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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流年】致一棵会思想的树(小说)


作者:廖静仁 举人,3050.41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056发表时间:2018-11-28 11:32:29

【流年】致一棵会思想的树(小说)
   由谁来题写刊名这在当时是一件很重要的大事,虽无关艺术,但绝对有关政治,是明眼人都能看得懂的。第二期的封面和封底创意更有深度:封面虽然是第一期创意的延续,而写着蝇头般小字的“废”稿笺却舒展得更开了,像鸟儿腾飞时亮出的一对翅翼,也如启锚后升起的两页风帆,已若隐若现能看出是李想撰写的创刊词手迹。他欣赏着,便情不自禁地默念起舒婷《双桅船》中的诗句来:
   雨打湿了我的双翼
   可风却不容我再迟疑
   岸呵亲爱的岸
   今天我们在这里
   明天又在另一个纬度相遇
   而封底创意的指向已经更加明确——仿佛有点点透明的雨滴从天洒下,龟裂的土地上丛丛枯黄的草木正在忘情地允吸着、欢呼着。广告词亦更为大胆:“阅读《南江作家》/滋润干渴心灵。”字体使用也更加适中了,既新潮而又典雅。
   “偌大的一个南江省怎么能够没有一个文学刊物呢?得道多助,冥冥中自有神启。”李想脸上便现出了狡黠而欣慰的笑容。他看了看手腕上的时间,离午夜零点还有半个小时,便把创刊号也放进了文件夹,又从屉子里取了稿子出来,端端正正地写上了“卷首语”三个字。稍加思索,便笔走龙蛇般一气写了下去:
   迈向新世纪征程的金秋十月,遍地黄金。
   正在收获途中的农人却是清醒的,唯有心存对土地与上苍的感激,而并没有被眼前的好景所陶醉。收获毕竟短暂,耕耘与播种的艰辛及意想不到的困难正在未来的时日里等待着我们。更何况,命运之神对播种者的给予永远是有限的。
   是的,我们已收到了好评,省作协名誉主席、老作家莫祝致函:“《南江作家》收到,看到南江文学终于薪火有传我们也就放心了。谢谢你们!”同是老作家的省文联主席张达行言辞更为真挚,他回忆说:“一九五八年我就跑司马里花园六号(《南江文学》和省作协旧址),一个作家或一位诗人,对培养过他成长的文学刊物的感情是难以割舍的。你们是在做一件好事,一件善事,一件令人钦佩的大事。祝《南江作家》如一棵扎根生活沃土的树,枝繁叶茂,四季长青!”
   还有一些党政干部(其中有不少是地厅级领导),更多的当然还是生活在基层的文学爱好者,以及学校的学生和军营的战士,也对我们如何把《南江作家》办得更好,提出了中肯的意见和建议。当然,更多的是寄予着能早日公开的希望。
   我们的心情亦然,也对未来寄予着深切而又美好的希望!但是,我们更希望能与您有着真诚的接触。并且相信:我们一旦接触,就会心相通,意相融。
   让我们心怀美好的明天,不负脚下万里山川,携手拨烟霞而进影;以玄奘精神为榜样,气吞百重寒暑,蹑霜雪而前踪……一路高歌,走进新世纪,新天地。
   其时,零点的钟声已经响过,新的一天又将迎面到来。李想遂离开案头,再一次来到了阳台之上,伸了伸有些酸胀的腰杆,壮实的骨胳竟然发出了“咔吧咔吧”的响声,一股清新的微风拂来,肥厚深绿的梧桐叶间便漱漱然滚下了无数颗晶莹的露珠,他随手接了几滴入掌心,一顿搓揉后,又捧起了自己满是络腮胡脸颊,干脆来了个猛虎洗脸,因为大脑神经仍处在高度亢奋中,于是便忍不住好奇地问眼前的老伙计说:“梧桐啊梧桐,这露珠是你对新一天的到来淌下的感恩的泪滴么?”梧桐不语,繁枝茂叶却仍然在风中抖擞,李想便微笑自答:“是的,我们都应该对每一天的到来心怀感恩,唯有如此,方能在万里山川中拨烟霞而进影!”他这才仰头望向一碧如洗的蓝天,月儿已然远去,唯有星星一闪一闪似恋人递送的秋波,他在心里无声地祝福自己说:希望明天去水利厅能马到成功!
  
   七
   省水利厅在南江路靠近南塘的方向,与李想的住所省委统战部家属区相距有七八里路程。李想已养成了每天在早上六点起床的习惯,洗漱后跟徐同学通了电话,没想到徐也已经在路上了。当初《南江作家》还没有工作用车,更说不上哪一位有私车。他俩是打的士过去的。上下班车塞得历害,这已经是城市的通病。
   “但愿刘厅长昨晚也做了个好梦,要是能一次性支持我们两万元办刊费就好。”徐同学毕竟是一介书生,与机关领导干部打交道不多,心里不免惴惴然。
   “为什么是两万元?”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李想如稳坐钓鱼台似的,含而不露地回过头去问徐同学道,“你们昨天通话中没有涉及到经费的具体数目吧?”
   “没有,厅长只讲看怎么支持,我们见面谈。”徐同学如实回答。
   李想点了点头,“如此甚好!”便没有再说什么,但是他那满是络腮胡子的脸上却浮出了几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心里或许正在三下五除二拨打着如意算盘。
   水利厅于拥有四水一湖的南江省而言,属于重要机构,办公楼坐北朝南,楼宇高耸入云端,威严而气派。是风水学中的向阳门第,说不准还真是请某一位高人看过风水的,这也难怪,水利是农业的命脉,该高楼同时还兼有全省防汛抗旱总指挥部的功能,一旦遇有紧急灾情,书记、省长都得来此坐镇指挥并发布命令的。还有所属的水文局,大湖管理局以及诸多家与水有关的公司全都集中在这一栋楼里。再往里便是家属区,绿树掩映中还有乱真的假山,是一个典型的园林绿化示范单位。徐求正大学毕业时因与工作分配失之交臂后,在野多年,明显有一种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的感觉,李想却不然,他在省委统战部一呆就是八年,又是从事新闻采编工作,全省上下,甚至包括省里的四大家,自然都并不会陌生。
   “同志,请您出示证件。”两人进办公楼的时候,门卫把手栏了过来。
   徐同学一怔,忙后退了一步,李想却证件也懒得掏,脱口便说:“去二十八楼,是你们厅长邀请来的客人。”事后徐曾问过李同学,“你不是说没去过水利厅,也没跟刘厅长打过正面交道吗?”李却狡黠一笑说:“难得跟门卫啰嗦,我蒙的。不过领导一般都喜欢十八或二十八这类数字。”徐只“哦”了一声,对李同学的这种作派似乎有话想说,但还是保持了沉默。他倒是对李与领导干部,尤其是较高级别的领导干部打交道时的那一种落落大方,纵论时事时所反应出的那一种机敏与睿智的洒脱姿态,却是极为欣赏甚至打心里佩服的。这是后话。
   电梯在无声中上升,二十八楼到了。公务员办公室的门首都嵌有牌子,他俩正要沿廊道一路识别过去时,从另一间电梯里正好走出一位端着文件夹的漂亮少妇,李想招呼也不打就跟在她的身后,嚯,人家果然是到厅长办公室去的。但门却紧闭着,少妇站住了,掏出一串钥匙扭开门,他的目光亦跟着她向里面扫了一眼,原来有人在,外面是一间小型会客室,厅长办公区是在里间,一张长条型的办公桌前还摆着两把靠背椅。李和徐在门口稍站了一会,漂亮少妇就端着文件夹出来了。怪怪的眼神瞟了一下两位不速之客,便一路香风又去了另外的办公室。
   “笃笃笃,”李想很是礼貌地轻轻叩了几下门,人还没有进去,便在门口如称呼老朋友似地朝里面正襟危坐的人打起了招呼来,他说:“您好啊!厅座。”
   “哪位?”刘厅长正在写着什么,头也没抬,就连声说:“请坐、请坐”。
   “哈哈,厅长,您这又是在写么子大作啊?没被我们把你的那一只灵感蝴蝶给惊飞吧!”李想忽然一口方言,他模仿德州话的腔调还真是能够以假乱真。
   “没有、没有,”刘厅长的声音便一下子变得柔和多了,立马站起身来,见是俩位陌生伙计并已经进入了他里间的办公室,便心有疑惑地问:“两位是?”
   “这位是我们社长,国家一级作家李想。”徐同学显然便有了尴尬,忙抢上前去介绍说:“我是《南江作家》的徐编辑,昨天与厅长您通过电话的。”
   “噢?”刘厅长先是一怔,又忙连声改口道:“好、好,贵客,贵客!”于是便绕过了长条型的办公桌,又跨前一步,果真如老朋友一般紧紧地握着李想的手,有几许好奇地问,“莫非李社长您也是德州人?”说着就示意俩位在他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这是一般来访者享受不到的礼遇,是只有几位副厅长偶尔商谈不便上会议的事或关系很贴近的人,才有机会到里间的椅子上入坐的。
   “德州是个人杰地灵的风水宝地,我哪有那么好的福气啊!只是有几位你们德州籍在省委、政府和市里工作的老朋友,与他们打交道多了,兄弟来兄弟去的,自然也就会说几句德州话而已。”李想像道家长似的,侃侃而谈,不卑不亢。
   “难怪,难怪,”刘厅长果然兴趣渐浓,“都是哪些德州籍朋友啊?”
   李想大大方方落了坐,便脱口而出说:“省委宣传部戴部长,省政府庞副省长,市里有张市长、李书记、谢书记……”他居然倒豆子般一气数下来七八个。
   “我与社长也是神交已久呀!”刘厅长兴奋之情倍增,“你刚点到的中间这几个伙计,其中有两个都和我在县里、市里曾搭过班子的,共事有好多年。”
   “那让我猜猜看,是张市长和谢书记是吧?我也听他们说起过您的。都说您刘厅长是一个既有文才又有大思路的好搭档。”李想信口开河地一顿神吹。
   “真的还是假的啊?”距离一下就拉得更近了。“你们《南江作家》的刊名也是我们德州人戴部长题写的呀!”刘厅长已身不由己地融入进李想所渲染的氛围中去了。忙欠身从办公桌底下的柜子里拿出了两条“中华”烟来,满脸悦色地说:“是上一周从京城来的老朋友送的,我又不抽烟,社长你走时拿去吧。”
   “不会是女朋友送的吧?连厅座抽不抽烟也不晓得。”李想打趣着突然话题一转,“您还没表态怎么支持我们办好杂志呢,这才是你们德州老乡戴部长最关心的大事!”他策起白来一点都不脸红,还把戴部长也抬了出来,说着就拉开手中的文件袋,把事先就备好了的《南江作家》第二期封底往厅长面前一推说:“秋后是水利基础建设修复的黄金期,我想连续两期都用这个创意以水利厅的名义为我们的读者赠送精神食粮。”言辞中肯又似乎没有给对方留任何推脱的余地。
   “对,对,我们先谈大事,先谈事。”刘厅长也就把目光投向了极具创意的效果图彩样,眼晴一亮,想也没想就承诺下来,“好嘞,赠送《南江作家》,滋润干渴心灵。”他笑得极为自信地说:“这广告词好!这广告词好啊!你们文人呐,就是会、会……”可能是想说“会吹”吧,但又觉不妥,便一时语拙起来。
   “作家的看家本领就是会用形容词嘛。”徐同学连忙就接上了话茬。
   “对对,会使用形容词。”刘厅长满脸笑容可掬。
   “那我们就以文学的名义先谢谢厅座了。”李想是一锤定音的口气。
   一语惊醒梦中人,刘厅长这才问道:“你们两期杂志要多少经费?”
   “不多不少,也就六万元。”李社长轻描淡写说。
   刘厅长听了一楞,“这么多啊?那我们就支持五万吧!”说着就打电话要秘书小罗马上过来一下,又回头跟李社长解释说:“社长是政经界游刃有余的人物,也应该对我们知根知底的,省里的党报党刊,还有中央的一新闻媒体也常来打秋风。厅里的宣传经费每年都要过审计这一关的。”刘厅长一副蛮有苦衷的样子。
   “那也是。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毕竟是僧多粥少嘛,尽亏你厅座下属部门多,解决问题的办法也多。”李想一套一套的。尽把话题往开阔处引。
   “厅长支持文学事业的发展,是胸怀和眼光独具,借太宗皇帝《圣教序》中所言:斯福遐敷,与乾坤而永大。”徐在一旁敲着边鼓,自己的心却像打鼓似的。
   正说话间,小罗秘书就进来了。
   厅长果然吩咐罗秘书说:“你带《南江作家》的徐求正主任到某某某公司和某某公司去办一下相关手续,请他们每家各支持个两万五吧。《南江作家》创刊伊始,也是二万五千里长征刚起步嘛!”又回头征询李想的意见说:“社长还屈尊坐一下?我得请你指导指导昨晚写的两首旧体诗。”神情有如学生尊师长一般。
   罗秘书满面带笑容地跟李社长打过招呼,便领着徐主任出了办公室。
   此行的目的已然达到了预期效果,李想显得格外轻松,谈起诗文来也就更加从容不迫了。两人便促膝而坐,李先是针对厅长的旧体诗,尔后又既谈了新诗又谈散文,还论及了时事。当刘厅长打开《南江作家》创刊号彩色插页中省领导的题词时,颇为感慨地说:“现在的高级干部真有水平,个个都是习过字帖的。”
   “看来厅座也是个书法行家吧?”
   “哪里,哪里呀,纯属爱好而已,哪称得上什么行家。”
   “有道是字如其人,书法艺术首先是以爱好入门,然后是以理解为基础,写的却是气,我看你呀,一旦哪天真挥毫泼墨,只怕比这上面的字还要出彩哟!”
   两人便朗声大笑起来。窗外秋阳正好,几朵白云在蓝天上飘过。
   “改天我也学写几张毛笔字请社长指导?”刘厅长再一次表示了低调。
   “哪敢,学习还差不多。”李想其实早就预感到刘厅长是个爱附庸风雅的领导,正准备表态届时将选登几幅时,手机响了,不用看就知道是徐同学打来的。
   “一定是徐主任已经办完手续在催你了,《南江作家》创刊伊始,忙是不用说的,那你也下去吧!”刘厅长一直送李想到电梯口,临走还冲着电梯里频频招手说:“有空多过来指导工作啊社长。”碰巧又正好与来时遇见的美少妇同乘一间电梯,便很是礼貌地朝她点了点头,美少妇却受宠若惊似地笑出了满脸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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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真正的文学是直抵人心的,它弘扬社会的善良,鞭挞社会的丑恶,是社会的精神食粮。在经济浪潮席卷天下的当今社会,文学已渐行渐远,在过度追逐物质文明的过程中,功利心似乎成了社会默认的存在,殊不知,文明也在潜移默化地走远。本文主人公李想心中的文学梦复苏,立志竭尽全力将省委统战部的一份内刊改变成一个公开发行的文学刊物,这是他的理想。他是体制内的宠儿,有着丰厚社会背景和政治资源,改型文学产业将失去这一切,然而他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前行,为了心中的梦想,为了社会的进步,他绞尽脑汁,挖空心思地让《江南作家》顺利发行,并取得良好的口碑。李想把自己比喻成一棵树,一棵从乡野间移植进城市的树,是一棵会思想的树。既然选择停留,就要为生存勇敢迈步前行,扎根,伸枝,展叶,成为别人借助的一片阴凉,成就自己的人生价值。李想经历一切磨难成功跨越了,终得为文学拓展一片洁净的天空,重振了南江文学事业,弘扬和传承了民族文化,结局令人欢欣鼓舞,大快人心。小说描写了社会中存在的现实情况,最大程度地体现了作者内心隐存的良知与渴望,一份对文学的担当与梦想在字里行间飞扬,引起读者共鸣。佳作,流年倾情推荐阅读!【编辑:清鸟】【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1811290003】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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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清鸟        2018-11-28 11:33:07
  问好老师,祝愉快!
愿与你在茫茫人海中保留一份纯真与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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