人的地，媳妇儿和孙女没地，媳妇儿的地在娘家。
　　 “行，妈不着急，就是怕再坏天，不行妈明天找刘青龙把肥下上吧！”刘青龙年年给村子里没车没马的春天下肥喷药，秋天拉地。
　　 张红梅家有台小四轮，小佳年年自己下肥，拉地。正好五一饭店放假，他的饭店是一所大学的食堂，五一，十一都会放假。
　　 “妈，那也行，我们回来就能种完。”王小佳常年在外，农活也不太爱干了，本打算这点地不种了，四轮车也卖了算了，可张红梅不同意，说那样自己会闲出病的。
　　 “老刘大哥在家没？”第二天三十号，花花的幼儿园也放假了。张红梅早早地起来做饭，吃完后领着花花进了刘青龙家的院子。
　　 “你找他干啥？”王桂芝一看张红梅进了院子，没好声地问了一句。心说，这不要脸的，一天没见着竟找上门来了。
　　 “啥事？他婶子？”刘青龙听见外面有说话声，从屋里推门走了出来。
　　 “我想雇你把我家的肥下上，后天小佳和他媳妇儿五一放假，回来好种。多少钱一亩，我家是七亩半地。”张红梅兜里揣着钱来的，她从来不会拖欠人家一分钱的，宁可自己什么也不买。
　　 “八十一亩。”没等刘青龙说话，王桂芝先开了口，而且脸也不那么难看了。她一听张红梅是来找车下肥的，差点忘了对她的恨。
　　 “啊，有数就行，咱先上交房银。”说着张红梅从裤子兜里拿出了一沓子一百元一张的钱，数了六张，递给了王桂芝。
　　 “他婶子，这七十五你拿回去，是七十一亩，没有八十的价。”刘青龙在张红梅走后，狠狠地说了王桂芝一顿，为什么漫天要价？看人下菜碟，全村子不下十户用自己的车下肥，都是每亩七十的。
　　 “我就要她八十，我看她那钱上有你的手指印。”王桂芝无理狡辩三分，咬牙切齿地说。
　　 “净拿屎盆子往自己老爷们头上扣。拿来，给我七十五，我下肥时给她。”刘青龙兜里几乎一分钱没有，王桂芝不让他兜里超过十块钱。她说，钱是男人的胆，是勾引野女人的线，没了胆，没了线再喜欢他的女人也连不上。
　　 “不给，爱咋地咋地，我说八十就八十，涨价了，谁让她翻这么晚了，还耽误咱种地了呢！要不今天咱俩都去种地去了。”到了王桂芝手里的钱，谁也别想再拿回一分。
　　 没办法的刘青龙趁车打火的工夫，跳过墙头冲东院的表哥借了一百块钱，还特意要的零钱。
　　 “别往回找了，八十就八十吧，这就剩我家的地了。还得块块地跑，费油，地太零散了。不要，你拿回去吧！”抱着花花坐在刘青龙身边驾驶室里的张红梅，红着脸推开了刘青龙的手，心里除了生王桂芝的气，还有对刘青龙的感激。
　　 “快拿着，这是多要你的，又不是我的钱。”刘青龙说完，把钱塞在了花花的小衣服兜里。
　　 天近下午一点多，张红梅家的七亩半地的肥全部下完了，刘青龙没用张红梅跟着车走，还在每块地下完肥的情况下，用张红梅拿来的镐，帮她把地头地脑没翻起来的垄统统起成了垄。
　　 “谢谢大哥，男人到底有劲，看我干啥了，累得满头是汗的。”张红梅由于累，脸变得粉中带红，豆粒大的汗珠子挂了满脸，眼睛都被汗水沁得发咸。
　　 “你说你，年青青的为啥不再走一步呢？唉！”刘青龙不敢看张红梅的脸，但还是用眼睛偷瞄了一下，心里多了份婉惜。
　　 “不找了，这不挺好的吗？我和儿子媳妇儿不生那么多气，我家那死玩意活着时，天天和他操心，那仗打的别人不知道，大哥最清楚。再说如果找一个不如他的咋办，再给小佳气受，这样挺好。”张红梅擦了擦脸上的汗，脖子胸前也全是汗，是她穿得太多了，捂得大严实了，她怕叫王桂芝怀疑，穿了件高领的薄毛衫，外面还穿了件蓝大褂子。
　　 “能遇上个好的，就找一个吧，别苦了自己，唉！好人没好命。”刘青龙从心里往外的喜欢张红梅，但从来不敢想能和她怎样，他觉得自己不配，也不应该拥有她，必竟自己有老婆。
　　 “奶奶，我饿了。”只一大上午，花花的小脸蛋造成了麻土豆。
　　 “那咱们回家吧。”刘青龙弯下腰摸了摸花花的小脸。随手收拾了一下张红梅家的化肥袋子，和剩下的半袋肥，把空袋子卷好，放在了一个袋子里。连地上的镐一起放进了四轮车下肥的箱子里，上了车。
　　 “真是小孩子，吃了这一上午的零食，还喊饿，奶奶累得都不想做饭了。”张红梅一弯腰抱起了花花来到了打开的驾驶室旁，先把花花递给了刘青龙，然后自己才上了车。
　　
　　 四
　　 “来，花花吃面条，还有荷包蛋。”张红梅端了一小碗用方便面和挂面煮在一起的面条，放在了炕桌上。
　　 刚刚刘青龙的一八零车没有直接回家，绕道上了趟小卖店，他买了五袋方便面和两梱挂面。
　　 “拿家煮着吃，省事。”他听见张红梅说累得都不想做饭了。
　　 “不用，我回家做疙瘩汤吃。你拿回去吧。”张红梅以为刘青龙自己想吃呢，边说边先把花花放在了刘青龙身上，自己下了车，这才伸手接过刘青龙递过来的花花，车突突突地早停在了她家的门口。
　　 “拿着，我家有人做饭，她烙的饼，十一点多时来的电话。”刘青龙下了车，把张红梅家的化肥袋子还有剩的化肥和镐，统统送到了她家的窗台下的院子里，又把装方便面的丝兜塞进了正在开门的张红梅的手里，然后小跑上了车，咣当一声关上了车门。
　　 “这个人，真是的。”张红梅没办法只好拎着装方便面的塑料袋进了屋。
　　 “咋这么长时间才回来，你俩没整啥事吧？饼都凉了。”王桂芝又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
　　 “天天不说这话，你能憋死！快整饭，我饿了，吃完饭好上地种去。”刘青龙真的厌烦了王桂芝，他不想在家和她多呆一分钟，想多上外面透口气，哪怕再累也不怕。
　　 “宝柱来电话了，他和玉容明天晚上到家，后天他和你俩轱辘呗。今年地多，比一个人干快。”王桂芝看出刘青龙怨她说的那些话了。
　　 “那我呆着干啥？”把脸和头通洗一遍的刘青龙，坐在了地桌前，拿起一张饼塞了满嘴，狠狠地咬了一口，慢慢地嚼着，太阳穴上的青筋一鼓一鼓地直动，饼太硬了，他不想多和王桂芝说话。
　　 “宝柱你们两口子也放假了？”放了假的王小佳和媳妇儿马秋影下了火车，在等出租车的时候，遇上了同样在省城打工的刘宝柱和他媳妇儿姜玉容。
　　 “是的，小佳真巧，我想给你发微信来的，后来玉容说你们不一定这点回来，我就没联系你。小佳咱俩有小半年没见了，咋样，累不？”刘宝柱，王小佳从小一起光着屁股长大的，从来没打过仗，从小学到中学一直同班。后来王小佳早早的不念了，中学只读了半学期，刘宝柱看他不念了，也不念了。他俩一起出去学的手艺，王小佳学的厨师，刘宝柱学的是面点师。还有更可笑的事，他俩都是二十岁结的婚，媳妇儿还都比他俩大三岁。刘宝柱比王小佳早结婚一个月，可王小佳却比刘宝柱早当了爸爸两个月，花花比小军早出生俩月。
　　 “真的是太巧了。累，不过能挣着钱，累点也值了。你头几天微信说想自己开个店，店面找到了吗？”刘宝柱和王小佳一直微信有联系。
　　 “我不让他整，自己弄店，事太多了，操心，不如给别人打工轻松。”刘宝柱的媳妇儿姜玉容是个不太爱说话的女人，文静静的。
　　 “别，玉容，还是自己开店挣钱，操点心也行，我都给别人干够了，想回县城开个小吃铺，小佳正在考虑。”王小佳的媳妇儿马秋影却性格非常开朗。
　　 “小佳，别和我撕扒，咱哥俩谁跟谁，要不这样，等走时咱们一起走，你再拿车费，咋样？”下了出租车刘宝柱把二十元钱塞到王小佳的手里。打出租的钱是刘宝柱花的，从小他就大量。尤其是对王小佳，他觉得小佳可怜，十岁就没爸爸疼他，长大了更是同情加崇拜他，还把他当成了自己的榜样，看他在没有父亲的帮助下，一直在外打拼，自己挣钱娶的媳妇儿，还搬倒扶起盖了四间大房子。对他十分佩服。
　　 “行，说好了的，后天一起走，到时候电话联系。”王小佳边往院进边探头对刘宝柱说。
　　 “玉容，你家啥时候垒的围墙，还安了大门，真漂亮。”马秋影用羡慕的口气惊讶地问。
　　 “有一段时间了，是紧趁了不少。”其实姜玉容早听婆婆讲了和张红梅打仗的事，她劝了婆婆几句，远亲不如近邻，邻居之间处好了比亲人都亲，亲人再亲，不能天天见面说说心里的喜怒哀乐，邻居天天能见面，处常了不隔心等等一些话。别看姜玉容平时不爱说话，但讲道理一套一套的，她是个高中毕业生，只差十几分没走进大学门的大学漏。
　　
　　 五
　　 “妈，我俩上地了，您把花花抱回去。”早早吃完饭的王小佳和媳妇儿马秋影开着四轮车的车头上地去了。
　　 “妈妈，爸爸我也去。”哭得像个小泪人似的花花被爸爸的四轮车丟在了后面。
　　 “花花，别哭，快和奶奶上屋，奶奶中午包饺子吃。”张红梅刚喂完鸡，扎了个花围裙边擦手边跑了出来。
　　 “婶，小佳他们上地了？这两口子真认干。”刘宝柱也和姜玉容俩走出了院子，刘青龙在院子往出倒四轮车，突突突地直响。
　　 “走了，他俩轱辘，不像你们家用车轱辘，快。”张红梅也想上地，可儿子媳妇儿说啥不让去，说她一去，花花也得跟着，风吹日晒的，那么小再折腾出病来。再说就那么点地，他俩当锻炼了，其实王小佳是舍不得妈妈，他心疼妈妈含辛茹苦地把自己养大，现在又帮自己照顾花花，半辈子除了为自己这个儿子活，没为她自己想过。
　　 “小军，去和花花玩去吧。”姜玉容见花花哭得可怜，对也跟在自己身后的儿子说。
　　 “去吧，小军，和花花好好玩，别欺负她，你是男子汉。”刘宝柱说着轻轻推了一下儿子。
　　 “花花，等等我……”刘小军听话地跑进了张红梅家的院子。
　　 “噢，花花快下来，看小军来了，你俩玩，奶奶剁饺子馅去，小军中午也在这吃。”张红梅把花花放在了地下，嘱咐了几句，上屋去了。
　　 “爸，还是用车快，咱不到一上午种了近一垧半地，还不累。”刘青龙家的地一上午种了一半，刘宝柱看一眼满地正在忙碌的人，有用人扎的，一下一挪的，有用人推着轱辘车的，走得尘土飞扬，累得满身是汗的。也有和自己家一样用车的。人吵车闹的好有生机。
　　 “爸，小佳家地离咱家不远，咱中午回家还早，去别个地还远，咱帮他俩口子轱辘一会去吧？”刘宝柱见王小佳两口子在离自己家不远的地方，正吃力地一个推着个轱辘车在地里走，今天的风特别大，一阵阵刮黄了天，春天三天不刮风两天早早的。
　　 “行，过去看看，他家地少，大概也快种完了，这块地。”说着话的刘青龙上了车，把车开到了张红梅家的地头。
　　 “小佳，还有多少？用我家的车吧，快。”刘宝柱对正好到地头累得满脸是汗，又被吹了一脸黄土面子的王小佳说。
　　 “不用了，刘叔，宝柱，我家这块地就六垄，还有两垄。”王小佳边喘着粗气边擦了一把脸上的汗。
　　 “就是，我俩用不上一回地就完事了，不用。”马秋影也脚跟脚到了地头，摘下围巾，把口罩也摘了下来，满嘴的土面子，鼻子两边也是，一边一堆的土，脸热得通红。
　　 “秋影，这两根垄让宝柱和小佳推吧，看你累的。”姜玉容看马秋影累得满脸通红，头发都打缕了，帽子还差点被风刮跑了，好歹被小佳给追了回来。
　　 “行，我和小佳轱辘，你们该回家回家吧。”刘宝柱说完从马秋影手里把轱辘车拿了过来，又装了些玉米籽，加满了一箱子的肥，顶着刮冒烟了的风，一步步向前推去。
　　 “宝柱，这风咋这么大，要是没风没浪的，我和秋影也早轱辘完了。”王小佳紧走几步赶上了正在站着歇气的刘宝柱。
　　 “小佳，下午咱俩家合伙干吧，别让她俩上地了，一下午干不完，剩点明天一小上午整利索的，风太大了，推着轱辘太费劲了。”刘宝柱的嘴唇上和牙里全是土，他没戴口罩。
　　 “行，先种你家的，我家的明天再种。”王小佳觉得宝柱是为了自己才会这样的，他有点不好意思。
　　 “你看你，咱们地都挨得不远，种完我家，就种你家，块块地赶着种，没事，我是心疼我媳妇儿。”刘宝柱看出王小佳的意思忙解释了一下，然后又一咬牙，推着轱辘车吃力地向前走去。
　　 “宝柱，是不累坏了？来吃饺子喽！这风太大了，我都不敢烧火了，烟插板插没影了才把火点着的，太吓人了，禁火的旗都挂上了。”张红梅边往桌上端饺子，边对和小佳一起进屋的宝柱说。“没累，婶，我就帮小佳种一垄，爷俩来混饺子吃，嘿嘿嘿……”宝柱笑着看了正在桌子旁坐着的小军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