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我在远方等你(同题•小说)
顾公馆里,刘管家没像往常一样出去买菜,而是早早就等在顾家兴门外,听候差遣。顾家兴拿起电话打给秦家,说秦冰身体有恙,想见秦子山和秦峰,已经派司机去接,要他们马上过来。
顾家兴安排好这一切,边喝茶边耐心等待。既然所有事情已经捋清,他和秦岭商量后,决定给蓝草一个交代,这两家人,欠她实在太多。
依秋开得并不快,所以,尾随在后面的一辆黑色小轿车,很容易就被他发现了。从别馆开始跟踪,说明他们早已知道自己的住所,依秋也就任由他们跟着。
秦岭和稳婆是从后院上的车,为了避免麻烦,不能让前堂的人知道,也不能跟秦峰碰面。秦峰接到电话,立刻就答应下来,他也正想见秦冰,商量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他要对付秦岭,可顾家兴毕竟是他的妹夫,他不可能不考虑。
佣人把秦冰叫到客厅,上了一杯茶后,就被冷在那里再没人搭理,正纳闷,却看见父亲和二哥走了进来。还没容得说话,刘管家、稳婆和秦岭,在依秋与清影的陪同下,也依次走进来。最后进来的,是蓝草、顾家兴和两个警署的人。
秦子山一看这阵仗,明白当年的事瞒不住了,自恃他们没有证据,没人敢拿他怎样,就找个角落坐下,闭口不语。
到底还是没经过大事,秦冰首先忍不住,冲过去就要撕扯蓝草,嘴里还骂着难听的话。
依秋刚想动,清影出手比他更快,一下将秦冰按在椅子里,手下用力,脸上却带着微笑:“今天可不是你撒野的日子,秦氏,你还是乖乖坐下的好。”大家都注意到,清影没有喊顾太太,或者秦姨,而是喊的秦氏,这是对她最大的侮辱,也是对她身份的否定。
秦冰没有清影劲儿大,而且,连依秋都没有帮忙的意思,就歇斯底里地冲顾家兴叫喊:“家兴你看,这个野种多么不懂规矩,眼里没有尊长,还跟她母亲一样,想攀高枝,今天露出野蛮的真相,顾家怎么会容得下她!”
秦峰从进门的那一刻,就看出这是一场鸿门宴,而且人家早有准备。秦冰这么闹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当着这么多人又不好开口劝,频频给她使眼色,怎奈她视而不见,心里还责怪亲哥哥不帮她。
顾家兴忍无可忍,一拍桌子喝道:“你就别再增加剧情了,这场戏演了二十多年,难道还没演够吗?”
“明明是她找上门来,我演什么戏了,你倒是说说看!”秦冰不肯示弱,即便顾家兴冷落她,但她依然是顾太太,只这个身份,就够她享用一生。
顾家兴把两张生辰帖摔到秦冰脸上:“这是谁的主意,你,还是你那高明的父亲?”
秦子山听见提到自己,缩了缩肩膀,一副赖到底的架势。
秦冰可能没认出稳婆,说话也就毫无顾忌:“我们俩的时辰本就这样,她生不逢时,又能怪谁呢?”
秦岭用眼神示意稳婆,稳婆与他被禁在后院,患难中早已情同母子,不用吩咐就站出来澄清:“两位小姐都是我接的生,算命先生写的那个八字帖,恰好把两位小姐的时辰给颠倒了。”
顾家兴问:“你没记错?”
稳婆拍着胸脯答道:“我一辈子不干缺德事,说话嘴对着心,我是先为蓝家小姐接生,再去的秦家,蓝老板最初写的生辰才是正确的。算命先生的八字帖这样写,我看一定是有人做了手脚。”
这时,秦子山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指着稳婆大骂:“该死的疯婆子,开口乱咬人,我看你是活到头儿了!”
“不,她没有乱咬人,算命先生就是被你收买,临时改了八字帖,愣把蓝小姐的生辰,安在了秦小姐的名下。”刘管家及时出来指证,还学着清影,故意称呼秦冰为秦小姐,而不是顾太太,这也是对她的轻视。
秦冰威胁刘管家:“你这个奴才,说话不懂得给自己留后路,你是在找死么?”
“死,也比说假话舒服,那天,我亲眼看见算命先生收了秦家的钱,还有秦老板丢在花丛中的原帖。”这种场合,刘管家并不怕她。
“你血口喷人!”秦峰冲过去,要打刘管家。
一个警察起身制止:“是不是血口喷人,要当事人说了才算。”
紧接着,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从客厅的偏门,缓缓走出一个人来,秦子山和秦峰定睛细看,分别出了一身的白毛汗,他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失踪多年的算命先生!
依秋虽然骨子里正直,想给蓝家一个公道,但也不愿意委屈了自己的母亲。他不想只听一面之词,就暗中派人打听算命先生的下落,没几天,算命先生就被带到了依秋面前。
原来那算命先生并不曾走远,他为了躲避秦家的视线,把自己打扮成叫花子,在附近隐藏居住。当他听说蓝月天因为八字帖死在大牢,蓝草也一夜间失踪的消息,直恨自己贪图钱财,一时心动做了错事。这些年,他一边乞讨,一边寻找蓝家小姐,就在三年前,还真的让他给找到了。他不敢打扰蓝草,只是时刻关注着她,默默守护着她。半年后,他又听说顾家在附近建了一个新公司,顾家兴盲目地四处打听蓝草的下落,就拿出一些钱,给了公司一个员工,让他给顾老板带句话,就说附近有个蓝记裁缝铺,还特意嘱咐是女老板。他这么做,是为了把顾家兴引到蓝草身边,谁想到那个员工把话带给了顾依秋,否则,这件事不会拖到现在才大白于天下。
算命先生从身上拿出一个钱袋,不断用袄袖擦眼泪:“这是秦子山给我的钱,我一个子儿都没动。当时,他让我把两位小姐的八字互换,我见钱眼开就昧着良心做了,也没想到会出人命,我真该死,真该死啊!”
铁证面前,秦子山无可争辩,终于低下了头。
清影拥着不断抽泣的蓝草,一双眼睛怒视秦峰,恨不能将他撕碎。
秦岭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候,他走向蓝草,用问询的目光征求她的意见。假如蓝草有一丝犹豫,秦岭就会放弃,宁愿秦峰逍遥法外,也不会让她难堪。
蓝草知道秦岭在等她表态,擦了眼泪,冲他点点头。忍了这么多年,她不想再退缩,今天,她不但要为自己讨一个说法,也要为冤死的父亲澄清冤屈。
秦岭眼里,凝聚着幽冷的光,走到秦峰面前,举起手杖,狠狠地打了下去。
秦峰疼得跳起来,身上已经挨了好几下。一边打,秦岭嘴里一边念叨:“这一下是为蓝草,这一下,是为清影,这一下……”
秦峰仗着身体强壮,很快缓过神来,他一把攥住手杖,恼恨地喊道:“你今天这是抽的哪门子疯?”
秦岭踉跄几步,最终站稳:“你欺负蓝草的事,是不是就这么算了,这笔账,是不是不用偿还?”
秦峰瞥了一眼旁边的警察,佯装糊涂:“你这个混蛋,到底在胡说什么?”
算命先生小声说:“他没有胡说,那晚你把大少爷打晕,是我偷偷掐了他的人中,他才那么快就醒过来。后来,你欺负蓝草小姐,怕被大少爷发现,想跳窗逃跑,是我从外面抵住,耽搁了时间,才令你慌乱中丢下一只鞋子,留下了证据。”
声音虽小,听在秦峰耳朵里,也不亚于晴天霹雳,他以为这段往事已经烟消云散,就算秦岭翻旧账,没有足够的证据,也定不了他的罪。如今又冒出一个证人,他怎肯轻易承认?
“既然你看见了,当时怎么不站出来?”
算命先生叹了口气:“我身体单薄,自知不是你的对手,也怕被秦家发现,会杀我灭口,所以不敢露面。”
“那是他嫁不成顾家兴,反过来勾引我,我们两厢情愿,最多只算狼狈为奸,却算不得欺负。”秦峰是男人,并不在乎名声,反正男人有几个女人也是天经地义,稍微有点条件的,除了正妻,都要娶几房姨太太。
秦岭眼里几乎冒出火来:“你这人是真不要脸,在自己女儿面前,还敢羞辱她的母亲!”
顾家兴再也听不下去,愤怒使他发了疯一样,上去薅住秦峰的衣领,轮圆巴掌,狠狠地扇他耳光。若不是警察拉开,他真想杀了他。顾家兴以为蓝草嫁过人才有了清影,谁知道是被秦峰欺负过,他恨自己没有早点找到她,让她受了那么多苦,还没地方倾诉。
秦冰一开始是懵了的,后来,越听越明白,蓝草从未结过婚,既然秦峰跟她有过肌肤之亲,那么清影就是自己的亲侄女,想到这里,她打了一个冷战,清影竟然是秦峰的孩子!一个未婚生女无依无靠的裁缝,两个哥哥,一个觊觎美色偷了她,一个为她终身不娶,而自己的男人,则为了她二十年不肯碰自己,她抱着肩膀缩成一团,脑袋里有点糊涂,觉得这个世界是虚幻的,不真实的。
秦峰不再挣扎,不再辩护,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发生,他努力让自己安静下来,一个字一个字地品味秦岭刚才的话,终于想起来一句:在自己女儿面前,还敢羞辱她的母亲。谁是谁的女儿呢?
突然,他明白了,这个眼神像刀子一样把他凌迟了上千遍的女孩子,是他的女儿!在这样的眼神注视下,他心虚了,重重地坐下,顿时呆若木鸡。
顾依秋觉得应该给清影一个名分了,她跟他同居两年,眼下也有了身孕,他不忍心让她再受委屈。看了看秦冰,依秋的语气不容置疑:“昨天,我去了趟沈家,取消了跟沈美莲的婚约,我要跟清影结婚,她将是我惟一的太太。”
“你退亲怎么不跟我商量呢?我都已经答应,允许你在外面养着清影,甚至可以让她做姨太太,你还这样得寸进尺,难道要害死你妈才甘心吗?”秦冰还在垂死挣扎,不甘心偌大的家业落在清影手里,因为在清影手里,就等于在蓝草手里,她不想看到那个结局。
顾家兴为了让秦冰死心,果断地说:“顾家的男人,从此不娶姨太太。”
这就表明,清影是铁定要嫁进来了,秦冰暗自思忖,她必须要使出杀手锏,才能制住这父子俩,就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冷笑道:“顾家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秘密,你成心逼我,我就揭发你。”
顾家兴一愣,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你揭发我什么?”
为了战胜蓝草母女,秦冰豁出去了:“你犯了杀头的罪,还有你,”她瞧了一眼秦岭,继续说:“甚至,那个姓朱的住址,我也会很快查到,到时候,恐怕连你那个花匠也会受到牵连。”
这时候,秦岭和顾家兴才明白,秦冰找人跟踪了他们,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他们舍命在外奔波,而这个女人为了一己私利在这里争风吃醋,费尽心机就为了抓点把柄留住男人。
顾家兴用余光扫了一眼那两个警察,觉得刚才的话他们应该没听进去,就算是听到了,也会装聋作哑不去深究。毕竟,顾家在上海的地位,是他们无法撼动的,况且,这些年他们拿了顾家不少的好处。
顾家兴本想放过秦冰,又怕她口无遮拦,早晚坏了他的大事,就对门外喊道:“来人,把太太关进地下室,让她好好清醒清醒,我看她胡言乱语,一定是疯了。”
秦峰从秦冰的话里听出来,她也在查秦岭和顾家兴的事。但她沉不住气,这时候拿出来威胁他,不但没给他留余地,也等于自断退路,实在是不明智。看来这次,顾家兴绝不会心慈手软。
秦冰也后悔没管住嘴,但是已经晚了,一个警察在问这件事。话说得那么明,不问问,很显然就是在包庇,即便做做样子,他们也要过问。提得越多,印象就越深刻,大家都在盯着他,这是顾家兴不愿意看到的。秦岭不断给他使眼色,他只好尽力遮掩:“都说了顾家的男人不娶姨太太,你还要闹,真是不知轻重,快拉下去,关进地下室,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放她出来。”
地下室又湿又潮,说不定还有蟑螂老鼠,只有犯了错的下人才被关在那里,进了地下室,秦冰就永无出头之日了,她怎会甘心?趁佣人不防备,她甩开钳制,抱住顾家兴大腿求饶:“家兴,我千错万错,也是因为爱慕你,这么多年,我独守空房,却不曾有过一丝要离开你的念头。每次见你拿着生辰帖叹气,我不敢有一句怨言,甚至想,我宁愿做那个被你寻找,被你思念的人,也比这样面对你,你却视而不见的好,这样的惩罚,难道还不够吗?我为你生了儿子,等你回心转意,你眼下竟这样对我!”
蓝草也是女人,她受过这样的苦,一时心软,想替秦冰说句话,秦岭看出来,忙用眼神制止了她,因为秦冰牵扯的,已经不是简单的家务事。
秦冰被佣人拉走,屋里顿时安静下来。警察有些不耐烦,押了秦家父子,告辞回了警署,临走告诉秦岭,案子将择日审判,到时候会给他通知。
顾家兴吩咐刘管家把稳婆和算命先生送走,依秋和秦岭才长出一口气。今天算是有惊无险,躲了过去,但是必须通知朱绍坤换住处,万一秦冰派去盯梢的人把消息透露出去,他的处境就危险了。
依秋想到那辆黑色轿车,心里早有打算,他也不说破,免得父亲担忧,解决那几个人,他还是有把握的。
七
转眼到了八月,窗外的梧桐树叶纷纷飘落,虬枝光秃秃的,摇曳在风中,显得冷冽萧条。
为了避免冷清,依秋和清影搬到了顾公馆,蓝草坚持留在裁缝铺,顾家兴知道她心里有道坎,就没有勉强。但他热情不减,时不时买一些吃的喝的,跑过去看望。
秦峰被判了七年,秦子山十年,秦岭给了稳婆和算命先生一些钱,同时也恢复了他们的自由。
为了方便接触朱绍坤,秦岭白天在前堂坐诊,夜里依然住在后院,闲时去裁缝铺找蓝草聊天,偶尔帮她做做饭。有时候,顾家兴和秦岭碰面,除了商量事情,也会喝几杯小酒。关于婚事,他们都尊重蓝草,不谦让,也不放弃。
香香的又一篇力作,倾情推荐。香香掌控大场面的能力让人佩服。
第一次编按香香的中篇小说,诚惶诚恐,不当之处,见谅。
蓝家母女的清纯善良,秦冰的善于心计,顾依秋的执著,顾家兴的识大体顾大局……场面宏大的小说,众多人物如数上场,关系复杂,情节曲折离奇,驾驭能力超强。佩服!
问好香香姐,夏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