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你好吗？”
　　 “谁？”老师问。
　　 “他。”我指指墙上结婚照的那个男人。
　　 “呵呵，你姐夫啊，一个老实人。”
　　 我无语，也只能问这么多，好了，我放心，但不好又能如何。老师说你姐夫离这儿远，中午不回家吃饭，咱姐俩吃点，去去寒。我看着她忙碌着做饭，炒菜，象只轻盈的小鸟，我的心被一种东西填得满满的。我喝了酒，大学半年的生活，让我锻炼了酒量，老师已成春风桃花面，眼里点点星光。
　　 我有些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好好表白，让老师真的等我四年，可我真的要求，老师能答应吗？在她看来，那似乎幼稚得可笑。
　　 我不知道我还会不会爱上别人，学校里的女生不多，漂亮的更少，却个个聪明，我没兴趣和其中任何一个交往，我想我的初吻和第一次都得给小梅。苗豆，她不值得，她只配我这把老茶壶装过数次茶后，再沏她一次，最不经心的一次。
　　 小梅老师问我的生活，我的学习，我的一切，我讲着讲着，直到天黑。
　　 出门时，我特想亲亲她。可是我没有，一股冷风吹进脖子，我的心紧缩着，过几天我又上学了，再回来还得半年，我的良心在，小梅老师，但愿你生活如意吧。
　　 回学校，我有些沉重，妈疲惫的身体不断在我眼前闪现，我写信给妈，让她不要惦记我，我是大人了，也不要惦记爸，自己照顾好自己。妈回信说，一切都好，你要好好学习。妈的信越来越短，越来越简洁，临近大一暑假时，我已经有两个月没有爸的信，问妈，妈说爸忙，跟我说没时间给你写信。
　　 南京的天气还好，风不大，夏天来时，我终于决定，先去深圳看爸，我写信给妈。妈千叮咛万嘱咐的，但终于还是让我去了。
　　
　　 5、广州，我来了
　　 深圳的夜，不冷，冷的是我的心。一切都让我毫无准备，爸写信的地址里，没有爸这个人。
　　 问了无数个冷漠的面孔，才知道爸三个月前已经离开了，找爸的朋友，我在深圳逗留了十三天，才找到爸的那个朋友，他淡淡地说，你爸不适合在深圳发展，他说去广州看看，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再问毫无意义，我坐上回家的车前，再一次看着这个匆匆忙忙的城市，街是硬的，楼是硬的，飞驰的汽车是硬的，一切都毫无人气。爸不适合这里，我明白。
　　 我不敢告诉妈，回家后跟妈说，爸生活挺好，就是忙，过些天就给你写信。妈说，一个电话都不打，我说，不方便，他们是野外作业。妈的眼神沉下去，又抬眼看我笑了，是啊，在外不容易，还不得都听老板的，好了，你好好读书就好了。妈的眼神刺痛着我的心，这只是一个谎言，我们在相互欺骗。
　　 我在不安中返回学校。没过两个月，一封电报拍来，叫我回家，是极少走动的大姑来的电报。我知道，有什么事发生，我只没想到，那是爸写的信，最后一封，算是遗书。妈已麻木，不住地叨念，他说孩子读书娶媳妇要花钱，他说去深圳好好发展，他说很快就回来了，他说，他说。
　　 我把自己关进房间，我想着十六岁的那一天，想着这四年的一切一切，有的地方我想得通，想得懂，有的地方我想不通。
　　 天很热，我的心很冷，泪也是凉的，感觉着爸的大手在我身上抚摸，让我一阵颤栗，他的话，清楚地响在耳边，“是男人就要象钢，能折，不能弯。”爸，你是吗？你宁肯折了，也不弯，深圳不适合你，广州也不适合，你不能回家吗？债务，它算什么，比起我的爸，妈的夫，你是最重要的啊。
　　 泪不知流到什么时候，大姑他们来敲门，说，广州警方要人去办什么手续，总之，得有人去一趟。我说我去，我跟妈说，我不上学了，妈苍老的面容，粗糙的手，我已明白了很多，爸不是这几个月没写过信，没打过电话，没寄过钱，爸只向家里寄过一次钱，五百块。
　　 我说，我要去广州，我要看看这个城市有什么不同。没人劝得住我，我跟妈说，你要照顾好自己。看了家门最后一眼，妈，我只有走，恕我不孝，不能照顾你。
　　 广州的警察带我去爸的最后归宿，一条普通大街的天桥，我站在上面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我想大声呐喊，我来了！广州。
　　
　　 6、我的痛苦与快感
　　 生计是问题，无数次的求职和艰难过后，我终于在一个建筑工地找到了工作，这已经是我来广州的第三个月，第一个月，我从奶奶临来时塞给的一千块钱中拿出五百给妈寄去，第二个月我是卖血给妈寄去，第三个月，我签了合同，住在工地，第一个月试用，工资一千，第二个月试用期过，每个月二千块，管三餐，不交住宿费。
　　 我和一帮民工干最基层的锄泥搬砖的活，住在没盖完的楼里，广州养人，很大原因就在于它天气暖。
　　 还好，我的身体行，民工四川人多，很抱团，我经常一个人干活，一个人睡觉。身体的疼，可以减少我的心疼，一个叫阿胜的人看到我磨破的皮肉，说，小子，还真咬牙啊。不时把抢到的半个馒头递给我。
　　 一个月过后，工资没有发，我不需要花钱，破衣服可以再穿几个月，吃饭饱不饱都行，但我得给妈寄钱。我找管事儿地问，他说，下个月再说。阿胜说，他们是跟这个建筑公司已经五年了，现在是公司老板的弟弟主管这边的事儿，已有四个月没发工资了，大家理论过，但没好话听。
　　 我再去献血，脸很难看，在连续推车时晕倒了，工地上管事儿的人走过来说，身体不行就解除合同，走人。阿胜几个把我抬到阴凉的地方，喂我水，问我挺结实的，都锻练一个月了，怎么晕了。我说没事。阿胜几个把我的活干了，让我休息一天。
　　 我在水泥地上躺着想，总有一天，我要连本带利地全讨回来。第二个月干完，依然不发工资，大家都闹情绪，商量着找主管去解决。
　　 最急的是我，我直接到工地的办公室找管事儿的，那人蛮横地乱叫，骂我蠢猪。
　　 骂什么都行，只要给工资，我说我走，把钱给我算清，他说现在就滚，一分钱都别想拿。扑过来两个人向我动手。打起来，我很容易就把三个打趴，于是引起了全工地的震动。
　　 最初来的是衣穿整洁的年轻人，黑亮的背头，一口地道的广州话，带来几个人不由分说上来打我。我被他们按住，双方谁都没占便宜，民工们都围观，没人说话，那主管围着我转，用蹩脚的普通话问我，“你是哪儿的人？活够了是吧，把你绞碎了混成水泥抹墙。”
　　 民工们有人说，为什么不发工资，然后是大家说。主管指着众人，不想干了不是，不想干说话。没人吱声了，他叫人开了搅拌机，吩咐着人把我压到搅拌机前，把我扔进去。
　　 我突然来了力气，挣脱众人，一把抱住了他，把他的头按向搅拌机，一帮人傻了。说有话好商量好商量，忙着打电话。我说我只要我的工钱。僵持了不久，来了几辆车，车上下来一个派头十足的人，别人全低着头。和我手里按的人模样差不多，我猜这就是老板。
　　 老板说，先放了他，有事你和我说。我不傻，放了，我立刻成了和水泥的血水。老板说，你在整个广州打听打听，我司马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我说放你就放你。
　　 我没有退路，也没有价钱可讲。司马剑把我带上饭桌，我沉默着，他问我答。他说，我很欣赏你的勇气，别做活了，替我看场子。
　　 阿胜他们好好请我了一顿，说小子，行啊你，真有你的，以后混好了，把哥几个也带出去。
　　 几个月来，第一次把心放松，这夜喝多。
　　 我看的场子是个车水马龙的夜总会，司马剑说，这儿的保安归你管，不管是谁，有捣乱的你就打，别打死就行。
　　 保安十三个人，看门，看场子，外带迎来送往。这的主管带我熟悉情况，第一次我见晕晕的灯光，醉迷的人群，这是广州一流的夜总会，有五十多个服务员。
　　 很多的事情我见怪不怪了，搂搂抱抱的男女，公开的摇头丸，打架的捣乱的从没少过，但都摆平，我越来越发现一个真理，不管什么人，都怕不要命的。
　　 有人开始叫我伟哥了，虽然我只有二十一岁，我比他们年纪都轻。
　　 我告诉保安们，能不出手就不出手，能不用武器就不用，为此我建议这儿的主管，请武师或招募会功夫的人。保安个个身手不凡，我也学了不少。我把阿胜和另外三个人招来，做帮手。
　　 一年后的一天，另外场子的人来闹，刀棍摆上，我叫保安全部空手接招儿，告诉他们，受了伤，老板管一辈子，死命揍他们。
　　 公安来时，看到我们全部空手，而且是他们找上门来，很自然的把那家场子封了，把老板抓了。
　　 司马剑请我喝酒，有几个人座陪，他笑着拍我的肩，“立伟呀，不简单，不简单，呵呵，这样吧，这个夜总会你先管着，每年给你工资五万，利润每年抽你五分，怎么样？”
　　 我说不敢当，无功不受碌，他打断我，让在座的人挨个敬酒。
　　 半酣时，给每人叫来一个服务员，他挑了最漂亮的一个，指给我，“立伟，哈哈，这个是你的。”
　　 女孩子扶我进了房间，这个宾馆是老板的另一产业。
　　 我头很疼，但很清醒，我看着她干净的脸，鬓边毛绒绒，我又想起苗豆。
　　
　　 7、我出了名
　　 半年后，司马剑再次找到我，说如果有精力，帮他在建筑方面帮帮忙。
　　 司马剑叫来了三个人，叫膀子，阿灿什么的，让他们叫伟哥，说情况他们都熟。
　　 谈了一上午，我总算明白，建筑的事，老板只管承包工程，建筑队的人和机器倒是现成的，关键是工程进度和安全，最重要的还是，更多的商家竞争，而且往往都带着一帮小弟，动不动就有去捣乱的，张口就要几十万。
　　 司马剑说，这个开发区的楼搞好了，可以赚两千万，就是麻烦多，你需要什么说话。我不太懂，需要什么？不知道，我说，试试吧。
　　 工地开工当天，就有一个叫大仔的带着十多个人来了，要跟管事的说话。我说行，让他来见我。大仔年龄二十七八岁，小平头儿，小白脸，除了眼睛黑眼少白眼多，看起来很像个老实的白面书生。
　　 我问他有什么事儿？他说，工地上来来往往的人和机器都从他门店儿过，影响他生意，要赔偿，一个月十万。我说如果不给呢？他说你他妈的人和车就走走看。嗯，我应着，随手抄起茶杯照他脸上狠狠砸过去。
　　 我说你他妈的拦我的人和车就试试看。大仔捂着脸叫，你等着，等着。
　　 他们走后，阿灿说，这大仔算个不大不小的混混儿，上面有个叫狼眼的，是一霸，凡有建筑商开工，他少则吃几十万，多则几百万，老板一般事能摆平，就这个狼眼不好对付。我说我等着。然后叫人四处打听狼眼的落脚点。
　　 没过三天，一辆拉钢筋的车就被截走了。人、车和货。其他的车量和人都不敢动，整个工地立刻停工。
　　 有钱好用，狼眼的手机号和常住的地方被我得知，我带了夜总会功夫最好的三个人，带上一个见过狼眼的人，开车过去，快到地方时，给狼眼打电话。
　　 狼眼说，“牛逼呀你，北方佬跑广州来耍？来吧，等着你呢。”
　　 我在车上跟他们几个说，见面别说话，跟见过狼眼的人说，你就指给我谁是狼眼，咱谁也别管，先擒狼眼。
　　
　　 8、我是流氓
　　 想不到的顺利，轻敌是古今中外最容易犯的错误，得付最惨的代价。
　　 狼眼的十几个兄弟，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我踩在脚下，被一顿乱踢，我冲围在我们周围的那帮人招招手，对其中一个拿棍子的人说，“你过来，照着他的腿，右腿，最好是一棍子把他削折了，别让我费事儿，少让你大哥受罪。“
　　 狼眼努力摆着大哥的尊严，“别怕，来，打呀，大哥不怪你。”
　　 那人不敢近前，我们有人走过去，夺下棍子，狠狠削过去。狼眼嗷的一声，我放开脚，他倦着身子抱着腿在地上乱叫。我採着他的头发问，“狼眼，你最喜欢的那小情人是不是叫毛毛？”
　　 “你，你，你叫什么名字？”“还不知道我叫什么，王立伟，没听过吧，我一个北方佬在广州牛逼，不服是不是？”我冷笑一声，转身坐到了他的大皮椅上。掏出手机拨过去，“阿灿，你那边怎么样？”
　　 阿灿说找到了，那小娘们野着呢，把膀子脸上抓一道花。我说，“抓花也别动她，养她点精神，回去哥几个好好玩玩。”狼眼眼红着看我，“好，好，伟哥，我服了，以后你是老大，别动她，别动毛毛。”“没看出，还挺讲情意的。”
　　 狼眼捧着腿不作声，我四周看看，十几个人都蔫着，心底突然很畅快，广州，呵呵，不就是南蛮，蛮夷之地吗？这才开化了百八十年，牛什么？广州人不是人？不怕死？不怕疼？
　　 房间有二百平，豪华得吓人。我说“狼眼，我也不做你老大，以后你做你的，就少找我的麻烦，这样行不？”狼眼依然盯着我，我知道他不服，肯定不服，走过来拍拍他的脸，“我能第一次找到你，打断你的右腿，就能第二次找到你，打断你的左腿，然后是手，然后是脑袋，你信不信？”他呲着牙不做声，我的手机响，阿灿问要不要来支援，我说不用，你们把那小娘们就地儿好好伺候伺候。
　　 狼眼的眼象出射出箭来，我看看他，说，想跟你的小情人说话吗？我说阿灿，叫那小娘们接电话，我把手机递给他。我没想到狼眼这么在乎一个女人，因为这个叫毛毛的女人，狼眼终于低下头，眼神变成了衰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