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看完他的表演，好像真有人在眼前尿了尿似的，闻到了臭味。她一面捂着鼻子，一面拿起手边的书朝小磊扔去：“你要死呀，这么恶心的动作你也做。”
　　 石磊双手一合，将书接住，笑着说：“不信，你问吴梦菲，上次游泳夏令营时她也看到了。”
　　 小雨还是摇着头，一副别来骗我的表情。
　　 窗外有人喊着小雨的名字，小雨伸头一看，对着下面说：“来了。”
　　 她背起印有长城图案的白色帆布包，又将一顶淡蓝色的太阳帽往脑袋上一扣，说：“菲儿来了，走！”
　　 出门前小磊朝传出琴声的房间看了一眼，门关着，什么也没看到。
　　
　　 九
　　 吴梦菲穿着一身粉红的连衣裙，显然是用心打扮过。她看见小雨身后跟着石磊，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小雨埋怨道：“你怎么才来？一点都不准时。”
　　 菲儿没有解释，只是拎了拎裙摆，美滋滋地笑着。
　　 “呀！这是新裙子吧，真好看！”小雨赞道。
　　 菲儿就等着这句，此时笑得更加地灿烂。她见小雨身后的小磊一句表示都没有，心里略有不快，便扭过脸假装没看见他，可心里又有点不甘，还是报仇似的回头向他大大地白了一眼。
　　 石磊见两个女生的话题全在裙子上，有点不耐烦，小声插了一句：“还去游泳吗？”
　　 小雨说：“菲儿，他说让我们一起去镜水湖游泳，去不去？”
　　 “啊？镜水湖？你们还敢去那游泳？那都死人了！”吴梦菲的表情像说什么超级大新闻。
　　 小磊不屑：“那有什么，哪年湖里不淹死几个‘旱鸭子’。”
　　 “什么呀？这次可不是什么旱鸭子，是一个老流氓。”菲儿继续爆料。
　　 “啊？怎么回事，快说来听听。”小雨顿生好奇。
　　 菲儿见他们完全不知道这事，更加来劲，摇着脑袋说：“也是刚才听我爸说的。”
　　 小磊问：“你爸爸怎么知道的？”
　　 小雨忙解释：“她爸是那片园区……公司……领导。”
　　 “什么领导？”小磊又问。
　　 “总经理。”小雨不耐烦地回答，又补上一句：“别打岔！”说着用手肘捅了他一下，又催促着菲儿：“继续，快说。”
　　 在小雨发出的号令下小磊只好老老实实在一旁听着。
　　 “我爸说今早才四点多一点，我们都还在睡着，园区就打来了电话。反正我是没听电话铃响。”菲儿顿了顿。
　　 小雨全神聆听，见菲儿打住，连忙点头，示意继续往下讲。
　　 “电话里说镜水湖上漂着一具尸体。虽然这种事已发生过好多次。‘只要到夏天，这湖就难安生’。这是我爸的原话。可是这次不一样，他们把尸体捞上来一看，这人穿着衣服。”
　　 “什么意思？”小雨和小磊同时发声。
　　 “就是没穿着泳装，那就不是游泳淹死的了。”
　　 “穿衣服就不能游泳了吗？”小磊反驳。
　　 菲儿先是一愣，想了一下，又说：“那人还穿着鞋，游泳不会穿鞋吧？”
　　 “就是，就是，别捣乱。”小雨瞪了小磊一眼。
　　 “精彩的还在后面……”菲儿又打住，口渴似的咽了咽唾沫，用手朝脸上扇风。
　　 小雨推了推身旁的小磊：“去买瓶矿泉水来。”
　　 “我没钱。”
　　 “那，拿去。”她将一元钱塞在小磊的手里。
　　 小磊拿着钱，不乐意地说：“我也想听呢。”
　　 “你回来了我再讲，先不讲了总行了吧。”菲儿说。
　　 两个女生一并打发他快去，小磊无奈，只好向小区大门口走去。
　　 见小磊走远，菲儿立即说：“小雨，告诉你，这个淹死的人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他死了估计会有许多人高兴呢。”
　　 “为什么？”
　　 “他是一个强奸犯。”
　　 “啊？”
　　 “他坐过两次牢了，都是犯了强奸罪。平日里还经常耍流氓行为，只是不够判刑罢了。”
　　 小雨用手捂着嘴，一脸惊悚。
　　 “听大人说，有可能昨晚他正准备强奸什么女的，结果自己掉水里淹死了呢。”
　　 “真的吗？这种坏人，死了活该。”
　　 “不过目前这也是大家猜测，因为没有人来报案。”
　　 “谁会跑来说自己被强奸了？而且坏人还掉湖里淹死了？”
　　 “可不。”
　　 “但是这种人一般死性不改。他死了，对天下女同胞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喜讯。想想那些曾被伤害过的，哪一个不是恨得咬牙切齿，估计天天咒他快死呢。”
　　 “那当然，要是有人敢欺负我，我就戳瞎他的眼睛。”小雨弯起两根手指，愤恨地说。
　　 “那都是便宜他了，要是我，直接剪了他的老二。”菲儿用食指和中指做了一个剪东西的动作。
　　 小雨一愣，回过神后双手捧着菲儿的脸，略带责备地说：“你不害臊？我看看脸红不红？”
　　 菲儿的脸陡然红了起来：“对坏人我干吗害臊，这叫为民除害。”
　　 “什么方法不好，讲得恶心死了。”
　　 两个女孩说到这，都红着脸，不好意思地捂着嘴笑。
　　 石磊一路小跑回来见她俩咯咯直笑，想着自己一定错过了什么精彩环节：“不是说好等我回来再讲的吗？”
　　 菲儿喝了一大口水，安慰他说：“我还没讲呢，刚才我们什么都没讲呢。”
　　 石磊有点急：“那快讲吧。”
　　 “我刚才说到哪？”菲儿自问。
　　 “你说精彩的在后面。”小磊立马提示。
　　 “哦，哦，那人衣着整齐说明不是来游泳的，这湖一直不让人私自下水，我爸说这次跟野泳的没关系，总算还好，不然会有人说园区管理不到位。”
　　 小磊心想什么管理到不到位，在湖里游泳的畅快感哪里是他们能懂的。再说园区不就是找一个老头看着嘛。那老头还要搞湖岸的卫生，捡捡垃圾什么的，他自己还会收集塑料瓶来卖钱，哪有多少工夫守在湖边防人下水呀，根本就是一摆设，聋子的耳朵罢了。
　　 “哦，对了，石磊你也经常去那湖里游泳吧？”菲儿突然转换语题。
　　 “啊？啊……”小磊吱吱唔唔。
　　 “瞧你怂样，我又不抓你。”菲儿白了他一眼，继续说：“你应该见过那人，他就是看湖老头的儿子。”
　　 “什么？”小磊大叫一声，唾沫都飞了出来。
　　 两女生连忙闪躲：“哎呀，你脏死了，大惊小怪什么嘛？”
　　 “对不起，对不起，不是有意的。”
　　 “这人整天啥事不干，尽在湖边晃悠，而且警察已经开始调查，对昨天去过镜水湖的人逐个询问。”
　　 “警察怎么能知道昨天都有谁去过那里？”小磊紧张起来。
　　 “有监控吧？具体的不知道，反正警察有办法。”
　　 小磊心想自己算不算最后一个见过死者的人呢？那会儿，湖里确实没有其它的人了，自己应该是最后一个上岸的吧？如果不是那人在岸上叫自己，自己或许还会再游一会呢。也有另一个可能自己走后又有人来了，可是这事怎样才能知道呢？
　　 两女生见小磊发愣，推了推他。
　　 菲儿讥笑道：“发什么呆，不会是吓的吧？瞧你没出息的，知道那湖邪门了吧，看你以后还去游。”
　　 石磊苦笑了一下，现在他没心思与她们讨论以后去哪里游泳的问题。直觉让他隐隐觉得警察很快就会找到他，如果真的来了，那该怎么办？
　　 他假装镇定地说：“看来今天游不成了，那我回家了。”说完就向车棚走去。
　　 他并没回家，而是骑着车在街上漫无目地瞎转了一阵，最后还是骑到了镜水湖，他不敢靠近，只是远远地看着。隔着树木可以看见警察拉起的警戒线，道路两旁停着一些轿车，有两辆车身上有警用车的标志。
　　 来看热闹的人不少，三五成群的交头接耳地议论。
　　 “知道吗？淹死的那个不是什么好东西。”
　　 “是个流氓。”
　　 “这种人早死早好。”
　　 “话不能这么说，万一人家已改邪归正了呢？”
　　 “难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那个老头更可怜了。”
　　 “也不一定，没有这坏种儿子，老头子的日子还好过一点。”
　　 “不能这么讲，毕竟亲生的，去了骨还连着筋呢。”
　　 “报应吧，老天有眼的。”
　　 …………
　　 听见议论，石磊感觉怪怪的。这时肚子发出了饥饿的呼叫声，他摸了摸瘪瘪的肚皮，想着自己没有吃午饭，妈妈也早下课回家了，于是踩起了脚踏，加速往家骑去。
　　
　　 十
　　 美芝压低着声音说：“你不该到这里，快走吧，这是我婆婆家，给人看见不太好。”
　　 “我只是来告诉你以后你再也不用担心了。”男人说。
　　 “嗯，谢谢你，你快走吧。”美芝再次催促。
　　 “那我走了，你自己多保重。”男人又重复了一句，“那我走了。”
　　 美芝连连头，示意他快走。
　　 男人一脸不太情愿的样子，但还是把头一缩，转身出了门。他正好与石磊在大门外擦身而过。
　　 石磊看了两眼男人，推门进屋。
　　 “妈！我回来了。”
　　 “哦，回来了，热不热？”
　　 “我饿死了。”
　　 “那你还不早点回来，早上还剩了好多绿豆稀饭呢？这会都凉透了，要不要给你热热。”
　　 “不用热，我吃凉的。”
　　 美芝从厨房里把凉掉的半锅稀饭拿了出来，石磊接过后用勺子在锅里挖着吃，美芝则吃一块油饼。
　　 “刚才那人是谁？”石磊问。
　　 美芝一惊，答：“没人呀？”
　　 “我看一个男的刚刚走出来。”
　　 “那个？抄水表的。”
　　 “哦。只抄奶奶一家吗？看他直接出了院子嘛。”
　　 “可能是其它人家都抄过了吧。”美芝的心砰砰直跳，美芝问：“你后来干什么去了？”
　　 “哦……”石磊想说自己听见她教琴来着，稍稍想了一下，觉得还是暂时不说了，“妈妈，告诉你一件特大案件。”
　　 “什么案件？”美芝问。
　　 “镜水湖昨天死人了。”
　　 “你听谁说的。”
　　 “听同学说的，她爸是园区的领导。”
　　 “都说什么了？”
　　 “淹死的是看湖老头的儿子。”
　　 美芝的脸色陡变，放下了手中的油饼。
　　 石磊继续说：“不过大家都说这人死了好，这人有前科，坐过牢，而且出来后还是原来的样子，尽不干好事。”石磊见妈妈突然起身，忙问：“妈，你不吃了？”
　　 “嗯，不吃了。”美芝含糊地应了一声，走了进厨房。
　　 水池里放着几个西红柿，很新鲜，鲜红鲜红的，能看出采摘下不久。这是美芝刚才回来的路上在路边的菜农手上买的。她想用糖腌一下，浸过糖的西红柿无疑是夏季一道清凉的美味。她默默地洗着西红柿，想着刚才大志跑来说的话。
　　 大志说：“美芝，你以后再也不用担心受怕了，那个混蛋也不会再来骚扰你了。”
　　 当时美芝以为是那混蛋要“三进宫”了，她没有细问，她不想问关于那个人的任何事，提一下都不愿意。她只是麻木地听大志说着，而且大多时候大志说了什么，她全然没听见。她并不是有意这样，只是一种本能的条件反射。只要一提起那个混蛋，不仅脑子变得空空的，整个人也像被挟制了。她只是木木地看着大志的嘴一张一合做着说话的动作，至于声音嘛，应该是被什么吸走了吧，反正美芝什么也没听进去。
　　 大志是美芝的小学同学，小时候两家还是邻居。成年后的大志也曾对美芝表白过，但美芝并不喜欢他。后来美芝与石征谈恋爱，大志的单相思便无迹而终，伤心之余他一个人跑去广州，一待就是七八年，后来又像没事人一样的回来了，回来后在电脑城租了一个铺位做起电脑维修的生意。
　　 现在想想大志说的意思是指那个人死了，死掉的人当然不会再出现了。美芝的一颗心终于安稳了，对她来说，那个人就是恶魔。他的每一次出现，哪怕是什么都不做，只是单纯地出现在她的面前，她都会惊恐地瑟瑟发抖。而这么多年来，只有那人消失的时候，也就是坐牢期间，美芝才能睡得比较安稳。现在那个人终于彻底消失了。
　　 “妈！水都溢出来了！”
　　 美芝回过神赶紧关掉自来水。
　　 “妈，你在奶奶家就开始浪费水了，奶奶回来要生气的。”小磊有意提起奶奶，他知道奶奶会为几块钱的水费跟妈妈吵个没完。
　　 “你也会拿奶奶吓唬妈妈了。”美芝被儿子的话弄得哭笑不得。
　　 一碗白糖腌西红柿做好了，母子俩你一口我一口地吃着。
　　 “真好吃！”小磊说。
　　 美芝看着儿子，满心欣慰。
　　
　　 十一
　　 门被从外面推开，石征领着两个男人走了进来。
　　 石征问妻子：“小磊呢？”
　　 美芝说：“他刚刚出去了。”
　　 一个男人问：“去哪里了？”
　　 美芝望了一眼丈夫，回答：“不知道呀，你们是……”
　　 男人说：“我们是警察，有一点事情要问问你们的孩子。”
　　 美芝紧张地小声朝石征喊了一声：“老公……”
　　 男人连忙说：“别紧张，没什么事，只是了解一点情况。”男人继续说：“你们的孩子叫石磊是吧，听说他很喜欢去园区的镜水湖游泳？”
　　 “应该是吧。”美芝低声应道。
　　 “那他昨天也去了吧？”
　　 夫妻俩对望了一下，又一起摇了摇头，说：“不知道呀。”
　　 另一个警察说：“据我们了解，他是去了，而且待到很晚。”
　　 石征与美芝不置可否地再次摇头。
　　 “你看，这湖不让私自下水。这事大家都知道，但还是有许多人冒险下水。这不昨天不就死了一个。我们正在调查，了解一下当时是怎么一个情况。”
　　 “噢。”夫妻俩轻声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