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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流年】故乡(短篇小说)


作者:归真守一 白丁,0.9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5733发表时间:2019-10-22 11:10:03


   说到最后大伯母声音下去了我们都沉默起来。
   “大伯妈,有吃的没?我有点饿。”
   大伯妈擦了把眼:“你看,饭都忘做了。我这就去。”
   “弄点青菜就行,少弄点肉,我不大吃肉。”
   “哪儿的话,去把猪后蹄子煮了。今儿我要喝几杯。”大伯吩咐道。
   闲坐许久,不见大哥的儿子顺麟,小名小苹果,我打听到起来。
   “这不,到吴麻子家玩去了。他改名字,顺字去掉了。”
   吴麻子是多年的老光棍,按辈分还得喊我声叔,家里穷得叮当响,被人瞧不起,他家有什么好玩的?我忍住好奇心。转而打听起学习来。
   “还好。”顿了顿大伯又对我道,“你这回家了,多待点时间辅导下他。”
   “这是应该的。”
   “我给他报了个辅导班,给他加加温,一小时一百块补语文数学,一个星期三次,隔天下午去,下周一开始。”
   辅导班在我这以往穷乡僻壤的乡村只是听说过,却不想如今如此大规模的流行起来,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大伯看出了我的心思,良久来了一句:“再穷不能穷教育啊。多掏点钱搞教育。”
   “嗯,你说的很有道理。”
   “也有人劝说去学个什么爵士舞,练个书法钢琴什么的。那些东西又不考,瞎费钱就没弄。”
   我便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家长里短发现总是坏事多于好事,令人唏嘘最后也就聊到我自己,得知工作顺利待遇尚可,只是没有谈对象,大伯沉思了许久才说:“谈对象还是找个适合过日子的吧!你也老大不小,有些事该放下还是放下。”我怕他又聊起不开心事,便不再多说。午饭很快摆上桌来,大伯母手脚还是那样麻利准备出了八菜两汤以荤居多,大伯又取出一瓶海之蓝打开斟上。
   “来来来,喝酒,吃菜,你在外边肯定吃不到这么正宗的猪肉。”大伯给我夹起几大块肉来。
   大伯这话一点不假,农村的猪肉味道就是不一般,我大快朵颐,大伯却是只拈着素菜。
   大伯母看着我,笑起来:“你大伯血脂、胆固醇都有点高,烟戒了,肉很少吃,酒也喝得少。”
   他们没什么文化却对养生知道不少,我高兴也纳闷终究没问。吃着肉,陪他们喝着小盅酒,时而聊天。饭毕,我在房间四处又逛了逛,房间还算齐整只是空屋太多落了很多灰。小苹果下午两点多才回来,到家便喝上汽水,和我打了招呼后便熟悉起来。这孩子相当聪明活泼,一个劲缠着我:“四叔,陪我打王者吧!”
   我起先一愣,接着便推说不会。
   “没事,我来教你。”他一本正经地指导起来。
   我又推说流量不够,哪知小家伙又想出了主意,到屋后边大树下,用万能钥匙,就是信号不很好。他摇了摇头:“要不到吴麻子游戏厅去,只是一小时要一块钱。”
   他小脑袋一歪:“对了,吴麻子不是喊你叔吗?你跟他说说他会免费的。”
   “你还管他叫哥呢!”
   小苹果扭捏起来:“唉,人家就是这样已经免费玩了十几回了,又这样人家不好意思嘛!”
   我哭笑不得,便陪他到屋后树下打起了两个小时王者。后来辅导起他的作业,令我嗟叹不已。“四叔,我以后要上清华,你别瞧不起我。”小家伙看出我的无奈,“清华还不是要人去读的。”
   第二天刚蒙蒙亮就被一阵猪叫声惊醒,听声音知道是不远的平叔家。大伯两口子早就被喊去帮忙,小苹果也不见了,十点多大伯打来电话通知我去吃饭。
   “元齐,你回来了?”才到平叔家,元福便喊起来。他正在一株挂着几个青李子树下割完肉。
   “元福哥。”看到他和平叔家的那株李子树我又想起那一幕:十来岁时农村家里都很穷一年也吃不上点水果,平叔家的这株李子树成了孩子们觊觎的宝贝。“咱们晚上去,一棍子打几个下来吧!”是我提议的。
   “不行,他家有狗。打不行。”二愣子反应很快一拍脑门叫起来:“有了,元福把自家的狗牵过去,他家的就不会叫了。”我们都一致同意。
   元福提出了他的担心:“万一抓到了呢?”
   “你往地上一躺装死,怎么打都不醒,不出卖我们。就这样。”二愣子出了主意,我很是赞同。
   夜深人静我们悄悄出家门摸到李树下按计策稳住了狗,元福爬上了树借着夜色掩护摘起来,我和二愣子树下用布兜住。呵呵,一夜之间平叔家李树的李子少了一小半。第二天一亮便传来平婶恶狠狠骂街声,我们几个小伙伴躲在角落咔嚓咔嚓地嚼着,撑得肚皮滚圆,觉得在没有比那好吃的东西。
   尝到了甜头岂可罢休,三天后我们如法炮制,一开始很成功,哪知元福一个不小心踩到了枯枝,“咕咚”一声从树上掉了下来,接着便是平叔家冲出了人带着棍子。我和二愣子卷起李子便跑,耳后传来骂声:“狗娘养的……”接着便是大声惊呼,“快去通知老武,元福摔死了。”
   我们事后得知元福照着二愣子妙计施行,平叔急坏了通知武伯,几个大人手忙脚乱地将他搬了回去又是掐人中又是灌水,元福都忍着不醒,直到平婶说送院挂针,元福一骨碌爬下床跑出去,把几个大人吓得不轻。
   后来呢?元福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打,愣是没有供出我俩,但并没什么卵用,我也吃了一顿鞭子,自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偷别人东西。唯独二愣子点事没有。平叔送他一筐李子还一个劲夸二愣子将来会是大人物。
   多年不见,元福高大了不少但长得很着急,头发秃了一块,满脸的皱纹,眼袋浓重,系着皮围巾布满血迹,满手油腻蜡黄布满伤口。我挡了烟,和他有一搭没一搭聊起来,都是我问他答。他也看着李树,笑了笑,估计也是想起当年那事。“二愣子呢?”我问起来,三人帮唯独缺他。
   “他……他进去了。”
   “什么?坐牢了?”我脑袋嗡嗡一片乱,瞪大眼睛看着他。
   “这不,他在湖南打工,偷工地材料,判了三年。”
   我不忍心问下去便不再问。
   快上饭桌我打趣道:“元福哥,你现在看人不会看人脖子吧?
   “脖子?”他疑惑起来,
   我作势两手捂住脖子,吐出舌头。“看从哪儿下刀快啊。”
   “哎哟,”元福突然捂着头大叫起来。杠爷一栗包(四指弯曲起来打人)敲在他头上,“混小子,在爷爷面前你也敢?”
   “元福,每次都是你捉弄我受苦。”元福捂着头嘟囔,一桌人都大笑起来。
   快入席时杠爷又命令道:“凡事都得讲究体统,不能坏了规矩,我辈分最大,坐上席,你坐我左边,元齐,你右边。一文一武护着我。”很快菜啊汤啊酒啊的上了两张方桌,围坐了十七八人,除我和元福外,清一色的老人和小孩。都是自家人大家都不客气。
   “我上次检查尿酸高,我不吃肉。”林叔拒绝了给他夹肉的大伯。
   杠爷不高兴了,板起脸来:“林子,医生的话你也信?正常人到医院只要花钱都能检查出病来,医生就怕你没钱。吃,吃,都吃,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早晚都是个死,怕个球?”见无人应答,杠爷又夹起一大根猪腿骨给我,“元齐,你是教书先生,有知识,你说对不对?”
   “嗯,你,说的很有道理。”
   大家正准备敬起酒来,杠爷扫视着众人,看着梅婶喝道:“大喇叭,柳琴跟李文明呢?你又把她娘俩留在家里吃冷饭。”
   梅婶最怕杠爷,压低了声音:“哪儿啊,明天要杀猪,家里还有点玉米要晒……”
   “去你的,明明就是你又给她气受。都把筷子停下来,不能老的吃席,小的坐冷板凳。一双碗筷的事。”环视一眼,看着我,“元齐,你年轻人,腿脚快,去把她娘俩带过来。”
   我起身欲走,平婶拦下了:“我去。”
   大家都停了筷子,直到琴和孩子到来。
   “坐元齐边上吧!”杠爷摸着小女孩的脑瓜,转瞬又改变了主意,“还是坐元福身边吧!”
   七年未见,琴也是三十岁,身材容貌堪称完美,未施粉黛却颇有风韵,虽说穿的朴素,却是整齐干净,连孩子身上也不见一点脏。琴见到我,愣了愣,终究笑了:“你,你回来了。”
   我略一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顾低头吃饭。琴指着我对孩子说:“快叫叔。”
   小姑娘扎着两根辫子晃着小脑袋水灵灵的眼睛望着我怯生生喊了声叔,我夸了声乖。琴和孩子便都坐下,杠爷给琴夹上不少肉,又取来个酒盅。
   “我不会喝酒。”琴推辞道。
   杠爷一瞪眼:“百塘村的人哪儿有不会喝酒的?你也别多喝,(指着元福和我)就我们仨一人一个。”没等她再说便添上酒。大家都等着杠爷说开吃。
   林叔突然冒出一句:“元齐,当年你还管大喇叭喊丈母娘呢?”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和琴都窘迫起来。杠爷瞅了林叔一眼,大家也就没笑,大喇叭当年大闹我家的事不少人亲历,在座的吴家不少人还主持公道声讨大喇叭,如今又提起这茬,大家自然笑不出来。一时间林叔讨了个没趣,也就呵呵一笑。
   “啥是丈母娘?”角落里小苹果突然蹦出一句,顿时满堂大笑。我满脸绯红,偷眼看琴,琴低头夹着一小碗米饭正一粒粒数着吃。笑过之后大家又静了下来,大喇叭紧张起来了:“这都是当年糊涂事,你们还提它干啥……”
   林叔又找到了话头,也不顾在座人的尴尬,嚷了起来:“你啊,一辈子要强,闹了长庚(我父亲)一家,结了怨怎么没想到结个好缘呢?七年前红婶做媒撮合元齐和柳琴,你把人家大骂一通东西甩回去……”
   “林子,你喝多了?”杠爷一声断喝。
   “林叔,别乱说,影响人家夫妻感情。”林叔的话倒是不假,这时候说这个很不适宜。知道了琴的事,我还是别扭的用上夫妻感情这样的词汇。
   “啥是夫妻感情?”小苹果又蹦出一句,大家哭笑不得,都停了筷子看着菜,不少人都很心酸,如大伯母所言农村女儿轻易给了人,自家儿子讨不到老婆。
   “狗屁夫妻感情,”林叔一口干掉盅里的酒,“那李朝顺什么狗东西,你们看看他敢回这儿来吗?”紧挨我的大伯附耳对我道:“前年李朝顺打了琴,到这儿来了,你林叔揍了他一顿。”
   梅婶历来好面子,如今挂不住,脸上一阵青一阵红颇为不满,憋着气半天问起林叔:“吴燕和张庆虎咋样了?”
   除了我和几个孩子外其余人都看着林叔默不作声,林叔也似斗败的公鸡气呼呼坐下喝酒。桌上只有吃饭声。
   大伯母问起众人:“孙明理说的那个保险怎么样?你们都买了没?”
   “买个锤子哟!保险怎么写?呆人一个,捡字无手(做捡东西姿势),脸字半边(手掌竖切于眉心鼻梁),空有耳朵。”平叔大喇喇说完饮下一杯酒,“你别信他的,保险就是骗钱的。出了事你找得到他的人?”
   平婶端起酒杯酒与梅婶敬起来,说道:“咱收了人家那么多东西,孙明理每次来都没空手过,怪不好意思的。”
   “那有啥,又不是咱让他拿的。”梅婶气呼呼一口把酒喝完自己满上,“这不杀猪了,咱把好点的肉给他弄点。弄好的,不要让人家小瞧了咱。”
   “大喇叭你终于说了句像样的话。”杠爷竖了下拇指,“你们几个年轻人也喝起来。”
   “元齐,咱俩走一个。”琴端起酒盅一饮而尽,我替她满上。
   “咱俩走一个,元福。”琴端起酒盅又一饮而尽,元福想替她满上,琴扣起了酒盅。小苹果捣起乱来,直喊起来:“交杯酒,交杯酒。”众人大笑起来,不停点着他“这孩子……”琴满脸绯红低下头自顾自吃饭。
   杠爷看着琴,又看看我们,笑了,见琴扣起酒盅,不乐意了:“咋了,元福的酒你不喝?敬爷爷一杯吧丫头。”
   琴扭不过,只得任元福添上酒与杠爷饮尽,倒扣起来,招呼着孩子。
   大家觥筹交错,只是几个婶娘不断叹息自家孩子常年在外,过年都没回来忍不住落泪,被杠爷一顿断喝,你们老是念着孩子,不出去窝在这穷山沟里把你们背在背上能有出息,儿孙自有儿孙福。
   饭毕杠爷醉醺醺命令起来:“我在这表个态啊,梁家山那一带村里面征地修路,我姓吴的人一定要支持,哪个也不能乱要价。我们不学姓梁的那些人堵路,修路造福后代,我们不能当罪人。”言毕一双红眼睛瞅着梅婶。
   我们几个年轻的泡起茶给长辈端上,大家散座聊起天来。平婶端来一大盘苹果、葡萄招呼大家吃点水果。
   “元齐,当年你撺掇元福上树偷李子你还记得不,你俩还有二愣子……”平婶看了看大家不说了。平叔轻笑一下:“元齐,后来你挨了顿打,往我家南瓜里面塞石头是你不?我家菜刀都砍坏几把。”接着便叙述起我干的坏事说的大家都哈哈大笑,屋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琴也在一边抿嘴微笑。一个多小时长辈们才停下回家,女眷留下来帮忙。
   我、元福、柳琴三个坐在角落,端着茶杯只顾喝茶,大家六目相对却无话可说。一杯茶见底我开口问起他俩人孩子,都只是回复还好,便再无话。
   喝到第三杯茶,大家都很尴尬,琴说明天准备杀猪事宜带起孩子回家。
   “这是镇上顺源牧场给我发的屠宰证。”元福拿出一张绿皮薄证件给我看,笑着说,“一个月开两千七,年底还有提成分红,有保险。”
   “那不错,你怎么想起买保险呢?”
   “我爸,”元福点燃一根烟吐出一圈烟来叹道,“这些叔伯……!”他摇了摇头,终于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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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回到《故乡》后的所遇所见所思所想,串联起这篇第一人称书写的小说。我叫吴元齐,三十多岁单身一人回到故乡,住在大伯家的几日,对于他来说,真的可以说,遇到了儿时伙伴,会一瞬间穿越到曾经顽劣的童年,遇到了少年时喜欢的女子,会不由沉浸在曾经想要珍惜,却悍然错过的情感之中,还有很多相熟,却再也见不到的乡亲,以及发展变化到无法寻觅到旧时格局的村子,都带给他很多思索的空间。很多人依然守在这里,很多人已经从这里离开,很多人不得不再回到这里,很多人如他一样,只是匆匆的过客,但依旧将这里当成自己不二的故乡。这种情感的诠释,很轻易打动同样是离乡人的我们。小说顺着我的足迹,串联起故乡的原景,带着浓郁乡情的画面,引人深思。佳作,流年推荐赏阅!【编辑:平淡是真】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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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平淡是真        2019-10-22 11:10:27
  感谢您支持我们社团,祝福创作愉快!
回复1 楼        文友:归真守一        2019-10-27 16:53:21
  再接再厉,再创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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