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也别太着急上火的了，人的寿命，天注定了的。我没告诉你，前两天你家的飞鸭我杀了三个，公鸡杀了二个，没全杀，被我冻上了，在仓房的一个大缸里。”张红梅怕王桂芝出院后忙不过来，提前把该干的活尽量帮刘青龙干完，张红梅说着把刘青龙家的钥匙放在了炕上。
　　 “我手里还有两把钥匙。感谢的话我也不说了，她好的时候，从年青到现在，三天两头找茬和你打仗。没想到，在她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你没有记仇。唉！啥也不说了，你件件事都为我想得真周到。如今她这个样子了，我真没有心思整这些了，唉。”刘青龙连打了几个唉声。他的心里堵得慌，白花钱，白受罪，人怕是活不到过年了。
　　 “大哥，千万别这么说，远亲不如近邻，谁都有用得着谁的时候。我不会忘记我家死鬼死的时候，大哥天天来帮忙，嫂子给我看小佳，一个人的恩情大过了她所过的错，想想我也有不对的时候。”张红梅不会忘记当年的滴水之恩，今天是她报回的时候了。
　　 王桂芝一天比一天严重了，成天昏昏沉沉的似睡非睡，一会明白一会糊涂的。刘宝柱和姜玉容也回来了，宝柱不想为了挣钱，连为妈妈尽最后一点孝都不能。姜玉容更是愧疚重重，总觉得是自己的过失，导致了已经有好转的婆婆变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良心常常的不安。
　　 二月初十这天，王桂芝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她挺过一个正月。送走了王桂芝的李青龙大病了一场，他看着冷清的家，心被掏空了一样的痛。他不敢看王桂芝躺过的炕头，一看，就会想起她躺在那扬着脖，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刘青龙这时候才知道，两口子无论怎么打闹，都是有感情的，谁先离开，留给另一个人的都是伤心和思念。
　　 “爸，身体好点了没？强子来了吗？”刘宝柱办理完妈妈的后事，含着泪又和姜玉容去了省城。
　　 “好多了，不用惦记。”刘青龙手里拿着相册，泪一滴一滴地流在相册上。
　　 “爸，想不让我操心，有病千万别挺着，妈没了，您要再有个闪失的，可咋整？”宝柱也是边打电话边流着眼泪。
　　 “小军，过来。和你爸说说，爷爷是不是打针了，还是小军拔的针呢！”刘青龙把正在写作业的小军叫了过来，自从王桂芝走了之后，张红梅就让刘小军回家住了，她知道此时的刘青龙是何等的孤单。刘小军只有在过年那天没在张红梅家住，虽然刘宝柱两口子在王桂芝出院后一直在家，放假了的刘小军白天回家，晚上还是会去张红梅家住，刘宝柱和姜玉容也同意，怕晚上换班照顾王桂芝影响孩子休息。
　　 “爸爸，爷爷打针了，我给爷爷拔的针。”刘小军童声童气的，眼里满了自豪。
　　 “小军真乖，不敢拔，就去叫张奶奶。”刘宝柱觉得儿子大了。
　　 “爷爷不让我去叫张奶奶。”小军又有些委屈。
　　 “是么？小军是个听话的孩子。你把电话给爷爷，爸爸再和爷爷说两句。”刘宝柱从心里可怜老爸，又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挂了吧？别说了？”刘青龙接过电话。
　　 “爸……那行，您自己保重。”刘宝柱也不知道自己该说啥，只好挂了电话。
　　
　　 十三
　　 “大哥，来了？”张红梅抬头看了一眼比她早到一步的刘青龙后背。
　　 “他婶子，也来了？”刘青龙身子没动，眼睛一直盯着路上来回过的车辆。
　　 “奶奶再见。”先上了校车的花花冲奶奶挥挥手。
　　 “爷爷再见！张奶奶再见！”紧跟在花花后面的刘小军和张红梅是有感情的。
　　 “再见，乖，都要听话。”张红梅也挥了挥手，回身一看，刘青龙低个头已走出了有五六米了。
　　 自从王桂芝走了之后，刘青龙和张红梅两个人似乎变得有些陌生了。张红梅也不去刘青龙家了，有时在院外碰见，两个只是相互打声招呼，不知为啥，看对方时都有些不自然。
　　 “他婶子，这是我新磨的大米，小军没少在这吃喝的，自家的粮食。”这天刘青龙趁小军上幼儿园了，地肥还没下。开上车，磨了几包的稻子，回来后，给张红梅扛去了一百斤。
　　 “大哥，你这是干啥？咋这么见外呢？小孩子吃几顿饭，我还能供起。”张红梅没想到刘青龙会给自己送大米，有些紧张和意外。
　　 “你的日子，不宽裕，吃米得花钱。”刘青龙边说边把大米放在了张红梅家里屋放米的地方。
　　 “大哥，擦擦汗。”张红梅忙递给刘青龙一条毛巾。
　　 “不用，看我浑身造的。”刘青龙刚从磨米房子回来，从头到脚全是白糠。脸上也是这一块那一块的。
　　 “干活么，哪能有好样，快擦把脸。”张红梅一着急把毛巾硬塞在了刘青龙的手上，刘青龙一哆嗦没拿住，掉在了地上。两个人同时弯腰去捡，脑袋砰地一声竟碰在了一起。“这……疼不？嘿嘿嘿……”刘青龙不知说啥了，又觉得不好意思。不禁笑了几声，这是王桂芝走后他第一次笑。
　　 “没事……大哥，要不中午再这吃吧？”张红梅脸臊得通红，用手摸了摸被撞疼的额头，也不知道对刘青龙说句啥。
　　 “不了，我走了，他婶子，园子要有干不动的活吱声，下肥时我喊你。”刘青龙说完匆匆走出了张红梅家。头也没敢回，像做了贼一样，急忙上了四轮车，突突突地开回了家。
　　 “青龙，我想问你点事，你可千万得说实话。”这天，沙子不好卖，孙大力晚上喝了两瓶啤酒。放下碗筷，推门进了清风冷灶的刘青龙家。
　　 “大哥，问啥？”刘青龙递给了孙大力一根烟，自己也点着了一根。他一个人在屋里炕上坐着，电视也没开，正在抽闷烟。小军上花花家玩去了，还没回来。
　　 “你想不想再找个老伴？想找我给你当媒人拉个线？”孙大力笑嘻嘻的眼神还有些神秘。
　　 “哥，你又喝多了吧？说啥呢？她尸骨未寒，咋说这话？”刘青龙闻到了孙大力嘴里的酒气。责怪地看了他一眼，烟灰差点烫了手，赶紧把烟放在烟灰缸上弹了弹。
　　 “你这个人？嘴和心不一。能装。”孙大力也使劲地弹了弹烟灰。心想：装得了初一装得了十五？哼，死鸭子一个，嘴硬。
　　 “我得为宝柱想想。”刘青龙当然知道一个人的日子有多难，天天炕上没个热呼气，屋里外头一个人忙，回来还得照顾小军，做饭，洗衣服。
　　 “宝柱，他敢反对，他咋知道天天搂着媳妇儿呢？哈哈哈哈……话又说回来了，他是个懂事的孩子，有个人照顾你，还能替你经管小军，他们两口子在外也放心。”孙大力的舌头有点不回弯。
　　 “不是怕他反对，是不想添麻烦，找，肯定都是有儿有女的，各顾各的儿女。和咱能一心吗？唉，就这样过吧。”刘青龙长叹一声又从烟盒里抽出了两根烟。
　　 “看你说的，如果两个人真的对垄，半路夫妻也有不隔心的。天堂的儿女，不如半路的夫妻。你就说个痛快话吧？行了，我也不和你磨唧绕圈子了，我就是想成全你和小辣椒，就问你同不同意吧？你要不同意，就当我来这放了个屁。”孙大力看刘青龙犹犹豫豫，顾虑重重的有些心急，嗷嗷两嗓子。
　　 “大哥，你可小点声，别让人听见。她？她能同意吗？小佳会同意吗？”刘青龙的心震了一下，脸上呼呼往上冲热气。
　　 “你这个人，太娘们了，不是怕这个就是怕那个的。现在怕啥？你死了老婆，她早没了丈夫。你就别管别人了，我现在问的是你。”孙大力忽的从炕上站到了地下，好像只要刘青龙点头，他立马就会去找张红梅。
　　 “她守寡快二十年了，也没往前迈一步。快老了，能么？”刘青龙像是自言自语。
　　 “也许她就是等你呢？知道有这一天。”孙大力今天是喝了点酒来的，不喝酒的他心明镜似的知道刘青龙心里早就有张红梅。
　　 “行了，青龙，我今天喝了两瓶雪花原汁麦，有点兴奋。明天让你嫂子上小辣椒家给你问问去。我走了。”孙大力说完伸手一个劲地推刘青龙家的屋门，想要出去。
　　 “这个人，喝了顿酒，跑这耍了顿酒疯。”心里嘀咕的刘青龙下地把门往里拉了一下。“哥，你真喝多了，俺家门是往里拉的，不是往外推的。慢走，哥。”
　　
　　 十四
　　 自从那天晚上孙大力来放了一炮后，跟掐死了似的，没了影。刘青龙在每次看见张红梅时，更不敢看她一眼了，心里还老在嘀咕，大表嫂去没去问她？她会咋想？会不会觉得我这个人太那啥了？媳妇儿刚没，就有歪心？这是不是太丟人了？
　　 “他嫂子，园子先刨了吧？”这天烧完了大地柴草的刘青龙刨完自己的园子，把车开进了张红梅家的前园子。
　　 “行，大哥，你照量整吧！”也是刚上地燎荒回来，有些累了的张红梅在炕上正躺着呢，听见园子里有车响，忙起身上了院子。
　　 “你累就上屋歇着吧？”刘青龙在山上看见张红梅也在拢地。
　　 “大哥，那我上屋做饭去，今儿中午在这吃吧？做过水面条，鸡蛋卤。”张红梅忽然想吃面条，也许是烧荒烤得，心里热呼燎的，脸也一阵阵地发热。
　　 “我……还是回去吃吧？近。”刘青龙其实心里真的也想吃面条。
　　 “大哥，行，你回去吃去，我做好了你端回去。”张红梅也觉得让刘青龙在家和自己吃，不太方便，万一进来个人，好说不好听。
　　 “他婶子，你等一会，我把盆给你递过来。”隔着墙把面条接过来的刘青龙闻到了久违了的香味。直往鼻孔里跑。
　　 “不用，大哥，等晚上小军来玩时再拿，快吃吧，看坨了。”张红梅知道刘青龙饭量大，给他捞了差点一小盆自己擀的面条，上面还浇了好多的卤。
　　 端着面条回屋的刘青龙，赶忙上了厨房，从筷笼子上拿了双筷子，也没上屋放桌子，就站在灶台旁边，一顿狼吞虎咽，吃了个溜干二净，直撑得刘青龙又打饱嗝又放屁的。
　　 “这吃啥吃的，刚进院都听见了，叮当的山响。”话到人到，东院的大表嫂轻飘飘，没有一点声响地进了刘青龙家。
　　 “嫂子，吃了顿面条，吃急了。”刘青龙不好意思地脸通红的，还用手往下擀着肚子。
　　 “唉，看样子有日子没吃面条了吧？这家哪能没个老娘们，好赖不说，能吃口现成可口的饭菜。”大表嫂表情变得严肃一些，闭上了笑到了耳朵丫子的嘴，眼神里满了怜悯。
　　 “嫂子，来有事？”刘青龙的心一动，难道表嫂去了西院张红梅家，一想不对，自己刚从她家回来的，不可能就这一会儿工夫，表嫂就去了？
　　 “好几天，你哥就磨唧我，让我去问红梅，提提你俩的事。这不我回了趟娘家，才回来。”表嫂似乎话里有话。
　　 “嫂子，上屋炕上坐，有烟。”刘青龙知道表嫂也抽烟，而且烟瘾还不小，净抽卷烟。
　　 “我寻思中午来，你当歇着了，眼看一天比一天忙了。”表嫂坐在了炕沿上，接过了刘青龙递给她的烟，点上火，抽了几口。
　　 “嫂子，可别听我哥瞎说，你也别去问……那院花她奶，丟人。”刘青龙倚在门旁站着。肚子还是不舒服。
　　 “我这不没去呢吗？想和你商量一下，你找个后老伴的情况下，宝柱两口子要真不反对，嫂子就给你张罗。可万一宝柱两口子反对？就是宝柱两口子不反对，王小佳两口子也能同意吗？这事还别提了。为这事伤了两家的感情，不值。你们两家还咋处，本来宝柱和小佳好的跟亲哥们似的，再见面孩子们说个啥？”表嫂想得远。
　　 “嫂子想得太周到了，千万别提了。让我大哥可别上卖店乱说去，看传到花花奶耳朵去。”刘青龙的心凉到了脚后跟，一想表嫂说的真对。
　　 “不过，青龙，嫂子是想告诉你，如果宝柱两口子不反对你找老伴，嫂子可以给你介绍别人。”大表嫂看了一眼神情一下黯淡了的刘青龙。
　　 “啥？介绍别人？”刘青龙脑袋一激凌。
　　 “是，等过五一，宝柱回来，我探探他俩的口气。”表嫂似乎心里早有了给刘青龙物色好的人选。
　　 “不行，嫂子，我不打算找了，真的。”现在的刘青龙心里不可能再装下任何的一个女人。
　　
　　 十五
　　 “他婶子，这垄我给你成上吧？”这天刘青龙送完了小军，在园子里把地头地脑车没翻到头的垄又用镐成上后，一直腰看张红梅也拿着镐在成垄，累得脸通红。
　　 “不用，我自己慢慢干吧，这地年年刨不到头，硬得和死人脑瓜骨似的，钢钢的。”张红梅把镐放在了墙根。用手擦着脸上的汗，心累得砰砰直跳，肚子坠着疼，这两天要来事儿。
　　 “你快别整了，刨得浅，我马上整完我家的，就过去。”刘青龙每年都是刨完了张红梅家的园子后，会用镐把边边沿沿的垄给她成好。那天着忙回家吃面条，后来再也没好意思过来，心想还是注意点吧，别让前后院看见不好。可今天一看张红梅累得满脸是汗，实在不忍心。
　　 “大哥，要不咱俩先把你家的毛葱蒜栽上吧，清明都过去两三天了。下午栽我家的。”张红梅说着把镐扛在了肩上，从园子里出来，回身关上了园子门。又进了趟仓房子，把镐放在了仓子里。出来连房门也没锁，上了刘青龙的家。
　　 “这一到春天，刘青龙和小辣椒又成天的在一起，种小菜栽毛葱蒜的，和两口子差啥？就差睡一铺炕上了。”刘青龙家前院的外号陈快嘴的马文天媳妇儿陈秀红，天天从后窗户能看见刘青龙和张红梅两家的一切，他们俩在院子里的一举一动，一目了然。
　　 “别老扯些没用的了，孤男寡女，干柴烈火的，正常现象。”小卖店里白天基本没有几个人，吃过晚饭，男女老少，爱扯闲话，串门子的，打麻将，压五十个点的，堆了满满一屋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