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我在远方等你(同题•小说)
冷不防,有人从背后下了手,只一棍子,秦岭的腿骨就折了!秦岭忍痛回头,下手的竟是自己的父亲秦子山!此刻,他看秦岭的眼神,比刀子还凌厉!他宁愿秦岭死,也不愿失去与顾家结亲的机会,有了顾家这棵大树遮阴,他今后的路会平坦很多。
秦太太本就不是良人,眼见自己的儿子吃了亏,就咋咋呼呼地喊上秦冰秦川等人,对秦岭又抓又撕,秦峰一旦解脱,更是拳脚相加,几个人饿狼一样围住秦岭,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秦子山见佣人们偷偷观看,觉得不成体统,低声喝道:“你们都给我停手!”
秦岭缓缓抬头,将口里的浓血吐出,怒目瞪他。
被押在一边的稳婆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早吓得腿肚子发软,嘴巴张得老大,却发不出声音。
“说吧,你为什么要帮那个丫头片子?”秦子山还没想好怎么处理秦岭,虽然不喜欢他,但他毕竟年轻,医术也不错,还能为他赚不少的钱,所以,他要先弄清他的动机。
此刻,秦岭已经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他真想告诉秦子山,这么做是为了正义,为了良心,为了还没有泯灭的人性。他根本就不怕死,在这没有一丝温暖和亲情的家里,活着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只是,他怕连累了稳婆。
想到被逼远走他乡的算命先生,为了保全儿子性命畏首畏尾的刘管家,再看看吓得魂不附体的稳婆,秦岭心软了,她是无辜的,没有义务做他的陪葬。
压下求死的念头,秦岭放低姿态:“我,我只是想讨好她。”
“你想娶她吗?”秦子山眼里的杀气收敛了很多。
“怎么可能,顾家不要的女人,我也只是玩玩。”秦岭违心地说。想到蓝草父亲枉死,现在她又未婚有孕,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心痛胜过身上的伤痛。
秦子山好面子,蓝草是被顾家放弃的女人,他的儿子是绝不能碰的,否则他的老脸会被丢光。秦岭从未说过谎言,秦子山信了他的话,心底已经没有了处理他的念头。
秦太太可不是省油的灯,要针对秦岭,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便在一旁煽风点火:“老爷,大少爷爱慕蓝草,若是给他自由,两个人难免还会纠缠,不如狠下心做个了断,也省了日后麻烦。”
秦子山没完全领会太太的意思,只当她怕秦岭再闹事,当下吩咐众人:“大少爷的腿不宜找西医,就让他自己诊治吧。从今后,外面的事情由二少爷打理,大少爷在家剪切药材,永远不许走出秦家大院!”
秦太太见秦子山会错意,为了提醒,急忙又加了一句:“那,稳婆怎么办?”
不等秦子山表示,秦岭为了保住稳婆的命,就抢先开口:“以后,我住后边小院,没事就不到前堂来了,我腿不方便,就让稳婆侍候吧,也免得她出去乱讲话。”
这样的决定,正合秦子山的心意:“也好,以后病人多了,可以分出一些去后院诊治。”
所有事情安排妥当,秦子山总算松了口气,着手准备秦冰带着新姑爷回娘家的饭食。
秦岭趁机让稳婆找到自己的心腹——花匠阿强,暗中差遣他去一趟蓝家。阿强回来说蓝家根本没人,蓝草已不知去向,秦岭没法,只好压下此事。
作为秦家大少爷,秦子山没理由不让秦岭参加宴席,秦岭这才有机会向顾家兴发出求救信号。可惜蓝草刻意躲避,这么多年也没有她的消息。这次,若不是顾家在裁缝铺附近建了新公司,依然不会有机会接触到蓝家。
“这样的话,清影岂不是二舅的……”依秋一句话没说完,扭头看到清影脸上的泪珠,硬生生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秦岭心里也发冷:“是啊,你母亲,是清影的亲姑姑。”
清影擦了把眼泪,语气强硬:“不,我绝不认他们!”
秦岭劝道:“血缘在那,不是你认不认的问题。还有,依秋啊,眼下各地动荡不安,战事频发,说不定什么时候日本人就打进上海,你还是早作打算吧。”
依秋似乎胸有成竹:“大舅放心,我心中有数,而且,”他看一眼清影,继续道:“而且,我和父亲早就筹备了一笔款子,托人去购买药品和枪支,总之,在日本人面前,顾家绝不做缩头乌龟。”
秦岭眼睛发亮:“好,真是好样的!回去告诉你父亲,有空来一趟,我有事要跟他商量。”
依秋答应下来,不跟秦子山打招呼,也不在秦家吃饭,带了清影,从后门离开。
六
蓝草正在缝制一件旗袍,蓦地,肩上被人拍了一下,回头,她看见了让她恶心的一张脸。
秦冰笑道:“是我,没想到吧?”
蓝草用鼻子冷哼一声,继续埋头做事,并不理她。
清影回来,已经把所有事情对她讲过,她对秦家的仇恨,就又加了一层。
秦冰悠然踱着方步,想看蓝草生气的样子,就拿话激她:“看来,你还记着被家兴抛弃的仇恨,这要怪,也怪你的八字不好,你若与他结合,夫妻会做不到头,却怪不得别人。”
蓝草眉眼低垂,眸光幽静,心里,也似一潭无波的水。她专心缝衣,平静如常,秦冰的话,犹如打在海绵上。
没有看到预期的结果,秦冰恨得直咬牙:“你从小就像狐狸精一样缠着家兴,到头来,还是我做了他的太太,而你,依然是替人缝衣的穷裁缝。”
“是,我是不起眼的穷裁缝,你是高高在上的顾太太,可我活得逍遥自在,睡觉也香,吃饭也香,更不会因为被男人冷落失了面子,还要担着夫妻不到头的惊吓。你若不信,可以找个算命先生看看,我的八字摆在那里,做不得假。”蓝草的话,秦冰听来字字刺耳。
顾家兴与她分房而居,是秦冰的一块硬伤,任何人都碰不得,如今被人揭了伤疤,气得她一把抢过蓝草手里的衣裳:“告诉你,识相的趁早离家兴远点,等我失去耐心想办法对付你,连你的女儿都会跟你一起下地狱!”
蓝草微笑:“恐吓刘管家的把戏在我这里不好使,如果我愿意,只一句话,顾家兴就会休了你。”
“你那是做梦,我还有依秋,母凭子贵,你又算个什么东西!”秦冰气得眼冒火花。
蓝草反唇相讥:“你再胡搅蛮缠,也躲不掉命运的安排,等清影生下孩子,做了当家的少奶奶,我不信你还敢像现在一样张牙舞爪!”
秦冰怒吼,伸手去扇蓝草的耳光:“你这个贱人!”
蓝草握住秦冰手腕,一把将她推开,语气平静:“我觉得,我挺尊贵。”
直到眼下秦冰才知道,单凭几句狠话已经不奏效,就对着门外厉声喊道:“你们还不进来,难道要我亲自动手吗?”
话音未落,门外闯进来四个生脸的黑衣人,他们连摔带砸,屋里顿时像遭了抢劫。想要阻止的蓝草被一把推开,后腰恰好硌在桌角上,霎时疼得她直吸凉气。
最后,秦冰将黑衣人手中的一把短刀插在桌子上,眼里闪着阴毒的光:“你完全可以向顾家兴去告状,我会告诉他是你想离间我们,演的苦肉计,因为我给的钱足够让这些人闭嘴,他们不会出卖我。我劝你像当初那样滚得远远的,否则,这只是一个开始,我有得是耐心陪你玩儿。”
秦冰大摇大摆地走了,蓝草看着满地的狼藉,心中难免伤感。看这架势,秦冰绝不会放过她,她以后的日子是不好过了。蓝草不想让清影为此事担心,也料定顾家兴会看着依秋的面子,不会对秦冰怎样,就思谋着,该怎样防范这个蛇蝎一般恶毒的女人。
五月的天气,微风习习,温度适宜。顾家兴忙完手头的事,想起一个多月前秦岭让依秋捎来的话,决定去一趟秦家。依秋了解父亲的心思,悄悄指点他:“去的时候绕到后院,就可以避开前堂那些人。”顾家兴哑然失笑,去自己的岳丈家还要偷偷摸摸,传出去,肯定是个笑话。
为了避人耳目,他搭乘电车,到站后,步行两条街,就到了秦家后院。门虚掩着,顾家兴轻轻一推就开了,好像故意为他而留。
这后院虽小,却也幽静整洁,花花草草被阿强侍弄得葳蕤漂亮,顾家兴立刻就喜欢上了这里。他知道前堂的人不会到这里来,怡然欣赏起新挖的一池青荷,看荷叶翠绿,鱼儿欢畅,他心下也安然自在。
正瞧得入神,身后有人喊他:“家兴,你来了?”
顾家兴回头,是拄着手杖的秦岭,就忙着喊人:“大哥。”
秦岭热情地引着顾家兴往屋里走:“我让阿婆准备晚饭,今天,咱们好好喝几杯。”
“大哥这里,简直是世外桃源,每天过着神仙般的日子,真令人羡慕啊!”
秦岭自嘲道:“你就别拿话刺激我了,我一个被禁足的废人,没有未来,没有自由,哪里来的神仙日子可过?倒是阿婆活得更自在些,比起一个人孤苦伶仃的熬时间,在这里不愁吃穿,也没别的念头,反倒开心多了。”
“就是那个稳婆吗?”
“是啊。这样也好,我曾经怕她吵着回家,弄不好丢了性命,她眼下过得安稳,我也放心了。”
顾家兴对这个大舅哥心生敬佩,这么多年的隐忍,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他这么做,不是自己苟且偷生,而是为了不伤害无辜,就更显得伟大。对待感情的态度,尤其让他感到汗颜。蓝草失踪这许多年,身为秦家大少爷,本可以选一家好姑娘,可他硬是忍着寂寞,独守心中那份喜爱等了这么多年,怕的是蓝草一旦回来,身旁没了她的位置。
想到这些,顾家兴轻叹一声:“大哥,哪天方便,我把蓝草带来见你可好?”
秦岭性子洒脱,追问一句:“是你放弃了她,还是她不肯将就?”
顾家兴一本正经:“都不是,我是怕大哥思念成疾。蓝草心里想什么,我们谁都猜不透的,大哥正好可以借机问问。”
到了屋里,秦岭把话题从家引到国,有意无意地问道:“家兴,你可听说现在前方战事吃紧,日本人占了很多地方,到处都在打仗?”
顾家兴对秦岭没有任何戒备:“不瞒大哥,我已经储备了一批枪支弹药,既可以自保,关键时候,也可以支援需要它们的人。”
顾家兴的坦诚,让秦岭感动,在秦家做了那么多错事后,他还能头脑清楚,明辨是非,实在是难得。他暗想,看来自己是找对了人,本以为跟他谈的事会有波折,谁料到他正在悄悄地做着。
原来,去年的一个傍晚,一个满身鲜血的男人翻墙跳进了秦岭的院子,不多时,外面就传来砸门的声音,把正在为花草剪枝的阿强吓坏了。
男人身穿长褂,脚穿布鞋,头发有点长,斜斜地两边分开,一副知识分子的模样。他不敢说话,怕外面的人听见,只用恳求的目光盯着同样受到惊吓的秦岭。
秦岭很快判断出这不是坏人,就给阿强使了个眼色,阿强立刻领会,把男人扶进一片茂盛的花草间,再堆上剪下来的一些枯枝。待他转回来的时候,秦岭已经掩盖好男人留下的血迹,阿强这才打开院门。
四五个气势汹汹的男人闯进来,也没人说话,一番搜查后一无所得。他们似乎不愿暴露身份,领头的挥挥手,几个人就离开了。
阿强把男人扶进屋里,秦岭什么都不问,低头为他疗伤。男人自知越是隐瞒,越容易产生误会,就如实相告:“多谢先生今天救我,我姓朱,叫朱绍坤,方才是为那方面办事,才被这些便衣追杀。”
秦岭知道,那方面指的是中共,他早就对这个组织有着浓厚的兴趣,只是苦于不知如何联络,眼下机缘巧合让他遇到,这也算是天意。
秦岭与多年未见的妹夫谈兴正浓,瞥见阿强往屋里探头,却欲言又止,就问道:“什么事?”
阿强回话:“有位客人,他想瞧病。”
秦岭心知肚明,招了招手:“没关系,让他进来就是。”
还没等主人开口,来人先是一愣:“顾老板?”
顾家兴也很意外:“朱先生!”
秦岭笑道:“原来你们认识,倒省了我作介绍。”
来人是共产党人朱绍坤。
此时,阿婆端来饭菜,三个人举杯畅饮,聊得甚是投机。当秦岭得知顾家兴一直暗中支持朱绍坤,不但提供了大量的枪支和粮食,甚至还在依秋的安排下,保护中央要员在上海开展了重要会议,心中颇感欣慰。
“来,为了共同的目标,我们干一个!”秦岭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朱绍坤心中有事,不敢贪杯:“前线在打仗,伤病员众多,可药品跟不上,很多同志因得不到救治而牺牲。这次我来,是想找秦老板帮忙弄点西药。”
朱绍坤用教师的身份作掩护,在上海开展地下活动,负责为前方将士筹措军需给养。结识秦岭后,两人成了莫逆之交,后来,经他介绍,秦岭正式加入了他们的组织。
顾家兴也是热血男儿,当即就表示:“朱先生不必忧虑,这件事,我会上心的。”
几个人聊得痛快,却不知道朱绍坤和秦岭已经被人盯上,之所以没动他们,是在等着钓大鱼。没成想今天钓到的,竟然是上海鼎鼎大名的顾老板!这个盯梢的不是别人,正是秦峰!秦峰做梦都没想到,妹夫会上他的钩。让他更想不到的是,秦冰也派人跟踪了顾家兴,他的一举一动,都在秦冰的掌握之中。
秦冰以为捏住了顾家兴的把柄,胆子就越发大了起来,她不再害怕蓝草取代她的位置,也不怕清影会嫁过来,因为顾家父子的秘密都掌控在她的手里,料他们也不会拿生命开玩笑。
人一旦得意忘形,就容易出错,秦冰只想着对付清影母女,完全忘记了顾依秋也会受到牵连,忘记了她自己的身份。
周日一早,天上下起了薄雨,雨丝迷蒙,使人有了一丝寒意。清影换了件夹棉的旗袍,依秋开车,去裁缝铺接蓝草,然后再绕道接上秦岭和稳婆。
香香的又一篇力作,倾情推荐。香香掌控大场面的能力让人佩服。
第一次编按香香的中篇小说,诚惶诚恐,不当之处,见谅。
蓝家母女的清纯善良,秦冰的善于心计,顾依秋的执著,顾家兴的识大体顾大局……场面宏大的小说,众多人物如数上场,关系复杂,情节曲折离奇,驾驭能力超强。佩服!
问好香香姐,夏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