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我哥拦着，我准找人收拾他了。我性格像我爸，眼里容不得沙子；我哥像我妈，脾气好。凡事让着别人，自己生闷气。您说‘人造毛’有什么资格找我？当时，办公室有人。我看他那么大块头的男人动作拘泥，神情不自然坐在哪里，才没把他赶出去。他说，你哥身体没事了。影楼有你帮着就行。照相不是你嫂的特长，还是让她上班吧。他有什么脸面找上我？”刘之华想起这件事来就气。“‘人造毛’竟还结结巴巴给我讲什么真爱的道理。说只是敬重我嫂子的人品，没有其它想法。”
　　 “他是个结巴吗？”
　　 “不是。他是心里有鬼。说话才不流利的。后来，我下了逐客令，我说，你走吧。我知道了。他还算懂礼，表示了谢意。”
　　 严弥问清楚了“人造毛”的姓名、地址、电话，记在一个本子上。说，“你肯定那男人对你嫂子是单相思。他们没有过分的关系？”
　　 “应该不会。虽然，我看嫂子不顺眼也不能睁着眼说瞎话。她每天在影楼帮着招呼客人，开票。回到家洗衣做饭照管淘气的侄儿表现得像个贤妻良母。可‘人造毛’是经理，有钱。除了长个重下巴，转头时脖子转得慢，像个老太太，其它地方长得也能说过去。我看他不会那么轻易就死心。好多有钱人想干什么事不是不择手段吗？”
　　 严弥抿了抿嘴，没有表态。他觉得刘之华看上去大刺刺说话很有主张却思维单纯，还停留在小女孩阶段。
　　 “对了。我差点忘了钥匙的事。几个月前，我哥在宜宾洗桑拿，丢过一串钥匙。是影楼的。只有两把，一把卷闸门上的；一把玻璃钢门。朋友招呼去洗桑拿才关的门，钥匙就装在衣兜里，出来遍寻不见。回去和我们说，我主张换门锁；嫂子说不要声张便是了，即便有人拾到，知道是谁丢的？门锁暂时没换，过了好长日子，丢钥匙没惹出什么麻烦来……这件事便淡忘了。我哥临终前说贼是拿钥匙开的门。他去追贼吐血才要了命，您说他不是被谁蓄意害的？”
　　 “没有证据我什么都不能断定。等查明会给你个交待的。”严弥表情严肃语气认真很能让人信任。
　　 刘之华连声说，“谢谢。有您出面，不久便可告慰我哥的在天之灵了”……她揉眼，眼角立刻红了，怕严弥看到泪落，赶忙告辞了。
　　
　　 四、裸照风波
　　 妻子因病去世那年，严弥就说不在刑警大队干了。整天纠缠在案子中，太累太忙。人都转成机器了。要不是忙得顾不着家，妻子也不会早早离开他。然，五年过去，严队变成了严局，严弥办案的激情却愈见高涨……手头没有案子，人也精神不起来。
　　 近两个月报到刑侦队的全是些打架斗殴、欠工程款不还、鞋店的店员趁老板出差不在，把名牌鞋低价卖给外地人不上账……诸如之类一目了然不需要费周折的小打小闹，在严弥心里根本就称不上案件。
　　 刘之中的死因案应该不是大问题，调查一下饲料公司那个经理，看他是不是常去“宜宾”洗桑拿，或者在刘之中丢钥匙的那天正好去了；再到交警队查看那天早晨进出各个路口的车辆，特别是蓝色面包车的车主情况；必要的时候和死者的家属白惠聊聊，听听她的意见；查查刘之中家的电话记录；还有让技术人员查看“一眼万年”影楼的门锁等等，用常规的排查法应该便能探出实情。况且，人死不能复生，这个案子用不着太紧的时限，严弥打电话找来小杨交待他如何如何。
　　 “没问题，严局。我马上开始查。”小杨留着比寸头稍长的短发，精干利索，进门有点气喘吁吁。他的妻子工厂不景气，在旧街上开了个儿童用品专卖店。离公安局不远，小杨没案子常在那边关照。
　　 只要不影响工作，严弥睁只眼闭只眼并不深究。让严弥挠头是左玲报来的“敲诈案”。左玲再三要求保密，左玲说为这事她连续好几个晚上根本就不能入睡。好不容易迷糊过去，又会在恶梦中醒来，胡乱思想得神经都疼……前前后后都有一个多星期了，脑袋里云云雾雾，全是些火药味儿十足不得要领的想法。杀人的念头都有了却不知道对手在哪里？万般无奈之下想到找严弥，不是报案，是私人关系求他。左玲的父亲在北城德高望众，有口皆碑。左玲又特别会来事儿，逢年过节，以“心港”旅游公司的名义大范围的送这样那样的纪念品。严弥收到过她送的镀金山水画台历；鄂尔多斯羊毛衫；还收到过一个棕色的真皮公文包。左玲话说到这份上，严弥不高度重视也不能了。事实上，这种处境换了谁都会急得眼睛充血：一位常在电视、报纸上露面的漂亮女企业家和省里某要人的床上镜头被制成了像片，寄到左玲的办公室，要她在6月5日前准备好100万元现金。不然，就把它贴到网上……
　　 “如果找不出是谁？我真得去死！严局，你说我还有脸活下去吗？”左玲眉头紧锁痛楚万分的表情犹在。严弥关好门从抽屉里拿出左玲带来的两张照片仔细观察：一张是左玲单个儿的。脱得只剩下淡绿色的胸罩。左玲正对着镜头浅笑，一只指节骨粗壮，肯定是男人的手在帮她解胸罩上的搭扣；另一张男在上，女在下。拍到的只是男人的侧面，半个头出了镜头外边。单凭照片只能看出是个身材不错的男人，根本认不出是谁的面目。可左玲就不同了。她的脸正好是偏向镜头一方，所以，两张照片都清晰的拍出她匀称的肩胛骨、高耸的乳房、柔美的腰肢、丰盈的臀部、半闭着双眼睫毛长长鼻梁挺刮唇线分明的面部表情，甚至于一缕从淡绿色发带中跑出来的乱发都纤毫毕现……见过左玲的人只要看一眼照片就能认出是她。这也是左玲要求保密的原因。她原本不想说出照片上的男人是谁。
　　 “那不行。说不定就是他要挟你，或者他支使的别人。”严弥破案无数，阅人无数，那种知情人害了知情人的事见得多了。
　　 “不可能。我的心港旅游多半靠了他的持助才有今天。他善于谋划，点子多，脑袋好使，讲义气。他是省政府的王某某。我大学时的马列文论辅导老师，我们很谈得来。以前没有近密的关系。您知道因为我前夫那档子事，那段时间我心灰意懒伤心透了，觉得生活也就过一天算一天了。我们见面不多，有数的。每次总是谨小慎微。生怕有一点儿闪失影响他的前途。最近一次见面也过去三个月了，是在我妹妹家。妹妹去看在外地工作的妹夫。外甥上寄读中学，周末才回家。那天是星期一。”左玲很不情愿很无奈才透露了实情：“这件事，我没有和他说。电话里试探过，多想是他在恶作剧，和我开了个玩笑。可他那里没有任何异样。被敲诈的只有我一人。”
　　 薄薄两张照片牵系着左玲的声誉、信任、甚或以后的人生走向，沉甸甸地压在了严弥的心头……从左玲那里他知道，照片是分两次，相隔一个星期寄给她的。信封是那种随便一个邮局都能买到的普通白皮纸制成的，封皮和内容上的字都是激光机打印的。案犯先寄了俩人亲密的。这也从另外的角度说明了和王某某没关。像左玲那么美丽聪明能干的女子竟然麻烦不断？这上天也太不公了。她前夫的丑闻，不仅严弥知道，北城几乎家喻户晓。美艳的左玲不知怎么找了个游手好闲的花花公子，惯会甜言密语和人套近乎。左玲开了“心港”后工作忙，新婚还不到一年他就在外面找女孩子。有次在歌厅的包厢和一位四川小姐干那种男女勾当，被公安局扫黄的抓了个正着。左玲面上搁不住，当即和他协议离婚。
　　 一个单身女子有个把情人算什么大不了的。直觉中，左玲还有什么未尽之言。好多细节都是严弥挤牙膏似的问出来的。不像一般受害人有用没用叙叨半天。最后左玲又是被一个电话催走的……天色已经黑下来，严弥拉开灯，叫了份外卖。平素喜欢吃的炸酱面。独生女儿北京学习去了。家里没有要他牵挂的。他泡好一杯浓茶，是上等的黄芽。左玲刚才带来的。这女人，怎么说她好呢？自己遇到那么头痛的事，还惦着给别人带东西。无论如何要查清真相，还她一个公平。左玲“敲诈案”有无数疑点……严弥准备吃饱喝足，静下心来好好理理乱麻一团的思绪……
　　
　　 五、难言之隐
　　 白惠来找左玲是动了心思的。丈夫的妹妹刘之华让她有些闹心。想请左玲劝劝：兄妹俩感情深，作为嫂子能体会。可人都不在了，还折腾个啥？白惠说服不了刘之华，想来想去，刘之华一向崇拜左玲，自己和左玲又是同学不怕她见笑。
　　 “心港”旅游公司在一幢综合办公楼的8层，白惠乘电梯上了楼，往右拐第三间就是主任左玲办公室，门大开，屋里三四个人正和左玲商定在北城宾馆策划会议，一条喷绘标语拉多少钱的赞助合适？少了五千不行吧？
　　 “十块钱一平米。一条标语也就二、三百元……白惠，快进来。我还说要去看你，这几天破事忙的。”左玲的职业养成了她耳听四面眼观八方的习惯，她扬起手来招呼在门口探头的白惠。接着对手下人说，“三千、五千，两千也行。挂条某某企业祝大会圆满成功的标语，便成倍的赚还不干？你们比我还杀得狠了？刀子浅点，慢慢割。你们去那边办公室再议议。老同学来了。是‘一眼万年’影楼的。我得招待她。”
　　 “我没什么要紧事。你先忙。”白惠有些难为情，见左玲这么忙她还为点家务事来烦她。
　　 屋里人都作鸟散状……走在后面的一位顺便带上了门。左玲动作优雅地冲了杯果珍给白惠，看着她失神而无助的样子，热切地问：“有事呵？”
　　 “想让你劝劝小华撒诉。她听你的。你也知道，我嫁给刘之中时，她才16岁，上中学。我给她洗衣服，买鞋袜什么都管她，待她像亲妹妹。可她看我像后妈进了门，抢去了她哥似的。处处和我别扭。她哥给我买条围巾，也得给她买顶帽子；去哪里玩都得带着她。直到生了威威，关系才缓和了……小华其实是个没心眼儿的女孩，喜怒哀乐都放在脸上。高兴了蹦蹦跳跳；不高兴了嗓门高得像和谁吵架。”
　　 “除了她哥。她最亲威威，挣了几个钱今天手机明天游戏机乱花。也不说存下两钱给自己办嫁妆。唉，这不刘之中不在了，什么都得我操心。”白惠语带哽咽……稍微停顿了一会儿，恢复常态：“之中明明有病根在身，又气又急之下命归黄泉，非要怀疑有另外的死因。那横眉冷眼的样子，到像是我和贼串通了害她哥。真让人寒心。报了案，公安局要解剖尸体。你说传出去不怕人笑话？”看左玲用手指头不停地揉着太阳穴，白惠问，“你是不是感冒了？”
　　 “没有。这几天忙。没睡好。之华的事包在我身上。我会和她说的。你别操心了。”左玲听明由情，满口应了。一片安定加成两片，还是睡不好。裸体照片让她的生活没有了章法，这可能就是报应。左玲控制着不让自己失态，她看着白惠柔静的笑意里迅速增多的皱纹安慰道，“没成家的黄毛丫头哪知道分寸。和一个男人爱过，又和他生了孩子，就算恨死他也不会害死他！！！之华不明白这种情感才会怀疑你。你别放在心上。贼抓到了吗？有没有什么线索？”
　　 “刚花三万元买的相机，贼肯定是冲着它去的。人家精心谋划好了还能让你抓住？现在这社会杀人抢窃的都有。公安局会把这种小案子当回事？要不我怎么让之华撤诉呢，白破费。”
　　 “说的也是。时间过去就什么都过去了。人各有命。你还有个宝贝儿子。总比我强。”左玲低头弹了弹落在鸽灰色套装上的一只线毛，弹不掉又从鸽灰色的手包里找出小剪刀剪了。左玲穿什么样式的衣服都好看，习惯的缘故，她总是把手包、鞋配成同色系的。上学时候就那样。白惠早就注意到了，有多少男生用惊慕的目光偷偷打量着左玲。可她却找了那么个不成器的丈夫。这都是命中注定吧？男人女人都喜欢左玲，她的事业又干的那么成功。这是对她的补偿吧？白惠叹出一口气，由衷地赞赏，“你有你的好。你那么优秀。一般女的谁能比？男的也不如。我知道我命苦。也就是咱们同学才敢乱说。换了别人不知怎么想我。”
　　 “管别人怎样？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去。影楼要你操心，你儿子也要你操心。你可不能垮下来。之华也是因为失去她哥太痛苦了才不能理智地思想。过段就没事了。心港近期组织一批去俄罗斯艺术交流十日游的，绘画、写作、摄影各类人才都有，分三拨走。每拨需要两个带队的，我让之华带队，不用出一分钱。顺便去散散心。”左玲几乎不加思索，脱口而出。
　　 “之华肯定愿意去。她最喜欢的事就是旅游。附近的山水，她都骑自行车跑遍了。”白惠心里说算是找对了人。如果作为嫂子她自己和之华说，之华逆反心理上来，无论如何不会听的。
　　 “我这就给她打电话。”左玲看起来比白惠更上心，说着话拨通了刘之华的手机：“之华吗？下班过我公司来，有事要你帮忙。”
　　 “别提我找过你。”白惠双手插进空荡荡的衣兜，又伸出来托在膝上，衣袖肥衬得一双手更瘦骨嶙嶙。
　　 “当我是傻瓜呀。早点回家给你儿子做饭。我和之华去外面吃。”左玲撑出一脸笑意盈盈站起来，从文件柜里拿出一个“好记星”，一包核桃粉，还有一只精致的玫红色女式手包……一古脑儿交给白惠。“这些都是我们公司的纪念品，给你儿子。手包你用。还有，一位朋友说，过几天从香港给我带了相机回来，相素很高的。我用不着，等给你送到影楼。”左玲表示感激答谢的方式就是给别人送东西。古瓷花瓶、名人字画、购物卡、耳环、丝巾……不同的人送不同的东西，无论送的是什么传达的都是她实实在在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