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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看点】老宅(小说)


作者:平凡路上平凡人 秀才,2224.4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345发表时间:2019-01-11 22:52:21

【看点】老宅(小说)
   这时的憨叔,忙完了地里的活,掬一把泉水洗一把脸上的汗,从腰上掏出长长的旱烟锅子正准备歇缓一会。听了荷叶和倪八的说话,憨叔忽然觉得有了心事,没有急着用火去点烟,而是慢慢地走到倪八荷叶兄妹二人的跟前,一只胳膊搂住一拉住一个孩子,用有点浑浊了的眼睛细细地打量起了两个孩子。
   憨叔的腰腿越来越不太听使唤了,干起活来也没有年轻时的那股劲头了,稍微重点的活就会让他气喘吁吁。六十多岁的人了,憨叔真的老了。如果没有倪八和荷叶一口一个憨大爷叫着,他也许早就不会每天绕着山头放羊,拿起镰刀放下锄头去种地了。
   “八儿,荷叶,憨大爷问你们,你们一定要说实话,真的能把憨大爷当做你们的亲人吗?”
   憨叔的话还没说完,倪八和荷叶便一边一个,用小嘴亲在他胡子拉碴的脸上。
   这段日子憨叔经常会冒出这样的话。憨叔的声音很低,好像在问孩子,又好像在问自己。前些日子,憨叔和奎武说,他梦到自己死了,没人披麻没人戴孝,孤魂野鬼一样被抛在了荒郊野外,白茬子骨头谁看了都感到瘆人。憨叔说,自从知道儿子被小日本打死后,他的梦就特别多,他怕,他真的怕,怕自己将要死去的那一天,身边没人理也没人看。如果真要那样,他不知道会不会合上眼。
   “兄弟,倪八和荷叶不就是我们的子女吗?国家的未来在他们身上,我们的未来也在他们身上。你儿子的血不会白流,我的腿也不会白断,小日本总有一天会被打出国门。那时候,即使我们真的到了那边,也会开怀畅饮一次的。”奎武这样说的时候,显得底气十足。
   奎武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一整天躺在土炕上,有时候一整天只能喝进去几口小米汤,连睁眼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这马游子再不进山了的话,就该我出马了。家里还有十几张熟好的羊皮,明儿背着下山换点油盐酱醋。唉,奎武兄弟这病着实该瞧瞧了,先去找镇上的胡郎中,看有什么法子,不行就先抓几副要用用。”看着奎武的样子,憨叔一边拾掇东西,一边自言自语,拿起了下山的主意。他还有个想法,除了给奎武买药,还想着给两个孩子买一些纸墨笔砚,憨叔没有上过学,但他总觉得识文断字是高人一等的人。如果羊皮卖得好,钱还有余头,憨叔计划着再扯点布买点线,柳桃子手巧,给孩子们缝件过季的新衣服。
   憨叔嘴里说的马游子是一个常年转山洼子的货郎。每隔半年六月总要赶着一头枣红骡子上飞虎沟来一次。马游子光光的脑壳没有一根头发,下巴上留着长长的胡子,不论春夏,总是穿着一件看不清颜色的对襟汗衫。人还没到,远远地就能听到他高一声低一声回荡在山谷里的跑山调。麻游子在骡子的背上搭着两个大竹筐子,来的时候装着针头线脑、黑酱盐巴、瓷碗铜勺、布匹绸缎、糖豆子、辫绳子等各种杂货,出山的时候换成了山蘑核桃榛子猪苓杏仁酸枣。有了马游子,憨叔便懒得下山。可这一次,憨叔拿定主意要下山了。
   沿着山路走,蟠龙镇离下梁庄有几十里的路程。天还没有放亮,憨叔就拿出做好了的棒子饼,就着热水吃一块,布褡裢里里装一块,背起羊皮上路了。
   病痛折磨着奎武,有时候一晚上都不能入睡。他听到了隔壁憨叔家里的响动声,心里也琢磨了一下,是否要问问憨叔这么早出门要去干什么。但一阵剧烈的咳嗽,让他顾及不了这些。
   奎武隐隐觉得,自己的大限将近,一切好像都要结束了。用力地睁大眼睛,看着酣睡着的柳桃子和两个孩子,奎武总感觉自己这一辈子还有许多的事情没有做完。柳桃子很多次问过奎武,自从打完那次仗,躲到这个深山老沟后便再也没有了部队的任何消息,咱就不想个法子打探一下外面的消息?每到这时,奎武总是说,抗日战场上死了的人无计其数,可能早已把自己列入了牺牲人员的名单了。如果没有受伤,那我奎武肯定要去找我的部队,肯定还是战场上敢打敢拼的汉子。可是既然成这个样子了,到了哪里都是负担,就当我奎武早已不在人世了吧,也免得组织增添负担给。
   “只是亏了桃子你,床前炕头伺弄了我这么多年。也多亏了憨叔这个大恩人,收留了咱着四个人。哪一天我要走了,告诉八儿和荷叶,无论发生说明情况,一定要善待他们的憨大爷,切记,切记啊!”
   每次说到死,柳桃子总是赶紧用手去捂奎武的嘴。她不想听到这种不吉利的言语,尽管她也知道,奎武留给她的日子也许真的不多了。从飞虎山到飞虎沟,柳桃子把奎武当成了自己的依靠,也把他当成自己和孩子们的亲人。不敢想象,哪一天奎武真的离开了,她会怎样去面对未来的生活。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意料之外。背着羊皮出了飞虎沟的憨叔那一天,一整天都是阳光灿烂,傍晚的时候突然狂风大作,雷声震天,暴雨就像水帘子一样从黑压压的天空倾泻而下。到了后半夜,只听得洪水如猛兽一样从飞虎沟的上游冲了下来。远远近近听到的是噼里啪啦树倒窑塌的声音。一整夜,奎武没有合眼,柳桃子也没有合眼。他们当心着一天没有音信的憨叔,也当心洪水不知哪一刻就会把住着的窑洞淹没,那时候,老老少少四个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到了第三天,洪水总算退下去了,整个下梁庄一片狼藉。羊群被洪水冲走了,许多的树木被洪水冲得连根拔起,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面上,就像吃了败战被敌人杀死的战士。地里的庄稼地几乎全部被淤泥灌了,杂草树叶和玉米秆子高粱穗子漂浮在上面,红的黄的绿的各种颜色,满目凄惨。
   好在憨叔的窑洞盖在了山坡的最高处,又是用石头建起的,经受住了这场大雨的考验,没有倒塌。
   “兄弟,是死是活,你总得有个信吧?”奎武在炕头上不停地咳着,一口一口的鲜血不时地从嘴里吐出来。现在,奎武好像对自己的身体并不是太关心,他担心的是憨叔的生和死。
   憨叔没回来,奎武说的对,他的憨兄弟被洪水冲得没有了影踪。三天后,一大口的血从奎武的胸腔里喷出来,这个硬铮铮的汉子倒在了炕头上,再也没有起来,走完了充满传奇色彩的人生。
  
   十
   憨叔和奎武都走了,倪八和柳叶披麻戴孝跪倒在灵前,哭的没有了人形。柳桃子带着两个孩子挖出两个土坑,三个人用木板把憨叔和奎武抬出去,埋了。哥俩头碰头静静地睡在了下梁庄绿草成荫的的后坡上。
   熬过了漫长的严冬,一身素白的柳桃子领着倪八和荷叶跪倒在憨叔和奎武的坟前。母子三人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是他们知道以后的日子还很长,必须想出一种生存下去的法子来。
   石瓮里的粮食眼看就要见底,孩子们的饭量却越来越大。终于等到开春,柳桃子每天带着倪八和荷叶去沟里挖点野菜度日。把被雨水掩埋过了的土地重新挖开地垄,种下去一些谷子糜子玉米土豆,只等着秋后有个好收成。
   倪八也长成十五六的小大人了,憨叔和奎武不在了,倪八便觉得自己应该担当起男子汉的重任。几年里跟着憨叔在地里跑,倪八和荷叶也学会了锄苗种田的套路。兄妹俩穿着奎武憨叔旧衣旧裤,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歇,里里外外帮着柳桃子干活。看着倪八和荷叶一天天长大了懂事了,柳桃子的心才感到平实了许多。
   愣三就是在那年的秋天里来到飞虎沟的。
   倪八和荷叶正在收获田里的庄稼,风调雨顺好年景,兄妹俩满头大汗地劳作着,脸上却满是丰收后的喜悦。
   “荷叶,你想下一次山吗?”倪八边擦一把脸上的汗,边问。
   “想啊,你不说了好多遍了吗,等把粮食收完,就带我走。咱们的山货也积攒的不少了,一定能卖许多的钱。给娘买布做衣服,给我买一把剪子和花花绿绿的彩色纸,我要剪窗花。”说道高兴处,荷叶竟然手舞足蹈起来。
   “不娶亲,不盖房,剪窗花干么子用呢?依我说,不如买点花线秀双鞋穿。瞧你那那脚丫子,丑死了!”有事没事,倪八总拿荷叶的脚寻开心。
   “我是婆姨你是汉,嫌我丑,不要我了吗?呜……再欺负人,我就告娘去!”荷叶哭了,小拳头不停地捶打在倪八的背上。
   “要,要,男人十五顶天立地。找娘说去,今晚就娶你,明年就有咱的娃了,哈哈哈哈……”
   倪八的笑声把树上的鸟惊起了一大片,哗的一声不知飞到了哪里。
   倪八的笑声也引来了一个人,这个穿着灰布制服,剃着小平头的人就是愣三。倪八的脑子里对车把式愣三还是有点印象的,但他怎么也不会和眼前这个人联系在一块。自从听了奎武的话,愣三从下梁庄走出去寻找共产党的部队后,一晃已经过去了好多年。倪八长成了半大小伙子,地里的农活也能拿得起放的下了,荷叶长成了苗条细柳的大姑娘,穿针引线剪窗花绣花样样都是好手。好多次倪八想带着荷叶去山外看看外面的世界,总是被柳桃子拦住了脚。柳桃子和两个孩子说,外面兵荒马乱,走到哪里也比不上这山高皇帝远的飞虎沟。柳桃子头上的白发一天比一天多,夏日里对着河水细细地端详自己,额头上脸上满是细密的皱纹。柳桃子的心里明镜似的,早已看出了倪八和荷叶世天早地合有情有意的一对,但是她还不想捅破这层窗户纸。柳桃子许多次在梦里梦到了太平屯的倪家老宅,倪瑞福就站在自己的面前,邱氏也好像面善了许多,一只手拉着倪八,低眉顺眼地在老宅的屋前站着,死死地盯着柳桃子,上下嘴唇张合着,却听到在说什么。多少年过去了,柳桃子忘不了倪瑞福对自己的好,也能理解邱氏当时的处境,这样想着便也对邱氏没有了怨恨。这样的梦做多了,柳桃子便对倪家老宅更多了一份依恋。倪八和荷叶想走出飞虎沟,柳桃子完全能理解孩子们的心情,其实她柳桃子也在这里住的不安生。柳桃子只是担心,孩子们出了飞虎沟,一旦有个三长两短,她怎么能交代得了死去的倪瑞福和邱氏,怎么能交代得了奎武和憨叔。
   “你是倪八,你是荷叶,对吗?我是你们的愣三叔!快告诉我,奎武在哪里,憨叔在哪里,还有你们的桃子娘在哪里?”愣三说话的声音很急促,他这次上山就是要找到这些人。山上以前,愣三也对柳桃子他们今后的生活做好了打算。
   “奎武爹和憨大爷死了,娘在窑里。”
   没等倪八说完话,愣三迈开大步朝着下梁庄的石窑洞跑去。荷叶看了一眼倪八,也停下了手里的活,追着去了。
   看到愣三过来得时候,柳桃子正坐在窑洞外面石头墩子上给倪八纳鞋底。一声二奶奶喊了半截,柳桃子就听出了是愣三的声音。连针带线扔在一旁,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朝着愣三走过去。
   “愣三,这几年……”柳桃子显然是被愣三的突然出现吓到了,老半天只吐出这几个字。
   等到终于平静下来后,愣三才坐在屋檐下和柳桃子细细地说起了这几年的经历。
   按照奎武的交代,愣三上路了。第一天走到了蟠龙镇,又累又饿的愣三实在挪不动步子了,哆嗦着想要靠在一户人家的门洞里歇脚。刚蹲下身子,一天大黄狗冲着他就跑来过来,刺啦一声把愣三的裤子撕咬了一个大口子,吓得他吱哇乱叫。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愣三受了惊吓,起身就跑,却一头撞进了刚从外面过来的一个姑娘怀中,一个趔趄,险些把姑娘摔倒在地。
   “你,你……”
   “我,我……”
   两人张大了口,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看见姑娘过来,大黄狗变得安静下来,依偎在姑娘的衣襟下,眼珠子看着愣三,好像在听它的主人发号施令。
   看着愣三裤子上的破洞,姑娘什么都明白了,仰起脖子哈哈哈地笑出了声。
   “你是过路人吧,谁让你人眼不识大黄,竟敢在我家门前栽葱。一看就是远足之人,先进内屋饮口热汤暖暖身子再说吧,也算是对大黄咬了你的补偿。”
   姑娘的嘴里发出了小溪里流水一样的声音,让愣三听着很舒心。慢慢地抬起头,姑娘的一双凤眼正正从上至下端详着自己。翻山越岭在雪地里一路走了几十里,愣三现在的模样一定和一个叫花子没有什么两样,他以为姑娘在看自己的笑话,把头低倒在两腿之间,大气都不敢多出。
   姑娘倒是不管这些,一只手把愣扯住愣三的胳膊,连拖带拽把他拉回了院子里。
   院子不大,正面是三间土坯房是住人的家,房顶的烟囱里冒着一股青烟,靠西一侧的偏房里堆满了柴禾杂物。进了家,地上用木炭点着一个小火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给愣三一种非常舒坦的感觉。
   “洗洗你的五花脸,把衣服换上,回头我给你做饭吃。”姑娘把一盆清水放在愣三面前,又从靠里的房间里取出几件衣服扔过去后便走出了家门。
   愣三也来不得再客气什么了,洗了换了之后,舒展了一下一整天冻得发僵了身体,然后用力咳嗽了两声,告诉外面的姑娘不用害羞了,可以进家了。
   姑娘名叫水姑,十七八岁的样子。几个月前鬼子大扫荡,打死了他的父母和哥哥,孤苦伶仃地留下了她一个人。听说愣三是要去前线找部队,水姑一下子来了精神。
   “要不是那天带着大黄去了山里舅舅家找表姐去玩,我也成日本人刀下之鬼了。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张皮,和日本人的梁子算是结下了。戏文里不是说古有花木兰从军杀敌吗,我也要上前线和鬼拼刀子去。本来明天就出门去寻找抗日的部队去,也巧,如今碰到了你,正好同行。”水姑一口气说了许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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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作者运用倒叙的手法通过奶奶的回忆向读者讲述了,祖爷爷倪瑞福当时是村子里最有钱的财主,妻子娶的是同村邱财主家的女儿,修建的豪宅占地几亩大,大门宽的能让两挂四套马车并排出入,房间全都雕梁画栋,院子有花园,有牲口棚子,更有水田上百亩,全是雇佣长工、短工打理,城里有粮店。妻子邱氏是管家的一把好手,倪瑞福的大舅哥邱禄和是高崖子城里的县尉,邱禄和是一位志向高远之人,日本人打进太平庄时,他劝说妹夫妹妹出钱出粮支援前线抗日,动员义匪奎武带人打日本鬼子,最后干脆脱了官帽加入共产党,全身心地投入到抗日工作中。倪瑞福夫妇为抗日部队提供资源的事情被汉奸告密后,被残忍地杀害在老宅里。小说叙述了革命的艰难和人生的不易,赞扬了老宅里的邱氏夫妇传奇而短暂的一生。小说跌宕起伏充满了传奇色彩,佳作!学习了。【编辑:五色鲜人掌】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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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五色鲜人掌        2019-01-11 22:59:39
  老师的小说跌宕起伏,充满了传奇色彩!欣赏学习了,问好老师!祝老师创作愉快,佳作连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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