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建和秦忠涵住的旅馆确确实实是个“上二流”。
　　 这家旅馆在城乡结合部，四层楼，楼后的停车场倒是蛮大，还有两个小花濮。食堂其实不是食堂，只需要交二十元每人每天就可以和旅馆的老板一家人一块用餐。刘玉建两人的房间在二楼，说是标准间但不过是略具标准间的样子，被褥是几天一换，热水也得到一楼去打。看着这样子，刘玉建有点说不味道，“120块钱一天，两个大男人，还管饭，小秦，挺满足的。”刘玉建对秦忠涵笑。
　　 “誓与领导同甘苦！”秦忠涵心态颇好，笑得一点都不显假。
　　 洗漱完，两人便去了登封公安局走程序，接待的是一个叫着林威的大个，看了介绍信，他瞪大了眼睛，“不可能呀，我们这没接到报案啊！”
　　 “估计是金额不多，他们不想把事情搞大，就没报案了吧。”刘玉建说。
　　 “嗯，也是，才千把两千块钱，不算大数目，不想惹事也正常。”点了点头，林威又问，“说说，想我们怎么帮你们？”
　　 “就想请你们帮忙找到他们，然后跟他们核实一下。”
　　 “不对呀，你们这不是有他们的家庭住址和电话嘛，你们跟他打个电话具体问问不就完了嘛，哪需要这么大老远跑来啊！”林威不解。
　　 “唉，怎么没打电话，可是人家矢口否认，要不是他们连汇过款的事实都一道否认的话，我们还真以为是误会了他们受害。”
　　 “还有这事！要不，我来打个电话试试？”林威说着提起了电话，拨通了刘玉建协查材料上的电话号码。
　　 接电话的是个男人，一听是公安局核查的，立马破口大骂了，“你们这伙骗子还想怎么样，我大哥已经被你们弄成精神抑郁症了，来吧，有本事亮出身子来找老子吧，看看是谁把谁的腿给卸了……”
　　 “等等，等等，咋回事？你谁呀？怎么我就成骗子了，你看清楚，这电话是哪的？”林威被对方骂了个晕头转向，好半天才想起有电话号码证明自己身份的事。
　　 “你丫的算了吧，老子我不是我大哥，就你这小样骗骗我哥还行，老子出道你丫的还在穿开裆裤呢，有个篡号器就了不起了？老子还可以把电话改成公安部长办公室的呢。滚吧，骗子，别让老子看到你……”那边挂了电话。
　　 “靠，还打算以暴制暴了！”挂上电话，林威摇头。
　　 “嗯，看来受害者受伤程度不轻，找了靠山了。”刘玉建说。
　　 “这事看来还真严重，刘警官，这样吧，我陪你们去他家一趟。”
　　 奔赴黄冈市的危子非也同样不讨好。跟他组队的小伙子叫陈建兴，警校毕业才一年，犯罪心理学和网络侦察学学的特别好。他们走这条线，目的是为了跟踪一个IP，根据网监那边截取到的信息，黄冈一个QQ与吴侯的QQ联络十分频繁，而且，QQ里的通讯内容相当隐晦，专案组通过技术分析，判断出这极有可能是出售被害人身份信息的嫌疑人常使用的QQ。所以，吴副局长特地将陈建兴调给了危子非做助手。而危子非自己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之前在网侦，对网络自然也是十分在行的。
　　 危子非他们没去找当地公安协查。吴副局长交代过，不到不得已，这事尽可能悄悄办，人生地不熟的，一旦出了意外就白搭。所以，到了黄冈当天，在网监锁定的大致区域附近找了家旅馆后，危子非和陈建兴就拉起了设备，对那个嫌疑QQ展开了搜索，而且，很快，就找到了这个QQ的位置。糟糕的是，这个QQ并非手机登陆的，而是一家网吧里的一台电脑上。这就头疼了，去网吧跟踪？没凭没据的，也不合理合法。
　　 “泡妞去吧！”想了好半会，危子非突然回头对身后也支着下颌陷于沉思中的陈建兴说。
　　 “泡妞？”陈建兴听得莫名其妙。
　　 “嗯，去网吧，泡网管去。”危子非点点头。
　　 “你是说，跟网管扯上关系，然后想办法进入那个经常登陆嫌疑QQ的IP？”陈建兴终于明白，“要是人家网管不是女孩呢？”陈建兴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
　　 “你小子少给我阴险，网管是男孩子不也是可以交个朋友嘛。”危子非也笑了，笑过又说，“不管男女，这活只能是你上，我老人家一个泡网吧也不像话，容易让人怀疑。”
　　 “哟，危大，您不是这么低调的人呀，不老说您老是治安大队第一帅哥嘛！怎么了，这回不帅了？”陈建兴有时也得理不饶人，该逞嘴皮子的时候不比一般人差。
　　 “去去去，那是网吧啊，否则，还真用不上你。哎，我说你小子少跟我嘚瑟，你不就年轻嘛，谁没年轻过，可是你老过了吗？哈哈哈！”
　　 俩人都笑了起来。在这异地他乡，面对一项可能相当棘手的侦察任务，两个人还能如此轻松乐观，这也确实不容易。
　　 晚饭后，陈建兴依计去了网吧。
　　 网吧名叫着“快时代”，落在黄冈市科技馆附近，一栋十六层大厦的二楼。网管果然是个女孩子，长得挺俊，见了陈建兴，嫣然一笑，招呼着，“帅哥，刷卡还是？”
　　 “我是外地来的，宾馆没有网，只好到这来消磨时间，没办卡呢。”陈建兴回笑。
　　 “哦哦哦，欢迎来黄冈！那，给您安排一台机子？”网管很大方得体。
　　 “不急呢，美女，给我来一瓶啤酒，我先坐会，方便的话，聊聊天，怎么样？”陈建兴微笑着说，他这笑，一般女孩很难抵挡。这位网管也是。所以，她立马转身给陈建兴拿了一听蓝带啤酒过来。
　　 好在，这时似还不是高峰，来上网的人并不多，恰好给陈建兴创造了机会。
　　 宾馆房间里的危子非看着陈建兴摄像手表上传来的图像，情不自禁地拍了一下桌子：“这小子，厉害！”
　　 一场与贩卖公民信息犯罪嫌疑人的智斗正式展开。
　　
　　 九
　　 程奔决定去高岭水库。
　　 “奔哥，你确定，真的去水库。”肖力听了程奔的决定很意外。
　　 “光凭猜测怎能收集到犯罪证据，不但高岭水库，之后，我还会去鱼头村的周公庙，我相信，在那里，我们肯定能找到证据。”程奔答。
　　 “可是，高岭那边是王师傅分管的，我们过去没理由啊！”
　　 “不是我们，是我和王师傅去，你就在凤尾呆着，或者干脆去鱼头转转，到蒋丽芬那去坐坐，眼睛方亮点，我相信她那也会有收获。”程奔回答肖力。
　　 王师傅很乐意，水库那边的高压线路因为大风被毛竹带碰线，老早就想过去把那些毛竹给砍了，可到底一个人做事不方便，所以一直搁着，没想到程奔愿意陪着自己去。
　　 “这么大热天的，你那边没啥事，躲在宿舍里睡觉不好吗？”摩托车上，王洪亮坐在后座上问驾驶摩托的程奔。
　　 “你不知道吧，我这个人喜欢拍照。所以，对一些风景好的地方特别来劲。这不，上次听蒋清波说高岭水库是个好漂亮的地方，心早就痒痒了。”风比较大，程奔回答后座的王师傅也就只能用喊了。
　　 “啊，你还会拍照片啊，那，下个月我老丈人七十大寿，能不能去帮我们拍个全家福啊？”王师傅乐了，他老丈人刚说下次摆生日酒时要找会照相的人拍全家福。这下好，现成的。
　　 “没问题……”程奔应完不再吭声，小心驾驶着摩托车往一条机耕道驶去。
　　 高岭水库是个修建于上世纪五十年代的小型水库，几十年来承担着凤尾一大片村庄的水田灌溉任务，早先很是风光过，乡里还专门组建过护库队保护水库和调节用水。可近些年，随着庄稼种植的越来越少和生态的越来越差，水库已经不复往日样子，萎靡多了。但饶是如此，由于早年打下的基础，堤坝和木竹反而更显沧桑了，又成一番风景。可惜，一是由于路程远，离县城好几十公里，便是离镇上都有十来里；二是因为路况差，只有一条与水库同龄的机耕道，寻常车子根本上也不敢上；再加上水库尽头便是红石山，没什么资源。因而，这水库，也就成了足不出户的村姑，美得只有屋里人才知道。平日里，最多只有几个闲着没事的人来钓个鱼，其他人，基本是绝迹此处的。
　　 这里的美确乎让程奔陶醉了，苍松翠竹，湖光潋滟，古径幽森，而且，连风都带着一丝甜味儿。所以，程奔自打上了堤坝起，手上长焦相机的快门就没停过，拍下了一组惊艳的风光。这时的程奔就想：多么美丽的所在呀，这里简直就是上天的厚赐！可惜，这里却偏偏出了一帮骗子……
　　 镜头里出现了几个人，曾小雄赫然就在里头。他们就在堤坝对面的一片滩涂上，湖沿架着几只鱼竿，但那鱼竿显然都是摆设，曾小雄和另外几个男人根本就没在意那鱼竿有没有上鱼，他们只是躺着的躺着，坐着的坐着，站着的站着，同样的动作是都在打电话。
　　 “小程，差不多了吧？差不多的话我们往那边去，先把那几根搞屎棍的毛竹给砍了，砍完，我再带你到那边看风景去，从那边看过来，这堤坝就像龙宫的大门呢。”王师傅打断了正改用视频模式拍摄曾小雄那边动静的程奔。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被迷倒了，差点忘了正事呢。”程奔赶忙将相机放下，塞进电工包里，做手势请王师傅带路干活。
　　 “小程，你的相机好贵好贵吧？镜头伸得那么长，像个炮筒。”王师傅边带路前行边羡慕地问。
　　 “也不贵，几千块钱。但比较好用，焦段广呗。”
　　 “焦段？焦段是啥？”
　　 “哦哦哦，这个还真一下说不明白，反正就是比较适用，到哪都用得上。”程奔这才想起跟王师傅说焦段纯属对牛弹琴，不禁自己都笑了起来。
　　 说话间，便到了王师傅说的那几根毛竹边上，程奔一看，毛竹确实长得太高，虽然现在没风时碰不着边上的高压线，但风大了肯定会往高压线上倒。这活，其实程奔在厦门当电气工程师时都没干过，但在派出所时，见过那边的电工削竹梢，知道该怎么弄。于是，程奔麻溜地把摩托车上的电工用三节棍去了下来，然后把刀固定上。
　　 那边，王师傅已经在用草刀把岔在路上的树枝茅草砍开了，并且走到了其中一株毛竹底下，开始甩绳子吊竹梢。
　　 “来，王师傅，你用刀，我来拉竹梢。”程奔知道这竹梢是用三节棍绑刀砍的，但毕竟没用过这刀，所以，想了想，还是把伸好了的三节棍递给王师傅。
　　 “嗯！”王师傅把棍子接了过去。然后，程奔开始用力把竹梢往下拉。
　　 “咔嚓”一声，王师傅手起刀落，竹梢被齐整削断，往下落了下来。
　　 不到半个小时，七八根高过高压线的竹梢全部被削断，露出刀口一般的竹尖正对天空。到这，上午的活就算圆满结束了。
　　 .回到坝上，曾小雄和另外两个小伙子已经站在坝头，吊儿郎当地站在坝口候着程奔和王师傅。
　　 “哟，小曾，你们这是？”王师傅显然和他们是熟的，先打了个招呼。
　　 “哦，是王师傅啊，我还当来了贼偷毛竹呢。”曾小雄见是王师傅和程奔，这才很痞气地对同伴扬了一下头，转身往滩涂那边走去。
　　 “这几个是护林员？”待曾小雄几个走远，程奔故装不懂地问。
　　 “屁护林员，一伙地痞流氓。也不知道他们究竟靠什么营生，一天到晚什么也不做，日子却花天酒地。想不通。”
　　 “啊，这怎么可能？”程奔故意惊叹。
　　 “唉，这世道，没什么不可能，就这伙人，去年从浙江打工回来，一个个都好像捡了窖一样！”王师傅摇摇头。
　　 “这伙人？很多吗？”程奔追问。
　　 “倒也不多，领头的叫豹子，听说以前在温州混黑社会的，专门收保护费。可去年，哦，是前年冬起，不但自己回来了，他早两年带去的几个也全都回来了，再也没出去过。弄不明白，外面的钱真那么好挣？”
　　 “可能吧，外面地方大，信息多，机会也就多，钱确实比我们这边更好挣。不过，说到底，那也的拼才行，拼脑子拼体力，否则，有钱也会流走。”
　　 王师傅似乎也没了心情，居然忘了带程奔去另一边看风景。说着说着竟到了摩托车边上。好在，此行程奔已经大有收获，从刚才的情形，再结合王师傅刚才透露到的珍贵信息，程奔已经确定，这是又一个团伙，但他们与吴侯老刁他们是一块的还是独立的？程奔就难以确定了。
　　 “他们是独立的，不光是刀疤、豹子，还有旋风、牛魔王、鹫鹰、以及蛇皮等，截止今天，我们已经发现了共十三个电信诈骗团伙。但是，尽管他们是独立的，却又相互存在联系，而且，他们的公民信息来源也基本可以判定为渠道相同……”何霞对着巨幕显示器侃侃介绍。
　　 这是在程奔将进一步信息反馈到专案组的四天之后，丁局长亲自主持，召开了专案组案情分析会。听完何霞汇报，丁局长起身，一脸庄重。
　　 “同志们，首先，我要代表局党委向大家衷心地说上一声，辛苦了！你们是好样的！”丁局长的话居然没有任何人鼓掌，大家从来没见过丁局脸上有过这种激动与庄重，一时都愕然在那。
　　 “从立案到现在，这才短短不到二十天，可你们在这不到二十天的时间里所付出的辛劳和所收获的成果，却十分让我感动，震撼！同志们，这是一个没有丝毫线索和头绪的案子，说实话，立案前，连我自己都怀疑，我们P县到底存不存在这么一个电信诈骗团伙？会不会是我们太在意了因而产生判断上的误差？可是，同志们，你们却给我交上了这么一份让我欢喜又让我恨的答卷，我欢喜看到你们这种为了保护人民利益而舍我其谁的拼命干劲；这伙电信诈骗分子的无耻下流，让我们P县蒙羞。我们恨不得现在就收网，将他们一网打尽，还大美江西一个丽日晴空！”继而，丁局的语调一转，接着说，“然而，同志们，我们还得再忍上一段时间，我们还要将他们的其他团伙全部掌握，还要将他们所有的犯罪事实证据全都收集齐全，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把他们彻底清除并让他们受到法律的严惩。”环视了一番专案组的各位成员，丁局继续说，“案件进行到了这个环节，我们的任务反而更艰巨了，因为，我们的目的是将隐匿在我县的那些犯罪团伙整体歼灭，所以，这时我们一方面越要小心翼翼，千万不能有任何暴露而打草惊蛇，而另一方面又要加紧侦察，充分掌握所有的犯罪证据，以便争取在最短时间收网。同志们，我清楚这对我们来说该会有多么艰难。但是同志们，再难，我相信你们也挺得住，一定会战胜所有的困难，直到取得圆满的胜利。你们有没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