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人讲义气，喜欢抱团跟人干仗在外地是出了名的，我估计，他们就是想让受害者人知道江西人凶悍吧。说实话，这点，在我们当兵时确实是的，我们江西老乡都特别团结，架也就打的比较多。”说这话的是治安大队抽调到专案组来的邱惠群，他是九十年代的步兵出身。
　　 “这点倒是的，为这，浙江很多地方就十分排斥江西过去找工作的，他们都知道江西人好勇斗狠。”另一位同事也点头附和。
　　 “唉！好勇斗狠剽悍倒罢了，男人嘛，有血性不甘屈辱也不完全是坏事。但这骗子，就太可恨了！”胡云感叹。
　　 一时，专案组一班男人还就男人该不该有点血性展开了讨论，这点，让胡云有点哭笑不得。让他振奋的是，吵着吵着，居然还更激发了这帮鄱阳湖男儿的血性，最后都说绝不容许江西人去做骗子把家乡的脸全给丢了！胡云知道，这意味着，兄弟们绝对会与那伙可能存在的骗子死磕到底，最终将他们一网打尽。
　　 这已经是程奔去了凤尾的第四天。
　　 “程奔那边有进展吗？”丁局长一坐下就直奔主题。这是专案组成立后的第二次会议。第一次会议上，决定了让程奔和肖力以供电局员工身份潜入凤尾。
　　 “有，他已经开始从凤尾镇鱼头村开始进行侦察。这点，和我原先在凤尾派出所时分析的情况一样，尽管上次黑龙江抓去的夜叉是石屋村，但我认为鱼头村存在电信诈骗窝点的可能会更高。”胡云站起身向丁局汇报。
　　 “说下去。”
　　 “鱼头村在凤尾是个说静也静说闹也闹的地方，离镇里只有几分钟的车程，信息十分便畅。但村子的所在位置只有一条道路可进去，背后就是乌鱼山，翻过去又是L县的玉屏镇。我前天又门找过福建安溪电信诈骗案的案例进行研究，根据他们的活动特点，我感觉，鱼头村是个十分利于诈骗犯藏匿的地方。而现在，程奔一开始就从这找到了切口。我相信，他肯定能有所突破。”
　　 “还有吗？”
　　 “程奔昨晚通报，要我们对鱼头村一个蒋丽芬的女人进行身份摸查。昨晚我立即就安排了田俊展开摸查，估计稍候就会有所结果。”胡云回答。
　　 “嗯，很好。有情况随时通报。”丁局长点点头，表示对胡云的快节奏工作认可。
　　 “胡云，记着，对这个蒋丽芬的摸查要综合，特别是她的收入水平进行综合评价。”吴副局长又对胡云交代了一句。
　　 这时，专案组的何霞进了会议室。将一叠资料交给了胡云。胡云看了一眼封面，又递给了身边坐着的吴副局长。
　　 “先不看了，何霞，你直接介绍吧。”
　　 “是！”何霞应了声，然后走到会议桌一张空椅子边开始介绍调查情况。
　　 “程奔让我们调查的蒋丽芬是樟树村人，一九九九年嫁到鱼头村，丈夫是个木匠，于三年前罹患肺癌去世。蒋丽芬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三个哥哥都为老实巴交的农民，一直在樟树村从事农业劳动，家境普通，应该没有问题。但蒋丽芬的姐姐家情况就比较复杂，她的姐姐叫蒋丽香，嫁本村，丈夫张立磊。蒋丽香本人无业，经常出入棋牌室，喜好麻将。而其丈夫也是个农民，但基本不参与农事，张立磊曾在2013年到2015年到浙江打过工，2015年回来后，就基本上没有出去过，而与之不协调的是，蒋丽香家的日子很富庶，不但于2016年盖上了一栋占地189平方米的三层楼房，他们十六岁的儿子，也进了县城一家名牌私立中学，据了解，仅他儿子一年学校的花费，就应该在三万块钱以上。哦，蒋丽芬自己这边反倒没有什么明显问题，只能说，她的生活条件比较好。但在鱼头村，只能是处于中间水平。”何霞一口气将昨天晚上到刚才为止的调查成果汇报完毕。
　　 “怪了，这蒋丽香有问题很容易理解，可这蒋丽芬，程奔怎么考虑的？”丁局长捏了捏下巴。
　　 “程奔这家伙的思考问题方式一贯和其它他人不大一样，关键是这程奔的眼睛特别厉害。我相信，让我们这边查蒋丽芬，肯定是他看到了什么细节的东西。”吴副局长笑着回答丁局。
　　 “嗯嗯，这点我也多少知道，这程奔不简单，才进局里五年，就拿过全省业务考核名次。当然有几把刷子。不过，办案，毕竟不能完全凭着直觉。我还是没想通，仅仅才四天，他就能从偌大的凤尾镇找到这个蒋丽芬来做切入口……”
　　 “为什么你会认为蒋丽芬可疑？”同样不理解程奔为什么会认为蒋丽芬是个疑点人物的还有肖力。扪心自问，他和程奔在蒋丽芬那里呆的时间一样，也刻意注意过蒋丽芬的动静，但他没有丝毫发现。所以，他干脆问起了程奔。
　　 “两点。”
　　 “哪两点？”肖力更是着急。
　　 “第一，货品十足而货架生尘，这说明了什么？”程奔盯着肖力问。
　　 “说明她有开店的实力，但她并不十分在意这家店。也就是说，对她来说完全是可有可无。”说完肖力张大了嘴巴。
　　 “嗯，第二，她手上的浪琴表。”程奔这回脸上带着笑，这笑，是对肖力的反应表示赞许。
　　 “浪琴？她手上的那块女表是浪琴？”肖力再一次瞪大眼。
　　 “尽管这个鱼头村看上去挺富庶，但如果真是外界所传这里的老百姓都是靠着在沿海城市打工挣得钱，那么，浪琴这种高端手表他们还是不舍得买的。而且，蒋丽芬这块手表成色很新，应该就是今年买的。所以，我认定她有很大的隐形收入。”
　　 “奔哥，服了你，难怪他们叫你狄仁杰，我看福尔摩斯在你面前都得死到一边去。天啊，这种发现能力我为什就没有呢？”肖力啧啧感叹。
　　 “这点到不怪你，浪琴表不是什么地方都能见到的，碰巧我是个什么都喜欢了解一点的人，特别是我在厦门呆了几年，身边戴什么样的表的人都有。”程奔朝肖力胸前捅了一拳。然后又说，“不早了，睡吧！明天早起，还去鱼头村。”
　　 “又去鱼头村？什么理由啊？”
　　 “他们那经常断电，这不就是个好理由啊。力子，别忘了，咱们现在是电工，本职工作。”程奔边说已经躺到了床上，然后打开了手机里的相册，将女儿的照片翻了出来，再也没理肖力。
　　 翌日，鱼头村。
　　 在鱼头村居然碰上了猴子，这很让程奔意外。
　　 “程师傅，怎么这么早？”先打招呼的是猴子，他正骑着一辆摩托车从鱼头村出来，碰到了电线杆子边的程奔，便停下车来，并取出香烟。
　　 “吴老板，这么巧？”程奔动作比猴子快，先掏出了烟，然后递上，并点上火凑过去，“这么早你是到这干嘛来着？”
　　 “什么到这干嘛，我就是这里人，喏，那栋房子就我家。”猴子点上火，边回答边指着村里靠马路边的一座房子，也是三层小洋楼，外墙浅咖，不像其它房子红得土气。
　　 “这会我得先到镇上办点事，马上就回来，中午就在我家吃饭。”猴子的江湖没白跑，十分会交朋友，才第二回见面就把程奔俨然当着兄弟了。
　　 “不用不用，我们巡线去，昨天看了下，好多线路被毛竹树枝碰到了，风大时，一不小心就会碰线短路呢。咱得顺着线查去，不定中午回到这边来的。谢谢了，兄弟！”程奔倒也会迎合，立马叫上了兄弟。
　　 “这样啊，那好吧，如果回来，就一定上我家吃饭。都我老舅的人，咱还生什么分啊！我这有点急事，一定得走赶过去，先走了啊。”猴子边说边发动了摩托车。
　　 “好嘞，兄弟，以后常聚聚，开慢点啊！”程奔顺手推了车子一把。猴子笑笑，挂挡上了路。
　　 看着猴子的背影，程奔皱了皱眉头。
　　 猴子去的不是镇里，拐了个弯，往程奔相反的一条路上了离鱼头村三里地的乌鱼山。
　　 乌鱼山上有座庙，那种本地善男信女们凑钱修的，庙不大，两进，后一进供着周公菩萨，前一进是个空落落的厅堂。庙后面上去点就是乌鱼山的山顶了，凤尾的电信基站便建在山顶。基站下，有一个半亩大小的空坪，绿草茵茵，几株柱子大小的枫树树冠刚好遮住了太阳。
　　 草坪上有二十多个人，坐的坐躺的躺，但无一例外地都在打手机。
　　 “疤子哥！”猴子出了庙后门就看见了水塘边一把躺椅上的刀疤，然后老远便叫了声。
　　 刀疤这会正在和老刁议论点什么事，听了喊，朝猴子招了招手。猴子这才快步走到刀疤那边，然后从腰包里拿出一叠各种各样的卡片，交到了刀疤手上。
　　 “疤子哥，九张电话卡，四张银行卡。蜈蚣说够用一阵子了。”猴子说完在地上坐下了，顺手从刀疤身前的茶几上拿过一片西瓜，稀里哗啦地咬起来。
　　 “这蜈蚣他妈的老是吊老子胃口，这么一点，好干嘛！”刀疤已经看完了这些卡片。
　　 “这些银行卡的户主都可靠？”说这话的是刀疤身边的老刁。老刁永远都阴沉沉的，这习惯似乎从六年前因为猥亵少女从学校开除后就有了。
　　 “蜈蚣说，都是从一些乡下老太老头那花钱买的。而且那些老头老太都有家人在外地打工，没事。”含着西瓜的猴子伊哩乌噜地回答。
　　 “那电话卡呢？”老刁又问。
　　 “清一色170，无实名登记的。蜈蚣说供货那边也控得紧，不肯多给。”猴子吃完了西瓜，扯过一张纸巾擦了擦嘴。
　　 “疤子，咱看来还要再找人，耗子这家伙摆明了想敲我们呢。”老刁转头对刀疤说。老刁比刀疤年纪大，说起来还是刀疤以前的老师，所以，虽说这里是刀疤老大，但老刁一直都叫刀疤做疤子。
　　 “老刁，可是浙江那边早断线了，拿不到货啊。否则，他妈的也不至于用这种破卡打电话啊。”疤子说着仰头看了一眼老刁。
　　 “要不，让野猪帮我们再找找，野猪到底是个这条线上的老人，门路多，坎儿也精，凭你跟他八九年的交情，野猪还不得帮帮你，在福建想想办法？”老刁建议。
　　 “屁，野猪，这家伙比贼还鬼精，老子也不是没求过他，可那狗操的说只卖信息不卖卡，这是行规。说什么也不干。”刀疤说完伸手拍了一下身边的小茶几，把一杯茶都给拍翻了。
　　 “也是啊，其实我也找过另外几个省的菜商，试着让他们帮我们找几个卡头，可一说到这，他们头都摇的拨浪鼓一样。说实话，这点我还真有点服，行有行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说起来还真应该这样。”老刁由衷感慨。
　　 “妈的，这几年公安越来越厉害了，福建安溪的端了，广东的端了，浙江的也端了，搞得我们他妈的都快没活路。”刀疤再一次拍起了茶几。
　　 “就是，否则我们也不至于会退回来，更不会像现在这样一场活只管人家要个几百几千的。疤子哥，真想念以前在外面用篡号器扮公安的日子，那些人多乖，只要一上钩，几万十万的都不在话下。可现在，就靠着扮黑社会弄这么一点钱，真不是滋味。”猴子说完连连摇头，更是感慨万千。就是，以前他们在沿海时候，用的是高科技，钓的都是大鱼。可万万没想到，后来的反电信诈骗科技会那么发达，一宿功夫，连锅都给人家端了。还好他和刀疤老刁几个刚巧不在，否则也早该在号子里呆着了。也是吃一堑长一智吧，后来他们学乖了，彻底放弃了高科技，改为用死办法骗小钱，然后稳稳地躲在家里头收钱享受。久而久之，居然也织成了一张大网，全国各地照样骗。但就是这样，猴子还是怀念以前，西装革履豪车酒店，那可是上流人的日子啊。
　　 老刁和刀疤显然也跟猴子有同样的感慨，听了这话，都不做声了。于是，只听到这草坪周围那些打电话的声音。
　　 “你可以去公安局打听一下，你豹子哥这几年一共进去过几次，这几年又一共卸过人家几条胳膊，主意你自己拿。反正话撂在这里了，下午四点钟之前，你的钱没过来，你儿子的手我就只能留下了……”
　　 “你他妈的还真以为天上会掉馅饼啊，40块钱能买一个活佛开过光的挂件？美不死你啊，告诉你，两千九百八，你少给一分的话，就等着一家人去医院过月半吧……”
　　 “行吧，我铁面虎也不是真的一点情面都不讲，那边定金我收了人家，这样好了，看在你还诚恳的份上，你也给这个数，三千六，让我手下那帮兄弟起码也吃个宵夜。这事就算完了，我铁面虎就当没接这个活……”
　　 这伙打电话的人的这些话都听着都很朗朗上口，一点也不结巴。跟电影里那些混黑社会的痞子毫无两样。这也算是给了刀疤老刁们失落的心里一点弥补吧。
　　 “猴子，镇里这几天有情况吗？”沉寂了片刻的老刁终于又开了口。作为团伙的军师，他得审时度势，掌握每一个动静，这点老刁很尽责。
　　 “我这边没啥动静，黑皮那边有没有我就不清楚了。”猴子说。在镇里，老刁设了三个暗哨，以求观察到镇里每天发生的动态，甚至要求他们了解到来了任何一位陌生人。这猴子，只不过是三个暗哨其中之一，负责盯晚上。老刁吃过亏，所以知道一定要严加防范。也所以，从改变战略战术回老家作案起，老刁就再三要求刀疤严禁在本地作案。还好，刚愎自用的刀疤这点完全从了老刁，这不，一年都快到了，果然风平浪静屁事都没有一个。至于上回被黑龙江的逮去夜叉，完全是自找的，非得浪到东北去潇洒，结果露了马脚。
　　 “连一个陌生人都没来过？”老刁脸上有有一层阴气。
　　 “也不是一个人都没来过，供电所来了两个新人。一个姓程，一个姓肖。他们肯定没事，虽说不是凤尾人，但都本县口音，而且我问过张所长，他说姓程的是县供电局一个头头的亲戚，调到凤尾来只是个过渡，为的是提拔。而那姓肖的小伙子，是姓程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