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枫】祖墓(小说)
杜贤问阿莲,巧珍是干什么工作?阿莲说可能是艺术舞蹈团的,说不准。杜贤说何苦搞那种无所谓的事业呢?没必要让她浪费太多的精力嘛!你想她那种人还能干些什么?整天换七八次衣服,连上厕所也要照镜子。阿莲自言自语。
“我说这足以证明她完全有能力开个进出口贸易公司!”杜贤说。
阿莲说这怎么可能?她哪是搞贸易的料?吃穿还不够还搞个鬼贸易?
杜贤说正因为吃穿不够才开那贸易公司来挣钱的。
阿莲耸耸肩说:“我不懂!”
“你看她现在也许又为进出口公司捞得一笔生意啦!”杜贤说。
“这是犯法的!”阿莲不置可否地摆摆头。
“法律会允许的。你看不少人认为法律只是固守着保护妇女的教条,而全不考虑男人所受的损失。女人勾引男人,要比男人勾引女人便当得多。因而巧珍搞进出口贸易是大有余力的!”杜贤说。
“世上最下流的,莫过于人们无耻的想象!”阿莲有点忿忿然。
杜贤说,“我又不是说你,开个玩笑你何必这么认真?”
“有一天你会对我说的!”
巧珍笑眯眯地回来了。她很高兴,大概揽得一笔大生意。果然还没坐定,她便说XX(名人)叫我今晚到他那儿吃晚饭。你们猜我怎么说的?我说我晚上有事,没办法!他后来说你早点过来,吃不吃饭不要紧,有点要事和你商量,这关系到你以后的前途问题。我说我确实没有时间。他吼着——我用车子接你!
“什么事那人不说?”阿莲问。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那些人就是这样,我了解他们的性格!”巧珍嫣然一笑。
“还不是进出口公司的问题!”杜贤慢吞吞地说了一句,阿莲用脚踩了他一下。
“什么进出口公司?”巧珍急忙问。
“没什么,他是说一个进出口公司托他办的事儿!”阿莲忙向她作解释,边不满地向杜贤白了一眼。
“我操你娘的,我说句话都不得吗?我又不是说你的。”杜贤心里暗骂阿莲。
“外贸进出口公司XX你认识吗?”她问道。
杜贤说,“娘的我又不是外贸(貌)公司的,我怎么认得?”
她说,“XX是外贸公司董事长,XX是副经理,XX是业务科长,XXX等我都认识,要是有什么困难要我帮忙尽管说,我会尽力帮你办妥的。”
杜贤看着她,心想这女人坐在这里这么会说话,把她弄到床上时看她还有什么新招?她的床上功夫绝不亚于潘金莲小姐吧!
杜贤暗暗好笑。他觉得巧珍撒谎纯粹是因为自以为没有别人比她更聪明,更漂亮,简直不可思议,但是比如她说今天摔了个大跟头,捡了几百美金,请他杜贤上餐馆吃饭什么的,他会毫不客气地点广州的“香港大富豪酒楼”,而且还装出一幅羡慕不止的样。
尽管巧珍被XX名人用车子接去了,但杜贤和阿莲还是玩得很开心。他们看了一场电影,出来天色已黑。天气突然刮起西南风来,让人多少感到有点冷。吃完夜宵他们就回来了。
路上杜贤对阿莲说:“巧珍的汗毛好深呀,像起了鸡皮疙瘩。”
“汗毛深未必是鸡皮疙瘩呀!”
“即使是男人,也未必人人大腿上都有她这样深的汗毛!”
走了一会儿,杜贤对阿莲说有鸡皮疙瘩的人是不是要来点月经?
“你这老狗真个十足的色鬼!”阿莲边说边撒娇地捶他胸口。
杜贤用力把她抱紧,疯狂地吻将起来。
“老狗,你人在这心到哪!”
“我绝不是三心二意的人,我发誓。”
“发你娘祖宗八代的誓。”
杜贤说我把我的心掏出来给你看还不行?
她说掏出来喂狗,狗可能看也不看。
“我喊你娘总该可以了吧!”
“就你会说,就你会缠!”阿莲嗲声嗲气地双手紧搂着他的脖子。
十二
雷表最近骑单车老是喜欢撞人。学校派出所最近已发出通知,再继续撞下去,他们将把他列入重点对象进行强制踩单车培训,同时没收他的单车。雷表整天焉着脑儿,神情凝重。确也不比以前本不灵活的灵活更不灵活了。杜贤怀疑他是否得了方鑫鑫的秘传绝招——夜游症。要不他一到晚上就精神亢奋,整夜翻书写东西,有时夜间也起来学摩尔福斯侦探。据说后来他们214房对门的215房几个外语系的研究生三番五次被人撬门进去偷收录机、照相机、粮菜票、衣服等。直到有一次偷走了400元的现金,才被揭开庐山真面目。这都是雷大侠的成果。好在他们是私了,没惊动派出所。要不然,雷大侠多少说什么非得受派出所之聘去作“破案”报告不可。
东窗事发后,同学们都惊讶不已,想不到摩尔福斯就在他们身边。几年后的今天雷先生果然写出了一本《摩尔福斯的爱情与侦探》轰动大江南北。
爱情大师刘明标,最近在他看来的所谓的事业上进展不顺利,老是无精打采的。据消息灵通者说刘明标甩走的那个矮个子妞找人收拾了他,吓得他整日里提心吊胆的。“我他妈的要是有时间的话,我一定教他多背些毛主席语录,教他玩扑克赌点钱什么的,免得他总是虚度时光,把精神白白浪费在我怎么怎么爱你,我多么多么喜欢你,思你念你想你的什么红尘少女红衣女侠,时髦女郎,街头浪女,白霜寡妇的心上。”杜贤想。
杜贤有时也是写点对别人来说不知所云,无所谓有,无所谓无;对自己来说离题万里,不着边际的小说。
那一天,他跟老处女要了一本外语文书来看。杜贤的外语是全班学得最最好的学生,每次考试都奖得一个鸡鸭蛋。那本外语之所以引起杜贤的兴趣是里边有几幅裸体女人画。
就在将下课时,班上那个好莱坞教授发现了,好在她没翻见那些插图。不过她当时确也够火的了。
她对杜贤讥讽地说:“你不革命了?学什么外语文?世界革命的中心就在中国。现在全世界向往革命的人都在学中文,你怎么倒学起外语文来了呢?一心不能二用,你马克思主义学得已经好得不能再好了吗?为什么不学马列毛思想却学起外语文呢?”
课后老处女对他说,假如有人介绍这样一个整天板着脸,满口革命,闭口马列毛思想的女人给你,还赔贴一万块钱,你要不要?
杜贤说我要的是妻子,而不是马列毛主义教研室的教员。
老处女对杜贤的回答很满意。她表示,只要杜贤需要她的照顾,她愿随时奉陪尽力而为。
老处女的精神很好,脸色红扑扑的。心情也极好,大概吃了避经药的缘故吧。不过杜贤还是很喜欢她,不像他们那假正经的朱老头,说她奶子高,奶儿大。
李有才这几天很少来这里谈创作气氛了。放学时杜贤在学校小路上碰到他,问他怎么不去谈创作气氛了。他说现在没空去死。还得赶回去做饭洗衣。也许他妻子和人私奔了。杜贤只好和他说声“拜拜!”
他们班那个上古代汉语连主谓宾语都分不清又老是反反复复讲那些句子的老头,有一次在电梯里居然对他们说,你们知不知道文坛上的风流艳色?后来他透露,在XXX研讨会上他见XXX著名作家都七老八十了还一手搂着一位年轻女孩;在XXX文学会期间,他亲眼见到XX作家与XX年轻女诗人摸这摸那的;他又神秘地问他们,你们知不知道XXX女诗人是怎样成名的吗?XXX作家有多少个情妇吗?等等。说得杜贤他们又惊又喜。
杜贤想不到连主谓宾都分不清的人对文坛艳色却讲得如此滔滔不绝,头头是道,况且记忆力是那么惊人,真令他辈可望而不可及也!
马科最近整天笑容满面。因为他有一中篇小说已获得中央级某杂志的发表。听系里的风声等学习结束后有百分之八十他可能被调到X省X杂志社工作。后来果真如此,可惜他如今还是一杆孤枪。他的一本获奖个人专集已出版,不过据他说,为了出书,他不得不消耗所有存折里的四个数,单给那个出版社的头头就有千把。
可悲的是他的书现在还有一大半没售完。
好莱坞教授说老油条的文章就像有些作品,其实未必是好作品,但只要洋人鼓了掌国人就跟着喝彩,涂鸦即成好作品,放屁也是美文章。马科气得挥拳弄棒,咬牙切齿地说,“我娘的,有本事你也出一本,就你会说,可你又有几篇写得像样的?”马科说要是好莱坞也出版个人专集的话,她的书也像他妈的一样没他的好卖。
杜贤对马科说,放屁其实也是一种美文章。他问何解?杜贤说,放屁有他妈的响屁、闷屁、臭屁。你想想看就文学观来讲响屁就像时髦作品,因为它响嘛,故而这不是美文章;闷屁,当然好比我们的劣质作品;而臭屁呢?屁一定是又臭又不响才算道德礼貌,斯文够水准的好屁。因而拿放屁与文章来讲,臭屁不响,响屁不臭,臭屁当然也是美文章了,这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不可否认的道理!
杜贤跟光棍老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堆稀里糊涂的话,使老油条感到很宽慰。他说,只要下次好莱坞再说他的专集作品的不是,他就有办法对付她,看她那半桶水还逞强不。
很有性感的田女士在课堂上依然楚楚动人,倾倒在坐的诸位神魂。考试前,她突然问杜贤,刘明标是不是毛主席失散多年的儿子的儿子?杜贤支支吾吾,说了半天,说些连他自己也听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的话。
朱老头向他们说他的一篇《关于男人不能用女秘书,女人不能用男助手,否则就危险》的长篇论作前几天已由省政协、医协、作协等几大协会的专组讨论通过,不几天相信就会刊印出来。他说为了写这篇文章,他白白花费了将近十年的时间去调查、研究。比陈景润搞哥德巴赫老头的猜想所花的时间还要多。杜贤对同学们说难怪他的头这么颓。
十三
人跟鬼就差一口气,其实人就是鬼,鬼就是人。
小时候奶奶曾经对杜贤说过这样一句话,现在他认为十分有道理。可以说要是他奶奶是个哲学家或是个名人的话,这句话十成被编入《名人哲语词典》。因为这是句哲学。可惜他奶奶是个村野老妇,是个只会和爷爷睡觉的人。
说花非花,说人非人,花就是人,人就是花。这是杜贤的哲学观。是奶奶人就是鬼,鬼就是人的后代。
一个二十来岁的后生仔,双手托着自己的老虎尾巴向一座祖坟猛力扫射。坟面现出一个个小坑坑和一小堆泡泡。
后来这个后生仔就疯了。疯了就去跳楼,幸好没摔死,瘫了双腿,还好,没死;再后来这个后生仔居然成了有名的作(坐)家。这不是编故事。
奶奶曾谆谆教导于她家二十多个子孙包括杜贤,“向祖坟屙尿的人会遭邪疯、邪魔,是要去邪命的。”
人就是鬼,鬼就是人!是句哲言。
说花非花,说人非人,人就是花,花就是人!是不是哲言杜贤不知道。
十四
戏做得好能骗别人,做得不好只能骗骗自己。
就在学习即将结束之时,梅用她仅识得的少得可怜的几个字写了一封信给阿莲,大骂阿莲一场。阿莲把信交给杜贤说,“这有什么呢?女人也是人,女人不能承包,唯一的契机就是感情,懂吗?”
她始终还是爱着杜贤,这使他很高兴。
她说,能爱一天就是享受一天,不与人争,不与世比。
杜贤对她说,“你真是万岁!”
“万岁的是吃喝嫖赌!”她说。
“假如有那么一天,我回到梅身边或死去时,阿莲会怎样呢?我想她会嫁人的。在她工作的同时,她也不会耽误寻欢作乐,把以前对我的千娇百媚同样毫不保留地奉献到另一男人的胸脯上的。”杜贤想。
因此杜贤感到什么都够了,痛苦会够,欢乐也他妈的会够!
阿莲对杜贤说,她见过一个从没睡过觉和从没喝过东西的人。
杜贤说是神是鬼白天也会休息,还得让人去专祭才不至于饿死。
阿莲又说她有次见到一对老夫妻吵架,男的骂女的尼秃子,女的骂男的老滑头。对门的老头儿出来劝架:“别骂啦,你们的水平比我还差得远哩!”老头儿把帽一脱,头上连根汗毛都没有,油光光的。
杜贤说这是她听别人讲的,阿莲硬说是亲眼看到听到的。
“女人就会编小说!”杜贤有些不服。
尽管如此,杜贤还是毫不犹豫地和她在最后分别时候——爱个够!
杜贤想如今巧珍与XX名人办的进出口贸易公司大概准备开张了吧?巧珍的鸡皮疙瘩到时会不会影响开张典礼?他们的李有才大概又给另一帮受害者讲创作气氛啦!还有那个整天唱什么哥呀妹呀的老不死和那个大谈文坛艳色的健忘老头是不是还在兴致勃勃地给那一帮受害中的红男绿女讲民间文学或是讲主谓宾语的结构?
还有他们的孤独汉老油条马科是不是成了文坛名将?刘明标现在该会玩牌赌钱而不会再整天想着怎样与田女士困觉了吧?朱老头是否还怀疑女人的奶儿高是真是假导致艺术的价值的失误?老处女该有个安身之处而不至于东奔西走造成胃出血,还有雷表的单车会不会还撞人?方鑫鑫的夜游症早该治疗治疗啦!
十五
中国人最大的悲哀莫过于讽刺和议论。然而愚昧和丑陋也是中国农民最大的不幸。
当杜贤从C大一回到家时,杜家村的人无不用一双双解嘲的眼望着他。
“完了,杜贤这次十足的完了!”
村里的人从三岁懂事起没有一个不为他的事而奔走相告,以示后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