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舞·希望】石宅里的美女蛇(传奇小说)
棉花捻儿的爷爷拿出烟茶酒让三个人挑。烟,是她二伯从俄罗斯女人手里弄来的雪茄;茶,是她二姑父孝敬的二月春茶芽;酒,是她大伯从皇城根下带回的。
棉花捻儿的爷爷是开明人士,年轻人做什么,他是理解的,关于夜探石宅,她的爷爷未至可否。
“石家,正常的商人之家,家风一向清白,富甲一方是因为石老爷经商厚道,积累起来的家底。石老爷是曾经的举人,严家教宽待人,倾其所有拯老救幼。石家的颓败由两种原因造成,人为的战争和自然灾害,之后石宅所遗留下难解的谜团。这个谜团从来没人解开过,包括探险家考古家和地质勘探队,因为,这个宅子的怪就在除了月圆夜,其他时候就是一个平常的废墟,一些砖瓦碎片和腐烂的木头,而月圆之夜去探的人没有一个回来过。”棉花捻儿的爷爷的白玉烟斗灭了又燃,燃了又熄,一段话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出来。这让我和郝罗、棉花捻儿面面相觑,我知道,这些话她爷爷是不会对她一个人说的。
那年,黄河决堤,中原地带饿殍遍地,饿极的人们吃光树皮吃草根,吃光草根吃观音土,然后被观音土活活胀死。再后来,实在没得吃的,就人吃人,有人吃死人身上的肉后中毒,死得更痛苦。
“我始终不相信活人吃死人的故事,虽然,爷爷对我从不撒谎。而吃人现象,我也只是在鲁迅的小说里看到过,人血馒头而已,对着自己的亲人谁吃得下去?”棉花捻儿轻声说道。
棉花捻儿的爷爷重新燃一斗烟丝,接着说:“这是真的。从南阳逃荒过来的蒯珏就是吃了他父亲之后生存下来的。他的父亲将要饿死的时候,对他说,我死后你把我吃了吧!如果能捱过这个饥荒,也好给祖上传宗接代。第二天,蒯珏出去找吃的,他想挽救父亲的生命。当他走了很远很远,快要看不见父亲的时候,他回头了。他一路上看到的不是快死的人就是已经死了的人,蒯珏害怕了,攒足最后一丝力气爬着葳着往回走。那间茅草屋檐下,父亲已经死透,他没有力气哭,想起父亲的话,他开始撕咬父亲身上仅剩的一层瘦皮。”
“爷爷,你讲的这个故事,和石家哭屋有关系么?”郝萝是个急脾气,这句话刚说完,我踢了他一脚。
棉花捻儿的爷爷说:“人啊!有时候是要相信因果循环,相信缘分这些东西的。也就是这个时候,路过的石老爷看到了蒯珏吃人的这一幕,他心头一震,走上前去,搀起这个伏在死人身上费力撕扯人皮的年轻人,命身边的家人给带回了石宅。没想到这个叫蒯珏的人融入石家之后,攥紧了石家祖孙三代的命运,改写了石家的历史。”
十
天气预报说,最近三天有雨。
棉花捻儿的爷爷的情绪一直处于焦虑状态,他了解自己的孙女,一向逆反,不敢阻拦,他甚至放弃了自认为下下策的计划,一个人在书房里捏着烟斗打转转。
棉花捻儿的二姨婆带着杜笛儿来到她家,用手轻轻拍着大门上的铜门环,叫一声:“有人吗?”那声音悠长悠长,棉花捻儿的奶奶先听到,一怔,这声音有些陌生,在门里应道:“谁呀?请进来吧!门是掩着的。”杜笛儿腿长,三步两步跨到当院正房的廊沿下,手里是一盒月饼一兜水果,棉花捻儿的奶奶从屋子里迎出来,搭眼罩看着来人,一脸疑惑。
“您是?”
“您没见过我,我是捻儿的二姨婆,住在山里的。”
“噢,噢,是捻儿的二姨婆啊!来,来,快请进吧!”
“听说捻儿带了同学回来,要去石宅,我过来看看她。”
“哎呦!瞧,把您也惊动了,孩子们闹玩呢!”棉花捻儿的奶奶一句话夹带三个语气助词之后是笑脸如菊。
“曾经听捻儿说她奶奶喜欢吃无花果,我家院子里正好种了两棵夏果,喏,今年雨水足,这无花果结得通体金黄,比往年都个头大,摘来给你和表哥尝尝鲜。月饼嘛!就没什么新奇了,街上买的,也就是过节应个景,知道捻儿奶奶不稀罕的。”棉花捻儿的二姨婆这番话说得棉花捻儿的奶奶脸上简直是花开四季了。
“捻儿昨儿个回来,几个人说是要在月圆夜去看石宅哭屋。这孩子不知咋想的,那么吓人的地方,怎么可以去?跟她说去了就回不来了,可是,人家是非去不可,还说,一定要打破这什么什么传说。这不,老爷子正一个人在书房里犯愁呢。”棉花捻儿的奶奶没事儿人一样,好像去的不是自己的亲孙女,又好像去哭屋只是看场电影而已。
杜笛儿从椅子上站起来,说:“我去找捻儿和她的同学去玩,你们大人说话也也插不上嘴。”
“这是您的……”棉花捻儿的奶奶望着高大的杜笛儿问。
“孙子。捻儿小时候和她外婆去我家,他们玩过的。”棉花捻儿的二姨婆笑盈盈地说。
“去吧!他们在后院。哦,顺便把你带来的月饼和无花果拎过去你们几个吃。昨天她母亲在街上买的水果都不太新鲜的,棉花捻儿肚子不好,没敢让她吃。”棉花捻儿的奶奶笑着对杜笛儿说。
“笛儿,把捻儿和她同学也请来吧!奶奶给她们讲故事。”棉花捻儿的二姨婆说。
“对啊!把她们叫到旁边爷爷的书房吧!”棉花捻儿的奶奶说。
“听捻儿外婆说她胆子那么小,怎么会想到去那个地方呢?一定是受同学撺掇的吧?”棉花捻儿的二姨婆的眉头有些打皱。
“那你可错了,是她撺掇同学来的,她的那些同学哪里知道咱们这里有个哭屋?”棉花捻儿的奶奶撇嘴说。
“劝劝她吧!那地方虽说没有传说中那么邪性,始终破败了那些年,都是战争留下的痕迹,残留的那些东西对孩子的身心都会有影响的。”棉花捻儿的二姨婆脸上现出一丝不易觉察的担忧。
“怎么不劝,她爷爷都劝不住,这会儿在书房里发愁呢!”棉花捻儿的奶奶拿起桌子上的一些青果递给棉花捻儿的二姨婆。
“我去看看老哥哥,看看能有什么办法劝住捻儿和同学们。”棉花捻儿的二姨婆微笑着说。
“那太好了,这孩子任性着呢!也是我和她爷爷把她给惯坏了。”棉花捻儿的奶奶说着,站起身领着棉花捻儿的二姨婆往书房走去。
顺着廊沿来到书房门口,屋门半掩,棉花捻儿爷爷的身影如一副雕像,一动不动的定格在窗下。棉花捻儿的奶奶推门进去,叫了一声:“她爷爷,来稀客了。”
“老哥哥好。”二姨婆对着棉花捻儿的爷爷弯腰浅浅地鞠了一躬。
“你是……”棉花捻儿的爷爷听声,转身看见棉花捻儿的二姨婆,脸上现出惊讶。
“我是捻儿的二姨婆。”
“快请坐,听捻儿外婆说起过她有个妹子住在山里,一直想去看望,因为路途遥远,又怕打扰清修,也就没敢冒昧前往。”棉花捻儿的爷爷急忙让座,他的态度让棉花捻儿的奶奶有些不悦。
“老哥哥客气了。”棉花捻儿的二姨婆没坐棉花捻儿的爷爷指的那把椅子,那是上座,她坐在棉花捻儿的爷爷的右边,那是下首。
“老哥哥,我是为捻儿去探石宅的事儿来的。”
“你是怎么知道捻儿要探石宅?”棉花捻儿的爷爷异常惊讶,捻儿头天回来后一直就在家呆着,没到什么地方去,除了自己的家人,也没和外人说过,她怎么会知道?
“老哥哥,石宅的秘密我知道,如果捻儿真的要去,我带他们去吧!”棉花捻儿的二姨婆一脸镇静地说。
“你……”棉花捻儿的爷爷手里的烟斗抖了一下。
“是的。老哥哥应该记得四五年仗打到南阳,日军发动豫西鄂北会战,夹围国民党河南省政府。那时候,日军指挥部就设在石宅,我是国民党情报人员,接受指令,佯装被捕后受不住严刑,假意叛变,然后潜伏下来,伺机窃取日本人的情报……其实,石宅是我外公家……”
我和杜笛儿、棉花捻儿、郝罗四人正好走到她爷爷书房门前,棉花捻儿推开门,叫一声:“二姨婆,您来了?”一句话没说完,便扑了过去,棉花捻儿的二姨婆站起身,把棉花捻儿抱在怀里。
十一
宁和带着绿蕊回到省城,找到地下党交通站,通知国民党住省城秘密联络处,双方人员已经到位,安排下一步联手寻找绿蕊母亲,共同获取那份有关日军的机密情报,经双方商议,绿蕊和宁和以夫妻名义到离绿蕊家附近的难民收容站工作。
绿蕊把能想到的地方,都寻找了一遍,两个月过去了,母亲还是没有一点消息。绿蕊想孩子,念母亲,追忆牺牲在阵地上的新儒和被鬼子杀害的父亲,她不是情报工作者,她没有受过特殊训练,只是凭着满腔仇恨和爱国信念,让她坚持着这份地下工作。
“宁和哥,这都找遍了,也不见我娘的影子,我想去外公家一趟,看看有没有我娘的消息。”绿蕊对宁和说。
“绿蕊,不行,坚决不行。石宅现在是鬼子的指挥部,你一去,指定被他们抓起来。”宁和的手摆得跟拨浪鼓似的。
“这个我知道,外公家有个地道,小时候去外公家,蒯珏带我进去玩过,我想从地道里进到院子去,看看还有没有我外公家的人在里面住着。”绿蕊对宁和说。
“那更不行。蒯珏都当了汉奸了,他还不把地道的事供出去?”宁和不肯让绿蕊冒这个险。
“也许他是供出来这个地道,但是,他不一定会料到我会回去。”绿蕊坚持。
“绿蕊,这太危险,你不能去。”宁和也坚持。
绿蕊病了,半夜发起高烧,昏沉沉半梦半醒中看见自己的娘一身鲜血躺在外公家的地道里。她哭喊着跑过去,她娘呼吸微弱,只说了两个字,书房,她喊一声娘便醒了过来。永泰坐在床边拿湿毛巾搭在她的头上,见她醒来,便站起身。
“你总算醒了,你躺着吧!我给你熬点粥去。”
“宁和哥,我梦到我娘了,她一身都是血,永泰哥,难道我娘她……”
“不会的,没事的,你这是想你娘想的。”
“宁和哥,梦里我听到娘对我说书房。”
“你仔细说说是怎么回事,你都梦到了啥景致,书房,谁的书房?”
“难道……宁和哥,你悄悄去一趟我家,我爹书房旁边有一个角落,地上有两块砖是空心,你去看看我娘是不是把情报放在空心砖里了?”绿蕊坐了起来,一脸泪水。
宁和想了想,在没有其他线索的时候,不如趁夜深去一趟绿蕊家,就算找不到情报也许有其他线索。他安顿好绿蕊,换好夜行衣翻过院墙,顺着小巷往北而去,他的身影刚一消失,一个黑影便从暗处窜了出来,直奔石宅。
宁和一夜未归,绿蕊觉得有可能出事了,她的烧已经退去,只是身上有些乏力,正胡思乱想心神不宁,门被敲响,一张纸条从门缝塞了进来,她起床下地,捡起纸条,只见上面写着:中午十二点四方菜馆二楼顺风船包厢。绿蕊起床,熬点粥喝下去,她知道宁和可能出事了,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倒下,剩下的事情也许全靠自己了。
四方菜馆是西区老字号,处于繁华地段,虽然仗打得不消停,但,生意依旧热闹。据说,这个店老板被人告发共党,被特务抓进大牢,后接手的是自己的表哥蒯珏。绿蕊低头进门,直奔二楼,伙计追屁股问:“姑娘,您定了雅座?”绿蕊点头,伙计在前面引路,直接送进顺风船包厢。
“小蛇,我是瘦猴,下面由我接替骆驼的工作。”桌子边上坐着一个瘦小的男人。
“骆驼呢?”骆驼是宁和的代号。
瘦猴没有说话,递给她一张纸条,绿蕊打开,上面写着:宁和被捕,关押石宅,务必潜入,打探情报。绿蕊看完,脑袋嗡的一声,叫一声宁和哥,颤抖着把纸条撕碎,塞到自己的口中,咬牙切齿地嚼吧着。
“石宅传出消息,情报已经落入敌人手中,骆驼已经牺牲。”瘦猴沉声说。
“能说说详细情况吗?”绿蕊的手抖得不行。
“大概情况是,你们从鹿饭沟一出来就被人盯上了,骆驼刚一取出来情报就被人给捂住了,骆驼把情报吞到肚子里,敌人把他弄回去后开膛破肚,把还没消化的情报取了出来。骆驼同志是勇敢的,但是,你们也太不小心了。”瘦猴掐灭手上的烟,语气非常严厉。
“宁和哥……可是,我们出村时没有发现尾巴啊!”绿蕊想不出从村里出来会是谁盯上了自己和宁和,那个村就那么几户人家,如果是村上的人,那干娘和繁儿姐姐还有抗胜岂不是很危险?
“知道是谁吗?”绿蕊有些焦虑,如果连村里的人都不可靠,他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同志是不是真的同志,她不敢问自己的孩子是否有危险。
“暂时还没有弄清楚是汪伪汉奸还是日本敌特。”瘦猴叹口气。
“下一步,我们怎么办?”绿蕊已经顾不得自己的安危。
“蒯珏是你的表哥,对吧?”瘦猴说。
“确切地说,他不是我真正的表哥,他是我外公在外面捡回来的孩子。”绿蕊说。
“这就说通了。”瘦猴说。
“什么说通了?”绿蕊问。
“他现在日本人跟前是红人,是他把日本人引到石宅的。”瘦猴说。
“我外公呢?我外公一家人呢?”绿蕊的手又开始抖动。
“据潜伏在特务内部的同志透露,蒯珏带着日本军官去拜访你外公,说宅子不错,要借来做驻军指挥部。你外公没同意,当天晚上,你外公家就被鬼子灭门了。”
“狗汉奸,我一定亲手杀了他,替我外公一家人报仇。”绿蕊眼睛通红,而声音却柔软得如身上的绸缎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