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不买，以后更贵。”破鬼通过买房知道的事情，那个年代好多人都没有知觉。有感觉的人买了房，都赚了。把钱捂到手里放在银行里的，都赔了。不过真正醒悟的，总是很少一部分人。
　　 破鬼通过给李家媳妇说房子的事情，忽然有些明白，如果买了房，等涨价了卖出去，可能是个很好的挣钱办法。想法是明白了，但苦于手里没多少钱，一时也没动作。一天王副局长打发人来找破鬼到办公室，破鬼很好奇王副局长找他能有啥事，该不是又给他找了个轻松活。跟人走在路上问：“局长说有什么事情？”小年轻回头看了一眼，淡淡地说：“没听说什么事，只是叫我找你去一下，说不定就是好事呢。”单位年轻人都喜欢跟这个长相憨厚的杨师傅开开玩笑。进了办公室，王局长正在打电话，示意手下出门关门，回头放下电话问破鬼：“杨师傅，我问你个事情。听说你之前有个女朋友，发展到什么程度了，现在来往吗？”破鬼听说女人，脸腾地红了，呵呵地笑了笑说：“啥女朋友啊，就是人家说了来往了几天，后来人家说孩子不同意，就再没见过面，你看我这样的，哪个女人愿意跟啊。”王副局长给破鬼倒了杯水，递到他手里，扒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他面前说：“行，没有就好。有个拐弯亲戚离婚了，看你有没有意思谈一谈，有意思的话，我就叫人来，你们先见个面看看。”破鬼不知道局长家的拐弯亲戚是什么样，本来不想找麻烦事的，却碍于面子没好拒绝。过了两天的一个中午，王副局长带着一个个头不高一头黑发圆乎脸的女人，送到破鬼身边。来到破鬼家里，两人各自说了一下情况。破鬼说：“我就这个样子，做点儿绿化保洁工作，也收废品，也跟着搞装卸，还跟着去打穴埋人，挣不了多少，能糊口吧。”女人姓殷，叫殷琴。殷琴说：“男人把别人家的老婆带上跑了，自己带个儿子，儿子去年上大学了，想找个人一起过。家里还有七亩地，种些口粮，倒也不费事。”破鬼说：“乡下不是有承包地的人吗，为什么不把地租出去呢？”殷琴说：“原来租金太低，又想还得买吃粮，不如自己种得方便。现在孩子出去，自己一个人就不想麻烦，准备明年租出去。”“这样也好。”又问跟王局长家是什么亲戚，殷琴说王局长妈是她父亲的表姑，她得叫表姑奶奶。破鬼带殷琴到市场买了些肉菜，回家包了顿饺子。吃完饭女人说要回去，破鬼说明天吧，今天晚了，回到县里也没车回家。女人就不再坚持，都是成年人，晚上的事情就不用说了。
　　
　　 五
　　 对于破鬼回家说城里有房子和找了个女人要成家的事情，杨立邦夫妻既惊诧又生气。“怎么能这样子？还没分家呢，自己就藏下钱买了房子。城里一套房少说了十几万块钱吧，他哪来这么多钱呢？那些年不是挣的工资都领回家了吗。”立邦老婆一想破鬼回来说话的口气就来气。那天破鬼突然回家，正经八百地跟哥哥嫂子讲：“哥哥嫂子，这么些年让你们操心了，最近人家介绍谈了一个，我看差不多，准备成家，给你们说一声，钱我也不要，承包地呢，还是无偿给你们种去，其他也不用管了。”哥哥立邦问：“成家得有房子，咋弄呢。”破鬼才不慌不忙地说：“这也不用操心，前几年有人处理房子，我捡了个便宜，算是城里有个小住处，家里的房子你们看着处理吧，我也不要了。”立邦乍一听有些发懵，又问：“你都买下房子啦？”破鬼肯定地点头说：“嗯，有个小房子，能遮住头、藏住身。”再问：“老婆都谈好啦？哪里人，家道咋样？”“谈的差不多吧，城郊人，王队长家的远房亲戚，有个孩子上大学了，男人早就跑了。”立邦问不出啥来，只得连声说：“好好，兄弟出息了，我这个当哥的没啥说的。你就好好办吧。”破鬼站起来掸掸屁股上的土，说“那我先走了，等确定了时间，再给你打电话说，到时间请她们家人和我们家兄弟姊妹吃顿饭。”
　　 立邦既没挽留也没送行，眼看着破鬼推门而出上了出租车。过了好大会儿，两口子才反应过来，破鬼城里早就买下房子，还找好了老婆。破鬼这些年不知道挣下了多少钱，我们咋啥都不知道，还说破鬼笤（傻），到头来我们才是大笤子！听老婆喋喋不休，杨立邦搓了下花白头发说：“怎么？你说要咋样，难不成叫破鬼把房子拿回家来分掉？笑话，那房子是人家自己挣钱弄的，他问咱们要过一分钱吗？这么些年，他挣的钱在县城也有几套房子了吧。如果他城里没房子，回家来说要咱给他盖几间房子，咱还不得给他盖？行啦行啦，再别吵吵啦，吵吵出去都是我们丢人的事情。你没听过乡亲们说我们剥削的话？算啦，人家结婚，我们准备上千把块的礼钱送一送，就算跟兄弟间的事情了啦。不然，我们得把恶名背上一辈子呢。”
　　 “那我们把他管了几十年呢。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老婆嘴还怪硬的。
　　 “起码也是个顶平，你还想干啥，你就不怕把人丢得再大些？”杨立邦脸色愈黑，脸上的刀条纹一道道的越发深刻。
　　 “我就觉得，一个破鬼，还能在城里有房子，我们弄了半天还不及他了。”
　　 “咋，我的兄弟就不能好？他好了不是给我减轻负担吗！”确实，破鬼这样一弄，就不用当哥的考虑他的养老啥的了。不然，以后儿孙还得管着他这个破鬼叔叔呢。自己成家，以后的所有事情都是他自己的了。最近杨立邦考虑以后的事情多了起来，老婆子身体情况不是太好，一干活就腰酸腿疼，躺到炕上半天缓不过劲来，自己也感觉胃里隐隐作痛。他想到父亲死的时候也是胃里的问题，父母都是个五十几就过世，心里就不得劲。去年夏天把寿材做好，“隆梆（棺材做好的一个仪式）”的时候还请了几桌。如果万一有事情，一个是兄弟的事情挂在这里，二一个是哑巴儿子的事情摆在面前，都是不好给父母交待的事情。现在好了，破鬼的事情解决了，总算少了一个心头负担，儿子的事情实在没什么办法。唉，这事情闹的，一辈子人咋这么难活！
　　 这边破鬼与殷琴的事情就那样定下了，大家都是现实主义，一个需要固定的女人，一个需要城里安定的家庭生活。杨治邦说，抽时间办个证吧。殷琴说好。两人到婚姻登记处去，那个中年女干部拿过身份证后又要体检报告，又要户口。杨治邦说，户口还在老家哥哥的本子上呢。工作人员说，那你得拿回来。杨治邦说，体检哪里弄去？工作人员说，体检当然是医院啦。行啦，回去弄好了再来。说着话，又随手把殷琴的身份证往机器上一放，看了眼电脑：“哎，你这女人，还有男人呢，怎么又跟人家来办结婚证了，你以为这里是菜市场吗，可以随手挑挑捡捡的？”殷琴翻了下眼睛说：“那男人都跑掉十几年了，还算是男人？”工作人员就带着讥笑的口吻：“结婚是以手续为准的，你没办离婚，就一直是你的男人，你以为人不在家过就不算了？”杨治邦站在一边说：“他妈的，拿个证还这么多事情，算球了。”两人拿过身份证就回来了。一路上殷琴都不高兴，破鬼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快到小区门口，遇上同在保洁队的老万。老万说：“你不是请假领证去了吗，弄好了？”破鬼没好气地说：“别提了，要这个证，那个体检表的，我一下到哪儿弄去？麻烦死了。”老万说：“不领就不领，现在搭帮过日子也是个时尚呢。”破鬼说：“以后再说吧。”就把领证的事情放下了。回家破鬼问殷琴：“你这怎么办，刚才那民政说，离婚还得两个人呢。”殷琴心里不痛快，说话口气就生硬：“谁知道咋弄。哪儿去找那个死鬼，找到了他能听我的回来办离婚？”
　　 破鬼听殷琴这么说话，也不好多说啥。女人到底咋想，他也弄不清。快到下班时候，事情没办成，肚子倒却没耽误饿。他看女人躺在床上发愣，便到楼下买了面，悄不声地下了面条。做好饭喊殷琴吃，殷琴说不想吃。家里有一个人不高兴，整个房子里都弥漫着阴郁气氛。破鬼在厨房里收拾完，看殷琴还没有动弹，就出门到楼下看热闹去了。他想着，过去没女人的时候哪有这种情况，家里从来没有被另一种氛围霸占过的啊！这他妈的，看来，家里摆下个女人真是个麻烦。破鬼一直单身，现在要跟另一个并不熟悉的人在一个房檐下生活，确实需要付出很多努力才行。
　　 破鬼不知道这是个周末，只觉得街上人多车多，热闹非凡。他随人流走着，心里嘀咕城里闲人咋这么多。他走过曾经尝试过女人味道的小街，现在这里再也看不到过去到处拉人的女人。他不知道城里真真假假进行过多次打击卖淫嫖娼活动，他也不知道现在这些生意都到哪里去了，反正他现在也算是有女人的人了，就不管那些子事情了。老万，还有老景，这几个从乡下来的老鬼们无事聚到一起喜欢盯着城里女人，看人家的胸、屁股、露着的腿，瞎议论那个能生哪个带劲，眼里兹兹地冒绿光。他们交流着到哪里找女人的事情。破鬼听着心想，那都是老子好多年前弄过的事情了，心里就有些自豪。一杯水没喝完，组长招呼去打扫小马路的卫生，大家把说了半截的话都扔在空气里，各自拿起工具忙碌开了。现在走过自己保洁过的街道，感觉与干活的时候截然不同。干活时想的是咋样早些完成任务，眼里只有具体的保洁绝对化对象，现在感觉这个城市里也有自己劳动付出的辛勤，油然而生些骄傲。是的，每个劳动者都应当骄傲他的付出，他的汗水。尽管还有好多人自恃有钱有势看不起普通劳动者，但如果没有每一个卑微的社会细胞，又哪里有一个城市的干净安全井井有条呢！
　　 马路对面不知道是什么活动，商场门前搭了个台子，热闹不已。虽然路上车流不息，人们还是在车流间隙走来走去。破鬼看有人在稍慢下来的车流里走过去，也跟着往前走，却没看到后边一辆摩托车穿空而来，直直撞到了他的身上。
　　 破鬼被紧急送进人民医院，由于惯性，破鬼的头被磕到马路边的石条上，造成了昏迷。肇事者是个小年轻，被吓得话都说不利索。因为弄不清破鬼身份，住在哪里，所以医院的一切事情都照这个小年轻来说。好在他的爸妈闻讯很快赶来。他爸爸到医院一看躺在急救室里的人，原来是破鬼--杨治邦。无巧不成书，这撞了人的不是别人，正是王队长的孙子、王副局长的儿子王剑。王副局长一看儿子撞了破鬼，稍放下心来。他给医院院长打电话说了情况，要求把最好的药用上，一定保证不能死人。卫生局的老资格领导说话，医院院长还是很给面子的。做完各种检查，医院专家给王副局长说：“骨头外伤都没什么大问题，最大的问题是脑部有出血，看能不能自行吸收。这全看患者的体质情况了。”“你的意思是说，用药、手术都没什么办法，全看他的运气了？”“可以这么说。”“去外地医院有办法吗？”专家说：“我们刚刚与省人民医院的教授进行了远程会诊，这是大家的一致结论。”听专家这样说，王副局长再没了言语。走出病房，少不了教训一顿儿子。突然想起破鬼的哥哥，还有介绍过的亲戚女人，就连忙打起电话来。殷琴很快赶到医院，知道是亲戚家儿子闯的祸，也不好说啥，就说好好抢救，人没事就好。杨立邦第二天中午才到医院，说是班车刚到。他看着一身管子的破鬼，心里一酸，眼泪往外渗。见了王队长，王副局长，也不好提什么要求，也是重复着好好给看，人过来就好了。聊了一会，王副局长对殷琴说：“让立邦哥先守着，你回家做饭吧，做好了带过来。治邦哥的治疗没问题，都是最好的药，最好的医生。”殷琴带着忧伤的情绪走出了病房。杨立邦问王副局长：“兄弟，你给我说个实话，治邦到底怎么样，会不会有问题。”王副局长当然不会把实情告诉他：“应当不会有大问题，昏迷是脑震荡引起的，过两天应当能恢复过来。大哥放心吧，这里医疗条件不错，明天应当会有好消息。”他说这话也是软沓沓的，因为病情随时可以变化。至于破鬼的命会怎么样，全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晚上殷琴带饭过来，杨立邦坐在病房里吃了。杨立邦头一回见殷琴，没想到是在这种场景下。他问殷琴，兄弟的房子在哪里，面积多大，又说知道不知道兄弟手里还有多少钱。殷琴听杨立邦这样问，警惕性立刻提升。“大哥，我和治邦搭伙过日子，他不管我的事，我也不管他的事。他的房子，我不知道多大，他的钱，就是保洁队上的几个工资，平时够吃喝交费的了。至于手里还有多少，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立邦被殷琴这样一说，半天说不出话来，自己的目的性也太强了，兄弟的是兄弟的，毕竟不是自己的。其实立邦这样问问也没有啥别的意思，就是想知道一下，万一那啥了，也知道能不能分一些。他不知道殷琴跟破鬼没把结婚证领下来，如果他细致听了殷琴的话就能得到破鬼和女人没领结婚证的信息。殷琴说的是和破鬼“搭伙”过日子。“我就是想了解一下，我这个兄弟木讷的很，回家啥都不说，你们的事情我都是前些日子才听说，我还准备了礼物，想在你们请客的时候送呢，结果他弄了个这。唉，兄弟的命咋这么苦啊！”
　　 “想打听还得等他醒来了亲自给你说，反正我从来没问过他这些，所以我不知道。”殷琴是个有心计的女人，她知道有些事情自己打听，不如等他主动交待。人说“人小心眼多”，确实如此，小巧玲珑的殷琴，想法确实很巧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