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用身上泼满汽油的方式，抱起奸商俞家父子。就是要用这种办法解决问题，没有其他途径。”祁玉晖显然在一厢情愿把筹码压在“以暴力对待作假”的天平上，他忘记了法律法规，忘记了社会的公序良俗。郭翔瞅着他微信公众号上的一句话：“经历了这么多的不堪和极致；可以奢谈点人生；人生就是一个不断经历的过程，任何时候都应该去追逐你的梦想，不断升华你的梦想。”难道请病假回家暴力打假，就是祁玉晖的梦想？这那挨得上呀。
　　 鉴于祁玉晖扬言要报复的俞家父子的公司是在厦门，而厦门正在举办重要的国际会议，郭翔和纪委监察部的人员研究了一会儿。决定建议拦住祁玉晖，以免酿成不好的后果。他和陈刚匆匆地赶到李寒娟的办公室，想与李董事长认识一下，交流一番。
　　 此刻，刚回来上班的李寒娟在会议室里和一位年近四十的女性在攀谈，门外的沙发上坐着等待汇报的投资银行部等几个部门的负责人。
　　 等了约莫一个多小时，郭翔有点不耐烦了，就伸出头往会议室里瞅去，见客人有点面熟，应该是华融资产股份有限公司本区域分公司在山城某县级市挂职任副市长的一位金融界人士，就主动进去打招呼。这时，郭翔才和李寒娟打了个照面，虽然在照片上多次看到李寒娟的形象，但诧异的是实际的人还是比照片更加骨瘦如柴。介绍完自己，郭翔便让陈刚汇报了祁玉晖的状况，请求行里想办法拦住祁玉晖。
　　 李寒娟对祁玉晖的暴力倾向不屑一顾，她小声地像苍蝇一样嗡嗡地说：“祁玉晖就是被人骗了些钱而发点小脾气。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是小事。这种小事交代文化支行的负责人处理就行了。”
　　 从李寒娟那里出来，郭翔思虑再三，还是召集了纪检监察部、党群部和文化支行的负责人分头走访祁玉晖的家庭和他可能滞留的地方，并要求法务部以员工的异常行为为由，向当地银监局报告。
　　 半夜，文化支行负责人给郭翔打来电话，说祁玉晖已经失去联系，而他答应郭翔的应偿还的款项已经转账到位。
　　 “真是性情中人”其实，郭翔对祁玉晖是有好感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现实社会，什么样的管理体制，让这些本质不坏的银行从业者，走向极端呢？郭翔狠狠地抓了把自己日渐稀少的头发。
　　 半个月后，文化支行收到厦门市公安局某派出所的告知单，告知祁玉晖纠集一批外来务工人员，闯进俞家父子拍卖有限公司，用油漆喷洒艺术品和室内设备，企图殴打俞家父子。当公安人员赶到时，祁玉晖还当众侮辱公安人员，被警方送进看守所。目前正等着家属来办理取保候审手续。
　　 奇怪的是这回李寒娟不再犹豫，而是紧急召开党委会，要求李红监事长尽快查实祁玉晖存在的问题，并做出与其解除劳动关系的决定；要求纪委对其进行党纪处分，并在解除劳动关系的同时，将其党员关系移走。
　　
　　 三
　　 审计稽核部已经把凉亭支行员工违规挪用资金的责究报告做了出来。郭翔和陈刚一早决定去趟凉亭支行，安抚支行受处分相关人员，做好维稳的工作。得知郭翔要前往凉亭支行，昨天崴了脚，且刚刚受到处分和罚款的营运部副经理赵倩要一同前往，郭翔劝了一会，见没啥效果，只好让她一瘸一拐地跟着去。凉亭支行行长和五位涉及案件的员工都心悦诚服地接受了处分决定和罚款。
　　 凉亭支行的隔壁是以荷花为主题的凉亭公园。这个时节，站在支行二楼的窗前，见碗莲、逸仙莲竞相开放，单花瓣、少花瓣、多花瓣、并蹄莲，吸引了大批游客驻足观看。郭翔一时兴致极好，想起了卞之琳那首脍炙人口的诗：“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在宇宙乃至整个人生历程中，一切都是相对的，又都是互相关联的。在人与人的交往中，心有敬畏，才能言不逾规，行不逾矩。敬畏就是检验党性的标尺，也是拒腐防变的思想堤防。在中国大陆银行业是一个资产规模超二百四十多亿的行业，所有从业人员都要讲规矩、有纪律、知敬畏、守底线。想到这郭翔顿时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宁城警方挂来电话，说他们已经在武夷山一个汽车旅馆里缉拿了谢占顺，根据警方的要求纪委监察部正在收集汇总一些材料。郭翔利用这个时间再次仔细了解谢占顺在山城银行短暂七个月的所作所为。
　　 谢占顺原来是一家股份制银行一个小微支行的营业部主任助理,经李寒娟策划调任山城银行五一支行任副行长。经过查找档案发现谢占顺的父亲长期在李寒娟工作过的省工商银行担任部门负责人，是李寒娟曾经的同事。
　　 五一支行行长的介绍,谢占顺到任五一支行后,协管个贷业务，在其办理的19笔个人助业贷款中有10笔采用了信用担保方式。期间，有谢占顺原来的客户前来投诉他原来的骗贷线索；在山城银行的信贷业务中,也有存在收取好处费的嫌疑,出于安全考虑，五一支行行长接管了谢占顺的业务。五一支行分管对公业务的副行长也证实，谢占顺经常向他介绍具体的对公的业项目，他初审后，觉得谢占顺介绍的贷款项目漏洞百出，都给否决了。
　　 山城银行宁城分行负责人是谢占顺的同学，他也是李寒娟引进的，于是谢占顺就打起老同学的主意来。宁城民营企业家刘财龙在三都澳的码头建有物业，鉴于资金紧张，他拟以该物业作为抵押担保，向山城银行宁城分行发出贷款的申请，拟贷款一亿元，用于购买燃料油、润滑油。在谢占顺和他父亲的谋划下，宁城分行的负责人特别关照这单生意，吩咐经办人员重点对待，从不同角度来促成这一贷款项目的落地。
　　 当项目报到总行授信评审部时，审核人员在认真研究了相关资料、查看了现场后，给与了否决的终审，原因一是申请企业以挂靠其他企业的方式进行航运供油业务；其采购、仓储、销售“三头在外”，我行无法进行现金、物流监控。二是申请企业的关联企业太多，集团企业群体融资情况、经营情况不明。三是抵押物2012年建成至今均为空置状态，评估总价高，周边商业氛围一般，不易变现。
　　 项目被否决几天，授信评审部的相关人员接到过恐吓电话，又过几天，谢占顺表示因个人原因申请辞去五一支行副行长职务，总行迅速同意谢占顺的辞职，并办理离职相关手续。在这之后，才陆续发现谢占顺存在着不少问题。
　　 五一支行接访了从谢占顺经办的三位助业贷款客户，其中既有谢占顺的朋友，也有他的亲戚，而他们反映的都是谢占顺在帮助客户办理业务的过程中，趁他们疏于防范之机，窥探了客户支付密码，截留客户网银U盾，私自将客户账户资金转到自己的账户。接着，宁城警方前来调查取证谢占顺在为刘财龙办理贷款项目中和他父亲一道，在贷款尚未批复的情况下，就骗取刘财龙60万元返点的事件，询问了山城银行宁城分行负责人以及该笔业务具体经办人员，对该笔授信业务办理过程中的相关细节进行了解。最后是信用卡部确认，向谢占顺核发银联公务卡白金卡，授信额度15万元，欠款本金136383.7元。至于谢占顺在民间涉及多少借贷欺诈，目前还是个未知数。
　　 中华民族是一个特别强调有“敬畏”感的民族，有唐诗为证：“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古人哪怕碰到一个生活的小细节，都非常谨慎，继而敬畏。而这种敬畏正是一个家庭、一个团队和睦相处，和谐成长的必要因素。
　　 整体来看，山城银行随着信用风险持续暴露、利率市场化的推进以及银行业竞争的日趋激烈，盈利指标趋于弱化，盈利能力持续面临挑战。而信用风险具体体现在每一位从业人员、每一个具体项目的自律上。人最大的敌人乃是自己，其根源则是无知无畏。像谢占顺那样，无所敬畏，必定无所不为。
　　 就谢占顺的事件，郭翔去了李寒娟的办公室汇报，见她屋子里有几个人在交谈，只好退到一旁的接待室等待。他把整个身子埋在豪华的沙发里，眼眸正对着李寒娟前一段拿回来斜靠在对面旮旯角里“居高声自远”。
　　 郭翔早年就读于山城师院中文系，讲授唐宋文学的是著名的学者陈庆元教授，自然知道李寒娟要回来的书法条幅，取自唐代三首咏蝉以寄情的名作。“居高声自远，非是籍秋风”是清华人语，只是不知道李寒娟要来这句话是标榜自己有着高尚人格和品行，还是说山城银行的员工有这样的高度水准。而“本以高难饱，徒劳恨费声”，倒是像极了祁玉晖目前牢骚满腹的状态。更不用说“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跟眼下正呆在看守所的谢占顺患难人生倒是挺贴切的。想到这，郭翔有点恐慌，一家金融机构的决策者如果不能实事求是地面对企业存在的问题，而是脱实向虚，只做表面的涂脂抹粉，那后果将一定是有问题的，最终将如何向股东作出实事求是的交代？
　　 李寒娟对谢占顺事件的意见是既然人已经离开山城银行了，就跟我们没有关系了，我们不要介入，对于警方的要求我们可以置之不理。
　　 郭翔没有按照李寒娟的意见，继续指示相关部门和人员协助宁城警方的调查取证工作。毕竟谢占顺是在山城银行任职期间，利用山城银行的资源犯下了不可原谅的错误。
　　 没有不透风的墙，谢占顺被拘留的消息不胫而走，他的债权人陆续来到五一支行，述说着自己被骗的经历，谴责着谢占顺以及他的父亲，也指责者山城银行管理的缺失。APP《无密》山城银行群开始谴责李寒娟董事长，把已经在股份制银行涉及民间借贷的谢占顺招进山城银行。对此，李寒娟在周末的例会上，把矛头对准郭翔。说他画蛇添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必须做出检讨。
　　 周末，郁闷紧紧包裹着郭翔，而他减轻压力的办法就是登山。郭翔把车子停在翠旗林场山道尽头的竹屋酒楼的林荫处,便背起挎包,上了对面的一条机耕道。
　　 这是一个雨后的早晨，空气中带着丝丝飘香的泥土气息，满山遍野的竹林吮吸这大地的能量，挺拔、隽秀，显得格外精神。走了一个半小时，郭翔才见到当地的老庄用自行车驮着一捆竹叶下山。由于山坳里生长的竹子与四川熊猫栖息地的竹子比较接近，山城熊猫馆便与当地人老庄签订了配送竹子的协议。十多年了，老庄的收入并不丰厚，可是为了“国宝”能够吃到心仪的口粮就是这样年复一年地劳作着。
　　 跟老庄这种活法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这几年受大环境影响，个别金融机构脱实向虚、自我循环、自我膨胀;还有的员工自我管理不力，主体行为异化，道德风险上升，违纪违法案件高发频发。与老庄擦肩而过后，郭翔在原定前往林场五工区的岔口，拐上了一条不明显的路，听越野群的驴友说那上面原来有南宋的古庙，已经毁坏许久，如今只能见到一些断垣残壁。
　　 借助着“六只脚”的引导，郭翔来到了临近山顶的位置。那所谓的当年古庙无非就是两堵破土墙而已，忽然郭翔发现近处一块岩石上似乎有题刻，便走过去仔细端详起来。虽然有的字已经模糊不清，但他还是看出这是宋代诗人吕本中的《木芙蓉》。吕本中曾写过这些年被浙江省纪委推荐的《官箴》；南宋年间，也曾在山城文化街区讲授过理学,留下描写山城山脉的诗。
　　 “小池南畔木芙蓉，雨后霜前着意红。犹胜无言旧桃李，一生开落任东风。”寥寥数语，郭翔的心灵的触觉被撞击到了，有一种深深的慰藉。
　　
　　 四
　　 年底将近，伴随着经济下行的压力，山城银行存款额呈现螺旋下降状况，存贷比持续高攀对流动性管理和资产投放产生较大影响；核心负债依存度没有达到60%的监管要求。
　　 鉴于银监局的善意提醒，市政府的领导不断向本省部分有“余粮”的企业介绍山城银行，期待他们能做出参与山城银行定向增发的决定，陆续有企业愿意向山城银行投入资金，成为山城银行的股东。与此同时，市政府领导在许多会议上都强调了市县两级财政、金融控股公司、国有企业要从讲政治的高度积极、稳妥地支持山城银行的稳存工作，方之白副市长专程来到山城银行，要求总行党委班子要真正拧成一股绳，分工不分家，敢于直面问题、亮出问题、挂图作战，这几年以来存在的短板和问题。
　　 而作为解决问题的起步就是以增大存款为突破口，依靠政策、投资者、客户，尽快把存款资产提上去。行里分解了拉存款的任务，从行领导到一般员工都有指标。
　　 李寒娟认为山城银行存在着“小、散、弱”的缺陷，而正是“小荷才露尖尖角”的特质，决定了它成长的可行性，所以城商行是灵动的可以创新的，一旦找准方向，它的发展是准确而美好的。几乎不费什么周折，郭翔就从山城一家城市建设发展公司的财务总监那里争取到1500万的存款。眼见着行里的同事们拉存款的热情高涨，每天公布的存款数节节攀升，大家就有了撸起袖子加油干的劲头。而这期间发生的两件小事引起了郭翔的注意，一是有人反映法务部的负责人，跑到城区分行强行分成一笔对公存款的比例给自己部门，弄得该分行敢怒不敢言；二是营业部拉存款的数字总是落在后面。赵倩跟郭翔反映说是营业部的工作人员缺少家庭社会资源的帮助，一些员工为了完成存款任务已经让亲朋好友存了列入考核指标、利息稍微低的结构性存款，而员工按照理财的收益贴补给自己的亲朋好友，但还是落后。为此，李寒娟很是不满，在一些场合开始批评营运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