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恋.四年庆】栗色马尾辫(小说)
这里有吃饭?周燕有些惊异。
当然有,不过,只是提供些小吃,比如:冷盆卤菜、点心饮料等。
我不饿,要不就来点点心饮料,其它就免了。
于是,他让服务员送来了一些糕点及易拉罐饮料。俩人边吃边唱,他眼睛时不时地偷觑着周燕的腿,以及她走动的姿态。
唱着吃着聊着,他见时机成熟,于是旁敲侧击地问:周燕,我看你唱歌的时候,老是摸弄着腿,是不是走路走累了?
没有,就是那条病腿,不管是站久了还是坐久了,它都会疼。周燕莞尔一笑。
病腿?你腿有病?他装糊涂地问。
嗯,静脉曲张症,快3年了,时好时坏。前几天还好好的,昨天又发了,有点疼。
是吗?能让我瞧瞧吗?他假装关心,温柔地看着她。
不行,怪丑的,我怕影响你的情绪。周燕依然莞尔一笑。
他没辙,只好作罢。然而,腿伤的疑惑,像根刺扎在他心里,不拔不行。所以,他假装亲热,拿着一罐可乐靠近周燕,边喝勾着她的脖子亲吻,故意手没拿稳,可乐洒了出来,洒在了她那条伤腿的裤脚上。
对不起,真对不起。他赶紧扯起周燕的裤脚口擦渍。这一扯,周燕的伤腿暴露无遗:一条肤色青紫、伤痕累累的小腿,霎时出现在他眼前。
六
翌晨,他起了个大早,到附近一条小河边散步。与其说是散步,倒不如说是在踯躅,因为不足两百米的河堤,他已经用脚丈量多遍了。深秋的早晨,在这条小河堤上跑步的人真不少,都是一身运动服,精神抖擞地在他身边穿梭,唯有他像一棵霜打的茄子,萎靡不振。
昨晚,他约会回来,一宿没睡,周燕那条狰狞的伤腿,一直在他脑海里索绕,刺激着他的神经,他觉得脑袋都快炸了。本以为自己在车祸的事情上,已经安全着陆,用不着再担惊受怕。但现在看来没那么容易,车祸的阴影,不仅没散去,而且像一根皮鞭,经常抽打他的胸口,他感到了疼。
然而,周燕却说她的腿是静脉曲张症?这又让他陷入了困惑。
静脉曲张症?明明是腿伤,偏偏说成是这病,难道她不是当事人?不会吧!那脸型、栗色马尾辫,还有她的一笑一颦,都确认她就是那场车祸的受害人,怎么就……他想得脑袋都发胀,也没想出个结果。
公园的清晨,有些迷雾,也有些凉意,走过路过的一些行人,早早添加了外套。他穿的不多,却丝毫没感觉冷。他蹲在河边,用双手舀起一些河水,冲洗着脸和头发,想清醒一下自己发胀的脑袋。可这时,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一只足球,猛然击中了他的后背,他一下子跌倒在浅浅的河水里,浑身湿漉漉的成了一个落汤鸡。
谁这么缺德?眼睛瞎啦!他捡起足球,愤怒地骂着。
没多时,从南面奔过来一位小男孩,站在他面前胆怯地说:对不起,叔叔,我不是故意的。
说声对不起就行啦?我这身衣服怎么办?都是名牌。他横眉竖眼道。
要不,你脱下来,我拿回家给你洗一洗?男孩眨着眼睛。
亏你说得出口,你让我脱光了在这儿等你?
那你说怎么办?
赔钱,没得商量。他吼了一声。
男孩怔了一下,嚅嗫着:那你想赔多少呢?
三百。他竖起了手指。
这么多?能不能少点?叔,我还是初中生呢!
他迟疑了一下,看着眼前的小男孩,又动了恻隐之心。于是,手一挥:行,那就一百,但不能再少了。
叔,我没带钱,你能不能在这儿等等,我回去拿钱。男孩问。
弄了半天,你没带钱?我凭啥相信你?他冷笑道。
叔,你放心好了,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会跑的。男孩说。
他盯了男孩一眼,心想算了吧!别再那点小钱难为男孩了。一百块钱,自己吃得光用得光,但对男孩来说,也许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好人做到底吧!于是,他把手一挥:算了,你走吧!不用你赔了。
不行,说好赔的,一定得赔。叔,你就告诉我你的微信号,我发红包给你。男孩眼睛里露出坚定的目光。
嘿,这倒挺有意思的啊?既然这样,他就半信半疑地将微信号告诉了男孩。他本来就对此不抱任何希望,但没想到事隔两小时后,他居然在微信里,真的看见了那男孩给的红包,当然,他没好意思打开。
一人做事一人当?他呆在房间里好久,想起那男孩说的话,脸上不觉有些发烧。是呀!一个小男孩都能勇于担当责任,自己一个堂堂七尺男子汉,却不敢面对自己的罪责,东躲西藏,逍遥在外,这岂不是连小孩都不如吗?周燕说她得的是静脉曲张症,或许她是故意隐瞒实情,在试探自己呢?但不管怎样,他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得有点作为了。
七
高高的路灯下,那“路客”面馆的招牌格外醒目。他下了车,四下张望了一下后,慢慢地往目标靠近。这是他第二次来到周燕打工的地方了,与第一次尴尬邂逅相比,今晚他多了一份自信。为了今晚的见面,他特地买了一件名牌休闲服和牛仔裤,精心打扮了一下,人顿时显得格外精神。虽然两手空空,但他早已经在口袋里,放了一部新款的iphone5手机。说实话,他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买这部高档手机的,因为至今,自己也没用过iphone5手机。但为了弥补对周燕的过失,他只能下些血本了。
周燕居然没有手机,这是他与她第一次,在德记茶楼见面时才发现的,他觉得真不可思议。他猜想也许是她生活所迫,或许是人情世故较少的原因吧?但不管怎样,也是给他赎罪创造了一次机会。
然而,出乎意料,周燕今天没来上班,这让他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幸亏服务员中有人知道周燕住处的地址,于是,他凭着给的地址,很轻松地找到了那儿。但是,让他吃惊的是,周燕所住的地方,竟然是一个类似鸽子棚的房子,一幢老式的多层住宅,被房东分割成密密麻麻的小间,用于出租给打工者,里面脏乱不堪,男女混住。周燕住在底楼其中一间,当他敲门的时候,她正坐在床上看电视。见他突然光临,很是吃惊,神色有些慌乱:
你……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我是先到你店里找你的,你没在,店里的人就给了我这个地址。怎么,不欢迎吗?他微笑道。
你是稀客,怎能不欢迎呢?就怕庙太小,委屈了你。周燕勉强一笑,伸手做了个“里面请”的手势。
他坐在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凳子上,手捧着周燕倒来的绿茶,四下环顾着房间。屋内实在太凌乱,衣服被褥不分类,统统堆在一只箱子上,还散发着浓烈的方便面味。他朝小桌上一瞧,果然放着一碗吃剩的方便面。
你晚饭就吃这?他惊异地问。
嗯,今天胃有些不舒服,不想弄啥吃。周燕淡淡道。
是不是到医院去看一看?他关切地问。
这倒用不着,睡一觉就会好,老毛病了。周燕抿嘴一笑。
见周燕脸上有了暖色,他趁机从口袋里掏出iphone5手机,递了上去。
你这是干啥?送我手机?周燕有些吃惊。
我看你从来没使用过手机,所以,就买了一只。如果你不嫌弃,就收下吧!他殷勤地说。
都iphone5了,还嫌弃?不过,我真的不要,太贵重了。周燕推挡着。
周燕,我是诚心诚意给你买的,你就收下吧!他着急地将iphone5手机,硬塞在周燕手里。
周燕推托不掉,只能勉强收下。她把玩着粉红色的iphone5手机,勉强一笑:其实吧,我对手机真的无所谓。曾经用过一个,后来被偷了,我就再也没兴趣买。因为我电话不多,朋友也少,给家里人联系,就用公用电话,也方便得很。
他明白周燕的意思,她还是不想要这只手机,失望和沮丧霎时写在了他的脸上。他心想:真不识抬举,给脸不要脸。若不是那车祸的事情,谁给你买iphone5?呸!做梦去吧!
周燕也不愚笨,立刻看出了他的不悦,略思索了一下,说:这样吧!既然是你的一份心意,我就暂且收下,如果哪一天,我觉得不需要用了,我仍然还你,你看怎样?
哪有手机用后,再归还给赠送人的?他差点儿要笑出声来。虽然有些荒唐,但目的达到了,过程也就无所谓了。于是,他痛快地点了点头。
八
回到宿舍已经很晚了,几乎所有房间的人都已经熟睡。他怕惊扰大家,便蹑手蹑脚地进了房间,然后脱掉衣服,悄然无声地躺在了床上,一双黑色的眼睛,却在黑暗里茫然地睁着。手机算是送出去了,但更重要的目的还没达到,那就是钱。他想送给周燕三万元钱,来彻底洗净自己心里的罪过,可那张银行卡他一直没敢拿出来,因为周燕连手机都不想要,再给钱肯定太唐突。看来,这一次的时机算是错过了,只能等下一次,然而,下一次是什么时候呢?他感到有些茫然。等脑袋想得有些发疼时,他给自己设了一个期限:一个月,如果一个月里,还不能想方设法将钱送给周燕,这事就算拉倒,这说明上帝已经饶恕了自己。
然而,半个月时间很快过去了,期间,周燕一个电话也没来过。他只能等,因为他还不知道周燕手机号码,而自己早已经将手机号码留给了她。就在一个月即将过去,他即将失去了耐心的时候,哎,周燕电话来了,而且语气非常迫切:
黄戈,你能不能借我些钱?我有急用。
是不是想通了?要治那腿病?他眼睛一亮。
嗯……是。
行,你要借多少?
两万,两万元行吗?
两万元治静脉曲张够了吗?他有些疑惑。
差是差了点,但我会另想办法的。周燕回答。
这正中他的下怀,他赶紧说:这样,我卡里正好有三万元,你先拿去吧!如果不够,再另想办法。
他很快从电话里听到了周燕的一阵抽泣,知道她被感动了,心里一阵窃喜,心想这难道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吗?于是,他假惺惺地安慰了她几句后,以最快的速度,将钱划到了周燕的账户上。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密切关注着周燕的治疗情况,几乎天天电话询问。起初,周燕还能不厌其烦地向他介绍一些情况,但到后面话就没那么多了,变得吞吞吐吐,避重就轻起来。直到有一天,他再也打不通周燕的手机时,他起了疑心。他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抓耳挠腮寻思再三,还是决定去一趟周燕所说的医院,探个究竟。
周燕所说的那家医院,在永昌市的西面,离这儿很远。他特地请了一天的假,乘了长途公交汽车,赶到了那里。可让他吃惊的是,查询了半天,这家医院居然没有丁点周燕住院的信息。显然,周燕欺骗了他,但为何要欺骗他?他百思不得其解。带着一丝困惑和忐忑,他回来后马不停蹄地又去了一趟周燕所住的地方,幻想着周燕也许在家疗伤呢!
周燕所住的地方,尽管他只去了一次,但还是轻车熟路,很快找到了那里。到那里已是傍晚5点多钟,整个“鸽子棚”充斥着一股油烟味与辛辣味,他知道现在正是家家煮晚饭的时间,猜想周燕可能也在煮晚饭,于是,按捺不住急切的心情敲起了门,可敲了一阵,里面却毫无动静。正当他扯起喉咙高喊她的名字时,隔壁闪出一个男人,朝他扬着手:
哎,你别喊了,小周不在家,好几天都没看见她人影了。
她到哪儿去了?还会回来吗?他怔怔地问。
不知道,你可以去问问这儿的房东。男人漠然地说,随即退了回去。
于是,他很快找到了房东。房东是一位老女人,正嗑着瓜籽看电视,她瞟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说:
周燕回老家了,已经有一个礼拜了。
那她还会回来吗?他颇为紧张地问。
当然回来,她已经交了半年的房租。
那我能进去找一样东西吗?他问。
找啥东西?房东诧异地看着他。
是这样,我上次来看她,一串钥匙可能落在她屋里了,又联系不上她,真急死人。他焦急地解释。其实这是他的托词,主要目的是想让房东打开屋子,看看周燕究竟在不在里面,因为他怕这些人都没说实话。
按理说,主人不在,我无权擅自打开人家的屋子,因为万一少东西说不清楚。既然你是周燕的朋友,我就照顾你一次,下不为例。房东朝他翻了一下眼皮,然后扔下手里的瓜籽,从柜子里拿出一串钥匙,走过去,毫不费力地打开了周燕的屋子。
周燕的屋内一片狼藉,像进了贼似的。他有些愕然,装模作样地四处找了一遍后想退出,可无意之中,角落里挂着的一件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上前拿起仔细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
九
原来角落里挂着的那件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他一直很忌惮的栗色马尾辫。他真没想到周燕的栗色马尾辫,居然是假发。这是怎么回事?他简直懵透了。他明明记得,发生车祸时,那女孩的栗色马尾辫,紧紧缠绕在自行车车底下,是自己奋用力将头发抽出来的,如果是假发,早已经从女孩头上脱落,可现在看见的,居然完全不一样。如果照此分析,周燕应该不是车祸受害者,可她的脸为啥与受害者一模一样?而且也有一条受伤的腿?只不过是她所说的静脉曲张症。这又怎么解释?难道周燕真是冒名顶替的?
一时间,乱七八糟的念头,紧紧地攫住了他的思维神经,他觉得脑袋都快要爆炸了。看来,这一切只能等周燕回来,才能弄个水落石出,可她啥时候才能出现呢?还是个未知数。