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枫】祖墓(小说)
后来几个同学得到了一些消息,他们说据系主任说杜贤当时真他妈的不像话,人家总编中午休息,你杜贤却去打搅人家,而且当时喝得满脸酒气,两手空空的去拜什么访。你写得再好也放明白一点应该尊重人家,人家多少也是个总编。你看人家马科,一去买了几斤苹果还有几包万宝路……杜贤想了想,当时确是这样,可那个总编总是满脸微笑,真他妈的看不出有哪一丝不快之意!
“那是知识文人的一种高素质的修养!”几个同学说,“赶明儿我们和你买点东西去跟那总编喝一餐,赔个礼,道个歉!”
杜贤一听,说:“我可不至于这么下贱!”
众人惊讶:“你怎能耍小孩气?现在是什么社会?是金钱挂帅,银子开路的时代。而且你那小说又是那么好,如果不发表,真有点可惜……”
杜贤说:“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有奶便是娘!”
同学们却说,幸好你的作品讨论会已开过,要不然,“有奶便是娘?是娘都不一定有奶!”
老处女这些天闷闷不乐。李有才说她有点胃出血,要他们多照顾她。可杜贤想会不会是老处女那麻烦事又来啦!
班上那个母亲四十多岁跟人私奔了的同学的散文精集《等你,爱的旋律》终于出版了。尽管刚有一百五十五页,但他们还是十二万分的高兴。作家班预计等到学习结束时每人争取出一两本书。后来果真如此。长篇的,中篇的,短篇的;有三部曲两部曲的,有散文的,有诗歌,有电影剧本,或是人生哲理的;或是小说与散文二合一的;小说、散文、诗歌三合一的;也有四合一的乱七八糟的书都出了。唯独杜贤连个计划的样本都没有,因而他愧对同学们的期望,愧对老师们艰辛的培养;因而他必须必须地去装疯卖傻去跳楼,以示他辈并非孬种。当然,这是后话,暂不提它。
杜贤把《爱的旋律》一书从头开始认认真真一字一句一页地去读,读完又从后面第一百五十五页最后一行的后一个字开始正正经经地读到第一页的第一个字。就连书名《爱的旋律》也念成《律旋的爱》然后再横过来竖过去的读如此反反复复不厌其烦地读。杜贤要研究一下他那个同学与站在芭蕉树下和人私奔了四十多岁的母亲的表情之间波及到的感情沟通,以至于母亲私奔后他那同学的哭泣中到底带有几分的感情色彩。
到底是杜贤文学功底差,反反复复读了几遍之后也没弄清楚他们母子之间的情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于是杜贤失望极了,他觉得自己将要完蛋了,连这些散文都看不懂写什么?还搞个鸟文学创作?他暗暗埋怨自己不该走文学这条路,于他于文学都是毫无利益的。杜贤真他妈的越想越后悔。不过他始终是真心真意,诚惶诚恐地为那个同学的散文集的成功的出版而感到由衷的高兴由衷的欣慰,并且还祝愿那同学在新的时期里更上一层楼,为祖国的文学事业的发展贡献出自己的一分热和一分光来。
阿莲把《等你,爱的旋律》拿来哗啦啦从头到尾又从尾到头翻了一遍说,这作品外面是国产包装,内里却是洋作家名篇的翻版,不仅硌牙,还会让人倒胃口。就像一些时髦作家那样,经权威人士一吹,什么都可以发了,涂鸦即成好作品,放屁也是美文章。
好在没人,要不然她定会被那帮文学迷揍一通的,女人老是只会撩事惹祸,说不准那时皮肉吃苦的却是倒霉的杜贤。
杜贤忙对阿莲说,你回去休息吧,我还要看心理学。阿莲嘟着嘴,“写得不好还不许人说,难怪中国人够丑陋的。”
杜贤说,“金木水火土之中,缺一不可构成物质世界。”
杜贤刚打开心理学李有才匆匆进来,问大伙哪儿去了?杜贤说大概上阅览室了。其实他知道大伙有一半多的人到楼顶吃斋(赌钱)。
“快去叫大伙回来,紧急会议!”李有才以命令的口气说。
杜贤不敢怠慢,十几分钟之后大伙陆续地回来了。
“雷表上午在市里骑单车撞倒了一位老太婆,不过还好没被抓进派出所,而是私了。”
大伙紧张的脸松弛了下来。
杜贤一听,妈的雷表这是怎么搞的,这次麻烦了!
李老师说:“雷表打电话来,说他把老太婆送了医院,现在身上钱不够,脱不开身,求我们帮凑点钱。”顿了顿又说到底是同学一场,何况人家是大老远蒙古来的,他有难我们不帮未免太不近人情,况且有可能以后我们哪位去蒙古还得找他……以李老师为首大家十块八块凑足了百八十块钱。最后由中共苏维埃政府决定由杜贤和老油条去完成党和国家交给的任务。
杜贤和马科各要了一把牛角尖刀和一幅墨色眼镜就坐上了出租的的士前往市医学院。
杜贤问司机这小汽车带不带空调,是全自动有机控制玻璃吗?司机白了杜贤一眼,有点不屑一顾或笑他不懂内行的样儿。
他们到达医学院找到蒙古老,一看乐了。那老太婆还挺精神的,全身上下没一点重伤样儿,只是左腿擦伤了一点皮毛。她正躺在床上打葡萄液。她儿子吊着腿坐在床头凳子上悠然地吸着烟。
“医生看过了吗?”杜贤问。
“看过了,仅擦伤点皮儿。可是那老太婆却说摔坏了身子,而且老是叫肚子饿,让我拿钱去买白斩鸡、红烧肉来吃。最令我受不了的是他娘的上厕所也让我一个人扶去,帮她解裤带,就差没揩屁股眼了。可他那儿子却好自在的,倒好像我是她的真儿子,他是外人一样。”
“你告诉她在哪儿读书了吗?”马科问。
“不曾说。只说在市某工厂……”
“很好!”
杜贤和马科拍了拍累雷表的肩,笑了笑。老雷却有点哭笑不得,摊开两手,一幅无可奈何的窘样,昔日蒙古威风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他们等了很久,终于等到老太婆叫肚子饿得要命的时候了。杜贤叫老油条和那儿子去买东西。那儿子似乎有所怀疑,想去又不想去的。杜贤对他说干嘛婆婆妈妈的,你不去让他买啥回来给你娘?那儿子示意让雷表去,而雷表已有些累得走不动了。那老太婆又叫得很厉害。没办法,那个表面冷淡的龟儿子还是乖乖地去了。临走他吓唬杜贤他们,假如你们溜掉看我不宰掉你们这帮卵蛋的。杜贤他们都装着极其害怕的样子。那龟儿子真精又向一位护士交代了一下,意思是让护士看着他们。杜贤好不高兴。
“谁宰他妈的说不定,到时就知道!看你那熊样的,给你放放血你就知道厉害了。”杜贤心里暗骂着。
那儿子刚走,老太婆又喊上厕所了。杜贤把她提鸡似地往厕所里一摔,那老太婆想让杜贤解裤带。杜贤一刀捅到她喉咙,威胁她:“你要是活得不耐烦的话,我可以帮你!操你X的,我宰了你。”老太婆一时吓瘫了一裤子的尿,浑身颤抖不已。
“我是刚从狱里逃出来的杀人犯,你敢喊一声,我就把你按到排便槽里闷死。”杜贤顺便把她身上的五十多块钱全揽走了。那老太婆颤抖抖地小跑着回到了病房里。杜贤跟老太婆要了锁匙让雷表先回去,然后随着医院的那条路去找马科。
在民族菜市旁终于找到了马科和那龟儿子。杜贤对马科说,我们该回去上班了。那龟儿子一听知道事情有点不妙,就抓着杜贤的右手,说:“你这坏蛋,想溜?没门!”
老油条大声说:“关我们什么事?关我们什么事?”
“你们一定得把账子给付清,要不然我不会放过你们的!”那龟儿子吓唬杜贤他们道。他把他们看得太一般了,不给他点厉害看来是不行的。杜贤想。
于是杜贤瞪着眼睛问他:“你到底放不放手?不放休怪我不客气啦!”
“你娘被人家单车撞伤了你不去抓别人反而怪我们呀?岂有此理!”马科气怒着。
“我不管。你们不把那小子找回来就该替他还清药费……”那人语气蛮硬的。
“放开我。”杜贤用力一甩,把那小子甩脱了。紧接着马上“啪,啪”两拳捶到那小子胸口上。那小子猛反扑过来,杜贤顺势一偏,同时伸出右脚勾倒了那人。
人群越来越多了。马科对大伙说:“众位评评理,那人的老娘被别人撞倒了他不去找别人,反而赖到我们身上,有这道理吗?况且他还动手先打人,这简直是……”
那人又想扑过来,见杜贤手中拿着一把牛角尖刀就打住了。杜贤瞪着眼对他吼着,“你再过来看我不放了你的血!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撞你娘,有本事抓撞你娘的那人去。”
众人见杜贤拿着刀,边扯住那小子,边劝他。那小子骂骂咧咧的,杜贤和老油条也不管你骂什么多,吃饱了饭你尽管骂吧!
回到学校把钱还给大伙,大伙惊讶不已。把事情的经过一说,大伙拍手叫绝。
杜贤说,现在的社会得有点手段才行!
十一
杜贤和阿莲终于来到了那个同学的家。是个十多平方米的平民小屋,阿莲说是那同学租来住的,房子虽小可是一个人住蛮不错的。那个同学长得不怎么样,眉毛、嘴唇、脸颊、手指都涂得红闪闪,油光可鉴的,让杜贤感到有点恶心。
那天她穿着一件鸡心领的白纱半袖衬衣,浅蓝色的牛仔裤披着头发。整个的身体被衣服裹得紧紧的,显得圆鼓鼓。那双细长的腿儿迈着皮鞋跟有节奏地响着,好像无时无刻不在向四面八方发散自己的魅力。那流连顾盼的眼波与颠倒了每天站在街头巷尾期待艳遇的芸芸众生的风流浪女还招人唾弃。
“这是我的同学巧珍。”阿莲把她介绍给杜贤。
杜贤说,“很高兴能认识你!”
她笑着问:“听口音是本省人?本省小伙蛮可爱嘛!”
杜贤点点头,装作吃惊样,“怎么小姐你不是本乡人?”
巧珍莞尔一笑,“你看像吗?”
杜贤不语。
“我系广州人唔系本省人的咩!”她居然用纯正的广州方言对杜贤说。我的天!杜贤想。
“哦,系噉样!真系对唔住,噉样点好意思呢。唔该!”杜贤也学了两句广州方言。
那个巧珍就不得了啦,她以为自己的广州音很准确。杜贤觉得有点好笑,因为直到他离开那里时,仅仅听明白“系”、“唔系”、“果个”、“边个”这几个较为准确,其它的是客家话或是平话或是狗言猫语的听不懂,只感到她那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话真使他有点倒胃。
阿莲要上附近打个电话去。杜贤把阿莲刚才买的两包卫生纸甩到巧珍的床上。
“是买给阿莲的?看来你真会疼女人。”巧珍笑眯眯。
“怎么可能?是我自个儿用的。”杜贤说。
“揩屁股怎的用这上等的纸?不可能吧?”她仍是笑嘻嘻地有意无意地问。
“我是用我自己的。你们女人每月有那红的来,我们男人每夜也会有漏枪的。”杜贤跟她开起了真格的来了。
“扯淡!”她嘻嘻哈哈笑得前仰后俯。
杜贤凑近巧珍对她说,我见过你。巧珍问不见得吧!
杜贤说,那一次我路过这里,看见你蹲在那儿小便。他指着门前一灌竹子。
“会不会是你娘?”她笑得眼泪溢出来。
“对,就是我娘,那屁股好圆溜的!”杜贤趁机博猛了一下,她也不反对,仍旧是笑。杜贤正想撩开她的衬衣,阿莲回来了。她大概瞧见了杜贤在巧珍胸上摸了一把。
巧珍装着严肃的样儿,“你别痞!”
杜贤说:“未必是你不小心给我撞见的,现在反而怪我呀?”
阿莲装作什么也看不见,笑着说:“到底都是搞艺术的人,有共同的语言!”
阿莲说巧珍是搞音乐曲艺的,而且认识好多名人名家。
杜贤琢磨让这姑娘在贝多芬和夏洛克之间选择,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到底是目光浅短还真有点看不出她居然也会搞艺术,而且还认识许多名人。
巧珍问,他就是你常说搞小说的那个?
阿莲点点头,说:“一个流氓作家!”
过了一会儿阿莲又说,他不仅懂得搞小说,而且懂得画画,懂诗,懂开密封啤酒懂治疗赖渣,还懂——不生。
“不生?”巧珍吃了一惊。
“对,不生是一种艺术的哲学。”杜贤说。
“发了不少作品吧?”
杜贤极其含蓄地摇了摇头,让她弄不清他究竟是在说自己没发多少还是在表示谦虚。
“一般你都写些什么?”她俨然像一个长辈在关心一个文学初涉者。
“我常写些我爹和我娘打架,吃鱼生狗肉,咬猪脚蹄,啃马尾、吸冰花,抽大烟的事儿。”
阿莲猛捏了一下杜贤的大腿,杜贤吐吐舌头。
巧珍猛吸了一口烟,似乎想起来什么,说道:“噢,你那篇《关于西门庆同潘金莲是非》的小说我已给XXX看了。”又一名人。
“没有,没有。拙作拙作而已嘛!”杜贤搞不清到底他有没有写过西门庆和潘金莲的小说。
“那篇小说写得不错,XX杂志XX主编已签字排版了,可能过些天就可以寄杂志和稿费给你了。”
后来三人一起到街上去吃午饭。
巧珍重新修饰了一番,两唇抹得油腻腻的。
走在街上,不时有人同她打招呼,她也不时向别人频频点头。特别是那些少男少女,好像她认识全世界的所有的红男绿女。
杜贤想假如她搞个进出口贸易公司那她肯定会成为全世界拥有财富最多的人,你看她喝酒那个斯文样,不时还偶尔用眼中的余光瞄瞄旁人,有时嘟嘟小嘴。要是她哭了,我看准会比不哭的美,那才叫上烟花粉泪。
巧珍到对面打电话给XX名人去了。其实她哪是打电话,是到那儿跟一个兔崽打哈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