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嘱咐完护工，韩玉离开医院回家。儿子已经回来了，正坐在客厅陪奶奶说得高兴。
　　 “妈。”见韩玉进门，儿子忙起身，走到门口，接过母亲的包，把拖鞋放到母亲脚边。
　　 懂事，身体结实，成绩好。儿子是韩玉的骄傲，凡事不用母亲操心。
　　 “你爸状况不错，明天去医院看看吧。”即将高考的儿子一直住校，今天是回家过周末的，韩玉赶紧去厨房准备饭菜。
　　 “刚孵出的白玉鸟还是一对凤冠红眼，真好看。”儿子跟着母亲进厨房，给妈打下手。
　　 “明天带到医院让你爸瞧瞧。”韩玉嘱咐儿子。
　　 吃完饭，婆婆回自己房间睡觉，儿子去书房看书，韩玉到佛堂念经。
　　 住房是高档社区内的一栋二层别墅，底上十几间房，韩玉把一间房专门装修成佛堂。在普陀山请回的观世音像被供奉在北墙上的佛龛里，为放佛龛，也为了隔音，北墙的窗户被堵死了。房间装修得简洁，除了佛龛、佛像、供桌，只有一个蒲团。给菩萨上了香，韩玉跪在供桌前的蒲团上默诵《心经》一遍，然后诵读《金刚经》。
　　 十几年前，因丈夫有外遇，两人离了婚，是佛经安抚了韩玉寒凉如冰的心。自皈依了佛，韩玉才走出了被丈夫抛弃的心理阴影，重新振作起来。
　　 念完经，韩玉回到客厅，把一天的所有账目拢了一遍，对明天要做的事也简单写在记事本上。像念经一样，这也是每天必做的功课，韩玉知道，在商言商，人可以信佛，但不能指望佛帮你去赚钱。你尽管去做好事，佛会记着，给你福报，这福报中也许有钱财，却不仅仅是钱财。钱财还是要靠自己努力，靠智慧去创造。
　　 离婚后，韩玉不顾兄妹的劝阻，独自照顾婆婆多年。还在别人不理解的眼光里，抚养了丈夫和他的外遇生而不养的孩子。一切都是缘，韩玉深信，自己要善待老天给的一切。
　　 儿子上学后，韩玉开了家服装店，生意红火。去年又新干起了服装厂，产品销路相当好，一年就挣了一百多万元。生意兴隆，儿子孝顺。韩玉相信是佛，也是儿子带给了自己福报。有儿子，有亲娘一样的婆婆，有佛的指引，韩玉对生活非常知足。
　　 儿子从书房出来，给母亲讲一周内学校发生的事，说高考第一次模拟考试出成绩了，自己考的不错，老师说，考上重点本科不是问题。
　　 韩玉非常高兴，催着儿子去睡觉，心里却在祈祷老天让朱强多活两个月，那时孩子就已高考结束了。
　　 朱强的病，医生也没把握，现在只是保守治疗。朱强也希望自己能坚持到孩子高考结束，虽不能看到孩子上学，最起码也不会影响到孩子的情绪。其实两个人都知道，儿子只是在尽一个好孩子应尽的本分，对自己的父亲，儿子没有多少依恋，对自己不辞而别的亲生母亲，儿子更是从来不问。
　　 毕竟这两个人没尽到为人父母的义务，甚至，自己的亲生父母还曾想扔掉自己，这是儿子心内根深蒂固的想法。尽管韩玉的妹妹向自己的外甥讲起这件事的时候被韩玉及时制止了，但儿子的心里已经认定自己的亲生父母是不喜欢自己的。
　　 母子各自回屋睡觉。心里干净的人不会胡思乱想，没有颠倒梦想，无恐亦无惧，韩玉很快入睡。
　　 早晨，韩玉醒来的时候，儿子已经起来，正在阳台上逗弄白玉鸟。正是白玉鸟的繁殖期，雌鸟趴在鸟窝里孵化鸟蛋。身形灵活的雄鸟，一刻也不安闲，不时跳上晒杠，突然又飞向笼子周边的竖棂，用爪子抓紧细细的竹棂，斜倾着身体把灵活的脑袋转来转去。ji-ji-，ji-ji-，雄鸟的喉部鼓起，随声音上下波动，连续不断、婉转动听地鸣叫着。
　　 雄鸟因叫声吸引雌鸟，也吸引爱鸟的人们，孵化小鸟的任务则交给雌鸟。鸟是如此，人也一样，韩玉感谢佛祖给了自己一个儿子，能让自己做一回母亲。
　　 儿子说的那对小鸟才孵出二十天，刚从这对大鸟的笼中分出去，另放在一个小笼子里，还不会叫。
　　 早饭后，娘俩去医院。路过护士站的时候，护士长喊住了韩玉，“韩姐，钱已花光，要续交了。”
　　 “好的。”韩玉让儿子去病房，自己去交钱。
　　 儿子进病房的时候，朱强正在看手机上的照片，多是和王舒出去旅游时照的，照片里的王舒年轻、漂亮，充满青春气息，像一只活泼可爱的金丝雀。金丝雀，家乡人都叫白玉鸟，可朱强一直叫金丝雀。金丝雀，多么动听，好像是专为漂亮女人起的名字。
　　 可惜，金丝雀是拜金族，跟有钱的老板跑了，王舒现在成了朱强遥不可及的梦。人如果是水，混合在一起就能中和成一个温度该多好。无奈地叹了口气，朱强知道，那当然是不可能的，王舒爱不上自己，就像自己爱不上韩玉一样。强扭的瓜不甜，让两个貌合神离的人生活在一起，也是一种折磨。
　　 “爸，妈说你好些了。”儿子把小鸟笼提到朱强面前，“小鸟长大了。”
　　 “难得的一对白羽红眼，再有半月就能学叫了。你奶奶好吗。”朱强关掉手机，见儿子似乎又长高了一些，感到高兴。自己的病，一直瞒着母亲，自己时日不多。现在心里最牵挂的，就是母亲了。
　　 听到母亲身体还好，朱强心内一松，让儿子把鸟笼放下。这原被自己迷恋的宠物鸟，已激不起朱强太大的兴趣。如果自己小时候没有喜欢上韩玉父亲养的白玉鸟，结婚后没有碰到王舒，自己今天会是个什么样子？朱强的思绪回到了很多年前。
　　
　　 二
　　 金丝楠木鸟笼里，一对头上长了凤冠的白色白玉鸟正在朱强的调教下ji-ji-地叫着。这是一对难得一见的极品白玉鸟，白羽红喙，红腿红眼，声音连贯，叫声欢快。争宠似的，旁边另一只笼子里的黄鸟学起了画眉的叫声。
　　 没想到自己的老总还有这样的爱好，王舒皱了一下眉，暗自为自己对鸟过敏的毛病担心，那满身的刺痒让人真的心有余悸。
　　 “初中毕业后的暑假里爱上的养金丝雀，因为迷恋养鸟，没有上高中。”朱强坐在门店二楼自己宿舍的沙发上，给王舒讲述自己对白玉鸟的迷恋之情。
　　 “三年的时间，没上学，也没打工，全荒废了。如果读了高中，考大学是很简单的事。”朱强的话里加了想象和吹嘘的成分。到底有多少是真的呢？朱强自己也模糊了，谎言重复十遍就是真理。再说，离家在外，没人知道，怎么说都行。尤其是现在，一定要先给眼前的小姑娘留个好印象才好。
　　 “啊？是吗？这么痴迷。怪不得朱总事业能做这么大，原来对自己喜欢的东西肯付出。付出就有回报，看来此话不假。”王舒佩服的五体投地的样子，让朱强感到满足。
　　 王舒当然是个美女，高高的个子，姣好的面容，性感的身材，令人心旌神摇。朱强感觉有点气口干舌燥，内心不安分起来。想向王舒表白什么，想到自己和王舒的年龄差，感到有些泄气。更何况，自己只是个初中生，眼前的美人却是个财会专业的大学生。
　　 皮肤有点痒，忍住不去挠，王舒盼着能尽快离开二楼回一楼门店。自己职专毕业后找了几个地方打工，都因自己会计专业不精被辞退了。多谢这个朱总能如此看重自己，给的工资高不说，对自己上班的时间要求也宽松，能让自己睡个懒觉。王舒知道，朱强老是偷看自己，喜欢和自己聊天。在学校里就喜欢被人围着的感觉，可惜毕业后严酷的现实摆在眼前，不工作就没饭吃。原来的同居男友连自己都养活不起，转身投进了富婆的怀抱。现在的男人，没一点担当。但埋怨是没有用的，好在老天让自己碰到了一个还不算抠门的老板。
　　 痒得实在忍不住了，王舒起身告辞。目送王舒窈窕的身姿拐过楼梯，朱强觉得王舒走的有些仓促，心中怅然若失。
　　 母亲打电话来，说家里有事，让朱强回去。除了两个普通店员，店里只有王舒是管理层。简单给王舒嘱咐了几句，朱强赶紧开车回去。
　　 回到家，见母亲正坐在客厅里喝茶，不像有事的样子。
　　 “是你丈人病重，怕是不行了，你过去看看。”母亲见儿子回来，既高兴又发愁。儿子回家当然高兴，但儿子媳妇的关系越来越不好，怕是得有两年了没在一起住。当娘的知道，儿子看不上媳妇，媳妇又不能生育，这两人怕是难以和好，自己是看不到孙子了。
　　 儿子知道母亲讲老理，赶紧买了东西去了县城医院。没想到丈夫回来，媳妇韩玉非常高兴。赶紧过来接过东西，带丈夫走到父亲病床前。
　　 老丈人病的不轻，身体瘦的只剩一层皮，眼睛也有些浑浊。见朱强来了，非常高兴，两眼放出光来，招呼朱强坐下。
　　 朱强的眼泪一下流了出来。虽然和媳妇的感情淡了，但老丈人对自己就像儿子一样，感亲还是有的。父亲死时，朱强才十八岁，什么都不知道，是自己的这个准丈人先是拿钱给朱强的父亲治病，又帮朱强把父亲发送到地里。自己和韩玉结婚后，又是丈人拿钱让朱强进城经商，逐渐积累，才有了今天的好日子。这也是为什么朱强虽嫌弃了媳妇，却没法张口说离婚的原因。不只是母亲不同意，自己的良心也不安。
　　 朱强的父亲和韩玉的父亲是过命的朋友，两家关系一直很好。朱强初中毕业那年，父亲得了重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还没治好，一家人正为钱张愁的时候，韩玉的父亲主动把钱送上门来。虽然有了钱，但仍没留住父亲的病。治了三年，父亲还是走了。
　　 父亲没有兄弟姐妹，死时拉住韩玉父亲的手，“老伙计，这孤儿寡母就交给你了。”
　　 韩玉的父亲含泪同意，“如果孩子没意见，就把我闺女许给强子吧。”
　　 朱强的父母当然求之不得，有了一个强势的亲家，今后的日子会好过得多。朱强才十八岁，父亲治病的三年一直伺候父亲，没有接触社会的机会，更别说谈恋爱，听从父母之言，也点头同意了。
　　 结婚之后，随着年龄增大，更多的接触社会，朱强逐渐成熟了，男子汉的自尊心让他觉得应该自立。母亲年龄大了，需要人陪伴，于是朱强独自一人进城经商，留下韩玉照顾母亲。朱强终于混出了名堂，现在也是家资百万的小老板了。
　　 看完老丈人，回到家中，见母亲正在看电视。这几年被媳妇照顾的好，母亲的气色真比父亲在世时好多了。“你在家住，还是回城里？”母亲问。
　　 朱强知道母亲怕黑，不敢一个人住。但想到店里的王舒，朱强忍不住撒了一个谎，“店里没人，明天有一批货要出，你一个人在家行吗？”
　　 “你有事就去忙，晚上你媳妇会回来陪我。韩玉这媳妇比闺女都强，村里谁不说好。”
　　 母亲说完督促儿子回城。
　　 朱强心中舒了一口气，虽然有些愧疚，还是开车回了城中。
　　 两个店员已经下班，店里只有王舒在拢账。电脑前，王舒曼妙的身材和秀美的面庞令人心生爱怜。“唉，”朱强感叹自己命运不济，家庭贫穷，结婚早了，“如果离婚，王舒会嫁给自己吗？”
　　 “老板，今天签了一笔大单。”王舒见朱强回来，兴奋地站起身，拿着一个合同文本跑过来，“诺，这是长期供货合同文本，第一批货款三十万元也已到账。”
　　 淡淡的的少女体香钻进朱强的鼻子，令人想入非非。“这么厉害，祝贺你的第一笔业务成功，奖励你五千元。”一笔单的利润是六万元，自己不在家还有美女帮自己挣钱，本来还在犹豫伍仟元是不是太多，但看到王舒兴奋的脸庞，朱强马上下了决心。
　　 “哇，不会吧。”对突如其来的惊喜，还不太相信，但见到朱强递过来的现金，王舒禁不住拥抱了朱强一下。
　　 “今晚我请客。”王舒把钱装进手包，说道。
　　 “海鲜城吧。”没想到王舒先开了口，其实朱强正有邀请的意思，。
　　 喝了四瓶红酒，一顿饭吃得高兴。十一点多，两个人都醉了，互相搀扶着下楼。朱强坚持结了账，坐做到出租车里，王舒就睡着了。
　　 怎么也喊不醒王舒，又不知道王舒的出租屋在哪里，朱强只得把王舒扶到店里二楼。把王舒搀到客房里睡下，朱强去了自己的卧室。不是没有非分之想，可朱强还没胆大妄为到趁美女醉酒乱来的地步。
　　 朱强做了一个梦，梦里和王舒裸身相拥，王舒小鸟依人的样子，正是自己心中理想情人的模样。闹钟响了，只是梦太美好，朱强不想睁开眼，要把梦继续做下去。但少女特有的气息入鼻，一个吻轻轻印在脸上。朱强睁开眼，王舒只穿内衣，正趴在床上看着自己。
　　 出去吃早餐的时候，朱强还不敢相信自己的艳遇来的这么容易，自己朝思暮想的美女竟主动上了自己的床。坐在餐桌前，看王舒一趟趟端来精美的食品，朱强觉得自己已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确实又过了敏，根据王舒的意见，白玉鸟被放到了阳台上去。王舒住到了二楼，朱强开始了自己的幸福生活。妻子韩玉的影子开始还不时闪出，朱强心内隐隐不安，但美人在怀，哪有功夫细想，韩玉的影子，最后完全被王舒取代了。
　　 朱强觉得自己又养了一只金丝雀，神采飞扬，灵秀可人。王舒、金丝雀，成了朱强须臾不可或缺的宠物。
　　
　　 三
　　 交完钱回来，路过护士站的时候，韩玉被护士长喊住，“韩姐，朱大哥整天发愣，如果能有家属陪伴也许会好一些。”
　　 “我不是家属，我们已离婚十九年了。”面对护士长惊异的目光，韩玉淡然回答，“孩子今年高考，朱强的病情，请不要告诉孩子。还是让护工陪着他吧，钱的事我来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